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绡白的纱衣巾带,宽敞的外衣潇洒地半披,手牵一匹毛光柔亮纤雪温驯的千里良驹,这眉英目秀的少年郎信步市集,所过之处,无不招人测目。
理由一,人帅。
理由二,马俊。
理由三,身后三步始终尾随着另一个男人,并亦步亦趋,满目殷勤……
后面这人虽是江湖人打扮,看来却沉稳内敛气宇不凡,跟在这么个英俊少年身后,说是家仆不像家仆,说是保镖也似有不妥,老百姓无不投之以热烈的视线,从来没见过这种诡异的画面组合……
“咳、咳!”少年第N次微咳一声,假装面色不快,身后的男人立刻回身梭巡,从摊主手中买到梨花莲子茶,还要轻抿先尝尝味道,确定无异,才端到少年面前。
少年白眼一翻,话也不说一声,接过就喝。喝完,面无表情地擦擦嘴,把碗向身后一丢。管它的,反正那人武功高强,定能接到嘛。
再次长叹一声,男人纵身如耍杂技般地接住凌空飞来的大碗一个……毕竟砸到无辜的路人就不好了。
看看前面,身影不快不慢,悠闲自得,他也只好尽快跟上,依然亦步亦趋。
“哇唧!你真的没骗我耶!”
身后一个六七岁的孩童兴高采烈地对另一个说:“果然是跟在他们身后就可以看到杂技表演耶。”
哦,娘子,你有没有听到!
男子……不,宇文靖仁无奈而哀怨,想他无论是行走江湖的自由侠亦或朝中的宇文参政,谁不是敬他三分,礼让有加啊,这种被呼来喝去的经历也算是平生初次体验吧。怀疑地望一眼前方悠然缓步的娘子,不知她是不是故意整他,还女扮男装,害得他一路备受诡异眼光的考验。
到底还要解释多少遍……某男欲哭无泪……
身后拐角处另一某男更加欲哭无泪。黑发往肩后一拢,琉璃样的眼波偷偷跟随。老大,加油啊,什么时候能让小白回到我身边。
他哭啊。看来战二的话里至少有一句是对的,那就是坏人不能当,坏事不能做。像他只不过是稍微使了点坏心眼,不适时地说了些不该说的话,结果……不仅要被赶回临安做苦工,还要失陷爱马小白。他不是已经偷偷地趁老大被指使去买叉烧包的时候都和大
嫂解释过一切来龙去脉了吗,怎么还是不行呢?
似乎身前某男感应到身后人的友情眼波的援助,再次鼓起上前的勇气,唇边先漾起一缕微笑,尽量让它保持自然,脚跟一转,晃到身前少年——玲珑的前边。
“喂喂。”倔傲少年手中扇子直敲对面仁兄的肩膀,眼角一扬,小嘴一呶,“有道是,好狗不挡道啊。”
忍耐、忍耐……就算一切都错在自己。心头忍暗念第一千遍,看着得理不饶人的小娘子。
“玲珑,我知道是我不该……但是……我真的……”字文靖仁滔滔不绝地又开始每日必休的功课。可玲珑依然板脸前行,他只好跟在她身后不停地絮絮叼叼。他一辈子也没有这么多舌过。好吧。他知道自己也有不对之处,什么都没有和娘子说才引她心生疑虑。是他这个大男人想得不周到,没顾及到娘子的女儿心。
唉,娘子啊,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看看完全没有用心在听的俏人儿,他侧身低语:“认真听我讲一下好不好?”
“不、好。”利落地回答完毕,欧阳玲珑牵着到了手就不想退还的爱马加快脚步,唇边却浅浅地浮出一点笑意。旋而马上压下去,绷住脸,不想给他好脸色看。
想起相嫣正偷偷跑来告诉她的话,还是忍不住心头泛起淡淡的甜。靖仁他为了自己不惜抗旨,推却了皇上的美意,而且又抛下了一切亲自出门寻她。她又不是转不过弯来的木头人,当然能感觉到相公对自己的一片心意喽。咦?你是问那为什么还不理他?
当然!他这一路可没少看本姑娘的笑话。
看她挣扎在柳莫天和宇文靖仁之间痛苦,还拿什么鬼话哄她,什么西湖日出的,虽然最后也算是实现了她的愿望吧,可是想想还是觉得不服气耶!她还哭了耶!眼泪不是白流的!
不整整你,为妻我岂不吃亏?拳来脚挡,水来土掩,被打了就要打回去!欧阳家的信条上写的端是明白。
故意板着面孔,她也得让他尝尝心急如焚的滋味。别以为我们女人天生就处在下风。
呵呵呵呵,心情好爽哦。一路游山玩水,身后有人苦脸作陪,欺侮人的感觉竟然这么好。解释?呵呵,当然不听。早就听过三百二十七遍了嘛。
咦?前面人好多。都在干吗?爱凑热闹的血液又沸腾起来,拍拍小白的屁股,说:“去看看热闹!”
不受教的女人!字文靖仁摇摇头,也只好跟上去。这丫头爱管闲事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只见前方人头攒动,围着一个小小的擂台,擂台四方系着烁烁金红纱花,台上有方红绸,正写着“打擂招亲”四个字!
欧阳玲珑眼眼瞬间流溢出羡慕的火花。打擂招亲耶!她听说书的说了无数遍的事这回终于给她碰到了。她不禁双目烁烁地看向台上那幸福浪漫的女主角。
咦咦?台上那个秀发披肩、白衣绣着无数彩蝶的清丽女子怎么没有一点含娇带怯的表情,反而是怒目瞪视着对面显然刚刚打败了她的男主角?
几分疑惑地皱皱小鼻子。不对呀,说书的说了,像这种情况,女主角该是一脸崇拜地望向英雄,说一句:小女子今日得遇高人……
“我今天才知道竟有你这种卑鄙小人!”白衣女子咬牙切齿怒视面前的无赖男。
适才分明是他从中耍诈,才害得她措手不及丢了剑。若要她就此嫁给这种无赖,她还不如去死!
好像有内情哦。
玲珑眨巴眨巴大眼睛,连忙拉拉旁边人询问。
原来这男人武功本来甚是低微,只是狡猾多端,
先用言语挤兑这姑娘定下了先落剑者为输的主意,又耍贱招害她不得不抛剑。
“竟有这种事?”玲珑皱起双眉,敢欺侮她们女人?
“喂喂。”直觉危险,字文靖仁轻拉住她,语气紧张,“你要干什么?”
呵呵。她回过头来,单眼一眨,娇媚无限,“你说呢……”
不好的预感……眼皮跳跳,她想干什么?不会吧……眼见男装佳人轻盈一跃,竟跳上擂台,直立二人中间。白衣纷飞,扇子轻挥,好一个潇洒美少年!
“好!”还什么都未说,台下已有人拍掌叫好。这才是配得上招亲姑娘的英雄嘛。
她、她真的上去了……宇文靖仁不自觉地摸摸鬓角,感觉自己将有华发初生的征兆……
悠闲地挥挥扇子,动作直接模仿相公的路数,欧阳玲珑站在擂台一角,轻掸白衣,一副完全没把对方放人眼中的模样。“既然是打擂招亲,当然选强者为东床喽!小生我前来挑战!”眼波轻瞥,早看出这男子武功甚差,比自己远远不如。
眼见佳人将得,这半路上打哪杀出一个程咬金?
擂台上面目模糊的男子甲冷眼打量这上来的小哥,见“他”眉清目秀,心里起了几分轻视,嘿嘿冷笑,在看到心上佳人望向程咬金时双眼中竟闪闪地泛动着柔情,更是大为光火。
“好个小白脸!”男子甲心里欺他文弱,直接抢攻,一记直拳正冲面门而来。
玲珑的身手比起真正的高手当然远远不如,但类如此种江湖草混之辈,还真不用把他瞧在眼里。白影纷飞,快如疾虹,趁他眼花一脚踢在他屁股上将他直踹下擂台。当下,某男呈天外飞仙姿势直落向地面。
路人轰然退让,让他跌了个结结实实。
一片嬉闹声中,落水狗灰头土脸地跑路。
呵呵。玲珑满意地回身望望招亲的姑娘,这回她可英雄了一把。咦?不对劲耶。这姑娘看她的眼神中除了感激还有点含情脉脉,漂亮的明眸中往外飘射出心型桃花?难道她……
那清丽女孩脸颊微红,向一旁兄长模样的人递了个眼色。那汉子会意,立刻上前对玲珑抱拳,“小兄弟英俊年少,身手了得,即上了擂台,想是对我妹子也是一见倾心所致,这是姻缘天定啊……”
不要吧!欧阳玲珑咽咽唾沫。她只是路见不平好不好!她是个女人啊!难道她扮男装真的这么出色?
看看人家女孩眼波流转的样子……天啊,下去再私底下和她解释好了。
台下观众皆感叹又将有一段英雄美人的佳话产生,只有一人暗自冷哼,除字文靖仁不做第二人选。
这丫头就是爱惹事生非,这下好了,竟然还上了比武招亲的擂台。等等,嘿嘿……双眼精光一现,这也不失是个机会。
一边苦于怎样拒绝的玲珑不自觉地回望,正看到自家相公在人群中笑得模样怪异。
他笑什么笑,干吗一脸邪恶的样子?又在气她做事不经大脑了?那又怎样!姑娘我不是你家会扮可怜的美人表妹,你能奈我何?
冲她轻笑一声,字文靖仁决定快刀斩乱麻,差不多也该结束连日来受气包的角色了吧。一个凌空飞身,稳稳地落上擂台。
小小擂台,二人对峙。
紫衣白裳,端是一时瑜亮,竟看得老百姓们眼前一亮,同时开始犯愁。该看好哪边呢?
看客甲是比较支持那个美少年的,“我觉得还是那个英俊少年比较配我们蝶姑娘嘛。”
看客乙有不同见解,“后上的这个好,男人味十足。”
看客丙喃喃低语:“我好像在哪见过这个紫衣客啊……”
看客丁心急催促:“要赌就是现在,一会儿分出胜负可就没法赌了!”
说得好!大家低头纷纷下注。紫衣白裳立时各拥有一片亲卫队。台上人还未曾过招,台下之人已为自身利益而加油叫好了。
欧阳玲珑瞪住宇文靖仁,悻悻然道:“你干吗上擂台啊!又看上这个美人了?”
还在讽刺他,得理不饶人的家伙!宇文靖仁决定给倡狂的娘子一点小小的教训。反正连日来跟她解释了那么多她也是不听,那就不说吧。
不对耶,相公的眼神变了,步步向她逼近耶。欧阳玲珑敏感地察觉危险。
“你想……”话未来得及出口,宇文靖仁大手抓上纤腰,狠狠地吻上那张刻薄自己的小小樱唇。不听说的,就来吻的吧。
“唔……”玲珑的拳头砸向宇文靖仁的胸膛,嘴巴没法说话,眼睛可还睁得大大的啊。足以看清周围一票人目瞪口呆的样子。这是大厅广众之下啊!宇文靖仁你疯了不成!
一片寂静之后……是瞬间的沸腾。
有几个大妈受不了这种香艳境头的刺激而当场晕倒。
天啊,这是什么世道!两个男人在擂台上英雄识英雄,惺惺相惜到相爱耶。
人群中有人率先恢复理智,发出小小的惊呼:“我们的赌金怎么办?这算双赔还是双赢?”
顾不得周遭的怞气声了。玲珑被吻到快要喘不上气的刹那才终于重获呼吸的自由,双颊红得像泛起桃花。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意犹未尽的男人,这是相公?她温文尔雅的相公?竟也有这么狂邪霸气的一面呢。
“你这个多面人!”她心直口快地念出声,“到底还隐藏着多少张脸?”根本就是危险分子。
“还不是你一下下地刺激我。”他想保持清水脸都要做不到了呢。忍不住小小地怪怨,“娘子大人……你多信任我一点好不好?”
绮波流转,她忍不住偷偷暗笑。原来他一直还不知道……自己早就没有生他的气了。不理他,只是故意啦。她哪有那样笨,会在他说明一切后依然不明白他的心。
双臂交加,俏脸轻扬,灵慧眸子闪过一丝狡黠,大人不记小人过地点点头,“好吧,我再相信你一回。今后若有花心,为妻我可是依然不饶哦!”输入不输阵,就算心里爱你爱得要死,嘴巴上也不能放过你!
娘子……他撇撇嘴,他本来就没有花心过。
台下看客丙终于恍然大悟地拍拍同伴的手臂,兴奋嚷叫:“我想起来了,这个紫衣男人就是人称九洲神龙的柳莫天柳大侠嘛!”
“哦——”大家了然的口气,向台上投出不言而喻的目光。
宇文靖仁额头上有汗珠流出。他的一世英名啊……可以悲哀地预见,明天的江湖快讯上,首条就是——九洲神龙柳莫天实有断袖之癖。
身前“贤”妻掏出手帕,以极暧昧的姿势贴上来,给他轻拭额头,甜语如丝:“柳大侠,你怎么流汗了?”呵呵——当众吻她?不知道吃不了要兜着的人是谁呢!
双眸精光一现,迎向爱妻的挑战,反正也被误会了,就再加深一下又何妨呢。
“啊!”在意想不到的惊呼未逸出口前,他又成功地吻住了她,任她无力地一下下轻捶,他才不肯放手。天知道这个把月来他忍受了多少相思。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冷静地分析,冷静地解决,纵使泰山崩于前也要保持面色不变。
二十九年的人生之本,只有遇到了她,才会瞬间崩坍。
娘子啊,我眼里此生恐怕是容不下别的女人了。
试问除了你,这世上还有谁能把我搞得头大如斗、心惊肉跳,却又能让我心甘情愿且甘之如饴?又有谁能把我平静无波的日子搞得鸡飞狗跳来增添我的日常乐趣?
吾爱吾伴,舍你其谁?对不对,我的亲亲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