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位于三十八层的办公室是高层专用的地力,深谷冢司平均一天会在此处逗留三个小时,除了上主播台的一个小时,剩余的二小时则是用来审查公司的营运及企划案,他主持的新闻节目虽非在黄金时段播出,却仍是收视之冠。

    「主君,今日唤我来此有何事交办?」进门者文诌诌的吐了一句绕舌的话,双眼炯炯有神的迎向深谷冢司幽黑的瞳眸。

    深谷冢司一语不发的取出飞镖,来者眸里立即闪过一丝了然。

    「原来如此。还请主君见谅!您也知道我们伊贺忍者集团的『下忍』部队跟军方的特种部队一样好强斗狠,听闻台湾梅花帮每个成员的身手都十分了得,当然会有一较高下的念头喽!」

    「东野!」深谷冢司抚着眉心摇头,「别再咬文嚼字的跟我说话。」

    东野辽,伊贺忍者集团的「上忍者」,又称「智囊忍」,负责筹策作战计划的首脑人物;伊贺忍者集团是闇鹰流内部的特种部队,人手分布于警署、医疗、商业界等等,亦属深谷冢司直接统筹管理的集团之一。

    在这批忍者中就属东野辽「中毒」最深,他挺爱学习古人的言行举止,平日的消遣活动则是骑马,下棋;偏偏他有一颗聪明过人的脑袋得以胜任「上忍」,深谷冢司尽管对他的用字遗词难以忍受,迫于无奈仍必须召唤他来。

    「是!」东野辽口里答应,可习惯使然,他依然故我的说着:「主君,可否将五星镖交予在下?」

    「你应该已经明白我叫你来此的目地。」

    深谷冢司把玩着五星镖,并无归还之意,「平静的日子过傻了?是谁前去挑衅的?我马上要知道。」

    「请别动怒,主君。」东野辽扬起笑脸,并不畏惧深谷冢司的威吓。「由于您英明的领导,集团内近日的确十分平静,这些下忍做事是鲁莽了些,但无非是比较的心理作祟,更何况夫人似乎很有兴趣。」

    「无关她是否有兴趣。」深谷冢司低吼:「既然你也觉得日子过得太闲,就到台湾去协助英寺羿吧。」

    「台湾?」东野辽马上同意:「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提议,主君!那儿的小吃很不错!不过英寺羿去那儿做什么?这件事够不够分量转移下忍们的注意力?」

    梅花帮本营近日被人掀了出来,所有大小帮派因畏惧于日本的闇鹰流,只好纷纷上本营算总帐,因此英寺羿已领着这些女人暂移他处,只剩一件事还未解决!

    东野辽感受到他散发的冷绝寒意,立即收起笑脸。

    「请主君吩咐。」

    「四龙帮,我要它彻底瓦解,还有,活捉四龙帮内一名外号军师的男人,带他来见我!」深谷冢司森冷的补充:「不着痕迹,亦不得让四龙帮以外的人知道闇鹰流的介入。」

    东野辽暗暗深思,自深谷冢司寒若冰霜的脸上读出几许讯息。

    「四龙帮是台湾南部最大的帮会组织,成立至今仅三十余年,虽然快速窜起,但是不足以用闇鹰流的人来对付他们,主君是何原因要歼灭此等小门、小派?」

    「如同下忍者一般,别惹我。」

    「夫人?」东野辽不愧为智囊忍,立刻确定一个事实,「那位军师惹到夫人?」

    「别多嘴,东野!」深谷冢司睇着他,眸光微寒,「英寺羿领着那班女人改设本营,在你抵台时英寺羿自会带你去,你们爱怎么做我都不管,全权交由你们负责,相信这不是一件难事!记住,我要的是结果。」

    东野辽躺入沙发,久久才开口:「冢司,你真的是认真了!」直唤深谷冢司的名,是在卸下主仆的身分时,他对这个朋友的称呼。

    「认真?」

    「对你而言,夫人除了是你的妻,你们之间存在了什么让你有所坚持?你明白我指的是什么吗?」

    「存在什么?」深谷冢司直截了当地道出他的迷思:「你指的是──爱?」

    东野辽摊摊手,「没错!你既然讲了,我也不想拐弯抹角,你一直以来都在注意夫人的行踪和作为,让你如此花费精力的人,对你而言总有特殊的意义。」

    意义?平芷爱和他之间因深谷广而牵系着一份亲情,无法割舍的情感随着了解加深。

    他相当满意如此自然的发展,因未尝够,所以他乐于和她一同享受这种感觉!如今不肯配合的人却是她。

    「英寺羿陪着你长大,也和我们一般同你建立了患难与共的情谊,我、冈崎泉等人识你十多年余,说了解不敢当;有关梅花本营曝光的事肯定和老爷子有关,你一向不会忤逆老爷子,他更不可能冷眼旁观等待你的任何动作,你岂不摆明要和老爷子作对?虽然闇鹰流归你掌权,但旧势力仍死忠的任老爷子差遣。」

    「不足为患!」深谷冢司傲然道,他从未想过要和父亲起正面冲突,「掀出梅花帮本营是他抱怨不满的把戏,我不会计较!消灭四龙帮的任务是另一回事,他不会干涉!就算想,我也会在那批老家伙出现之前,先派些事给他们玩玩。」

    深谷冢司口中的「老家伙」,可是闇鹰流退位的长老,东野辽可没这胆量直言不讳。

    「那就行了!我很怕哪个长老会跑出来阻止,届时的场面肯定难看。」

    「放心,我不会让他们有任何机会。」

    东野辽放心之余,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可是,一旦我去了台湾,我可不敢保证下忍部队会乖乖听话,不去打扰夫人。」

    「那是你的问题。」深谷冢司绝情的说。

    「那么夫人呢?既然她勇于接受挑战,就不可能静静的守株待兔。」

    「我会让她忙得不可开交。」深谷冢司有着十足的把握,「别让我看到下忍部队出没于她身边。」

    东野辽莫可奈何的叹息,「是!主君,我会马上去处理这件事,在我回来之前下忍部队不会轻举妄动的。」

    「很好。」

    「不过──」东野辽一手抚着下巴,一手自口袋中抽出一张字条,「有件事肯定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东野辽意味深长的微笑着,在他挥动的字条上,写了几个足以让深谷冢司震怒的大字──

    梅花出事,暂别三日必返──

    *****************

    夜,寂寥;平芷爱孤身一人,伤心欲绝得不敢接受眼前的事实,脚边残碎的水泥钢筋,甚至有着焚烧的痕迹,静奶奶苦心经营的梅花总部已成了一片废墟。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苦恼的拾起碎瓦,惊慌不已;在收到程英英捎来的信之后,她即刻赶回此地,信中并未言明此处已灰飞烟灭,此情此景无疑的打击了她残存的信心。

    在深谷冢司隐约透露的讯息中,她早察觉事情并不单纯,可是他不是派了英寺羿代她处理帮务吗?以英寺羿跟随深谷冢司多年的经验,相信他亦是个厉害的角色,何以让此处成为残砖破瓦?

    她努力的在这片废墟中找寻线索,除了程英英曾主动与她联系之外,所有姐妹都像断线的风筝般失去了联络,混乱的四周令她无法冷静,因为她根本无从找起。

    失败的痛苦严重的侵蚀她的心,这个地方曾是训练、养育她的地方,忆及过往的每一幕,原本温暖的记忆彷佛变成一把利刃一再的刺伤她。

    耳边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忧伤,阐黑的四周射来一道光线,她悄悄的隐身暗处,待来者的面貌逐渐清晰后,她才匆忙现身。「英寺羿!英英她们呢?」

    「冢司要我来,他说夫人会来这里。」英寺羿答非所问,冷酷的看向四周,「这里不宜久留,梅花的仇家随时会找上这里。」

    英寺羿冷静的语气令她颇为宽心,「她们在哪儿?带我去!」

    这亦是他此行的目地──英寺羿领首,转过身随即快步奔跑,以她的脚程自然可以轻而易举的跟上他;待他俩穿过树林再回到大马路,一同跳上英寺羿的座车后,车子便往市区的方向驶去。

    驰骋的跑车停在一处高级住宅区里,英寺羿仰首,指着其中一幢房子。

    「这是『十七号洋房』,目前梅花帮以此处为新本营,内部的装潢我会再和妳详谈,此事的来龙去脉妳可以问英英。」

    「英英?」她疑惑的转过头,英寺羿刚硬的脸部线条转而柔和的瞬间,她的心中升起疑云;他……直唤英妹妹的名?

    「嗯。」英寺羿的语气听似无奈:「不过她今早溜去拉斯韦加斯了。」

    「咦?她的速度还真快!捎信给我后自己就跑出去玩了。」

    「她不是去玩!」他皱眉,有着几许担忧,「她有任务。」

    某种讯息闪入她的脑海,印象中英寺羿和程英英是死对头、硬碰硬的冤家,曾几何时英寺羿含怒的眼神中竟然隐含温柔?

    她的疑惑于进门后马上得到了答案;夜晚对梅花的成员而言是忙碌的,留守的人不是受了伤,就是在静待任务来临,所以室内的安静是必然的,出乎意料之外,那位此刻本应在拉斯韦加斯的佳人却赫然在场。

    「英……」

    平芷爱关怀的身影不及英寺羿迅速,他脸色极其凝重的蹲下身审视程英英的脚,忧心忡忡。

    程英英的热情末减,挣扎着起身,仍然笑瞇随地对平芷爱说道:「真是讨厌!没想到人还末到机场就出糗了。」

    平芷爱直觉事有蹊跷,「发生了什么事?」平芷爱趁着英寺羿去拿医药箱的空档,拉着程英英闲着:「其它人呢?还安全吧?」

    程英英笑容一僵,无奈的叹了口气,「前些日子有人放出消息,透露了本管所在;结果新旧仇家全找上门来了,炸毁本营的,英寺羿查出是四龙帮的人。」

    「放消息?是谁?」

    「这……」直率的程英英难得面有难色,小心的看了她一眼,才吞吞吐吐地道:「平姐姐,妳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是老爷子。」

    英寺羿冷漠的声音自她俩身后传来,他面无表情的回到程英英身边,引起程英英不自在的埋怨。

    「你、你走开啦!多管闲事,都是你们啦,搞得我们天翻地覆,可恶!」

    平芷爱静静的颔首,怒火在体内瞬间燃起;深谷闇的作法无疑是在向她示威,她的面子她可以不在乎!可她的家被毁了,她是不可能就此善罢罢休!

    英寺羿默默地抓住程英英受伤的脚踝,他的箝制惹恼了程英英。

    「你干什么啦?我用不着你帮我擦药!泄露我们本营所在的人是你们,结果你们又替我们安排了这个地方,这是什么意思?先打人一巴掌,再说声对不起?」

    「妳别不讲理,若不是冢司预先知道老爷子有所计划,我们也不需要大费周章的收购此地供妳们休息。」英寺羿指着四周的环境,「这一处是高级住宅区,周围的邻居皆是政商名流,任谁都想不到梅花帮会以此地为营。」

    「那又怎样?」

    「冢司一向尊重老爷子,所以他得找到办法避免冲突的场面。」英寺羿自幼年开始,便为深谷冢司的智慧折服。

    平芷爱仔细的聆听着,深谷冢司对任何事情永远都可以运筹帷幄,这是她对他的了解,所以她无法对深谷闇生气:可是她心中有着对静奶奶的愧疚,从无奈中泛起愤恨…

    程英英的吼叫声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只见程英英抱着脚,痛苦的脸几乎扭曲。

    「很痛耶!你不会轻一点喔?不会弄的话我自己来啦!」

    「谁教妳动来动去?」

    英寺羿仍死抓着她的脚不放,两人形成了一幕很好笑的画面;如果有一双鞋,英寺羿就像服侍公主穿鞋的侍者。

    「我当然要动,就一个伤口有什么大不了?你的表情好象要帮我开刀一样。」

    「我不是早就叫妳别乱跑的吗?」

    「啰唆!你又不是我的谁,我干嘛要听你的?」

    「我暂代帮主之位,就必须……」

    「平姐姐回来啦,你可以滚了!」她奋力的踢脚,大叫:「放手啦!」

    英寺羿的冷汗在额间冒了出来,被逼急了,他将连日来的怨怒咆哮而出:「妳就不能为我想想吗?妳有没有想过我会担心?」

    「担……心?」程英英傻眼了,因为她在英寺羿眼中,察觉出前所未见的绵绵清意。

    平芷爱悄悄的退出这个空间,心中却是感慨万千。

    爱情,多么奇妙的玩意儿啊!她却没有胆量去尝试,思及深谷冢司为她所做的一切,她都无法将这些行径比拟为爱情!

    他爱她吗?而她又爱他吗?她无法找出答案。

    就如同英寺羿所言,深谷冢司相当聪明,他绝不会选择「爱」这种绑手绑脚的束缚。

    爱情不只是一个名词而已,而是一种承诺!

    他只是取其所需,而她是最方便利用的人罢了;幼年的阴影影响了她对事物的看法,她承认自己缺乏安全感,可他能给她吗?

    她不敢相信,因为连她最亲的人──她的父母也背叛了她。

    她无法忘怀自己被丢弃的那一天、那一幕,小小的她缩在墙角哭了一夜,没有人肯伸出援手,凄凉而无助。

    静奶奶──她一辈子的恩人!她无法忍受静奶奶辛苦经营的一切如此毁灭;所以她改变了行走的方向。

    不惜任何代价,她必须讨回公道!

    *****************

    「主君,我敢保证老爷子此刻肯定在大发雷霆,这一次,你的行动是否太过冲动?」

    东野辽手持护照、签证,刚离开机场,两人的身影就引起一阵骚动。

    深谷冢司除了算是半个公众人物之外,外表也相当英俊挺拔;东野辽一年四季都只穿着黑色服饰,一袭劲装搭配他浅浅的微笑,两名帅气十足的男子自然抢眼。

    可是两人的步伐匆匆,一出机场立即进入等候多时的黑色轿车,急驶南下。

    深谷冢司紧闭着眼,冷声响应:「冲动与否,我自有分寸。」

    东野辽凝视那张被深谷冢司揉拧过后像咸菜般的字条,「所谓出事,意指她已经知晓本营被炸了,加上英寺羿一定会老实告诉她始作俑者是谁,主君现在出现,不怕遭到夫人的怨恨、责骂?」

    深谷冢司烦恼的并非如此,他完美的补救方式,平芷爱绝对会接受;但是她依然有可能采取报复行动,只不过不是针对他。

    平芷爱始终对童年的凄楚回忆无法释怀,在他滴水不漏的调查中,就属追溯她的身世最为棘手。

    因为被恶意遗弃,她选择遗忘那对狠心的父母;然而陆续的收养过程皆不甚顺利,推来送去之后,她对人性开始缺乏信任,直到绰号静奶奶的女人出现为止。

    静奶奶的资料更是扑朔迷离、无从查起;但她所赐予的一切对受苦多年的平芷爱而言无疑是可贵的恩情,她可以毫无保留的为静奶奶牺牲,一如当年静奶奶一声令下,她便二话不说的留下深谷广而接任帮主之位。

    他推论且百分之百肯定她绝不会任由本营被毁而无任何行动。

    「东野,在尚未找到四龙军师前,留意四龙帮的管辖范围,我想,她在那儿出没的可能性相当大。」

    「咦?夫人想去那儿做什么?莫非……」东野辽沉思了一会儿,「夫人也是个冲动派,这么做不正好中了对方的圈套?」

    「她偶尔会做这种傻事。」明知危险而行之,梅花帮的事情是她的死穴;深谷冢司感慨之余,凝眉思索是否得将她的注意力拉回彼此即将成立的家庭。

    东野辽反而嘿嘿一笑,「主君可会吃醋?」

    没有意外的,东野辽得到深谷冢司骇人的一瞪。

    「主君一定不甚高兴!因为夫人比较重视别人,我相信对主君而言,并非是一个好现象。」东野辽忍着笑意,按下椅背上的按钮,立即出现一台精密的小型计算机,他快速敲打键盘,一边朝着耳机说话。

    「你有意见?」深谷冢司只肯容忍她为静奶奶尽忠,她的其它姐妹在他眼中全是一干闲杂人等,根本不需要她无时无刻的给予帮助。

    东野辽又是一笑,刻意且故意的拍着胸口。

    「属下不敢,我只是斗胆说出属下的感觉,请主君切莫误会。」

    「多事。」

    前进台南的路程需花费一个小时的时间,深谷冢司于闭目养神之际去推断事件可能发生的走向,防患未然是他目前所能做的,另一方面他也利用这一小时缓和他难得一见的冲动。深谷冢司无法否认在她留书出走时,他的理智尽失。

    她为什么不乖乖听话?她为何总是要将自己投入无端的是非之中?

    他的慨然中有着忧虑,还有一种烦恼在冲击着他,他的确为她对梅花帮的义无反顾而感到不是滋味。

    东野辽和英寺羿连上线后,脸色益发惨白,他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深谷冢司沉静的面容,不安的揣测着事情的严重性。

    英寺羿不知和谁吵闹不休,东野辽可以清楚的听到有名女子正喋喋不休的抱怨着英寺羿,英寺羿的话里更夹杂了那个女子一连串的补充,可是,两人一致的表示着:该告诉他吗?东野辽挪动身躯,忐忑不安。

    「怎么了?」深谷冢司敏锐的察觉到东野辽倏变的神色。

    东野辽和话机那端的英寺羿一同襟声,车内的空气在瞬间僵凝。

    「说!」深谷冢司严肃的命令。

    「冢司,我想已经来不及了!」

    东野辽迅速拿下耳机塞到他手中,开始着手部署工作;他着实不知如何转达这项讯息,因为平芷爱何时离开梅花本营,就连一向行事谨慎的英寺羿也回答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该死!」深谷冢司愤怒的将耳机重重摔在一旁,噬人的怒火同时迸出眼眶。

    深谷冢司,闇鹰流的主人──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