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下
好舒服、好疲倦……长长的浅色睫毛轻微颤动,一双形状优美的眼睛在被注视的感觉中缓缓睁开。
迪尔看着他的目光很奇怪——仿佛无比灼热,却又冰冷透骨;带着一点梦幻般的朦胧;却又比死亡更加灰暗……在他认真分辨这些意味之前,正要开启的嘴唇已经被深吻吞没,还留有淡淡血腥味的舌尖非常温柔的探索着,这个吻尝起来……有点苦涩。
奥克斯突然用力推开了迪尔,然后下床胡乱穿上不知属于谁的衣袍和鞋,即刻便跑出了这个房间。整个过程中,他没有再看迪尔一眼,甚至也忘了整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
在光线阴暗的走廊里,他的脚步逐渐变慢,此时方才感觉到腰酸腿软,实在是很累……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疯狂过了……不,应该说,他从来没有这么疯狂过。
两壁闪烁的烛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这寂静的空间里只有他……如果是往常,他会留在那个房间睡上一整夜,可是这一次……有了太多异常的状况。
脚步越来越慢,停止了前行的他竟然犹豫了一下……仅仅是一刹那的犹豫便带来了小小的慌乱,这是……怎么回事?完全陌生的情绪让他浑身发冷,快步跑回了安格里的房间。
因身体不适而提早上床的安格里看见外表狼狈的他,是一副很担心的表情:“……奥克斯……你怎么了……你在害怕……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说什么?”奥克斯吃惊的睁大眼睛,眉头也随之挑起:“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亲爱的……你的脸色很苍白……你在发抖……到我的怀里来吧……”安格里伸出双臂拥抱他:“有什么问题……让我来为你解决……”
狠狠打掉老人停留在他腰际的手,奥克斯背对着他躺到床上:“别烦我……我要睡了……”
“唉……奥克斯……你很不高兴……是不是想出去散心?呃……你代替我出去开会吧,可以到外面待上一段时间,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好吗?”
奥克斯回过头来冷冷的问他:“你不去?”
“我实在太老了……这次你一个人去吧……”安格里露出宠溺的笑容:“好好玩……多花点钱也没关系……明天就动身吧,我写封信让你带着就行了。”
出去?也好……今天的心情很不对劲,很烦躁、很难受……既然这次老家伙不去,正好离开这个鬼地方玩几天,顺便想想……自己到底怎么了。
第二天一大早,奥克斯就下山了,辗转了二十几天才到达目的地,在那个繁华的城市中代替安格里参加会议。虽然有很多老家伙都用怀疑的眼神审视他,他表面上还是装得无比虔诚,加上安格里的亲笔信,年纪轻轻的他堂而皇之坐在了一群位高权重的老朽中。
忍耐了好几天无聊的会议,奥克斯不动声色的在心底冷笑,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为了教义之争可以胡乱杀人,他们手上的权力就是最狠毒的凶器。当然,他不会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每天作一些纪录,准备回去交给安格里带进棺材……只怕现在的安格里都不会对这些有兴趣。
离开这个城市之后,他换下了那件丑陋的衣袍,身穿华贵的衣服走上街道,本来就是贵族的他引来所多人的注目。他任意的花着安格里的钱,顺手买了一大堆没用的废物,但心情根本没有得到任何安抚……迪尔那个家伙……现在在干什么?肯定又躺在某个人的床上,哼,那个淫荡的家伙……该不会又长高了吧?都十八岁了还在长,真是怪物……自己十七岁以后就没有大的什么变化。
迪尔……为什么会想起迪尔?置身于满街人潮中的奥克斯突然停下脚步,从前……每天都会看到,戏弄、折磨、疏远、冷落……可是每天都会看到啊……即使差不多已经厌倦了那个听话的家伙,还是偶尔会跟他说说话,再后来……那一天的自己就象疯了一样,完全失去控制,不但说了脏话,还不断的跟他做……一直做到晕倒在床上……从来没有这样过……为什么?
安格里说,我在害怕……我在发抖……自以为是的老家伙,你知道什么!竟敢这么说我……我没有害怕……我没有……我只是……太累了而已……我需要休息……需要自由的玩几天……就会好了……
刻意在各个城市游荡的奥克斯一再推迟返回的行程,可再多的美食华服都渐渐失去魅力,得到自由的奥克斯并没有变得丰腴,反而消瘦了一点,常常会在夜晚失眠;如果睡得着,就会做梦……这是多么古怪的事——他已经好多年没有做过梦了,更何况……是那种非常愚蠢的梦。
梦里有一个人在吻他,很舒服、很温柔,那个人的脸上有一对栗色的眼睛……迪尔看着他的眼神,就象看着自己最仰慕最崇敬的人,于是他甩了迪尔一巴掌:“不准这么看着我!”
“我…………你……”
变得悲伤的迪尔说了一句话,听不清楚……你在说什么……不准哭……不准哭……迪尔透明的泪珠滴在他的手上,好疼……就象滚烫的油烧伤了他的手……啊……你这个蠢货!
惊醒过来的奥克斯还在喘息,手上仿佛遗留着那种清晰的灼痛,太真实了,真实得让他无法失笑。
迪尔,好想见见迪尔……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在哭……这种心情压倒了不安,又引起另一种不安……天色还没亮,奥克斯就焦躁的起了床,迫不及待踏上回去的路。
购买的一堆东西里,他只带上了一个绿色宝石介指,这是那些东西里最昂贵的,当时因为它的美丽而顺手买下,现在……他想送给一个人,从来没有送出过礼物的他不知怎么跟自己解释……就当是可怜那个家伙好了,长这么大也没见过真正的宝石吧。
和来时一样的路程,他却一路骑着快马;上了船,他才让自己休息,站在船头远眺越来越近的修道院时,他不自觉拿出那个小小的绒盒来回摩娑——那个家伙肯定会大吃一惊,呵呵……很想快点看到那个表情……
他曾经露出冷笑、嘲笑或者邪恶之笑的脸上,第一次绽开了真正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