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由于明天便要上飞机,严家曜很快便回去收拾行李,留下裴浩与严家煜单独相处。

    这真定最糟糕、最尴尬的发展。

    想起上回那一吻,纵使心脏早已加速度狂跳,但裴浩还是力保表情冷静,别开头道:「跟我来。」

    将严家煜的行李丢下,裴浩迳自走到客房门前。

    这层公寓有三房两厅与两卫浴,是自家的财产,让他得以享有绝对的个人隐私,不用与他人分租;相对的,空间也大了许多。

    严家煜赶紧将行李袋捡起来,跟上裴浩的脚步。

    裴浩将门打开,「房间不乱,但是也没行多干净,你自己打扫,别想我会帮忙。」

    「好。」严家煜乖乖点头,绕过裴浩踏入室内,将行李袋放下后,他转过身,见裴浩要走,立刻跑上前堵住出口。「裴大哥。」

    「……干嘛?」裴浩身子一僵,退了一步。

    这家伙要说什么,又要做什么?严家煜微倾身子,将脸凑向裴浩,一脸讨好:「我会乖乖的,不会给你添麻烦,以后打扫工作我全会做。」

    裴浩哼了哼,「这本来就是你住下来的条件,少卖乖了。」

    严家煜一扁嘴,「你别不高兴嘛。」

    「哪有?」

    「可是你的表情很难看,我知道是因为我的缘故……」

    严家煜的说辞让裴浩想都没想的立刻反驳道:「少自我膨胀了,我干嘛为了你的事而影响我的心情?」

    「不是吗?」严家煜歪了下头,没等裴浩同意便拿走他一直捏在手上的烟。「可是大哥说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想抽烟的,这对身体不好。」

    裴浩脑袋瓜登时轰地一声。家曜那家伙,究竟卖了多少他的情报给小鬼?

    心头一恼,他动作粗鲁地夺回严家煜手上的香烟,吼道:「我抽烟干你什么事?我心情不好也不是为了你,是因为和女朋友吵架,我……」咆哮顿歇,他郁闷得险险没咬掉自己的舌头。

    自己干嘛跟这心怀不轨的小鬼说这么多?他表情难看地别过脸。

    「我要去睡了,别烦我。」冷着脸要推开严家煜,却被一把抓住手臂,他转过身怒瞪。「放手!」

    严家煜依言松开,但又闪身至裴浩面前,挡住去路。「既然她让你不开心,那就分手嘛。」

    裴浩一瞪,「心怀不轨的家伙说出的意见,根本不值得列入考虑!」

    「嗯,我就是心怀不轨啊。」被点出事实,严家煜也不害臊,反而微倾身,一脸认真。「如果是我,绝对不会让裴大哥不开心,我会让你每天都很快乐,觉得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你不用费尽心思去讨好别人,因为我来讨好你就够了,你只要享受被爱的感觉就好,真的!」

    「你……」深情的表白让露出认真之色的美丽脸庞在一瞬间变得极有气慨,裴洁脸部因此升涌起一股热潮,只能用咆哮来掩盖自己的手足无措。「才十八岁的小鬼,懂什么是爱情吗?」

    「懂啊。」裴浩的怒吼似乎让严家煜心情大好,又露出甜甜的笑。「想亲近你、保护你、照顾你、讨好你,这就是我的爱情:裴大哥你呢?」

    「我……」被忽然反问,裴浩顿时张口结舌,说不出半句话。

    其实只要拿电视上那些爱情剧的肉麻台词来搪塞便行,但他突然想起女友刚才吵架时抱怨的话,竟一时语塞,只能呆在原处说不出半个字。

    见裴浩愣住,严家煜只是深深凝视他一眼,视线随即缓缓下移,来到裴浩微吾的薄唇,目光也立时加深变沉。

    会这么快又重振信心来找裴浩,全因大哥刚才在车内所说过的话。

    大哥说接吻技巧烂并不可耻,要练习也不用找别人,继续来找裴浩便对了。因为接吻、做爱、爱情等等,都是互相的,只要有默契、有感情,再烂的技巧也能带来极大的快乐与满足。

    还有,大哥在最后又补充一段——

    裴浩这家伙,表面上看来身经百战,但总是被抛弃,因为他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总是将约会交往当成公串来办,没有女孩子受得了:还有,这家伙常常表面上看来波澜不兴,但心里其实只波涛汹涌。所以只靠你单方面解读那一吻是不够的,要多试几次才会知道。

    他相信大哥说的,所以,才会鼓起勇气再次来到裴浩面前,并对他说那些话:现在看着裴浩哑口无言的模样,他更加深信大哥告诉他的。

    大着瞻子,严家煜又凑近几分,放软声音央求。「裴大哥,给我一次机会嘛,我会努力表现的。你别拒我于千里之外嘛……」

    察觉裴浩的身子因自己的话又僵硬几分,严家煜吞了下口水,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再度将自己的唇贴上去。

    裴浩身子一震,「你干嘛……」伸出的手却被难得强势的严家煜抓住。

    抓住裴浩的手,严家煜吻得更深入;湿热的舌滑过裴浩的唇,探入他温暖的口中,惹得裴浩倒抽一口气,想也没想,张唇便一咬——

    「好痛!」严家煜痛得一缩,松开手捂着自己嘴巴哀叫一声,才要抗议脑袋瓜便被狠狠敲了一下,害他忙又伸手护住头,哇哇大叫:「好痛,痛死了!」

    「活该!」捂住还残留对方热度与触感的唇,裴浩也忘了掩饰自己的情绪,涨红脸怒道:「下回你再敢这样做,我会直接把你的舌头咬下来!」

    说完,他便气冲冲甩头离开,留下严家煜在房里,一手捂着嘴、一手抱住头,嘴巴里传来热痛感,头上也有阵阵痛麻的感觉,但严家煜却咧开嘴笑得很是开心;然后,他又痛得倒抽一口气,但脸上还挂着满足的微笑。

    Peter说过,挣扎拉扯,事后还被甩了两巴掌,称之为下乘境界。

    不过,虽然是下乘,但可比狗舔还要跨前一大步,不是吗?

    所以,自己一定会成功的!

    家里多了一条小狼狗,会变成什么样子?

    在别人来说,肯定会抱怨家里变脏变乱:但以裴浩来看,说真的,霉只小狼狗后,自己的房子——变干净了。

    以往下班回来,他早已累得只余洗澡、看报纸的力气,所有家事都得等到周末才有办法做;就算真要做,他一个大男人也只会粗手粗脚地约略打扫,将衣服全塞进洗衣机拉扯扭搅,打扫过后的房子只此整理前干净了百分之三十。

    但严家煜住进来之后便不一样了。

    头几天他或许还在摸索阶段,但几天过后,裴浩每天回到家,总会有洋漾着甜甜笑容的美丽脸陇对着他说「你回来了」,当天的报纸也早已折叠整齐,放在客厅里他惯坐的位子上;餐桌上碗筷早已摆放整齐,还有他放学后顺道买回来的晚餐,而且不管他多晚回来,食物一定是热腾腾的;再来,严家煜每天都会扫地,隔两天便动手洗一次洗衣服,晒衣、收衣、折衣的工作都不用裴浩操心,因为他全都做得妥妥当当;而裴浩唯一要做的,竟只是定时买吐司面包与牛奶。

    确实如严家曜所言,收留这只小狼狗,是件很容易很简单、并且有益无一害的事,他几乎找不出理由挑剔。

    若真要挑剔,那就是对方三不五时的示爱与亲吻——前者早已在不知不觉中麻痹,后者则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地习惯。

    裴浩仅能在头几回贯彻咬严家煜舌头的威胁,之后,他根本没办法反抗,反而在一次又一次的接吻中软化、熟悉,到最后竟也忍不住回吻对方。

    因为打一开始,他就未曾真正讨厌过严家煜的吻。

    「晤……」胶合的唇紧密得无一丝空隙,只能从鼻间哼出一声甜腻的呻吟。

    严家煜捧着裴浩的脸,将他压在墙上热切吻着,用越来越纯熟的技巧细吻舔噬他的唇畔,用舌头缠着他的舌一再需索。

    浓重的呼吸说明了裴浩并非无动于衷,反而昭显着他因这一吻所产生的情绪波动有多么强烈。

    严家煜修长的手指轻轻在他敏感的左颈侧撩搔着,让裴浩身子又是一震。

    壁上滴答作响的挂钟指示着现在是晚上十一点。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小狼狗总在他洗过澡后守在房门口,就等着在雨天就寝前给他一记热情的「晚安吻」,然后在深吻过后,用温柔又带着情欲、像甜腻的豆沙似的微哑声音跟他道晚安。

    那句「晚安」总住他心头漾开圈圈涟漪,温暖而又……幸福,更让他逐渐习惯,开始觉得这样的同居生活似乎也不坏。

    而习惯,是很可怕的。

    就算对某个人事物再怎么讨厌、不喜欢、别扭,一旦习惯,就变成了还能接受;而一旦还能接受,到最后就极有可能在不——不觉间变成喜欢。

    还能接受,已经是到达喜欢的一个过渡,更何况现在的裴浩不只接受这种的转变,甚至安于这样的情势。

    绵长甜蜜的亲吻过后,严家煜终于意犹未尽地离开裴浩的唇,让情欲染上的墨瞳凝视着裴浩有些恍惚、微酡的模样,他露出招牌的甜笑。

    「晚安,裴大哥,明天上课前,我会喊你起床的。」笑容变得更深、更迷人,又吻了裴浩一下,他才松开手,同自己房间去了。

    轻轻的关门声震醒裴浩。

    看着那扇合上的门板,他一如既往,脸上缓缓爬上迷惑与不安。

    颈侧窜过一阵阵麻栗,好似严家煜的手指还搁在上头撩搔爱抚一般,发了一会儿呆,他才转身走进自己房间,在床上呆坐。

    脑中的警钟总在接吻过后响起,他知道自己不该再让严家煜靠近,但理智早在八百年前便被挥赶到一旁去,无法抵挡。

    他不是毛头孩子,知道两人之间不可能永远只有接吻,但是,自己真要接受严家煜的感情吗?

    不可能的,恋人关系不可能存在于他与严家煜之间;该早点断了对方的念头才对,但是能有什么方法?

    床头的电话忽然响起,裴浩收回思绪,伸手接过,在听见对方的声音后,表情挣扎了下,又立刻换上一抹坚决。

    就用这个方法吧!

    「最近的心情很好嘛。」礼拜五放学时间一到,夏凛恩对严家煜说出他观察了两个礼拜后的结论。

    不再阴暗自闭,每天笑咧咧地像中了乐透头彩一样,笑容电晕一把女,刺眼得让人几乎睁不开眼——这就是近来严家煜给人的感觉。

    「对啊。」严家煜拿起书包,和经过的同学道别后,便与夏凛恩一同离开教室,走向搭车处。「最近很顺利呢!」

    「哦?」夏凛恩挑挑眉。他听严家煜说起与裴浩住在一起的事,却不明白同住一个屋檐下使两人的关系进展到什么程度。

    谈起和裴浩的进展,严家煜笑得缘淋上蜜般的甜。「经过我的努力不但裴大哥已经会回吻我了,而且今天还要一起吃烛光晚餐。说不定再过不久,就能进展到那档事了!」

    昨晚临睡前,裴浩交代他不用买晚餐,说会在下班途中买,只是要他记得回家吃饭。

    回家吃饭——好甜蜜又好暧昧的词啊!这就是所谓的同居生活呢!

    无视严家煜乐颠颠的模样,夏凛恩只是直接挑出语病。「烛光晚餐?」不信裴浩会说出这种话、做出这种事。

    「呃,好啦,不是烛光晚餐,是普通的晚饭。」被泼冷水的严家煜有讪讪的,但又立即提振精神。「大不了我回家路上顺便去买蜡烛嘛!」

    闻言,夏凛恩一顿。「这些话你可千万别让漫画社的那些人听见。」否则又要做些奇怪联想。

    「为什么买蜡烛不能被听见?」严家煜一晃脑袋。「阿凛,你的想法好怪哦!」

    严家煜的话让夏凛恩察觉自己竟会自动做出SM那类的联想,表情一僵。

    自己的思想竟然比天天将「想和裴浩做爱接吻」这些事挂在嘴巴上的严家煜还要低级……夏凛恩哀恸地在心头为自己的堕落默哀。

    此时,往裴浩家的公车已经驶来,严家煜也不再多问,朝夏凛恩一挥手,便跳上公车走了。在放学、下班的尖峰时段里摇晃了关个多小时,终于到了裴浩家附近的公车站。严家煜下车后,在十元商店买了几个造型可爱的蜡烛,便一路往裴浩家街。

    一开门,裴浩早已在餐桌前忙着。

    严家煜走上前,「我回来了!」

    裴浩手一顿,瞥见小狼狗灿烂的笑脸,不知为何竟有些心虚。

    「……今天比较晚?」将买回来的饭菜自购物袋里拿出,他故作平常地问。

    「嗯,去买东西了。没注意到裴浩的不自然,他自动自发地帮忙,拿了两个碗、两双筷子,在餐桌上摆好。「裴大哥你买好多菜喔,这样可能吃不完矣。」

    裴浩不知说了什么,音量极小,让严家煜听不清楚,只得问道:「裴大哥,你说什么?」

    「……不只是我们两个。」不看严家煜疑惑的目光,裴浩转过身,又拿出另一副碗筷摆在桌上。「今天我女朋友要过来,所以我买了三人份的量。」

    纵使与她之间的关系早已降到冰点,但他无视女友的冷淡,摆低姿态哀求了好几天,才求到对方过来一同吃顿饭,为的就是让严家煜死心。

    即使不讨厌与严家煜接吻,但心头一直有个声音在警告:本是异性恋的自己不该让严家煜怀着希望,一定要趁早了断。

    裴浩的话让严家煜呆了许久,才愣愣地张唇又问了遍:「你说什么?」

    裴浩别过脸。「我女朋友要过来吃饭,就是这样。」

    「……我不要!」

    意料中的反对。

    严家煜忿忿大吼:「我不要和她一起吃饭!你打电话叫她不准过来!」

    「不可能。」相较于小狼狗的大吵大闹,裴浩只是平静说道:「她是我女朋友,过来吃顿饭是很正常的事。」

    「但是看到她,我就吃不下!」小狼狗气到眼眶都红了,口气也带着难得的蛮横与坚强。「有她在,我就不吃!我说真的!你马上打电话过去,叫她不准来!」

    「那你就别吃了!」严家煜的威胁让裴浩也动怒了,他停下动作,「这是我家,我爱找谁来吃饭就找谁,你凭什么反对?」

    严家煜一时间哑口无言,嘴巴张合几下,眼底隐隐有泪水在打转。「你知道我喜欢你的,为什么还找她来?她对你那么坏,你干嘛硬要坚持与她在一起?我这几天表现得不够好吗?要不然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决定?」

    小狼狗可怜巴巴的模样让裴浩心头一软,但他又硬起心肠,冷声道:「她是我选择的人,就算你而怎么喜欢我,我还是会选择她,我劝你早点死心去找别人。」

    决绝的话让小狼狗垂着耳朵,发出一声哀鸣。「……别这样……」

    「别任性了,她人就要到了,快点把东西弄好。」裴浩硬是不理会,将装着食物的袋子塞到严家煜手上,要他帮忙。

    袋子被恶狠狠丢到地上,里头的青菜洒了一地。

    裴浩倏地抬头,怒道:「严家煜,你太过分了!」

    「过分的是你!」气冲冲大吼一声。跨过那些青菜,严家煜抓了背包,打开门便往外冲。他不要和那个女的同处一个屋檐下,他不要看见裴浩和那个女的在一起,绝不!

    瞪着被用力甩上的门板,裴浩身子动了下,脚才往前跨了一步,又立刻收回。

    效果出奇的好。不但成功断了严家煜的奢望,还一并将他扫地出门。

    但是什么他竟在心头骂起自己,更认为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酒吧里头放着轻柔的爵士乐,礼拜五晚上照例挤满因两天假期而来此放松心情顺便搜寻猎物的男人。

    今天,众人的眼神格外晶亮,因为今晚来了一只极其难得的绝品猎物,正趴在吧台前动也不动。

    Peter又调好一杯酒让侍者送走后,才得空走到严家煜面前。

    「小鬼,十二点了,你该回家睡觉了。」

    「……不要。」将脸埋在双臂间,严家煜闷闷地丢出一句。

    「说真的,你到底来这里干嘛?失恋了就要喝酒,可是你又不喝;如果要大睡一场忘记失恋,这里可不是让你睡觉的地方喔!」Peter手上叉腰。

    虽然严家煜什么都没说。但他知道小鬼失恋了。

    上回来的时候是大哭一场,哭得出来、发泄得出来,就表示事情没多严重;今天可不一样了。虽然没哭。却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就像知道明天是世界末日,所以干脆什么也不做、不反抗,就等着死亡到来一般。

    所以,事态肯定很严重。

    严家煜听Peter这么说,抬起头瞅了他一眼,又立时趴下,「反正失恋了、我要来这里堕落,找别的目标,彻底忘记他。」

    原本满心以为是一场浪漫温馨的晚餐,没想到竟演变成这种结果;既然裴浩摆明了不喜欢他,甚至不顾他意愿做出那么残忍的举动,那他干脆来这里找别的目标,藉此忘记那个冷漠残忍的裴浩算了。

    Peterr挑高眉,正要说话,已有男人大着胆子走过来,在严家煜身边坐下。

    「喝酒吗?」

    严家煜一抬头,见是个长相斯文的家伙,又立刻趴回去。「没兴趣。」

    那人摸着鼻子讪讪走了,但随即又来了一个。

    「一个人吗?」

    严家煜头又一抬,见是个皮肤黝黑的阳光型男子,又趴下了。「你没看见我旁边有人吗?」

    男子看了看,「哪里有人?」

    「有啊,就穿着白衣服、头发长长的、脸上透着青色的光……」

    还没说完,男子便飞也似地逃了。

    阿凛教的「拒绝搭讪一百零一招」可真有用。

    Peier早窝到吧台一角吃吃偷笑了,但还是有人不死心,前仆后继地过来搭讪;最后,来了一个有若麦色肌肤、长相端正的男人。

    「你好。」

    「嗯?」严家煜再度抬起脸,但这回他不再别开头,反而在端详半晌后,咧开嘴,「有事吗?」

    「呃,我……」

    一旁的Peter看见男人的样貌,忍不住摇摇头。说什么要忘掉,还不是专挑貌似裴浩的男人。

    见两人越聊越起劲,Peter正想着是否要鸡婆地打通电话通知裴浩,男人竟露出失望的表情,走了。

    Peter走过去,还没开口,就听严家煜长长地叹了口气。

    「怎么?都不合你胃口?好挑食喔。」Peter半开玩笑的道。

    严家煜沉默了下,才说:「我喜欢他好几年了……越和他在一起就越喜欢他。」露出一抹像哭似的苦笑,「要在一个晚上忘记……好像有点困难喔!」

    还想再说什么,却双唇颤抖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哽咽的单音。

    Peter有说话,收起笑,只是静静看着。

    爱情苦,爱错了人更苦;但偏偏总有人执迷不悟,硬是爱上不该爱的人。

    播放的音乐里传来萨克斯风声,低沉、徐缓,像一曲即将终结的单人华尔滋般哀伤。

    终于,强忍了一个晚上的苦痛化作成串泪水落下,憋了一个晚上的委屈化作阵阵泣音,严家煜捣住脸,痛哭失声。「但是我真的好喜欢他……」

    而这种喜欢,不是谁都好。

    无眠的夜晚。

    瞪着紧闭、毫无动静的大门,裴浩烦躁地一吐气,将燃了一半的烟用力在极少使用的烟灰缸中捻熄。

    小狼狗发了脾气后便往外冲,直到现在已过凌晨一点,仍然不见踪影不知道是跑到外头游荡,还是回家去了?

    他一度想打电话,但总在拨了五个数字后又立刻挂掉。

    这种时刻,自己似乎不该表现出关心,否则可能又要让严家煜被烧熄的希望燃起,但是……无论烟抽得再多,他仍旧无法按下涌升的焦急与不安。

    成功让严家煜死心,却失败地发现自己的心无法不为对方牵动,这究竟是出自于对好友的弟弟的关心,还是别的?

    不过,他又矛盾地庆幸起严家煜跑出去了;因为用餐至一半,自己就因为心不在焉的态度使女友心生不悦,掉头便走。如果这情形让严家煜看见只怕不是发脾气,而是开心了吧?

    眼看壁上时钟已走至一点三十分,就在裴浩烦乱地想着是否该去刊登一张「寻狗启事」的时候,大门打开了。

    小狼狗垂着头走进来,看见裴浩坐在沙发上,似乎有些惊讶,但又马上低下头走至他面前。

    「回来了?」纵使心头松了口气,但裴浩口气还是冷冷淡淡的。

    「嗯。」点了下头,严家煜抬起脸,嘴巴蠕动几下后,眼神一黯。「对不起。」

    他的道歉让裴浩一愣,「什么?」

    「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的。」严家煜的声音低低的,夹杂着落寞与妥协,「以后我不会这样了,如果你要带女朋友回家,我会乖乖的自己避开,不会说出那些任性的话。」

    裴浩没说话,只是讶然地看着严家煜以痛苦的表情继续说着。

    「所以,请你别生我的气,也别赶我走,让我住到大哥回来为止。」

    过了半晌,处在震讶中的裴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嘴巴张开,他只听见自己用冷漠的口气回答:「知道错就好,这次我原谅你,很晚了,快点去睡吧。」

    小狼狗乖顺地点点头,垂着头,背着背包走回客房去了。

    自己故意挑起的争执竟在严家煜主动道歉中消弭,裴浩不知道严家煜是怎么办到的,因为那张脸分明如此痛苦难受,却还是乖乖低头。

    喜欢一个人,就得要做到这种地步吗?无论谁对谁错,都得将责任全往自己身上揽,为的便是让对方消气?

    心头,很复杂,也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