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首匆匆那年门 2、那一天知道你要走

第一次和肖远约会是在Q大的荷塘。

一个夏日微醺的午后,我坐在荷塘边看着那些碧绿的荷叶在风中翩翩起舞,肖远在一旁看着我。

他手里握着一瓶刚喝了一半的冰镇可乐,看看我,又看看它,好像在琢磨什么事儿。

我冲他微笑,说:“别把我和这饮料扯在一块儿啊!”

肖远想了半天,为难地说:“我觉得你跟这饮料的确很像。”

“肖远。”我的意思是警告他闭嘴。

可他却不理我,继续说:“看这颜色,就像你黑褐色的眼睛,清澈晶莹;还有这味道,就像你笑起来的酒窝,很甜……”

他故意将瓶子摇晃了一下,瓶内顿时产生很多气泡,升腾着,积聚着,冲向瓶口。

肖远看着我笑,“知道吗?你给人的感觉,就像这泡泡,快乐、幸福、温馨、甜蜜……让人忍不住想亲近,去分享你的情绪。”

我在一旁张大了嘴,差点把舌头掉出来,原来肖远是在夸我!

“呵呵,你继续说。”这些话太动听了,我忍不住轻飘飘的。

“笨蛋,你最可爱的地方就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可爱!”肖远点着我的鼻子说。

“又开始批判!”这句话可比那些复杂的可乐理论差远了。

章骋看到我跟肖远坐在一起吃饭,大惊失色地高呼:“你们俩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儿吃东西?”

“饿了就吃,要什么闲情逸致?”我怀疑班长大人受了什么惊吓,才这么词不达意。

“全学校都在传肖远跟你……”

“肖远跟我怎么了?这不是挺好的,既没冷战也没热战。”

“全校都在传——肖远追你!”章骋试探地说。

“这没什么不好啊,难道要传我倒追肖远你才觉得正常?”我反问班长。

章骋一下就愣住了,“难道这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肖远无比坚定地说。

和肖远走在一起,几乎赢得了全校女生的羡慕和妒忌。

甚至有人找上门来质问我:“你凭什么跟肖远在一起?”

“这个问题,你得去问肖远。”我不善于应付这突如其来的责难,总把皮球踢给他。

当然也有不服肖远的人,跑过来找我,“田可乐,你怎么就看上了肖远?我哪点不如他?”

遇到这样的人,肖远总是又气又急,指着人家就喊:“拜托你先去照照镜子!”

肖远像往常一样等我跟章骋下课一起吃饭。

章骋边走边跟肖远嘀咕什么,两个人都哈哈大笑。我在后边听着不禁觉得脸红,我知道他们在说法律基础课上的事儿。

其实,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我,实在是老师讲得太催眠,我不知不觉睡着了。

我敢发誓,全班睡觉的人绝对不少于三分之一,可是老教授偏偏把我拽起来,“田可乐,你来阐述一下米兰达宣言是怎么回事?”我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倒霉蛋。

根本没听课,上帝才知道米兰达宣言是怎么回事儿呢!

绞尽脑汁想了又想,还是不知所云。

身后,章骋踢我的椅子,小声念叨什么多少页多少页,我站了老半天,正心烦意乱着,于是,转过身冲章骋说:“够了,我有权保持沉默!”

老教授摘下眼镜仔细打量我,“不错,都知道活学活用!”

章骋首先笑出来,接下来,全班同学都跟着大笑。

讨厌的章骋,笑够了也就算了,怎么还跟肖远说?让他也跟着笑话我。

“你没看到当时老教授那神情,小眼珠子差点就瞪出来,还一直夸可乐是学以致用的模范典型。”

章骋已经快笑得肚子疼了,仍不止,肖远拉着我得手自豪地说:“我们可乐就是个宝贝!”

我使劲儿甩开肖远的魔爪,咬着牙说:“谁叫可乐我跟谁急!”

第一次跟肖远吵架是因为章骋。

我们班组织秋游,在校外的农场住了两天。

第一天到农场的时候,大家去采摘,我被果园里的马蜂围住,是章骋不顾危险救了我,而他自己却被蜇了好几处。

晚上大家通宵打牌,他手上、胳膊上都疼,不能一起玩儿,被大家一吵也睡不好觉。

于是,我就去他房间里陪他聊天。

这事儿回了学校不知怎么就被肖远知道了,非不依不饶地问我跟章骋都聊了些什么?干吗聊到那么晚?

我气的不是他问的那些问题,而是他居然找同学看着我,难道就这么对我没信心?

我白了他一眼,撇撇嘴说:“想知道吗?我这儿却无可奉告!”

中午吃饭的时候,因为跟肖远赌气,于是就跟班长章骋一坐一起吃,边吃还边讲笑话。

“班长,我应该给你十块钱,让你想吃点什么就自己去买点什么?”我打趣他。

十块钱的笑话是我们去农场参观养猪场的时候班上的一个男生讲的,大致是这样:

从前,有个养猪的人,动物保护协会问他用什么喂猪,他说烂菜叶子、剩饭等,动物保护协会说他不爱护动物,罚款一万美金;过了一段时间,国际粮食协会的人问他用什么喂猪,他说有鱼有肉,还有猪爱吃的面食,粮食协会的人说国际粮食那么紧张,他还浪费,又罚款一万美金;后来,又有人问他,用什么喂猪,他说,我现在每天给它们十块钱,它们想吃什么就买点什么!

当时,我还跟讲笑话的同学开玩笑,“既然这样,还不赶紧给班长十块钱,让他想吃什么自己去买点!”

全班女生中,我跟章骋的关系最好,所以才敢无所顾忌地开玩笑。这层关系里当然也有肖远原因,毕竟肖远跟章骋一直亲如兄弟。

正因为有了这个笑话,才有了全班流传的“十块钱”的典故。

章骋见我跟他贫嘴,用筷子敲着我的餐盘说:“一边玩儿去,都是你害的,让大家谁见了我都给钱!”

坐在对面的肖远当然不知道我跟章骋瞎乐什么,端气盘子气呼呼地走了。

肖远也不去我们班上自习了,下课也不跟我和章骋一起吃饭了,开始,我们都觉得无所谓,时间一长就有点受不了。

心里喜欢着一个人,哪儿能容得下他对你视而不见呢?

我跟章骋唉声叹气地抱怨:“我真把肖远气坏了!”

章骋打他的篮球,根本就不关心我说的话,“气坏了就气坏了呗,他要是能忍过一个星期,就不是肖远。”

“他要是能忍过了怎么办?”我挺害怕肖远就这么不理我了。

“忍过了就忍过了吧!他不理你,要不咱俩凑合凑合?”章骋成心捉弄我。

“班长!”我吼他,“让你那些粉丝团听见,会追杀我的!”

章骋无奈地抱着篮球,“那我也没办法了!”

肖远的确能忍,一个星期也没理我。

章骋看我坐不住了,说:“晚上我请肖远吃饭,你要不要来?”

当然要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

那顿饭班长根本没出现,我去的时候只看到肖远一个人在点菜。

两个人别别扭扭地吃完饭,肖远拉起我的手,说:“今天晚上我第一次有心情吃饭。”

“为什么?”

“你不理我啊!”

“是你不理我吧?”明明是他跟我怄气,居然说我不理他。

吃了一顿饭我便跟肖远和好了,回来的时候,我还在纳闷,“明明是班长说的请吃饭,他自己怎么没来呢?”

“有他什么事儿啊?是我让他这么说的!”肖远笑得贼兮兮的。

“真是的,利用我们班长!”我为章骋抱不平。

为了感谢班长让我跟肖远和好,我琢磨着送他个什么礼物,而且章骋的生日快到了,班上那么多同学记着替他过生日,想忽略都难。

那时候,刚流行十字绣,我选了个泰迪熊的手机链动手来实践,肖远却笑我绣的不是泰迪熊而是黑熊。

“泰迪熊和黑熊差远了!”我直着脖子跟他嚷嚷。

“行,是泰迪熊!”肖远终于肯承认了,“不过,以后麻烦你还是帮我绣只黑熊吧!”

敢说我绣工不够好,我怒了,瞅着肖远说:“我看你整整容就活脱脱一个黑熊,哪儿还用得着我动手绣啊!”

那段时间正赶上章骋帮学校组织全校毛绒玩具义卖活动,卖的就是泰迪熊。

拉着肖远一起端详了半天,看着毛茸茸的泰迪熊玩具,才知道自己绣的确实不像。

“怎么?喜欢吗?”肖远问我。

“呵呵,肖远,要不我们买一套收藏吧?这小东西多好玩儿啊。”

见我喜欢,肖远赶紧问章骋:“这熊怎么卖?”

章骋一见我跟肖远,眼珠一转,说:“别人买六十一套,可乐只需要付本班长三个吻即可。”

“做你的春秋大梦!”肖远差点跟章骋急。

我拉住肖远,说:“不就三个吻,东西我买了,班长你先记账啊,回头跟肖远要就行!”

肖远似笑非笑地看着章骋,“跟我们家可乐斗,你还嫩了点儿!”

我跟肖远抱着泰迪熊扬长而去,边走还边抢,“熊宝宝要跟我睡!”

大学四年匆匆而过,当我跟肖远、章骋坐在学校的操场上回首当初的时候,觉得一切仿佛都在昨日。

那些一起唱歌,一起看电影,一起吃饭,一起上自习的日子就这么过去了,徒留下些记忆的碎片。

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会突然心血来潮,重新去剪切、复制、粘贴,然后凑成那些属于过我们的时光的剪影。

肖远和章骋都把目光对准我,“毕业有什么打算?”

我呵呵傻笑,“找工作呗!你们呢?”

肖远的目光在闪烁,但很快看向天空,“到了七月,天会比现在更蓝吧?”

章骋用刚喝空了的啤酒罐丢他,“想什么呢,你?”

肖远站起身,拉住我的手说:“走,去跑两圈!”

然后,我们三个人的身影在四百米的标准跑道上依次拉开,谁也没追上谁!

毕业的时候,肖远选择出国深造,我加了把劲,考取了国家公务员。

考试的那天,肖远正在办出国手续,我帮他复印各种证件资料,还迟到了。要不是监考老师好说话,估计我就进不去考场了。

班长敲着我的头,很其不争地说:“你就混吧,这么多年怎么就没点长进?”

“谁说没长?我大一的时候一米六五,现在一米六八,不信你可以拿尺量量!”

理直气壮地反驳,班长被我气的差点要吐血,只能无可奈何地走开。

我接到公务员考试成绩的时候,肖远的录取通知书也到了。

他说请我吃涮羊肉,两个人一口气吃了六盘肉,肖远说:“你那么能吃,将来谁养得起你?”

我一愣,随即呵呵笑着,“我妈说了,她要养我一辈子!”

“真傻,那只是说说!”肖远笑我。

“是真的,她离不开我!”我妈怎么能没有我?她和我爸离婚了,一个人把我带大,我就是她的依靠,是她的命根子。

“总有一天,你会离开她,有自己的家!”肖远认真地说。

我不敢想那么遥远未来。

“你走的那天,我正好要面试,就不去送你了!”

肖远默不作声,抱紧我的肩膀,“我不去了,留下来陪你吧!”

“我才不需要,又不是小孩子,还要人陪?”我摆脱他的钳制。

“可是,我却很想陪着你!”他吻了吻我的颊,一直以来,他都只吻我的颊。

“为什么不吻我的唇?”我问他。

“我怕我一旦吻了你唇就再也走不开了!一辈子只想停留在你身边!”他幽幽地说。

“你不会,你有翅膀,迟早要飞!”我握紧他的手不敢松开,生怕一不注意,他就再不能出现在我面前。

他拨开我冰冷的十指,转过头从挎包里取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回家再打开看吧!”

小盒子中放了一个檀木的钢琴模型,雕刻得既细腻又精致,也是矜贵之物。

这个模型陪了我许久,一直看着我与肖远的爱情。

肖远走的那天,下着大雨。

我上午面试结束后,打了个车匆匆忙忙赶到机场,航班早已起飞。

尽管知道他不会等我,却还是感到失望。

不舍得再打车回来,穷学生没有多少钱,只能等机场大巴,因为没带伞,在机场里跑来跑去找车子,被淋的全身湿透,一路上都没干。

坐在大巴车里,透过车窗,看着远处的天地间一片混沌,心里也跟着迷蒙,迷迷糊糊地哼起一首老歌儿:

那一天知道你要走

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

当午夜的钟声敲痛离别的心门

却打不开我深深的沉默

那一天送你送到最后

我们一句话也没有留

当拥挤的月台挤痛送别的人们

却挤不掉我深深的离愁

我知道你有千言你有万语却不肯说出口

你知道我好担心我好难过却不敢说出口

当你背上行囊卸下那份荣耀

我只能让眼泪留在心底

面带着微笑用力的挥挥手

……

回到家的时候,我跟我妈说:“幸亏您把我生的漂亮了点儿,面试成绩不错,等着通知上班!”

我妈看着我被雨浇得像个落汤鸡,赶紧拿了毛巾帮我擦。

没等擦干,我就发高烧——三十九°八,这辈子第一次烧到这么高的温度,把本来就不怎么聪明的我烧得更糊涂了。

不知道吃了多少药,出了多少汗,又有多少次睡了又醒,醒了又睡。

我妈一直在旁边看着我,跟我说话,唠唠叨叨的,没完没了。

这就是我妈,无条件地爱着我,一心为我着想,一心为我付出,做一切一切都是为了我。

总感觉肖远并没有走,仍在这个城市。

或许明天、或许后天他又会出现在我眼前,带着满脸灿烂的笑容,如七月的晴空。

可是,清醒的时候,才明白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

肖远走了,带着我的一颗心,走到了天涯海角,走到了一个我再也看不到的地方。

每每想到这些,我又睡着,不愿醒来。

肖远打来电话,我一个都没接到,只迷迷糊糊听到我妈跟他说:“可可不在家,跟同学出去旅游了……回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