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腹中妻 第二章 桃源钱家
也许这注定了是个不会安宁的夜晚,因为又有一人溜进了这家客栈。
其实早在这人还未走进这间房的时候,陆元青就睁开了眼,可是他纹丝未动,依旧像死尸一般悄无声息地躺在床上。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看沈白,竟也是毫无动静,可是陆元青的嘴角却有了一丝笑意。
果然,这夜贼最终还是推开了沈白和陆元青所在的房间。深夜中房门被推开的吱呀声很是清晰,可是沈白依然未动。
这人奔陆元青而来。其实不能这么说,应该说此人奔着陆元青所在的床榻而来。一步、两步,近了,又近了……来人的喘息声浓厚,一股男人的味道扑面而来。
陆元青在心底发笑,这样的胆量还敢深夜来做贼?相形之下,他和沈白也不是这间客栈的主人,却住得这么理所当然,比起这人来似乎更有做贼的资格。
这夜贼自然不知道陆元青乱七八糟地想了些什么,他只是慢慢地靠近了陆元青的床榻,然后伸手摸了上来。陆元青依然纹丝未动由他摸,可是先沉不住气的是这个夜贼,只听他惊呼一声:“死人……”这夜贼哪里想到这床上竟然躺着一个人,而且这人身上还冷得很邪门,让他一下子就联想到了死人。一惊之下急忙后退,却一下子撞到了屋内的桌椅。一阵桌椅倒地的声响后,这夜贼还顾不上喊痛,就觉得身后有一只手拍上了他的后背。
夜贼顿觉后脊背发凉,他脑中闪过许多瘆人的场面,可惜他的脑子终究还是没有他嘴动得快,“娘啊!鬼呀!别抓我,我没害过谁啊,救命啊……”
站在夜贼身后的沈白闻言哭笑不得。他在夜贼身后拍了一下,那夜贼便倒了下去。沈白走近了陆元青的床边,“元青,你的体温装死人倒是得天独厚,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一边说着一边摸向了陆元青的手腕,可是陆元青却刚好懒洋洋地翻身坐起,很凑巧地避开了沈白的碰触。
“自从我知道大人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后,大人索性连宋护卫都不带着了吗?”陆元青从床上起身,蹲在这夜贼的面前打量了半晌,却笑着问沈白。
沈白闻言有些不自在,要如何回答陆元青的问题呢?说玉棠要留下看住笑儿,而自己甚至等不得邵鹰回府就一人出了京,一路几乎不眠不休地来追他了?这样的话他自觉似乎是不能说的,所以沈白只是淡淡道:“玉棠要照顾笑儿,邵鹰也有事要处理。”
陆元青站到门边看了看天色,“大人,我没问邵鹰。”
沈白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自从再见陆元青,他似乎一直在做蠢事,比如之前的“挖坟”,比如此刻的“不打自招”……
陆元青沉默半晌,再度转回身来看了看这个夜贼,微微一笑道:“天快亮了,想来大人此刻也无睡意了,不如就问问这位被我吓到的仁兄,如何?”
这个做贼的男人胆子却很小,都没需要沈白和陆元青怎么费力,他就自己招了:“两位大侠,我只是受人之托来这里取些东西,我只是为了挣些银子花花,我什么都没干啊。”
沈白问道:“你是何人?受谁之托?来取什么东西?”
“我叫冯义,就住在这桃源县钱家庄,托我之人我也不认得,看着面生,反正是个姑娘。她说之前住客栈时忘了东西在这里,可是这里地处荒僻,她一个女子不方便前来,所以才托我帮忙,说事成之后给我五十两银子。我一听这么好的事,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就连夜来了。”
陆元青接着问:“这女子托你来这里所寻何物?”
“一身粗布男衫。”冯义愁眉苦脸道。
陆元青闻言摸了摸穿在自己身上的这件粗布衣服,并未言语。
沈白却接口道:“桃源县?原来这里是桃源县。”他略微沉吟后又问道:“你们的县令大人可是叫郭通?”
“是啊,我们的县令老爷正是郭大人。”
沈白点点头。桃源县只是个小县,所以同是知县,可是这由县丞升为县令的郭通却还是比沈白的官位低了那么一级。
“你们郭大人官声可好?”
“好!怎么不好?这郭大人以前做县丞的时候就对百姓诸多爱护,后来做了这县令之后,那更是爱民如子,凡事身先士卒啊,我们百姓都盼着郭大人能在这桃源县一直待下去啊。”
陆元青闻言却是一笑,“你既然这么拥戴这位郭大人,我们就将你送到郭大人那里如何?”
冯义立刻哭天喊地道:“我什么都没做啊,两位侠士放了我吧。”
沈白也是一笑,“也对,这里是桃源县,有罪没罪要郭大人说了算。”
天色一亮,沈白先骑马出门,不久买回了一辆马车,随后将那具无名女尸和冯义一起赶上了马车。冯义一路是哭爹喊娘没有消停,多亏了陆元青不嫌尸体发臭,和他一起坐在了马车里。
看了看马车外并行的御风和小灰,又看了看悠然自得徐徐驾车而行的沈白,陆元青微微一笑转回头问道:“我记得你昨夜提到了钱家庄,那是个什么地方?你不是姓冯吗,怎么会住在钱家庄里?”
冯义正瞅着那女尸发憷,见陆元青和他说话,忙别开脸,“一看公子你就不是这桃源县的人,在咱们桃源县谁不知道钱家?这整个桃源县的人都仰仗着钱家讨生活。我就是在钱家做工,所以自然住在钱家庄。虽然叫做钱家庄,其实不是个庄子。这桃源县一半以上的地都是钱家的,所以那地上的商铺也都是钱家的。钱家雇了县里的百姓们,久而久之,大家就把这属于钱家的地方统一叫做了钱家庄。”
陆元青点点头,“原来如此。那托你来寻这身粗布衣衫之人必也是钱家庄的人了?你可知道姓名?”
冯义挠了挠头,“我只记得这姑娘是钱家的人。你想她出手如此阔绰,能是小门小户的做派吗?她脸上蒙了纱,我也没看到她的脸,只记得她说,东西寻到了,就到钱家找她,她叫做金巧巧。”
这桃源县离这家客栈也有些距离,等他们三人到达桃源县县衙时,已经过了晌午,整整走了小半日的路程。
沈白优雅地自赶车的位置上跳下来,走到县衙前微微一礼道:“烦劳二位差爷,在下姓沈,想见你们知县大人。”
想来无论是哪家衙门,都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那黑胖子的差役只是扫了沈白一眼,便是一哼道:“我家大人不在衙中,有事明日再来。”
按说这态度已算客气,可是沈白却偏偏不懂得见好就收。只见他上前一步,“如果我非要现在见呢?”他生得清俊文雅,笑起来都是一派斯文之气,人家怎会将他放在眼中?那差大哥手中的水火无情棍就势便是一挥,“大胆刁民,还不走开!”
那棍子的威力沈白自是知道,可是他依旧淡淡地笑着,并没有躲闪,却有一只细瘦的手臂及时拦住了这棍子,伴随这手臂飘到鼻端的还有一阵难以忍受的恶臭,令那衙差一阵皱眉,“你这书生身上怎么这么臭?”
面前的布衣少年笑得一团和气,“这位差大哥,如果你不让我们见郭大人的话,恐怕一会儿还会更臭,你也知道天气热嘛,尸体很容易腐烂……”
尸体?黑胖的衙差一阵错愕,“什么尸体?”
“喏!”陆元青好心地指给他看,“就在马车里。”
多亏了这具无名女尸,陆元青和沈白才得以顺利进了桃源县县衙。坐在衙门的花厅中,沈白将买马车时顺便多买的一件青色长衫递给陆元青,“元青,换下来吧,这味道真是不得了。”
陆元青一笑,脱下了那身粗布男衫,换上了这件青色长衫后,却小心地将这件粗布衣服收好,“这衣服臭虽臭了些,可是却是丢不得。”
沈白一挑眉,“想必这一上午的马车没有白坐,元青又有何收获了?”
陆元青微微一笑,“一会儿见到郭大人,大人要怎么介绍自己的身份呢?”
沈白一笑,“我叫沈风,你叫陆云,结伴游玩时迷了路,所以误入了那家荒山野店,却意外地看见了这具女尸。陆贤弟不忍女尸暴尸荒野,所以我们就商议等天明时查一查此地归何处管辖,再作计较,不料半夜却遇到了这个冯义,只是不知道这小子满口所说是否实情,所以特地赶车来到这桃源县县衙求见郭大人,给这女尸讨个说法。”
陆元青笑着摇头,“听起来倒是义正词严……除了身份没有表明,其余倒是说了个七七八八。大人,其实你是想戏耍这位郭大人吧?”
沈白微敛笑意,“我只是很想知道这位郭大人之清誉是否名副其实而已,这个案子倒正好可以试探一下。”
这位郭大人出现了,却让沈白有些意外。郭通大约三十左右的年纪,没有穿官服,只是一身布衣而来,全身上下看不出一点官气,甚至那张脸长得都有些木讷,可是这样的郭通却是在第一眼就博得了陆元青的好感:“晚生陆云见过郭大人。”他又一指沈白,“这是晚生好友沈风。”
郭通微笑点头,“本官已听差役讲过了,难为两位公子深明大义,不嫌路途遥远,亲自来本衙为一个不相识的女子出头,真是难能可贵。”
沈白一笑道:“郭大人就这么相信我二人说的话?难道大人都没有怀疑过这女子之死或许与我二人有关吗?”
郭通的笑看起来有些憨直,“不瞒二位,本官已着人验过那具女尸了,实乃病死的,所以本官知悉此事,也不及换衣,便急着想来见见两位公子。如今像两位公子这般急公好义之人不多啊!”
陆元青心中道,这位郭大人看似忠厚憨直的一张脸,但是做事倒算认真仔细。他又看了看沈白,不知道沈白心里打着什么主意。
沈白没有忽略郭通一进门时那一闪而过的忧虑之色,见话题正好,便顺着问道:“敢问郭大人这一身打扮是?”
郭通闻言叹口气道:“本官最近被一件案子烦扰,刚刚其实也是为了这件案子去私访。”
沈白好奇道:“敢问郭大人,是个什么案子?”
郭通叹气道:“是有关这桃源钱家的真假之妻案。”
钱家?又是钱家!正在陆元青沉思之时,却听沈白道:“怎么?这钱家可真是大门大户,竟然妻子多到都分不清真假了不成?”
沈白说的自然是玩笑话,可是郭通回答得却很认真,“沈公子有所不知,这其中实乃另有隐情。”
沈白好奇心又来了,“不知郭大人可否说来听听。”见郭通疑惑的眼光看过来,沈白却是自在道,“沈某这位陆贤弟对于解决这类奇怪的案子可是颇为在行,或许能为大人分忧一二,郭大人不妨说说。”
沈白话音未落,陆元青已是止不住咳起来,心底暗想,果然不是他多心,沈白这一路都在故意找麻烦。他到底想干吗?
郭通却是憨直一笑,“这案子本官也是毫无头绪,头痛得很,两位公子皆是侠义之心,本官也不便隐瞒,这话说起来,还是半月之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