第二十章 往事的硝烟 第2节
余西和马腾飞有共同生活基础,知道马腾飞的口味。那天,她提着一只粉绿粉绿的保温桶,桶里装着她研究了很多天才研究出来的咕噜肉,也是马腾飞的最爱,来到了学校,远远看见了挽着马腾飞胳膊从教学楼出来的郝宝宝。
余西歪着头,细细地看着郝宝宝,她看啊看啊的,眼里就烧起了两团火焰。然后她看着郝宝宝挎着马腾飞出了校园,拐进了以前马腾飞也经常带她去吃的美杉小厨。
美杉小厨的小火锅很有特色,一人一炉,各取所需。以前,只要她来学校找马腾飞,马腾飞就会带她去美杉小厨,她喜欢吃涮海鲜,马腾飞喜欢吃肥牛。其实,她喜欢吃涮海鲜,纯粹是因为马腾飞,因为马腾飞总怕她烫着手,每每海鲜涮差不多了,就会从她手里抢过漏勺子,不仅帮她捞,还会帮她剥海鲜,因为她的手指纤细娇嫩,滚烫的东西会把表皮烫坏,烫坏的皮肤几天后会变硬变粗糙,会失去柔柔嫩嫩的细腻感,不管干什么,只要在一起,马腾飞都喜欢拉着她柔若无骨的手,当然不舍得烫坏,所以……一切对她手上皮肤有损害的事,他全部代劳,因此,余西就越发喜欢美杉小厨,因为这里能让她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来自马腾飞的爱和呵护。美杉小厨,简直是她的爱情圣地,时隔两年,马腾飞居然带别的女人来这里,余西就觉得仅属于她的爱情圣地,被践踏了。
她跟了进去。远远地站着,远远地看着马腾飞和郝宝宝,像隔着时光隧道一样的不真实,她的眼睛疼了、心疯了,尖着嗓子喊了一声:“马腾飞!”
这一声好像喊的不是前夫,而是淘气不听话的孩子。
马腾飞像被人发现了贼迹的小偷,突然扔掉赃物一样地松开了郝宝宝的手,支支吾吾地说:“余……余……西啊,你怎么来了?”
余西睥睨着郝宝宝,一副似笑不笑的样子,“我来看戏!哎,马腾飞,给介绍介绍,这谁呀?还挺亲热的。”
被马腾飞狼狈地甩掉了手,郝宝宝又气又急,一把抓起马腾飞的手,把自己的手塞进去,仰着光洁的小脸蛋说:“我自我介绍吧,我,郝宝宝,马腾飞的未婚妻,你是谁?”
余西哦了一声慢悠悠地点着头说:“‘备胎’呀,我,腾飞,你没告诉她啊?我就是和马腾飞青梅竹马的余西。”
“切!还青梅竹马呢,前妻前妻,就是男人的感情前期。”郝宝宝说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是现任,明白吗?”
余西气得满脸通红,“马腾飞!离婚前,你妈说过的,我们离婚不是因为不爱了,是为了彼此的安全。她发过誓,你不会再谈恋爱不会再婚!”
“每一对夫妻都在婚礼上发过白头偕老的誓,前妻同学,在别人发过的誓上纠缠不休,你这是自找受伤啊。”说着,拉起马腾飞就往外走,边走边说,“前妻同学,不是怕你哦,我是懒得理你,从你们离婚那天开始,你和马腾飞之间的关系,就只剩前妻前夫这个称呼的关系了,你最好识趣点,别找不自在。”
对郝宝宝的吵架功夫,马腾飞是见识过的,也觉得过瘾,可那也要分对谁,对在嘴仗上占了田桂花半辈子便宜的陈安娜,他觉得是大快人心,可现在,是对余西。虽然离婚了,可余西毕竟是他的初恋,毕竟曾经有过婚姻,那种感觉,她就是因为种种原因不相往来了的自家妹子,有再多不是,那也只有自家人呵斥的份。看到她被别人呵斥得两眼含泪,哑口无言,马腾飞的心,还是酸溜溜的,遂加快了脚步。因为他知道,此刻的余西,肯定是万箭穿心地痛苦着,他既不忍心帮着郝宝宝戗她,也不敢帮她反驳郝宝宝。因为是余西咄咄逼人在先,何况郝宝宝和他的感情没有半分的差错。
提着保温桶的余西,突然咣的一下,把保温桶扔在了桌子上,顺手抄起一把椅子就往郝宝宝身上砸去,郝宝宝听到身后稀里哗啦地响,回头一看,余西的椅子已经抡过来了,就下意识地举起胳膊去挡。她能清晰地听见,包裹在肌肉中的骨头,沉闷地啪了一声,随着一阵钻心的刺痛,郝宝宝惨叫着就摔倒在地。余西像红了眼的疯子,再一次抡起了椅子,走在前面的马腾飞回头一看就傻了,转身一把夺过了椅子。而余西依然不依不饶,用手包一下子把桌上滚开的涮锅就给倒到了地上,滚开滚开的锅底,连青菜带海鲜夹杂着肥牛还有小羊羔的火锅,香喷喷的,还没来得及吃的煮沸的整整一锅啊,它们借助余西的臂力,呼啸着、哧啦哧啦地尖叫着扑向了郝宝宝美丽的身体……
郝宝宝惨叫着滚到了一边。
马腾飞被眼前的惨相惊呆了,郝宝宝猛地从地上跳起来,像被上足了发条的疯狂玩具,跳着脚,想用手从脖子上往下扒拉滚烫的菜叶子肉片子,可她的右胳膊断了,根本就举不起来。狂乱中,她只有疯狂地蹦跳,想把那些粘在身上的滚烫的菜叶子和肉片抖下来。马腾飞顾不上呵斥余西,抱起郝宝宝就往外跑,在学校门口拦了辆同事的车,就往医院冲。
这天晚上,郝多钱、郝乐意他们是在医院里度过的。
郝宝宝右胳膊骨折,断了两根肋骨,后背大面积烫伤。
自从接到电话到医院再到现在,贾秋芬的眼泪就没干过,不管眼泪多么汹涌,她都不忘一只手死死地攥住了郝多钱。因为郝多钱听到郝宝宝被马腾飞前妻打伤的第一反应,不是去医院看郝宝宝,而是从厨房摸起一把刀就往外跑。要不是贾秋芬死死地抱住了,现在还不知做出什么祸来呢。
马腾飞一直握着郝宝宝的一只手,愧疚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因为后背烫伤了,郝宝宝只能趴着,眼泪吧嗒吧嗒地往枕头上滴。
郝乐意接了电话就跑过来了,都晚上了还没接伊朵,给马光明打了个电话,说了这边情况,让他去幼儿园帮忙接伊朵。
郝乐意知道,贾秋芬和郝多钱守在医院里唯一的作用,就是看着郝宝宝的凄惨样掉眼泪,就劝他们回家,晚上由她来值班。
郝多钱不干,非让马腾飞报警。而马腾飞知道,就郝宝宝的伤情,一旦报警,余西肯定得拘留,并以故意伤害罪追究刑事责任。不管余西多不应该多可恶,马腾飞不想让她坐牢,更不想因为自己的新爱,而把她送进监狱。所以,整个下午他都试图和郝多钱周旋,试图说服他先冷静下来,也试图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说这事发生了,也有他的责任,因为当年余西死活不愿意离婚,是他们家给她许下了没法兑现的诺言,就是他不能再婚。所以,余西发现他和郝宝宝在一起,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才作出了过激反应。
马腾飞不忍心让余西去坐牢,郝乐意还是挺感动的,也突然明白了婚姻,不仅仅是爱情的产物,也不仅仅会缔造出一个甚至多个孩子。更重要的是,哪怕是婚姻破碎了,曾经的爱,在任何一个关键时刻,能启动人内心深处的神性。譬如现在的马腾飞,如果他没有启动内心深处柔软而温暖的神性,完全可以为讨好新欢,把余西送进监狱。可他没有。
可郝宝宝不会这么想,郝多钱也不会这么想,在他们眼里,余西就是势不两立的敌人。
郝多钱像红了眼的公鸡一样咄咄逼着马腾飞,郝乐意知道,再这么僵持下去,搞不好会翻脸,遂悄悄把马腾飞拉到一边,让他先回家。至于余西,他也别去找,更别让余西来道歉。因为关系特殊,余西的脾气也不是一般人的脾气,搞不好,歉没道好,架又干上了。马腾飞想来想去,似乎也只能如此了,便告诉郝乐意,别在用药上省钱,只要对郝宝宝好,多贵的药都用,钱不是问题。郝乐意说知道,马腾飞呆呆地叹了口气,说下午的时候,余西妈来电话了,老人都崩溃得不行了。离婚的时候,**给了余西五百万,可因为离婚,余西很痛苦,整天以挥霍钱为乐,才两年的工夫,连挥霍加上被人骗,五百万就没了。所以,就算只追究她的民事责任,赔偿医药费和精神损失,怕是她也赔不起。届时,郝多钱说不准会以为她是故意不赔而恼火,要追究她的刑事责任。
郝乐意知道,他这么说,肯定是有了主意,希望她能帮忙从中斡旋一下,就让马腾飞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她不是那种以快意恩仇为乐的人。马腾飞这才说,现在郝宝宝用的医疗费,都是他垫付的,以后肯定还是由他来垫付,当然他也得回家跟父母要,但这钱不能经他手。因为就他和余西的关系,就余西对他的痴情劲,如果钱经他手,郝宝宝他们肯定会以为余西和他私下有联系,甚至还会觉得他站在余西那边帮着她想辙对付他们。所以,在这个关口,他既不想让郝宝宝生气也不想惹翻郝多钱。以后这边需要用什么钱,让郝乐意告诉他,他打到郝乐意卡里,郝乐意再转给郝多钱或是医院。到时候,拜托她一定多说好话,就说余西又主动给钱了……希望郝多钱能看在余西主动的份儿上,不那么恨她。
郝乐意觉得,暂时也只能如此了,就算如郝多钱他们所愿,报警拘留余西,对已发生的问题和以后,起不到任何弥补性的和促进性的帮助,只会增加马腾飞对余西的内疚,对郝宝宝来说,这不是件好事。
送走马腾飞,郝乐意在病房陪郝宝宝,假装轻描淡写地说余西刚才给她打电话了,好一顿忏悔,想来给郝宝宝赔礼道歉,不知郝宝宝能否接受。还没等郝宝宝说话,郝多钱就恼了,嚷着让她来,她要敢来,他也不用她赔偿也不会送她去坐牢,他给她砸断胳膊弄断肋骨再泼一壶滚水,就两清了。
郝乐意吸了一口冷气,劝他别这样,说余西也挺可怜的,马腾飞受不了她吃醋和她离了婚,她为什么爱吃醋?还不是因为太爱马腾飞怕失去他吗?最终还是失去了。所以,她见马腾飞和比自己年轻漂亮的郝宝宝在一起,就醋劲大发,也是一时冲动,不是故意要置郝宝宝于这步田地……这么说着,郝乐意自己也觉得心里虚得慌,因为这说法说不通,果然郝多钱更恼了,说话特难听,让郝乐意闭嘴,说她说话的动静特烦人……说着,就不耐烦地眼睛一闭手一挥,“滚滚滚……”
泪水一下子就充满了郝乐意眼睛。贾秋芬见状忙拉着郝乐意往外走,让她别和郝多钱一般见识。
不管多委屈,该办的正事还是要办,郝乐意和贾秋芬商量,抽时间和余西坐下来谈谈,该怎么赔偿怎么赔偿,还是别起诉了,毕竟她是马腾飞的前妻。马腾飞不是个没心没肺的人,真要把她送监狱去,马腾飞肯定会觉得亏欠余西,这对他和郝宝宝的婚姻不好。
贾秋芬也觉得是这么回事,郝多钱上蹿下跳,是心疼郝宝宝心疼疯了。郝宝宝长到二十四岁,郝多钱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着,在他手里没吃过半指头的亏。这冷不丁的,骨头断了好几根,后背烫脱一层皮,他能不心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