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迪洛——”
梁微瑕惊叫着,想过去看看迪洛有没有事,但倪晏禾却紧紧抓着她不放。
“晏禾,放开我!我要去看看迪洛——”
“你看了他一整天,也该看够了!”倪晏禾铁青着脸,硬是拉着她的手,将她拖向卧房。
“等等!你拉着她做什么?你没看到吗?她并不想跟你走——”迪洛在一旁哇哇大叫。
“你最好闭上你的尊口!”
倪晏禾-力转头,恶狠狠地瞪着迪洛。他还没为他吻微瑕的事算帐!
迪洛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紧闭着嘴往后退一大步,然后眼睁睁看他将梁微瑕拉进房间里,用力甩上门。
“晏禾,让我去看迪洛!刚才你打他打得那么用力……”
梁微瑕拉开房门想离开,还来不及踏出房门一步,就被倪晏禾-力拉了回来。
“你为何一直挂心那个混蛋?难不成你喜欢他?”倪晏禾握拳咆哮。
“你在说什么?”梁微瑕微蹙起眉头,被他激烈的反应弄得莫各其妙。“我只是担心他被你打伤了!”
“你担心他?是了!你当然担心他,因为你爱他嘛!”他的语气活像陈年酿制的酸醋。
“我才不爱迪洛!”我爱的人是你!她在心中呐喊。“他只是我的朋友。”
“你不爱他?如果你不爱他,为何让他吻你?”他的嗓音愈发冷冽。
想到迪洛侵犯了属于他的甜美双唇,他就恨不得拿刀割下迪洛的“猪唇”。
“那是他突然强吻我,我一时反应不及,所以才……”
“那真的是强吻?还是你也心甘情愿?”
“当然不是!”梁微瑕睁着浑圆的眼,满脸疑惑不解地望着他。“晏禾,你到底怎么了?我们不是说好,这段婚姻只是为了让我父亲安心才勉强凑合的,你为何……”表现得好像他很在乎她,甚王爱她似的!
“就算我们的婚姻是假的,你也不能在这段关系还没结束前,另寻新欢!”他愤怒地指控。
“我才没有!”梁微瑕用力摇头反驳。“我说过,我和迪洛不是这样的关系,你为何要这样误会我……”
他们并不知道,他们激烈的争吵声,已随着空气,传送到微敞的房门外,而他们更没注意到,迪洛正站在房门外,偷偷聆听他们的争执。
最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迪洛居然听得懂中文!
原来迪洛在两年前,曾经与中国的一名留学生交往过,因此学会不少中文,后来两人因故分手了,自此之后迪洛便迷恋上东方女孩,这也是他决定到台湾来,追求梁微瑕的原因之一。
躲在门后的迪洛听到,他们的婚姻原来全是一场戏,忍不住笑咧了嘴。
太好了!等他告诉粱微瑕的父母,拆穿他们的骗局,那么倪晏禾一定会立即被粱信宇赶出去,到那时——嘿嘿,梁家的新任女婿,就非他莫属了!
他暗自窃笑着,飞快转身赶往梁信宇夫妇的卧房。“梁伯父,梁伯母——”
而还在卧房里的倪晏禾与梁微瑕,不知道一场悲剧即将发生,依然为了一桩小小的误会争执不休。
“如果真是那家伙强吻你,那么马上请他走,我不想再看见他了!”倪晏禾真是气疯了,才会如此开口命令。
“迪洛只是误会了,以为我有可能接受他,所以才会这么做,等我跟他说清楚之后,他就不会再犯这种错了。”
其实刚才迪洛强吻她的事,梁微瑕也很生气,也很想请他离开,碍于迪洛是客人的缘故,她怎么也说不出口要他离开。
她迟迟不肯请迪洛走,令倪晏禾不满至极。
“哼!你不肯,想必是舍不得他离开吧?毕竟我们的婚姻只是一出戏,等到戏落幕了,我也会离开,到时候没人陪你,你怕寂寞,所以不愿迪洛离开,对吧?”
“我从没这么想过!”
“你要另结新欢,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们都还没离婚,你就迫不及待想另投其他男人的怀——”
“离婚?!微瑕、晏禾,这是怎么回事?”
***
突来的暴怒吼声,将倪晏禾与梁微瑕吓了一大跳。
梁微瑕转头一看,发现坐着轮椅的父亲,竟不知何时来到他们的房门口,脸上满是愤怒与震惊的表情。当然,一直照顾父亲的母亲也在。
“微瑕,你和晏禾结婚,是骗我们的?”段湘云脸上,同样充满震惊与伤心。
“爸——妈?!”梁微瑕吓坏了,他们怎么会在这时候出现?
奇怪的是,迪洛竟然也在。
“梁伯父,梁伯母,您们都听到了,刚才苏菲雅的丈夫亲口承认,他们的婚姻关系不是真的,而是假的!”
迪洛得意洋洋的用不甚标准的中文控诉道,一副小人的嘴脸,希望粱信宇立刻将倪晏禾撵出去。
“迪洛?!你——”梁微瑕吓傻了,因为她从不知道迪洛会说中文!
“微瑕,你到底做了什么?”段湘云难过地指责女儿:“先前迪洛来告诉我和你爸爸,你和晏禾结婚的事是假的,原本我还不相信,没想到你们居然……婚姻的事,怎么能当作儿戏呢?”
“我……”梁微瑕低下头,又愧疚、又焦急,这个天大的谎言,竟然被父亲发现了!
她不知道父亲会怎么想,他还有病在身呀!
“微瑕,你告诉爸爸,为什么要假结婚来骗我们?”粱信宇竭力忍气,呼吸开始急促。
“爸爸……我不是……”梁微瑕的嘴张了半天,却还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倪晏禾心疼她为难、焦急的模样,于是主动代替她开口:“爸!微瑕和我是真的结婚了,我们签下结婚证书,也有同床之实,没有人能说我们的婚姻是假——”
梁信宇转向他,眼中一片冰冷。“我问的是我女儿,外人请不要插嘴!”
“爸——”倪晏禾眼中满是伤痛。他从不知道,梁信宇刻意划清界线的态度,会令他如此难过。
或许他在潜意识里,早已将梁家人视为自己真正的家人。
梁信宇不再看他,迳自转头望着女儿。“微瑕,你老实告诉我,为什么要跟晏禾一起演结婚的戏来骗爸爸?为什么?”
“我……”
梁微瑕从小就乖巧听话,从未说谎欺骗过父母,父亲如此疾言厉色质问她,她紧咬着唇,最后还是向父亲坦白。
“爸,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骗您的,我只是……无计可施呀!您生了病,我怕您大担心我和妈妈没人照顾,会影响病情,所以我才……爸爸,真的非常对不起!”
“这么说是真的了?!”粱信宇彷佛被人打了一拳,脸色灰白。
“你……你居然这样欺骗我……老天!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得了绝症已经够不幸,你为何还要这样对待我的女儿?”
他的呼吸愈来愈急,脸色由白转红,然后逐渐转紫。
“爸爸——您怎么了,爸爸?!”
粱微瑕正想上前询问父亲,倪晏禾见不对劲,急忙推开她冲过去,正好接住梁信宇倒下的身躯。
“信宇——”
“爸爸——”
段湘云与梁微瑕母女,不约而同大喊出声。
“快叫救护车!”倪晏禾抱着岳父,小心让他躺下,一面回头朝梁微瑕大喊。
“啊——好!”梁微瑕焦急地冲向床头柜,抓起电话叫救护车。
“怎么办?怎么办?”段湘云不断掩面哭泣,她很害怕与她相守的丈夫,就要离开她了。
屋里乱哄哄地闹成一团,迪洛站在门口,眼珠子不安地左瞟右看,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样的情况,不是他所预料的,万一事后倪晏禾追究起来,那他铁定又要挨揍了。为了规避责任,他悄无声息地转身,迅速逃离现场。
几分钟后,救护车抵达,火速将昏迷的梁信宇送医。
随后,倪晏禾也载着粱微瑕与段湘云,一同赶赴医院,了解梁信宇的病况。
“你们怎么会让梁先生发这么大的脾气呢?”年轻的医生推推眼镜,深深叹了口气。“他已经是癌症末期,肺都割掉一大块,喘气已经很困难了,更何况生气?唉!原本他的状况还算稳定,应该可以再撑一阵子,如今他再度昏倒,病情急速恶化,我担心他捱不过这个星期。”
“不——”段湘云听了,立即跪地痛哭。她不能失去丈夫呀!
梁微瑕也哭红了眼,倪晏禾心疼地将她拥进怀中,满怀愧疚地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那么激动,否则也不会让岳父发现实情……”
粱微瑕泣不成声,只能拼命摇头。
她知道这并不是他的错,他们的婚姻并不是真实的事,她早有预感可能会被父亲发现,再圆满的谎言,迟早也有被拆穿的可能。
如果真要怪谁不好,那也应该怪迪洛和她。迪洛不该偷听他们的谈话之俊,还把她的父母全带来,害她爸爸气得病情加剧,昏倒入院。而她——则错在没早点听倪晏禾的话,请迪洛离开。
如果他有一丝了解她对父母的在乎,就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她对他太失望了!
医生看着粱微瑕说:“梁先生目前的状况勉强算稳定,但仍然有危险,可以说随时会走,现在先让他住院,一切手续护士小姐会安排,我也会密切诊治。”
“谢谢你,潘医师。”
梁微瑕面容哀凄地朝潘仕维点头道谢。
“那你……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别太难过……”
潘仕维的话,令倪晏禾不由自主皱起眉头。
这些怎么听,都不像一个普通的医师会对病人家属说的话,他隐约嗅到爱慕的气息。
他不禁气得暗自咬了咬牙。
可恶!除了他,居然还有这么多人和他一样“识货”!
但是这次他不敢胡乱吃醋,怕再度引起什么风波,只能眼睁睁地站在一旁,忍耐地听着潘仕维情人般的叮咛。
***
梁信宇入院已经五天,目前还在昏迷中,一直没有苏醒。而那始作俑者迪洛,早在事发当天就收拾行李落荒而逃,从此不见踪影。
他该庆幸自己跑得快,否则倪晏禾必定再赏他几拳,让他一辈子记住,何时该谨言慎行!
这天一大早,如同之前四天,梁微瑕就在倪晏禾的陪同下,再次来到医院探望父亲。
非常神奇的是——昏迷五天的粱信宇,居然在今天清醒了。
“嗯……”
他缓缓睁开眼睛,发现床边妻子忧心忡仲的脸庞时,忍不住对她一笑。
“你瘦了。一定又没有好好休息,对不对?”
“信宇!”段湘云没想到丈夫会醒来,高兴得喜极而泣。
“爸!”倪晏禾也赶紧走上前去,恭敬且愧疚地轻声喊道。
相处这么久,他和微瑕一样,对梁信宇又爱又敬。
梁信宇望着他,想起五天前发生的事,面色立即沉了下来。
“微瑕呢?”他左右看看,并没有见到女儿的身影。
“医生请她过去,向她解说您最新的情况,应该马上就回来了。”倪晏禾解释道。
虽然他一直认为,那个姓潘的年轻医生,根本是想乘机拉近关系,但是为了避免再生事端,所以他一直对潘仕维的“过度热心”视而不见。
“微瑕不在正好,有些事我想问问你。”
“爸,您请问。”倪晏禾知道岳父想问什么,也早有心理准备。
“你和微瑕结婚,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真是假的吗?”粱信宇严肃地问。
“这件事,半真半假。”倪晏禾考虑了一下,如此回答。
“半真半假?!这是什么意思?咳咳——”梁信宇情绪一激动,便开始剧烈咳了起来。
“您请先息怒,我指的半真半假,意思是我和微瑕的婚姻,一开始的确是虚假的关系,我们早已协议好期限,期限一到,我们就离婚。”
“是因为我的关系,微瑕才去找你,订下这个协议?”
“如果老实说的话——是的!她想让您安心。”倪晏禾不想再撒谎欺骗岳父,所以全盘托出。
梁信宇听了,沉默的低下头,原本病弱的神态,显得更加苍老。
他很难过,想到女儿为了他,不惜找个男人假结婚,只为了让他安心,他实在不知道该感动,还是该难过。
“但是——”倪晏禾这一句话,又给了他希望。
“但是什么?”
“现在……”很难得的,倪晏禾黝黑的脸上,出现一抹不太明显的红晕。“其实我对微瑕……并不是那么的无心。她是个很容易让人爱上的女子,每和她相处一天,我就发现自己愈难离开她。那天和她发生争执,就是因为她和迪洛太接近……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尝到嫉妒的滋味。”他有点不好意思的承认。
他的话,迅速安抚了粱信宁悲痛的心情。
他一直对自己疼爱的女儿有信心,他也相信,只要有人肯用心去了解他女儿的好,绝对会不由自上爱上她。
而倪晏禾的话,验证了他的想法。
“那么——你爱她吗?”梁信宇语调轻柔,但眼神犀利地望着他。
“我想是的。”倪晏禾真诚地直视他的眼。
他也是花了好久的时间才想透,自己真的爱她!他在乎她,想和她共度一生,他不再渴望自由,他只想要她的陪伴!
“晏禾,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好好对待我的女儿!上天待她已经够不公平了,我希望她……获得真正的幸福。”
“我明白。我保证,将会——生疼爱她、怜惜她,让她幸福。”
闻言,一旁沉默听两人交谈的段湘云,眼底终于出现安慰的泪光。
“很……好……”梁信宇的呼吸愈来愈急,生命力也一点一滴地流失。
“爸!您醒了?”
此时,梁微瑕正好回来,她看见父亲醒来,立即欣喜地直奔上前。
“微瑕……过来让爸爸看看你。”梁信宇朝她招手。
梁微瑕坐在床边,握着父亲的手。“爸爸,对不起!我和晏禾的事,抱歉欺骗了您……”她既愧疚、又难过地低下头。
“没关系……爸爸明白你的孝心,爸爸不会怪你的。”梁信宇拍拍她的手。
“爸爸!”梁微瑕扑进父亲怀里,像孩童时代那样,寻求父亲的安慰。
梁信宇慈霭地抚摸她的头发,说道:“微瑕,爸爸的时间不多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照顾你妈,别让爸爸在天国为你们操心……爸爸希望你们幸福。尤其是你——爸爸最放心不下。”
“爸,我会!我会的!”梁微瑕放声痛哭。
“乖……”梁信宇原本流畅的动作逐渐迟缓,最后终于完全停止。
[爸?]粱微瑕察觉不对劲,抬起头来,才发现父亲已闭上双眼,动也不动。
“爸!爸爸!”
倪晏禾迅速冲上前,按下护士铃狂吼:“来人!病人不对劲,快找医生来!”
“爸……”
粱微瑕与段湘云围在粱信宇的病床边,哭泣、呐喊,却仍然唤不回梁信宇逐渐邈远的生命——
经过急救之后,潘仕维遗憾地宣布。“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段湘云尖锐地哭喊了声,忽然身体一软,倒地不起。
“妈!潘医师——”粱无瑕飞快冲上前,抱着昏厥的母亲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