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    儿身分揭穿后的一个礼拜,-儿坐在床沿,望着这个从陌生到熟悉的房间,心中无比感慨。

    不过短短几天,那个与她同床共枕的男人,却由熟悉变得陌生。

    这几天,他极少与她说话,就算是说话,也不肯看向她的眼睛,好像她是会利用眼睛向人施咒的女妖,深怕瞧上一眼就会被她变成石头。

    原本的浓情蜜怜、枕畔缠绵,转瞬间成了水中泡影。

    他怕什么?纵使她来自地狱,但再怎么歹毒邪恶,至少她没吃过人肉,也不会喝人血,他怕她会吃了他吗?罢了!她也不是会死缠烂打的女人,既然他无法接受她的身分,那么她会主动离开。

    然而仔细想想,世界之大竟无她容身之处,看来她唯一能去的地方,也只有回到地狱。

    她知道若是回去,一定会遭受到极其严厉的惩罚,或许会永生永世被囚禁在冰冷漆黑的地底黑牢里,但是那都已经无所谓了!她什么都不在乎了!

    她噙着凄冷的笑容走向房门,来的时候,她手中空无一物,如今要走,她也什么都不想带走。

    一推开门,却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就站在门口——那个躲了她好几天的人。

    康介颐已经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但是一直没有勇气敲门。

    “-儿,我……我想……”康介颐终于肯用双眼直视她了,那对漂亮的深褐色眼珠有些窘迫、有些尴尬地凝视着她,嘴巴几次开合,欲言又止-

    儿冷冷地笑了,既然他说不出口,那就由她主动开口吧!

    “我要走了。”她淡淡地道。“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我会永远记着的。”

    包括这段令人遗憾的感情……

    “走?你要去哪里?!”康介颐震惊地问。

    “哪儿都可以,或许回地狱,总之我会——”

    “不行!”康介颐突然大嚷。“我不许你再回去那里!”-

    儿从未见过他如此激动的模样,霎时愣住了。

    “不行不行!你不许再回到那个鬼地方去,反正——”康介颐焦躁地开始兜圈子。“反正你给我乖乖留下来,以后天大的事有我帮你顶着,那只丑陋的魔鬼休想再将你带回地狱,懂了吗?”-

    儿还是呆愣地看着他,许久之后,才幽幽地问:“你不是不要我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很洒脱,不会在乎他的疏离冷淡,然而直到开口的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喉头哽咽,鼻头酸涩,她的眼睛也好难受,直想流泪。

    呵,她原以为自己是无血无泪的恶魔,没想到一遇到感情,就变得像凡俗的女子那般爱哭、容易感伤。

    “我不要你?开什么玩笑!”康介颐诧异地大吼。“我从没那么说过!”

    “但是你根本不理会我,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当我是空气。你想一想,自己有几天没好好跟我说过话了?”-儿心酸地指控。

    “我……”康介颐哑口无言,面色赧红。“我承认,一开始我真的震惊过度,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但我很快就想通了。无论你是什么身分,不管你是从哪里来,你都是我所深爱的-儿,爱你的心意,我永远都不会改变!

    我一直在想,地狱一定是个很可怕的地方,我好心疼你经历过的遭遇,只要一想到就觉得鼻酸,所以根本不敢开口和你谈这件事。”-

    儿这才明白,原来是自己误会他了,他不是不肯看她的眼睛,而是不敢呀!

    “这个,我想送给你。”康介颐自口袋里取出一条碧玉坠的银炼,挂在她的脖子上。“我知道你不喜欢配戴这些小东西,但这是我的一片心意,请你挂着吧!就当做是……我送给你的定情礼物。”他脸红得像个害羞的小男孩-

    儿抚着胸前冰凉的玉石,露出绝美的微笑。“我会好好保存的,谢谢你!”

    他上前将她搂紧,然后慎重地低下头,印下深情的许诺。“我爱你,-儿!”

    “我……”我也爱你!-

    儿说不出这么肉麻的爱语,但在她心里,早已认定了他。

    她只爱池!

    “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出生的……”

    深夜,-儿躺在康介颐怀里,低声叙说着自己不为人知的过去。

    “打从我有记忆起,就生长在地狱,被魔王哈勒斯抚养着。在那里,恶魔们不懂得什么是爱,他们教导给我的就是争斗、自私与邪恶。我不晓得什么是爱,从没爱过人,也从没有人真正爱过我,直到我遇见了你……”

    他才是她的启蒙老师,是他教会她什么是爱,否则她永远只会是个冷冰冰、没有感情的人,就像真正的恶魔……

    “没关系!你不需要知道那些遥远的过去,我不在乎你的父母是谁,就算你是被恶魔抚养大的也无所谓,我爱的是你,-儿,是你!”

    “介颐!”-儿心情激荡翻搅,难掩的感动冲刷着荒芜的心田。

    她说不出爱,只能缓缓低下头,以爱做为印记,烙印在他的唇上。

    同时,城市的另一端,一名女子仰卧在床上,身上趴跪着畸形的怪物。

    女人紧闭着眼,深怕一张开眼,便会被眼前那张丑陋的面孔骇着,可是却又迷恋着这样的欢愉,根本舍不得放开。

    许久,那“怪物”才从女子身上离开。

    “你还爱着那个男人吧?”怪物粗哑地问。

    “你是说——康介颐?”女子躺在床上,丝毫不感到羞赧。

    再仔细一看,会发现她的嘴唇已经由红转黑,像是中毒的人,眼神也充满一股怪异的邪气,简直不像个正常的人。

    “当然!我最爱的人就是他,绝不容许任何人得到他。”女人神情邪媚,眼神赤红,仿佛假想的情敌就在眼前,等不及想要将她活活撕碎。

    “你可知道,他已经和-儿发生关系了?在我们享受的同时,他们或许也正做着同样的事情……”

    他是恶魔,恶魔最大的本事就是蛊惑人心、挑起人们心底的怨恨,当火势失控时,是他们最乐见的事,这时他们会巴不得泼上一桶汽油,将每一根棉絮、草木都烧得精光。

    “-儿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女人果真面色阴狠,巴不得立即冲过去杀了她。

    “哼,我可不许你这样辱骂我的-儿!”他还是渴望着-儿,愈是得不到的,他愈是变态地渴求。

    “你该做的,是好好跟我配合,而不是多嘴,我让你得到你喜欢的男人,而你则帮助我得到-儿,我们鱼帮水、水帮鱼,共谋利益。懂吗?”他尖锐的爪子轻轻搔弄女人细嫩的皮肤。

    “懂……”女人禁不起搔弄,又开始媚笑。

    “哼!”多尼克轻蔑地撇嘴,转头看了看天色,剩余的时间足够他再玩一回。

    他再次跨上床……

    经过几个月的赶稿,康介颐即将出新书了,为了配合出版社的宣传,他开始进行一连串的打书活动。

    举凡座谈会、还有一些谈话性节目,他都得依照通告按时出席之外,还得参加全台性的巡回签名会,甚至远赴香港、南洋,参与当地的首卖签书会,他像个忙碌的空中飞人,再也无法悠闲地整日待在家,与-儿享受两人的宁静时光。

    “康先生,您最近这本新书‘爱你,不是偶然’,风格与前一本有些不同,据书评家评论,您这本书情感较为细腻,描写感情丝丝入扣、动人心弦,请问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改变?”

    “我想这是心态上的转变,因为最近,我恋上一个女孩,她……”

    前头,康介颐在摄影棚里侃侃而谈自己的恋爱心得,而后台,-儿正默默帮他处理一切事物。包括他喝的水、吃的餐点,穿戴的衣物,都由她亲自经手处理。

    他们像是一对连体婴,无论他去到哪里,-儿就跟到哪里,不肯与他分离。

    不是-儿突然变得怯懦黏人,她是担心他的安危。

    那天多尼克企图伤他,却负伤而去,她知道多尼克不会就此罢休,必定千方百计寻找机会要伤害他。

    只是他会在何时、以什么方式行动,连她也不知道,所以才亦步亦趋地跟着康介颐,怕他有任何损伤。

    只是多尼克为何还不行动?都这么多天了……

    “-儿小姐,请让我来吧!”丁玫-在一旁央求道-

    儿抢着做完所有的事,让她相当惶恐,就怕自己没事做,会被老板炒鱿鱼。

    “不用了。”-儿轻声拒绝,继续收拾康介颐的东西。

    “可是……”丁玫-急得快哭了,想求她别让自己这么为难-

    儿置若罔闻,继续手中的工作。

    “玫-要你把她的工作还给她,你听不懂吗?”康介颐伟大、强势的经纪人,程纪兰一出现就板着一张脸,恶狠狠地瞪着-儿。

    她真讨厌这个女人,阴沉诡异、恬不知耻,不但死赖在康介颐家,这会儿还得寸进尺,跟到他工作的场合来。

    “我没碍着谁的工作,我只处理介颐个人的事。”-儿淡淡说明。

    “介颐的事情就是玫-的工作!”程纪兰恨恨地吼道,当然她不是真为丁玫-抱不平,而是厌恶看见-儿出现在这里。

    “她可以去做别的事,世上不是只有这份工作。”-儿不懂得虚伪矫饰,直接回应道。

    “你这自私的女人!你将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你真可恶!”程纪兰大骂。

    “我相信可恶的人不止我一个!”要比可恶,程纪兰还会输她吗?

    “搞清楚,这里是工作场所,像你这种什么都不懂的外行人,别在这捣乱!”

    “我是在捣乱吗?”-儿冷笑反问。真不知捣乱的人是谁?

    “你真的很不要脸……”

    她们的争执传到前头,连正在录影的来宾与主持人都听见了。

    康介颐尴尬不已,连忙利用进广告的休息时间,跑回后台阻止。

    “你们安静一点好吗?拜托你们别再吵了!”他真头痛,没想到自己的经纪人跟女友如此不合,只要一碰面就吵架。

    以前在家就算了,反正纪兰也很少来,见面争执的机会不大,但是这回他进行新书宣传,以往不爱出门的-儿却坚持要跟,这下好了,走到哪儿吵到哪儿,吵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我没跟她吵。”-儿冷冷回答,连为自己辩解都懒。

    “你看看!她就是这种气死人的态度,跟谁都处不好又孤僻成性、难相处得要命!介颐,你为什么要把她带来,弄得大家都不愉快呢?你叫她回去吧!”

    程纪兰又告状又装委屈,软硬兼施,就是要康介颐把惹她嫌的眼中钉拔除。

    “这……”康介颐感到很为难,他知道-儿不是好相处的人,跟大家不合一点也不奇怪,但是她为了陪他,愿意出来面对人群,他真的很高兴。

    而且,她很少开口向他要求什么,这回的宣传活动难得主动说要跟,他早就一口应允了,现在要他如何再开口要求她别跟?

    他还没想到该怎么向-儿说,-儿已先怒气冲冲地抢白道:“你亲口答应的,别告诉我你要反悔!总之我是跟定了,任何人都别想要我离开。”

    说着,她还刻意瞄了程纪兰一眼,差点没将她气死。

    “你、你这女人……”

    程纪兰简直要口吐白沫了,满腹怒气无处发,只得将矛头转向可怜的小助理,拿她开刀泄愤:“都怪你不好!都是你太笨太蠢,像根呆木头一样,才会连工作都给人家抢去!你要是再这样,我就让出版社把你换掉,你回去喝西北风好了!”

    “程小姐,求求你不要……”丁玫-紧张得快哭了。

    “纪兰,你别为难玫。”康介颐连忙替她求情。

    “康先生,广告要结束了。”

    前头导播匆匆跑来喊人,康介颐看后台一团混乱,也只能无奈地翻翻白眼,赶回摄影棚去了。

    对!就是这样,生气吧,继续生气吧!毁了这些碍眼的人类,毁掉他们……-

    儿不经意听到以法力传递的心音,倏然抬起头,震惊地瞪着四周。

    那是……多尼克?

    他在这里?不!那不是他本人,他是将邪念寄托在某个失去灵魂的人身上,操纵来进行他所计画的恐怖活动。

    他能够顺利附身,必定是有人被蛊惑,和恶魔交换条件,恶魔才会有机可乘。

    是谁?到底是谁出卖了自己的良知与灵魂?

    自从意外发现多尼克已经侵吞某人的灵魂之后,-儿更加小心戒备,不敢稍有松懈,就怕自己一不小心会让多尼克有机可乘,造成终身的悔恨。

    因为每个人都有可能被多尼克进占灵魂,所以她变得谁也不相信,更加冷漠难以相处,这又惹得程纪兰天天与她冲突大吵,让康介颐头痛不已。

    除此之外,他与-儿的感情也开始受到考验,他们之间的争执也逐渐增多,无可避免地影响到彼此的感情。

    话说那天,他好不容易从繁忙的宣传活动中偷闲,又哄又拜托地央求-儿陪他去逛夜市,谁晓得才一上街,气氛就弄得有点不愉快,原因是一位乞讨的老婆婆。

    那位老婆婆起码有七、八十岁,坐在简陋的轮椅上,膝盖以下都不见了,驼着背、瘦骨嶙峋的她,对着每个人弯腰乞讨,还不时嚷道:“拜托你们发发慈悲啊!我儿子死了,媳妇也改嫁了,丢下孙子、孙女不管,我一个没有脚的老人要供他们读书、吃饭,拜托你们帮帮我,同情我们一家老小呀……”

    她的模样看来很可怜,所以得到不少的捐助,心肠软的康介颐不用说,当然是立刻掏出钱包,零钱给不够,还连千元大钞都想扔下去,但被-儿阻止了。

    “-儿,你要做什么?”康介颐看着按住他手腕的闾儿,纳闷地问。

    “我才想问你想要做什么!你看不出她是装的吗?”-儿冷眼看着老妇人,她那双“残废”的腿,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装的?不可能吧!”康介颐诧异地低嚷。她明明看起来就是又老又病,真的很可怜呀!怎么可能是装出来的?

    “你不信?”-儿冷哼,抢过他手中的钞票,嫌不够,还拿过他的皮夹,再从里头抽出四张千元大钞,摊成扇形在老妇人面前摇晃道:“这些钱全部给你。”

    “真的吗?多谢,多谢啊!”老妇人喜出望外,忍耐地不让惊喜表现在脸上。

    “别高兴得太早,我是有条件的!如果你想要这些钱,当然可以,但是你得亲自走下来,不能坐轮椅过来拿。”

    “什么?!”一旁围观的民众纷纷发出惊讶的低嚷,一个没了双腿的人怎么可能“走”下来呢?这女孩简直在欺负人嘛,心肠真是恶毒!

    “-儿,你别这样。”康介颐赶紧出面阻止。别说那些鄙夷的目光让他难受,他也看不惯她对一个渴望援助的老妇,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

    “你先别说话。”-儿没有看他一眼,迳自盯着老妇人。“怎么样?你要不要这五千元呢?如果要的话,就自己走过来拿呀!”-

    儿不断诱之以利,老妇人盯着钞票咽了下口水,很明显心动了。但她看到旁边那么多人围观,其中不知有多少是刚才丢钱给她的人,她实在不敢就这么“走”下去拿。

    “要知道,这可是很难得的机会,五千元真的不算少,就算你在这个地方待上一整晚,也不见得可以乞讨到这么多钱,你再仔细想想吧。”-

    儿等了一会儿,见她还是犹豫不决,决定踢出最后一球。

    “好吧!既然你不想要就算了,我收回——”

    “等等!小姐——”老妇人见她要把钱收起来,慌得什么都不管,立即说:“我去拿!我去拿!”

    这时周遭又响起一阵喧哗,大家都在猜想,一个没有小腿的妇人要怎么走路?

    几秒钟之后,谜底逐渐揭晓了。

    只见妇人缓缓挪动自己的臀部,然后细瘦如材的小腿,居然从臀部后方慢慢“变”出来了。

    她若不是天赋异禀,就肯定是练过软骨功,居然可以把两只小腿反折藏在大腿下,因为很瘦,再加上上头盖着薄毯,所以旁人看不出破绽。

    “啊?!你看,她有脚啦!”

    “真的耶,她竟然有脚……”四周的喧哗声更大了,没有人敢相信,刚才受到大家同情的老妇人,居然是个骗子。

    老妇人面容窘迫,但两眼还是紧盯着-儿手中的大钞,慢慢地跨下轮椅,一步一步,在众人鄙夷的注视中,缓缓走到-儿面前。

    “小姐,我走过来了。”-

    儿也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她很爽快地将手中的五张钞票全给了老妇人。

    “谢谢。”老妇人用颤抖的手接过钞票,急忙揣进自己的口袋里。

    “哇,你还有脸拿喔?你这个老骗子!”

    “对啊!真是不要脸,那么老了还跑出来骗人……”

    四周的挞伐声渐起,老妇被大家炮轰得面色窘红,急忙推着轮椅,歪歪扭扭地逃离夜市。

    “你看,她根本是骗人的!”老妇人走远了,-儿得意地抬头望向康介颐,原以为自己的行为能点醒他,没想到竟看到他一脸的不认同。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康介颐失望地问。

    “什么?”-儿茫然看着他,怎么她好像突然变得无法和他沟通。是他没听懂她的话?还是她听不懂他的意思?“我不该那么做吗?”

    “当然不该!为什么要当众揭穿她?你知道这样做有多残忍吗?你让她被大家唾骂,连最后一丝尊严都没有了。”

    康介颐摇着头,为老妇人方才所受的羞辱感到不忍-

    儿难以置信,这会儿他是在为了一个骗子指责她?也不想想,她是为了谁才这么做的?

    “她是个骗子!”她恼怒地提醒他。“我拆穿她的伪装,让大家不要再上当,我有错吗?”

    “我不能说你错了,我只能告诉你,我不喜欢这种行为。她骗人固然不对,但人总是有自尊,她年纪这么大还出来乞讨,必定有某些难以启齿的原因,不能在家中安享天年,为了博取同情,伪装成残障者并不过分,你这样毫不留情地揭穿她,不觉得过分了点吗?”

    他语调依然温和,但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鞭子打在她身上。

    “我——过分?”到底是谁过分呢?

    骗子不过分,揭穿骗子的人才过分?这是什么道理!

    “我不是责怪你,-儿。”康介颐放柔语气,定定地望着她。“你在地狱里生活太久,不了解人情的温暖与慈悲,这是难免的,我不会怪你。但现在你既然活在这个新的世界,就应该去适应、体谅这个世界的人,不能再像以前一样……”-

    儿听到他提起地狱,脸色倏然刷白。

    现在他是在暗示她是个恶魔,所以才会对一个骗子如此残酷吗?

    “是吗?那可真抱歉!”-儿冷冷嘲讽。“我是没什么人性,可是你说得对,我是恶魔,毫无人性也是正常的,要我矫情地同情一个骗子,永远不可能,看来我们思想观念差异太大,没什么好说的!”

    说完,-儿调头往回走,已经没有心情陪他逛街了。

    “-儿!”见她生气了,康介颐才惊觉自己可能说得太过分了,赶忙追上来,连声赔不是。“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的,你别生我的气!”

    “你没说错呀!错的是我这个从地狱里爬上来、没血没泪又毫无人性的恶魔,我和你们这些善良慈悲的人类不同,你最好别和我在一起,免得哪天被我害了都不知道!”-儿知道他不是有意的,但还是故意说这些话气他。

    你在地狱里生活太久,不了解人情的温暖与慈悲,也是难免的……

    他无意中说的这些话,深深刺伤了她的心。

    她的确是不了解人类的情感与慈悲心,因为她是生活在地狱里的恶魔!

    但他以为那是她愿意的吗?

    如果可以,谁不想生长在温暖明亮的人间,而要活在那个酷寒黑暗、连地鼠都缣弃的鬼地方?

    “-儿,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康介颐狼狈不已,这回换他感觉像被狠狠刮了几个耳光。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儿见他神情窘迫,也不由得心软,气也消了许多。

    见她脸色稍霁,康介颐才大胆地走上前,拉住她的手。“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是我嘴巴笨,不会说话,你原谅我吧!”

    “哼!”-儿还是有点余愤难消。

    “好啦,我肚子好饿,我们快点去逛夜市,我带你去吃些新奇的美食,保证你从没尝过。”

    “那是当然的,谁教我是地狱里的恶魔,当然没吃过人间的美食!”-儿心里已经原谅他了,但嘴上少不了要再刮他一顿。

    “-儿……”康介颐只能尴尬低嚷。

    这晚的争执,就此落幕了。

    然而往后又发生更多的冲突,为了程纪兰、为了朋友,甚至为了毫不相识的陌生人……

    只能说他们的价值观真的差异太大,很难不产生冲突。

    在一次又一次的口角争执中,康介颐逐渐筋疲力竭。

    我们两人真的合适吗?

    这样的怀疑,也慢慢在他心中发酵。

    但是,他知道自己还是深爱着-儿,除非真的走到无路可走,否则他不会轻易放弃这段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