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请作为朋友(1)

    包房的门仍旧打开着,对面包房的女人停止了嚎‘死了都要爱’,开始转战‘北京一夜’。这边的副歌早就过去了大半,屏幕上的字幕缓缓地由白变绿,却没人唱出一个音。

    佳禾左手抱着爆米花,右手握着红色话筒,竟然忘了这首歌该怎么唱。

    过了好几秒钟,才磕磕绊绊地跟着哼了几句,效果真就和对面那个女人不相上下了,调在哪且不追究,连看着屏幕都能唱错词,也算是种天分……

    “给我话筒。”易文泽走进包房,忽然对乔乔道。

    乔乔愣了下,才注意到黑色话筒也在自己手边,赶忙递给他。

    易文泽没有看大屏幕,却像是知道每一个字和旋律的节点,唱得毫不费力,音质低沉,略带了些旅途的疲倦。佳禾不敢再出错,小心紧张地唱着,两个人的和声很搭调,效果竟是出乎意料的好。

    包房的门还没关,门外有人路过看到易文泽,立刻兴奋地停下来听歌,一来二去的,很快就围了里外三层。身为一个家喻户晓的明星,竟在KTV和别的女人合唱前妻的歌,还是众目睽睽之下,这种八卦自然没人肯放过。

    直到一曲快唱完,阿清才发现有些不妥,忙笑着关上门,身子往上一靠,遮住了门上的透明玻璃,将一干粉丝和看热闹的都隔在了包房之外。

    MV结尾,金灿灿的阳光下,天楚仰起头,大喊了一声“我爱你”。

    佳禾仍旧抱着爆米花桶,盯着结尾发呆,直到切换到了KTV广告,才把话筒放在了桌上,继续低头吃爆米花。刚才那首《日光》究竟是谁点的,已经不可考,合唱完的两个人,一个坐在门边的沙发角落,抱着爆米花猛吃,另一个则站在一旁,把话筒递给了身边人。

    “易老师真该出专辑,绝对大卖。”乔乔狗腿地拿了瓶啤酒,递给易文泽,边说着边踢了一脚佳禾,示意她让个地方给易文泽坐。

    佳禾不是不明白她的意思,可这么多人,明目张胆地让易文泽坐在身边,她脸上还真挂不住,但是看易文泽拎着酒瓶站着,她又有些不忍,反复斗争下终于是偶像战胜了一切,磨蹭着往乔乔身边挤了挤,抬头笑道:“易老师,坐这里吧。”

    易文泽说了句谢谢,没有任何推却,坐在了佳禾身边。

    今晚来了很多人,包房明显不够大,沙发上大家都挤成了一团。其实,她不是个很计较的人,又不是封建年代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可易文泽往身边这一坐,她就开始浑身不自在,脖子只僵硬地盯着大屏幕,却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阿清早就溜到点歌台去了,易文泽就坐在门口,门外仍有稀稀拉拉的人有意走过,估计是听说了易文泽在这里,不时透过玻璃飘几眼,他却不动声色地喝着啤酒,因为戴着鸭舌帽,又是坐着,门外自然没人能认出他来,看几眼也就作罢了。

    因为酒水作用,不时有人起身进出,或是抽烟或是去洗手间。

    易文泽的位置显然有些挡了门,他自然地往佳禾这里又靠近了下,佳禾立刻触电一样,又一次挤向了乔乔。

    “乔乔,你都快坐我腿上了。”副导程皓咳嗽了一声。

    乔乔怨毒地看了眼佳禾,索性站起身,意味深长道:“真挤啊,我出去站站。”

    程皓还以为她说的是自己,也不好意思站起来:“你坐你坐,我出去站着。”

    两个人让来让去下,倒是都没再坐,空了很大的地方给佳禾和易文泽。余下的人因为刚才点歌的尴尬,也不敢往这里坐,由此就形成了一个奇特的景象:长沙发的三分之一地方,只坐着两个人,还奢侈地隔了一个人的空位,余下的三分之二空间却挤成了沙丁鱼罐头……

    “有没有在写新戏?”易文泽看着大屏幕,忽然道。

    佳禾嗯了声,忽然觉得自己答得很矫情,赶紧补充道:“已经在天书了,还是古装。”

    易文泽扬起一侧嘴角,笑得很浅:“你很喜欢古装戏?”

    佳禾笑笑:“小时候很迷一句词,‘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自此之后就喜欢古装戏了,尤其喜欢袖手搏千军的角色。”

    易文泽喝了口啤酒,330ml的瓶子,握在他手中恰到好处。喜力的墨绿瓶子,透着屏幕的光,晶莹剔透的像是琉璃,佳禾静看着他,想起初中时用手指戳着电视,大叫着易文泽的情景,不知怎地就脸红了。

    好在这里很暗,脸红是看不出的。

    “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他低声念出接下来的句子,轻摇头,半是自嘲地笑了笑:“以前演一部戏,背过这句词。”

    “莫少安?”

    易文泽的戏她都看过,自然知道每个角色。莫少安那部是民国戏,纸醉金迷的上海滩,一个有着英雄情结的家族子弟,她甚至能记得起来,究竟是哪个场景细节下,易文泽背出了这首词。

    易文泽侧过头看她,漆黑的瞳孔中尽是细碎的光,漂亮的让人瞠目:“喜欢这个角色吗?莫少安。”

    “喜欢,我喜欢有一定道德洁癖的角色,能够自我约束的男人比较吸引人,”佳禾剖析的很认真,“莫少安就是因为这种道德洁癖,导致在那样的大环境下落败,冲突很鲜明。”

    易文泽笑了声,慢悠悠地道:“我是说,作为一个观众,你喜欢他吗?”

    佳禾被他这么一问,才发现自己又犯了职业病:“不好意思,职业病犯了。作为一个观众……”她碰上他的目光,一边心中腹诽着既然是偶像演的,当然什么都好,一边佯装镇定地拿了杯红酒,权当解渴解尴尬,“很喜欢,尤其是他登船离开中国的那场戏。”

    就是那场戏,身穿中山装的易文泽,对着大海念出了念奴娇赤壁怀古。

    家国恨,儿女情,都在一首词中尽去了……

    晚上回去时,乔乔蹭到她房里睡。她一身的酒气,迷迷糊糊地趴在床上看继续卖力打字的佳禾:“你偶像还真是优质,对粉丝这么好。”

    佳禾盯着显示屏,头也不回:“当然。”

    “我老板不喜欢绯闻炒作,要不今天这一景还真是个好新闻,”乔乔嘟着嘴,天旋地转地分析着,“你看最近上档的那个清朝剧,导演和女演员的绯闻多红。”

    佳禾没接话,今晚和易文泽的闲聊,给了她一个剧本灵感,要不赶紧记下来就来不及了。因为乔乔要睡觉,她只开了台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敲字,直到差不多两千多字了才算是搞定,再抬头才发现,脖子已经酸的不行了。

    她伸了个懒腰,看了看时间,还不到一点,正好可以去按摩一下。

    这个剧组还不错,请了三个按摩师在酒店跟组,只要两点前去都没什么问题。明天有戏,这个时间大多数人都睡了,按摩师应该闲着的。佳禾这么想着,起身捅了捅蒙在被子里的乔乔:“我出去按摩一下,一会儿给我开门。”

    乔乔轻哼了两声,算是听到了,佳禾又把她的手机从震动调到最大音量,才算是安心出了门,反正是在酒店里穿行,她也就没讲究,只穿着运动衣和拖鞋,快速走到按摩房间前,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房门就被人打了开,这间房的窗帘是拉开的,站在房间里就能清晰地看到带着光晕的月牙,还有深夜里那大片大片的雪白。

    原来,已经下雪了。

    她收回视线时,才发现最内侧的按摩床上还有一个人,手边扔着的外衣和鸭舌帽。

    他听到声响,抬起头,微微笑了下,比了一个不要说话的手势。

    三个都是男的盲人按摩师,除了佳禾,没人能看到他的手势。佳禾愣愣看他,不大明白他的意思,但仍是很配合地没有出声。

    “听说这次主演是易文泽,”给佳禾按摩的人示意她趴上床,继续对给易文泽按摩的人说道,“不是你偶像吗?”

    易文泽身旁的人笑着道:“不是我,是我女儿。”

    “那等戏拍完后,拜托剧组人要个签名?”

    “算了,”那人憨憨一笑,低声道,“听我女儿说,她偶像最近正在闹离婚,肯定影响心情,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两人说完,继续安静地做事。

    原来是在讨论他……

    易文泽看她明白了,才又埋下头继续休息。

    此时,佳禾的按摩师也给她仔细搭了条长浴巾,开始低声询问哪里要重点按摩,佳禾说了句脖颈,就将头埋了下去。这种感觉很奇妙,屋子里明明有很多人,自己和他之间的交流却是旁若无人的,自然的像是普通朋友。

    佳禾心里甜滋滋的感叹,原来和偶像已经成为朋友了。

    就这样在被按得一阵阵的酸麻中,她迷迷糊糊地,像是回到了十几岁的夏夜,在北京东单大街上抱着滑板,和一堆好朋友闲聊着,伴着深夜习习的凉风,舒适惬意。依稀地,像是有人拍了拍她的手臂,问要不要回去睡觉,她懒懒地拒绝了,陷入了更深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