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人生就是被意外袭击 第2节
马光远正看合同,因为眼睛花了,看得很费劲,听见有人敲门,起身见是马跃,如释重负说来得正好,顺手把合同递了过去,让他帮着看看,把把关。
马跃大抵一看合同,就吃了一惊,马光远居然打算把市北分店盘出去。那家门店,马跃也是去过的,一栋五层楼,将近五千平方米,从开业到现在连五年都不到。马光远看出了他眼里的疑惑,苦笑着说老了,精力不跟趟儿了,不往外盘不行了。
马跃心里一阵难过,干酒店这行不容易,不仅竞争激烈,还什么人都能遇上,和砸场子的比起来,吃霸王餐的不过是不足为惧的小混混,还要应付各种各样的检查以及各种各样的蹭吃蹭喝。到了马光远这个年龄,两个店真有点招呼不过来了,遂没再说什么,继续看合同,给马光远指出了几处合同陷阱,让他警惕。
马光远点点头,拍拍马跃的肩膀说你小子,学没白上,沉吟了一会儿说,如果马跃决定过来帮他的话,市北店就不往外盘了,一手经营起一家店来不容易,如果不是实在顾不过来,他真不舍得往外盘。
马跃犹豫了一下说再等等吧,苏漫去世,郝乐意心情不大好,一旦他到酒店上班,忙起来就没早晨没晚上的,顾不了家。他不知道郝乐意要和他离婚的事马腾飞已经知道了,郝宝宝告诉他的,因为恋人之间是保不住密的。马腾飞也在饭桌上把这事告诉了马光远夫妻。田桂花说了,这事要假装不知道,谁也别问,因为两口子的事,知道的人越多越下不来台阶,说完,就看了马光远一眼,“人这辈子,谁没起过离婚的意?起了意没离了,就算不了啥,只要把日子过到底,就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两口子,是吧?光远。”
马光远尴尬地啊啊两声,什么也没说,知道田桂花这是在暗示他呢。别以为他没说离婚这两个字,她就不知道他心思。男人的心,是年龄越大越往家这个方向收,没心思在外面作了,田桂花也感觉得出来,所以这两年她在他跟前,已经不像从前那么压着嗓子细着气了。田桂花除了丑点和比较俗,人并不坏,可不坏不是优点,女人的丑和俗对男人来说却是罪恶。当年和他一起混出来的那批哥们,基本都换过老婆了,有的还换好几茬了,唯独他没有。不是没年轻漂亮的女人稀罕他也不是他不想,而是田桂花的眼睛,总是直扑扑地奔他而来,好像他就是她的信仰。他说太阳是方的她不会说是圆的,哪怕她明明看着它是圆的,要命的是她这么说的绝对不是为了迎奉他,而是出于对他的信任。马光远甚至都能想象得到,如果他和田桂花说咱俩离婚吧,田桂花一定不会撒泼也不会哭闹,而是一本正经地问:马腾飞他爸,我哪儿不好?啊……我哪儿不好你得告诉我,你不告诉我我怎么改……
所以,离婚这俩字马光远说不出口,他曾和酒店大堂经理好过,还被田桂花发现过。有一次,田桂花来酒店找他,见他车在楼下,人却不在办公室,就到处找,最后在一间没开灯的包间里找到了马光远和年轻漂亮的大堂经理。那天因为来了几个比较特殊的客人,马光远进去陪了几杯,有点高了,就把大堂经理拉进了包间,田桂花找到他们的时候,马光远正把脸埋在大堂女经理的胸前乱啃乱叫着老婆。
当时,田桂花就愣了,呆呆地看着大堂女经理白花花的、涂满了马光远口水的胸脯,老半天才晃着脑袋扑上去,一把把还痴迷在大堂女经理**上的马光远摘下来,跟泼辣的娘斥责孩子似的呵斥马光远:“光远,瞧瞧你这点出息,才喝几杯啊就连老婆都认错了,我在这儿呢。”当时,马光远真的是傻了,大堂女经理也又羞又愧地两手抱着胸,一句话也不敢说。田桂花没事儿人一样和颜悦色地说:“姑娘,真难为你了。我知道,不是你不自重,他是领导,你得听他的,怕他,不敢不由着他胡来。你放心,以后他再也不敢了。”说着还替大堂女经理系上了扣子,那神态真的想当娘的发现自家浑小子闯祸了,好言好语地安抚着祸主,让人家千万别闹、别报官。大堂女经理尴尬地张着嘴,不知说什么好了。也是因为这,她主动和马光远分手辞职了,说田桂花太淳朴了,她要再跟马光远好下去,就是欺负人。马光远叹气,也没说什么,只是事后想起来,觉得田桂花其实是很有智慧的。
见马跃没主动和他说实话的意思,马光远沉吟片刻,觉得自己身为伯父,有必要提醒提醒马跃,做人,要知道惜福,就语重心长地叫了一声马跃,心意沉了一会儿才说:“乐意是个好孩子,要知道珍惜。”
马跃心里一惊,慌乱点着头啊了一声:“您知道了?”
马光远装了一下傻,以便给马跃一点心理上的缓冲,“什么啊?”
“乐意要和我离婚。”
“知道一点。”马跃能和自己说实话,马光远还是比较欣慰的,“因为什么?”
马跃心一横说:“我在伦敦期间有外遇,不小心让她给知道了。”
毕竟是两个男人,又是至亲至近的人,马跃就不想再憋着了,把和小玫瑰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马光远听得直摇头,“马跃,乐意多好的一孩子,你这么做,你好意思吗你?你对得起谁?”
马跃低着头不吭声。
“还有没有挽回余地?”
“正在努力,应该差不多。”马跃很自信。
叔侄俩又聊了一会儿,就聊到了马腾飞和郝宝宝身上。虽然田桂花看好郝宝宝了,可马光远还是有点担心,说记得以前陈安娜说过,郝多钱一身的二流子习气,有没有这回事?要真这样的话,郝宝宝是不是也有问题?听说她大学毕业后一直在考研,都考两年多了。
马跃就乐了一下,“听我妈的话,尤其是她评价她看不顺眼的人的话,尤其不能听。”
马光远点着马跃就乐了:“你这小子,亏你妈这么疼你。”
“我亲妈也不行啊,我得摸着良心说话。我妈这人,只要与她对立面的人,就没一个好东西,只要是她这战壕里的,是根屎撅子也得说成是金子。” 马跃对郝多钱了解不是很多,虽然他们是郝乐意唯一的娘家人,可毕竟不是岳父母,为了不惹陈安娜不高兴,他很少去,因为懒得看陈安娜的脸色,郝多钱也基本不到他家来。就算马跃偶尔陪郝乐意去,郝多钱也对他客客气气的,他呢也能拎着大茶缸子和郝多钱喝几个来回,郝多钱对他也还客气,他对郝多钱印象也还行。
马光远已经六十岁了,尚能玩味的人生乐趣已不多,只盼着马腾飞赶紧结婚生孩子,让他享受含饴弄孙之乐。当田桂花告诉他马腾飞和郝宝宝处对象的时候,他愣了一会儿,虽然盼着马腾飞有女朋友,可女朋友是郝宝宝……还是让他的心直打晃,郝宝宝他见过,也领教过她嘴上功夫的厉害,难免有些担心。田桂花解释说是因为当年马跃和郝乐意的婚事,陈安娜去她家闹过,两家结下了梁子,郝宝宝又年轻气盛的,肯定咽不下这口气了。一开始,她和马光远一样心里直打鼓,所以呢,就约她陪逛街,很仔细地考察过了,小姑娘平时很懂道理很体恤人,嘴巴又甜,要厉害也是对那些招惹她的人厉害。这不挺好吗,是人就得有点脾气,时时刻刻好脾气,那是天生挨人捏的软柿子、窝囊废,她笨嘴笨舌了一辈子,早就窝囊够了,儿媳妇坚决不要这号的了。末了,田桂花自得地说,只要郝宝宝给她做了儿媳妇,她就再也不怕陈安娜了!马光远知道,田桂花穿着打扮上眼光或许不行,更没经济头脑,可在娶儿媳妇这方面,一定是本着最传统、最为儿子着想的标准来的。女孩子只要过了她这关,应该是没什么问题,遂也让她催着点马腾飞,既然喜欢郝宝宝,又是知根知底的亲戚,谈差不多了就赶紧把婚结了,别拖时间长了,要是让余西知道了,不知道又会生出什么事来。田桂花觉得也是,奉命去催,可马腾飞不干,这才谈上呢,立马就结婚,太仓促了,猪八戒抢亲都不带这么干的。
马光远知道,自己和儿子是两代人,各自婚姻观不同,谈不到一块去,就想让马跃帮着劝劝马腾飞,尽快把婚结了。马跃听得心里直吐舌头,才谈一个月就要结婚,也真够闪的。但还是答应了,说等会儿就给马腾飞打个电话,看他什么时候有时间,一起吃个饭。但这婚不能催得太明显,他能做的也只能旁敲侧击。马光远说那是,田桂花就是直奔着主题去的,结果,让马腾飞就手一抹就出溜下来了,劝婚这活的技术含量,一点儿也不比公安系统的谈判专家低。
马光远从抽屉摸出一张银行卡,说里面有一万块钱,让他拿去花。马跃不要,怕烫一样地往回塞,马光远脸一沉说:“马跃你不打算让我这伯父疼你这侄子?”
马跃说:“不是这意思……”
马光远说什么不是这意思?就当我提前给你发奖金了。然后小声说,不是特意给他准备的,所以他也用不着过意不去,是弄了几张卡送礼,也送出去了,结果呢,有个良心未泯的给悄悄退回来了,在他抽屉里都放了好几个月了,才就手拿给马跃,就当他这做伯父的给侄子俩零花钱了,回家也不用告诉父母。然后又朗声笑着说,我能送给王八蛋们花为什么不能给我侄子花?
马光远说这话一部分是实情,一部分是怕马跃过意不去。刹那间,马跃觉得自己很幸福,虽然他有些不争气,可周围的人,都那么有爱。
马跃在街上溜达了一圈,把银行卡拿出来看了看,打了一下呼哨,想去给郝乐意和陈安娜她们买点礼物。
这就是马跃,有一块绝对不花九毛九。
可让他骂娘的一幕发生了。
他选了一款碧玺耳环给陈安娜,一套碧玺的手链和项坠给郝乐意,拿着开好的小票去划卡付款时,却被告知,卡里只有八块钱的余额了。登时,马跃就觉得脑子嗡嗡的,他想骂娘,当然不是骂马光远,而是收卡又退卡的王八蛋,一定是他把卡里的钱花完了才退回来的,因为知道像马光远这样的老总,肯定不会八卦地去银行查余额,这些卡都是一次性的,说不准哪天马光远就把它当成满额卡顺手送给某个人了,而某个人一旦发现卡里没钱,如果这人胆小要面子,只会在心里偷骂马光远一顿,而且绝对会在日后给马光远亏吃,如果这人粗俗市侩点,会直接把卡退还马光远,并让他去银行查交易明细,看这钱是什么时候花完的,到时候,马光远得多尴尬多生气啊……
马跃愤愤地撕了小票,想告诉马光远,一想他血压高,怕生气,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