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你说你防谁
郑雨晴手机闹铃响了:接宝贝萌萌放学!她赶紧求助吕方成,口气可怜巴巴。
吕方成语气颇有点不快,但听了郑雨晴说过原因,他心里一沉,批评郑雨晴不听招呼自作主张:“你这下玩大了!”
郑雨晴说:“报纸已经出来了我又收不回去。最差结果不就是回我的副刊部吗。”
“你还嘴硬!态度好一点!一批评你就道歉!记得要抹抹眼泪啊。萌萌交给我。”
陈思云也忧心忡忡,她建议郑雨晴带份检查,因为吴春城去见大领导时都带上检查。她带着郑雨晴去隔壁档案室,一排柜子的检查。
郑雨晴随手抽出一份文件夹,封面上的标签是:检查(编号032-147),再往下翻,惊呼:“这是老傅的!”
陈思云笑了:“这是老傅留下来的最宝贵的政治遗产!”
郑雨晴作势打陈思云:“不要胡说八道,老傅还健康着呢!”
陈思云展示这些资料:“老傅调走的时候,把这些都留下来了,吴春城他们受益无穷,基本上各种事件,各种问题,各种解决都在这里了。”
郑雨晴对陈思云回忆道:“当年我还没你大呢,就在老傅指导下写了人生第一份检查。白驹过隙啊!一晃十来年过去了,我都当社长了。”她说着说着心中一动,给高飞去了个电话:“看到当年你帮我写的检查,忍不住向前辈致敬一下。”
高飞一愣:“好好的翻这些陈芝麻干什么?肯定是特刊吧?”
“又要写检查了,业务不熟练,重温一下。”
高飞叹息:“时代都进步了,你们怎么还玩老一套呢?换个玩法。”又说,“你只要从容镇定,按我的本子走就行了。”
郑雨晴心一动:“哦?”
黄昏时分,郑雨晴来到市委宣传部,周副部长大门洞开,里面却没有人。郑雨晴不敢贸然进去,小心地敲门。
周副部长的声音从桌下传出:“谁?”从桌面上冉冉升起一个光溜溜的大脑袋,跟着出现了他矮胖的身体。快六点了,正是周长林每天吃养生餐的时间点,他刚才蹲在抽屉跟前,拿小勺子从一瓶一瓶各种粉末中小心舀出认真调制。
郑雨晴站在门口:“是我,周部长,《都市报》郑雨晴。”
“你进来!”副部长厉声说。
郑雨晴进来,看副部长没让自己坐下的意思,只好毕恭毕敬站着。
周长林拿着勺子在杯中搅和着,在办公室来回转圈踱步,脸色通红:“我血压给你气上来,血糖给你气下去!胆大包天!你到底是不懂啊,还是故意啊?全市那么多家媒体,就你能!就你出专刊!我话你当耳旁风是吧?我这个位子要不你来坐?!”
郑雨晴的脑袋和身体随着部长的脚步做转动,她装憨:“部长,您为什么生那么大气啊?”
周部长停下脚步也停下手:“你还好意思问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你想怎么报就怎么报?!你知不知道,影响都扩散到国外了!”他手拿勺子向窗外一比画,立即甩出几大滴糊糊。把缸子往桌上一,周部长五短身材扑向桌面,点开一家境外媒体的网站,网站新闻恰好采用了《都市报》的大照片。
他指着屏幕质问郑雨晴:“赚眼球,出风头!这摊子,你来收拾?!”
郑雨晴翻眼看看周部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搜索“江州爆炸”四个字,一排消息发出来。
郑雨晴念手机上的信息:“这是爆炸发生一分钟后的网上消息。这是五分钟后发自现场的图片,这个微博上的发言人,是对门邻居,案发这家昨天吵什么,平时家里吃什么都写了……这是江洲在线的论坛回帖,看!‘又一户钉子户的毁灭’‘据说自杀的是检察院的一个领导’‘跟最近被双规的副市长有关’,所有人都在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突然间郑雨晴表情夸张地大惊:“哟!这里还提到了您!您和他太太还有……”她停止读消息,一脸暧昧加疑问的表情。
周部长急了,伸手跟郑雨晴要手机:“我看看!我看看!啊呀!这造谣嘛!我到现在都不知出事的是谁!”
郑雨晴收起手机:“网民传播的消息,他们哪想到对真实性负责任呢!我们特刊全部是来自前线的第一手资料。放心,这事真跟您没关系,受伤的男主人放高利贷把房子抵押出去了,现在收不回来求自杀。我们社的记者亲自采访过了,有人家的亲口录音。”
周部长嘘了一口气,端起缸子继续搅拌。
郑雨晴有些调侃甚至嘲弄地笑周长林,故作关心地说:“部长,网络这个东西,也该治理治理了,谣言的大本营!有不少人被诬陷,还有不少危言耸听呢!你看,还有大V传播,推波助澜。”
周部长不知不觉给郑雨晴带着走:“真不像话,捕风捉影,一点儿正能量看不见!”
郑雨晴:“就是!那些捕风捉影,捉着捉着,就把好多官员给捉进去了……”
“哎!对!哎!不对!捉进去是因为他们有事儿!没事儿不怕抓!”周长林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儿乱。
“部长,咱能把网络给封了吗?”
“郑社长,你这思想不对,这我要批评你。你不能因为网络冲击了你们报社的生意,你就要借我们的手封网络。话语靠封,那是绝对封不住的,尤其是在当今这样的移动互联网时代。这得靠疏导,不能靠堵。时代变了,你的思维要跟上。”
郑雨晴竖起大拇指:“领导到底是领导。和您一比,我们这些女同志,头发长,没见识了。但是……网络上良莠不齐,谎话连篇,还有好多人趁每次事件借刀杀人,这种风气不刹也不行吧!”
周部长:“所以啊!这就靠你们这些传统媒体来引导方向,让群众及时了解发生了什么,用最正确的声音,最翔实的一手资料,用真相,打击谣言!”
郑雨晴:“多亏您给我上课,在您的引导下,才有我们报纸这个特刊的产生。真理这块阵地,决不能让谣言占领!媒体是谁的喉舌?媒体是党的喉舌!媒体为谁说话?媒体为真相说话!哪里有真相,哪里就有《都市报》!您还有什么指示?”
“等一下,我看看你那报纸。”周部长边舔着勺子边翻报纸,“你这个报纸,做得不行哪!”
郑雨晴心里一紧。
周部长:“领导的声音在哪里?还有市民怀疑煤气管道质量不过关,再好的煤气管道也经不起炸啊!关键时刻,要有定海神针啊!”
郑雨晴这回很服气:“这我真是疏忽了!老百姓心慌啊!再传下去,说不定要说是市政建设的问题,管道铺设的问题,扯来扯去,又扯到腐败。领导们辛苦干这么多事,没落一件好!”
周部长放下报纸和勺子:“嗯!我去跟市长联系一下,安排你们搞个独家采访!还有,公安局也要出声音。”
郑雨晴犹豫:“不是让等待发通稿吗?”
“这次通稿就你们《都市报》负责来写!”
郑雨晴从包里掏出一沓手写稿:“部长,这个是出特刊的情况说明……”
周部长问:“你是按打击谣言这个方向写的吗?”
“不是……我检讨了一下没汇报就出特刊的错误……”
周部长恨铁不成钢地说:“小郑啊!真不是我批评你!回去重写!马上发邮件给我!”
郑雨晴“哦”一声,低着头闷笑着迈碎步出门。“等等!”背后传来周长林的喝令。
郑雨晴心一揪。
“来不及了,就在我这儿写,写完我好转给市长。我看今晚应该开个情况说明会。”
部长掏出手机打电话给电视台,让他们的晚间新闻必须采用《都市报》的报道,还要配合着做一次市长访谈。
郑雨晴抽出一张餐巾纸,冲着部长做了个擦嘴角的动作—周长林喝糊糊把嘴角都喝得黑乎乎的。
郑雨晴写着情况说明,抽空给高飞发了一条微信:谢谢师傅。
徐文君的眼睛像是专门盯牢吕方成的。吕方成刚想出去接孩子,徐文君甩着两个奶子就进来了:“吕副主任,你们家天天有事啊!”
吕方成解释说,也不是天天,偶然一次,老婆单位突然有点急事。
徐文君嘻嘻一笑:“真是巧了,我们单位也有个急事。公务。五点有个会你要出席一下。”
吕方成一脸为难,已经放学了,估计萌萌正等在学校门口呢:“徐主任,能不能麻烦您去开?”
徐文君爱莫能助:“财富汇有活动,省市行长都出席,你懂的。”
吕方成:“那我安排个人。”
“真这样,那也可以。不过呢,嗯,张副行长要调走,”徐文君晃着奶凑近了,吓得吕方成向后一闪,“方成,我这个班能不能顺利交到你手上,还得看你的表现!营业部里能人很多,关系户也不少噢!”
吕方成一下就不吭声了。徐文君又倾肺腑之言:“开会嘛,就是在领导面前刷存在感,增强印象!”
徐文君把会议通知递给吕方成,转身离去。吕方成低头仔细一看:“我去!”—徐文君那张嘴真能把死的说成活的!电视电话会,有吕方成露脸的机会?!
吕方成的妈离开好些天了。虽然女儿一家对她非常热情,但儿子儿媳妇居然没来接她,尤其是媳妇,连个照面都没有。这太让她没面子了。
方成虽然时常有电话,可话里话外总回避二霞工作的事情。老人家感到心寒:“人吧,当官就变脸。做个平头百姓多朴实。以前雨晴除了性子耿直点,心眼是不错的,现在倒好,一当官,没心没肺了,自家事自家人,都不放心上……”
方圆忍不住说道自己娘:“变人心的是你。从前嫂子有事一求,你自家闺女不管,拔腿就去帮她。我老觉得你偏心儿子,现在才知道你是心眼深,原来早早算好以后人家当官了要回报!”
老太怒了:“谁想要回报了?!”
“不要回报,你逼人家给你外甥女找工作为难嫂子?”
老太给闺女噎得没话回。
方圆上班去了,老太还一个人坐家里生闷气,忽然听楼下的门铃响,对讲机一问,就听声音喊:“大姨,开门,是我。”
吕老太忙不迭喊:“二霞来啦!门开没?”
打开门一看,是一位面容和善的年轻姑娘,不是二霞。“大姨!我是三霞!你可能让我喝口水?”姑娘手里拎着两包面条挤进了门,“我来看看您。”
吕老太一下就蒙了,孩子们都说自己老年痴呆了,真不知道自己痴呆到娘家外甥女都认不出了!姑娘亲亲热热一把拉住老太的手:“大姨,我叫金喜善,您就叫我小金!天天在小区门口办老年活动,怎么没见着您参加啊?”
方成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自己才搬来女儿家,对这里人都不大熟悉。
小金递来一份请柬:“一回生二回熟。我们明天又活动,您和李老师一起来参加吧。来了就有礼物拿。全部是农家有机食品!到场就给,免费的!”
李老师是吕方圆的对门邻居,小金姑娘把手里面条塞给吕老太:“这是李老师上次参加活动忘记拿的鸡蛋面!麻烦您转给她!”
方成妈晚上给对门送东西,李老师对小金姑娘赞不绝口:“跟女儿一样亲!她家活动搞得也好,明天我们一起去!”
方成妈跟去一看,确实不错。一屋老年朋友跟开茶话会似的,有吃有喝,有讲有笑,台上还有吹拉弹唱的文艺表演。突然《洪湖水浪打浪》的过门响起来,方成妈激动地拉着李老师的袖子:“哎,哎,好久没听这歌了,我会唱!”
李老师满脸红光,她点点头,没顾上跟方成妈说话,便打着节奏跟着唱上了。
一屋子老人全在放歌,方成妈先是跟着小声哼哼,然后索性放大了声音,咿咿呀呀:“渔民的光景,一年更比一年强,啊—啊啊啊昂……”年轻的时候,方成妈也是厂里的文艺骨干呢!
唱完洪湖水,又唱红珊瑚,几首歌之后,金喜善走上台:“叔叔阿姨,看到你们唱得这么好,我太高兴了,你们辛苦一辈子了,也该享受生活了,我们康健王就是代表您的孩子们孝顺陪伴你们的!让我们举起手中的蓝莓养生酒,共同祝愿我们长命百岁,幸福安康!”老同志们跟孩子一样拿着杯子碰碰砸砸,一片喧闹。
金喜善:“关爱老人,幸福晚年,我们的活动口号是—”老年人振臂高呼:“保健哪家强,中华康健王!”然后按着《娃哈哈》的调子拍手集体唱:“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里花朵真鲜艳,康健王产品护佑我,老年人脸上笑开颜!”
方成妈快活地一捣李老师:“跟上回报社组织的温泉旅行一样!好开心的!”
李老师大声回答:“不一样!这是国字头的!”
参加这场活动,方成妈和李老师各花小一万。除了免费的十个土鸡蛋,每人拎回家几大兜子康健王。
小金还隔三岔五上门回访,她问东问西,还帮着洗碗陪着择菜,聊天也不嫌弃方成妈妈的耳朵不利索。
小金:“阿姨,上回那几盒康健王,您是按顿吃的吗?”
方成妈:“啊,要炖着吃?”
小金搂着方成妈的肩膀笑出泪花:“我的亲姨呀你太可爱了!我问你,是一天三顿这样吃吗?”
方成妈不好意思解释:“耳朵不好使,老是打苍蝇。”
小金:“啊呀,你们也这样说!”两个人一对,原来还是老乡,更亲近了。
郑雨晴在粟主任办公室里转着,指着萧条的鱼缸:“一条都不剩了啊!我最喜欢那条大肚皮……”
粟主任:“嗨!现在哪有这个闲情逸致啊!”
郑雨晴一笑:“是没有信心了吧?”
粟主任一愣,不知如何作答。
郑雨晴盯着他的眼睛问:“憋着要走的心了?”
粟主任想半天,还是不知如何作答。
“想去电视台?”
粟主任大惊:“谁告诉您的?”
郑雨晴哈哈一笑,指指粟主任桌子上,报纸下遮的收视率分析和电视台节目营销策划书。
粟主任尴尬地收拾:“晴姐,我也不瞒你,我寻思着,电视比纸媒要死得慢些……”说完觉得这话欠妥当,“对不起郑社,我说错话了!”
郑雨晴反倒无所谓:“没关系啦,纸媒要死又不是什么秘密!外地几家报社,都挂死亡倒计时牌牌了……打算什么时候走?”
“再过两三个月。”
郑雨晴点点头,她沿着书架,把粟主任曾经做过的文案一个一个摸过去。
粟主任不知如何处理这样的尴尬。
郑雨晴伤感地说:“小粟,我年长你几岁,虽然不在一个部门,但一起合作过好几次新闻策划。你的能力,我是知道的。我的人品,你也晓得。”
粟主任摆摆手,有些不忍:“晴姐,谈工作,不谈感情。”
郑雨晴叹气:“是啊!谈感情,伤钱啊!我们社,哪给得了电视台的报酬呢!”
粟主任:“纸媒,现在都夕阳西下了。趁现在还有地方要,赶紧挪吧!说实话,我也只能去电视台了。我去新媒体,人家都不要,嫌我老了。那都是年轻人的天下。”
郑雨晴有些轻慢地哼了一下:“他们的天下?连桌子灰都不知道擦的人,就能占领世界了?还不到时候。”
“到不到,不由你我说了算啊!”
郑雨晴突然抓住粟主任的手:“小粟,我真不好意思挽留你。说实话,如果不是把我点将到这个位子上,说不定你今天干的事也是我正在干的。我是女人,又没什么能力,这一摊子撑下来,还得靠你们这些男人。我不过是个过渡,未来,终究是你们的。我想请求你,容我一段时间,把这儿收拾得不那么难看了,转交给你们。到时候,或走或留,你再定。”
粟主任有些犹豫:“我和电视台,都说好了……”
郑雨晴:“你自己辛苦点,两边的活儿都抓起来,我既不能挡住你奔好日子,又不希望你落空。电视台里……我这样说吧,人才济济,关系比我们这儿还要复杂,你到时候再想回来,就难了。你说呢?”
郑雨晴说完就走了,留下有些愣神的粟主任。
张国辉这条癞皮狗真给郑雨晴叼回肉来了!除了温泉的广告款,陆续又有不少款子回到集团的账上。钱总监拿着张国辉自己造的提成表,请示郑雨晴:“郑社,你看这个。这么多钱……”
郑雨晴问:“没算错吧?”然后痛快地签字。
钱总监拿了签字人却不走:“他一个人一次拿走这么多,其他同志会不会有意见?要不打个折扣吧,至少质押一点。”
郑雨晴:“军中无戏言。该给的必须给。你跟粟主任联系,让他报名单,参与特刊采编的人员,一律重奖!现在我们账上有钱了,这两天就把钱发给大家。不要拖。出个通知,明天下午开全体大会!”
陈思云有点纳闷儿:“你这周的工作计划里没有这条啊!”
郑雨晴:“临时增加的奖励大会。你给我一份全员名单,包括每个人的身份,职称,工作年限,还有这半年的工作绩效。”
说着话手机响了,里面吕方圆炸锅了:“嫂子,出事了!我妈给人骗了20万!”
郑雨晴大惊,放下手头的事,就往吕方圆家奔。
一进吕方圆家,郑雨晴就晕倒了:客厅里,满坑满谷的蓝莓酒、钙片、深海鱼油。
方成妈见到儿媳妇,主动捐弃前嫌,从自己床铺下面,摸出几盒钙片,塞给郑雨晴:“你拿去,补的!工作那么忙,别缺钙了!”
郑雨晴:“妈!你哪来的钱?”
方成妈大大方方地答:“不是你给我的?让我存着以后看病用?”老太太表示自己想通了,与其留这些钱以后看病,不如提前花掉投资健康。她学着小金的口吻:“省千省万,省不出健康。做老人的要学会给孩子省事啊!你看我特地买了鱼油,预防老年痴呆!”
方圆气得都要敲妈妈头,嘴巴伸到老太耳边大喊:“你哪需要预防啊!你现在就痴呆了!”郑雨晴一把拦住快疯狂的吕方圆。
吕方成也慌慌张张赶到了,面对一屋子的保健品,彻底崩溃。
郑雨晴看到吕方成,眼睛都要杀人了:“方成,妈说她手上有二十万,这钱,哪来的?”
吕方成一脸懊恼:“妈,你败就败吧,你别咬出我呀!”
吕方圆和郑雨晴都看着吕方成。
吕方成悔得肠子都青了:“妈,你是真糊涂了!这钱……你能那么糟蹋吗?”
郑雨晴步步紧逼:“方成,这钱,哪里来的,你老实交代!”
吕方圆一看局势险恶了,哥嫂要翻脸了,赶紧打圆场:“哎呀,你们现在争什么来源啊!赶紧追钱才是正事啊!”
一句话点醒俩人,拼命翻老太的口袋,掏出一张金喜善的名片。
小金一叫就到,进门一个手势先按住几个孩子,和方成妈亲亲热热,嘘寒问暖,从包里拿出个牛角梳子给老人家梳头:“这是昨天的礼物。您没来,我悄悄给你留了一把。没事就这样,常常梳一梳。每天左边一百遍右边一百遍,保证您头脑清醒,面部红润,返老还童!哎对了,康健王一天三顿,没忘吃吧?”搞得吕方成吕方圆两个亲生的,倒像是个外人。
郑雨晴一步上前拉过小金:“我问你……”
金喜善拦住郑雨晴话头:“我知道今天你们为啥叫我来。不理解老人买康健王的儿女不是一家两家。大姐,其实老人的心思很好理解,谁不想健康长寿啊!家有一老赛似珍宝,有个老人在家里坐镇,你们当儿女的出门打拼,心里都定定的!最幸福的人生是什么?是到了八十岁还能开口叫声妈!有妈的孩子像块宝啊。”吕方成的妈听了拼命点头!
吕方成把小金拉到墙角:“你别跟我玩这套,大家都一个门子出来的,你肚子里那点话术,都是我设计的,赶紧地,退钱!”
姑娘一激动:“大哥,原来是自家人!你也是康健王的?”
“别废话,我银行的。”
小金哈哈大笑说:“哎哟喂大哥,你银行存款不到期,你退钱不?”
“我银行钱到期还本还付利息!你骗个一万两万可以了,老太太保命的钱,你还回来,我不告你,咱俩两清。”
小金跳开一步,故意放大声音给老太太听:“大哥,好货不廉,廉货不好。您看看我大姨现在的精神状态!我们产品老好的啦!是吧大姨?”方成妈对儿女点头称是。
小金亲亲热热挎着吕老太:“把钱花在病床上,不如把钱花在健康上,是吧大姨?咱保健要从现在做起!来……”俩人步调一致地“YES”了一下,全家人哭笑不得。
吕方成:“姑娘,你看这样好不好?这些东西我妈一时半会儿也吃不完,我们也不全退……”
方成妈脸挂下:“退什么退!这是我的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我说吃了有效就有效。我打算吃到一百岁呢!我的事情不要你们管。”她拉着金喜善去自己的房间:“你们都去忙吧,平时影子都不见,有个冷热事,都是小金姑娘招呼我,我和小金姑娘聊会儿天!”
吕方成大喊一声:“慢着!你!跟我去一趟公安局!”
小金愿意奉陪,但提出要方成妈一起去,免得老人家也跟着误会自己是骗子。
公安同志很耐心地听完吕方成的控诉,两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您这个啊,真不能算诈骗。我这,都接到好几起了,不是您一家。人家是正规保健品生产商,有注册有纳税,你不能因为东西贵就说人家触犯了法律,是吧同志?”
吕方成:“那破玩意儿哪值二十万!”
公安同志同情地一摊手:“这事真不归我们管。如果老人家是遭到胁迫,被迫交易买下的东西,那我们肯定出警。可是你看—”公安手一指,吕方成看到自己的妈拿着一盒康健王,正在认真地跟一个女警官做推销。
公安:“建议你们去工商局,协商解决。”
小金跟吕方成一眯眼,摆个胜利手势。吕方成嘴快气歪了。
到了工商局,工作人员一查备案,康健王不是草台班子,是正经的公司。
吕方成大怒:“什么正经公司二十元成本的东西卖两千块?”
小金听了不乐意了:“大哥,账不能这么算吧?你用的苹果手机,成本价也就一千多,您还花六千买呢!每月手机费,你都看不见摸不着,你吃了还是穿身上了,你不也交吗?什么叫二十元成本卖两千块?”
吕方成发现,这个姑娘所在的班底,话术设计比自己厉害多了,自己一个状元,硬生生打不赢她。
晚上,吕方成垂头丧气回到家。他还要面对一个更加危险的局面。
果然,郑雨晴只当他是空气,自己和萌萌吃饭,连碗都没给他拿。吕方成到厨房一掀锅盖,锅也是空的。看来郑雨晴真是气坏了。吕方成叹口气,点上火,自己下面条。
萌萌悄悄问:“妈妈,你为什么不给爸爸做饭呢?”
郑雨晴故意高声大气让吕方成听见:“你爸爸啊,他不用吃饭,他口袋里的钱,可以天天上饭馆儿,吃龙虾!吃鲍鱼!”
萌萌一看气氛不对,立刻闭嘴。
饭后郑雨晴吩咐萌萌,“去做作业,把门关上!”萌萌关上卧室门,耳朵贴门后面听。没想到郑雨晴悄没声走近了一推门,把萌萌差点推个跟头。
“叫你做作业,你偷听?!跟你爸一样偷偷摸摸见不得人!”
吕方成不乐意了:“你能不能不指桑骂槐?你有火气冲我来,你吓唬孩子干吗?孩子难得见你一面,你能不能给她点儿母爱?”
郑雨晴对萌萌说:“去,做作业,妈妈跟爸爸说话,不许偷听。”郑雨晴重新把门关上,然后手拎着吕方成耳朵,给他提溜到书房。
一关上门就开始发狠,压低声音说:“吕方成,你可以啊!你背着我藏私房钱,你有外心了是吧,想养小老婆了是吧,让你妈给你看着钱是吧?我跟你二十年,真没想到,枕边睡着白眼狼!”
吕方成瞪着眼睛也压低声音喝郑雨晴:“雨晴,我们青梅竹马,请你不要侮辱你自己的情感!”
郑雨晴眼泪都要出来了,一把薅住吕方成的衣襟:“我的情感?侮辱我的情感?!我从跟了你,每一分钱都花在这个家上,我连我爹妈都舍不得给,我真没想到,你能私藏20万在你妈那儿!你说,你藏这钱,防谁?!”
吕方成把郑雨晴抓着自己前襟的手掰开,放回郑雨晴身边,叹口气说:“我防你啊!”
“你?!”郑雨晴抬手想打吕方成。
吕方成并不躲避,有些颓丧:“你要打便打吧!你爹妈有伴,可我妈,她一个寡妇。她身边,没个人疼,再没点儿钱,心里更慌。雨晴,你的人品,我从没有一丝一毫怀疑过,可是,你想过没有,真碰上什么大事,一掏几十万,谁心里不疙瘩?我就是从工作起,每年奖金外快抠出一点,让我妈捏手里,安心。”
郑雨晴放下手,吕方成说得不无道理,但这道理却刺得自己心很疼。自己的枕边人,居然不相信自己。她一屁股坐板凳上,一句话不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吕方成忍不住过去想抱抱她,可郑雨晴收紧身子,拒吕方成于千里之外。吕方成见她泪流不止,拿手指给她擦眼泪,也被郑雨晴拿手拨开。他无奈地说:“雨晴,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郑雨晴自己擦擦眼泪,叹口气:“我终究,是个局外人。”
吕方成一听,心顿时疼了,他慢慢地单腿跪地,缓缓放低身子在郑雨晴面前:“你是我的内人,你长在我心里。是我自己脆弱,不敢考验人性。”
郑雨晴心里难受,又不舍得吕方成行这么大礼:“你起来吧,搞得跟演戏似的。先说说这20万怎么办吧?”
吕方成站起来,垂头丧气,都已经问过了,肯定要不回来,就当打水漂吧。
郑雨晴也站起来,看看表,说:“我签版去了,你照看好孩子。不能这么便宜了他们。”
吕方成一听她这么讲,有些紧张:“你要干什么?别跟人玩儿横的啊!”
郑雨晴凄苦一笑:“我倒是想拿刀架他们脖子上,我也得有这个本事啊!你放心吧!”
郑雨晴上了小唐的车就给粟主任打电话:“你现在能来报社吗?我这儿有个选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