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井监狱历险
所谓的劫狱是怎么回事呢?
少女如花蕊般清润的瞳孔因兴奋而瞪成两颗流转的宝石,充满盈塞著看到好玩事物泛起的灼热光彩。
在橘色灯火的映照之下,可以清楚地看到堆放在桌上正饱受众人注目的是米开朗基罗弄回来的据说是“劫牢必备用品”。镶著银色花边的十字形匕首、不知道管不管用的在黑暗中用以发光照亮的明石、一根细长的铁丝、加上柄的话宽长足有一立方的大斧子、和一些属于不明物体的黑色粉末……
“之所以没有准备绳索,是考虑到亚提兰斯和拉斐尔的武器都是鞭子,有代替的功效。你们都知道啦,装备少一点方便行动嘛,如何?本天才设想得很周全吧。”米开朗基罗迳自把众人投向他的眼神当做是崇拜的视线,自我陶醉地解释著。
“这就是传闻中可以削铁如泥的匕首吗?”罗轮兹仔细审视著手中薄薄的刀刃。“你认识米开朗基罗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达文西冷言道,“你认为他是那种可以随便在普通的市上买到神器的人吗?”
本来还打算在桌子上当场试一下匕首锋利程度的罗轮兹因这句话而停止了动作,他想的是,如果因与木头接触,从而导致匕首的毁坏,一定又会引起三剑客的一场唇舌之战。
“那……这个铁丝是用来开锁的吗?”库拉丽秋聪明地仰起小脸赞叹著,“你们中间还有懂得开锁技巧的人,果真是值得信赖呢。”
“……”沉默半晌,达文西努力纠正少女眼中的形象,“不,我们当中没有那种人……”懂得开锁技巧的除了锁匠应该就只是窃贼了吧,他们可是艺术工作者呢。
拉斐尔颤抖著道:“其他的也就算了,你拿那两把惹眼的开山斧难道是准备大摇大摆别在腰上吗?”
“敌人间总是相互了解,”米开朗基罗无奈地叹了口气,“正是如此!”
“亚提兰斯殿下,你也说两句话好吗?”拉斐尔转身寻求盟友的支持。
“嘿嘿……卡萨洛瓦,我的仇敌,终于可以有亲自痛扁你的机会了……”思想意识完全飘至到另一个星球上的亚提兰斯在陰暗的角落里自言自语,不时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陰恻恻的笑声。
“没用啦!那个家伙从昨天听说可以找到卡萨洛瓦后就一直是那副样子,我真怀疑他去了究竟是会帮助我们还是会拖后腿!”米开朗基罗毫不掩饰地大声说道。
“对于那些还存在、可供我们利用其剩余价值的人,你就不能客气一点儿吗?”拉斐尔一面小声告诫著,一面怀抱著一丝希望地对罗轮兹说:“罗轮兹殿下,请你以后在教导米开朗基罗的时候,能尽量告诉他一些雕塑以外的事理常情,不然和他共事的我与达文西可是很头痛呢。”
“你少在那边和罗轮兹讲些奇怪的事!”米开朗基罗把斧头别在腰上,“我们要出发了!”
想了想,还是把匕首插入了长靴,罗轮兹向身边的库拉丽秋嘱咐道:“你乖乖地待在这里,要注意街上的动向,如果听到风吹草动的消息,就赶快逃到安全的地方!”
“什么?”库拉丽秋大惊失色,“你们不带我去?”
“那怎么可以。”罗轮兹难得地板起面孔以严肃的表情一口回绝,“难道你没有听拉斐尔说吗?那是一个非常恐怖的地方,我怎么能让你一起去冒险呢。”
“正因为危险才要一起去呀!”库拉丽秋大声反驳,她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他,怎么可以在这种明知有危险的情况下和他分开?
“不行!”
“我一定要去!”
“库拉丽秋!”罗轮兹轻扬眉宇,这孩子平常都又懂事又乖巧地对他的话言听计从,今天怎么这么固执。
“我一定要去!”再次重复著,少女鼓起双颊,深邃水润的双眸中写满坚定,“我要保护你”。
“正因为这样才不让你去!”罗轮兹低头对上少女不甘心的表情,无奈的叹息在心中悄然绽放,这个无论什么事都是一副上刀山下火海生死相随的气势的少女啊,他然明白她心中有著急切守护他的愿望。但,同样,他也不希望她会涉险受伤。打定主意,这回一定不能带她去,不然的话,一旦遇到危险,她不是又要伸开手臂冲到自己身前去了吗?这种事情已经有过两次了啊。
第一次是在旅途中初次相遇的时候,那个在此之前未曾谋面的小小少女在淅沥的小雨中,突然扑进他的怀里,闯入他的世界,毫不犹豫地选择用那娇小的身体替他抵挡无情的飞刀。如果不是拉斐尔的鞭子灵活迅疾,她也许早就不再可能站在这里了。
也是在那个晚上,两个人一起看星星,他抱著她,抱著那个轻盈得像羽毛般几乎没有重量的身体,想著这个温热的生命差一点儿消失,心里竟莫名地疼了起来。
那种感觉,既甜蜜又酸涩,既陌生又熟悉,就好像任他的小淑女的生命在怀中一点点流失时的涩然心痛。
第二次是在阿西西,当奥德莱娜开玩笑说要让他死去好让翡冷翠方面安心的时候,她又是那样毫不犹豫地挡在了自己的身前……那个瞬间,他虽然什么也没有说,其实他是不敢说话,他只怕一开口,牙关松动,自己就会哭了出来。
明明脆弱的、需要人用心呵护的是这个单纯的小少女呵,可偏偏她就是会一厢情愿地把自己当成那个该被守护的人。心有一份情意默默地滋生,像雨季后道路两旁的青草一样,快速地在心田里一路疯长下去。
也许是心怜,也许是心痛,也许是许多许多的感动,也许只是因为少女的身上那种似曾相识的怀念气息,而这些一点点的理由在一天天的相处中慢慢增长,竟然浓缩成了一团厚重得化不开也不想化开的感情。
我有一个不能对任何人讲的秘密,少女流著眼泪在娇媚的杜鹃花旁如此说著。在那双因清澈而藏不住一句话的眼睛里,他早就看穿了那所谓的秘密不是吗?他只是坏心眼自私地没有说破。因为脆弱,因为寂寞,因为内心逃避选择的软弱而不想那么快应承,害怕著相信后的付出,害怕著付出后的背叛。罗轮兹啊,他忍不住责骂自己,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胆小的人呢。仅仅是一个波提切利就让你不再敢去相信不再敢去爱了吗?比起那一次的背叛,你难道忘记了在你的成长中曾有过多少真心拥护、真心关爱著你的人了吗?
主人!不要老是吃甜食呀!
殿下!你什么时候才举行执政典礼?
真让人难过呢,那么好的大人……
罗轮兹,我发现了新的作画技巧第一个来给你看喔!
利卡狄的仆人们、替自己躁心的老管家、以为自己死去而伤感的市民们……甚至,甚至是自己所不愿意回想的最初时的波提切利……怎么可以怯懦地选择逃避?怎么可以一直软弱地认定只有自己是不幸的!
这样的你,还是那个曾经无畏无惧和被尊称为英雄的祖父大人一同辩论人世道理的小小少年吗?怪不得库拉丽秋总是担心他,因为这样的他,真的是差劲到不足以信赖啊。
蓦地,他一把抱住眼前的少女--库拉丽秋,你真的不可以一起去,你是我心中的湛青色宝石,因为你,让我第一次有了想要守护某人的念头,喜欢看到你微笑,害怕见到你悲伤,如果你哭泣我也会一起心痛,只要听到你的声音,我都会觉得内心是温暖的。
你是小小的火苗,不会烫人,散发著明亮的光彩,散发著属于守护星星的光彩。他的库拉丽秋啊。
“主人……”突然被这样揽人怀中,这么紧,紧得让她喘不上气来,少女小心地挣扎,一面坚持发表自己的意见,“我……我是一定要去的啦!”
“库拉丽秋,”罗轮兹放松手臂,虽然心中还贪婪地想要继续这个拥抱,“如果你乖乖地听话,等我回来,就告诉你那个关于我的秘密哦。”那个不知不觉间爱上她的秘密……
“我不要知道!我想要的……我想要的只是罗轮兹的平安而已!”她大声地喊起来,把在一旁神游异世界的亚提兰斯都震得清醒过来,少女的睫毛挂上几颗清澈的泪珠,眨动间,的泪就不停地自眸中涌动流落,看到大家都望著她,她不好意思地用手背胡乱抹了一把,降低声量再度补充:“我想一直和罗轮兹在一起……”
因为……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身体,这个在圣母的神力下赐予身体就会消失的啊,一分一秒也不想和他岔开,不想和他分开!她紧紧抱住罗轮兹的手臂,好像生怕他全甩开自己就这样离开她,好怕,她好害怕……耳边有人轻轻地叹气,澄澈的音质发出温润的声音:“库拉丽秋,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呢。”
唔?她心里乱乱的,想的都是不要和他分离,这时听到他开口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刚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我想一直和罗轮兹在一起……”大脑内快速的原音重现让她的脸孔涨得通红,可是尽管红得好像番茄,她的手还是紧紧地抱住他的膀臂,不放松一丝一毫。
即使会被骂,会被讨厌,也绝不放手。少女这样想著,尽管只是想著会被讨厌就已经痛得要哭了出来;尽管已经无法分清是为了保护罗轮兹还是只是想要和他在一起;尽管在心里千百遍痛责自己的任性和失礼,可是……可是库拉丽秋就是不想放开!
眼中的泪又随著一阵热辣涌动,不敢抬头,不敢张口,连眼睛也闭上,连耳朵最好也合起来,这样,就不会见到让她害怕的事情。
不敢想,不敢说,那是禁忌的秘密,只要开口就会让魔法消失掉的咒语。
“唉……”他轻声叹息,弯下腰,下巴抵在少女的肩膀上,想著,他又输给她了;想著,他真是个不能贯彻执行的笨蛋;想著,只要再板著脸多坚持一下,也许她就可以安全地留下来。
可是--做不到啊,看到她一脸仿佛就要被抛弃下的表情,所有的林林总总就烟消云散凝成惟一的一句话--不想让她哭泣……
“我输了,”他平静地宣布,“你可以一起去,来先擦擦眼泪,库拉丽秋不想变成小白兔出门吧。”
“真的吗?”终于睁开的眼睛再度化为流泪泉。
“所以不要再哭了嘛。来,擤一下鼻子。”
那……那个是你的衣摆啊!米开朗基罗注视著他们,想著这个恐怖的问题。
青年和少女都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保护他(她)!
月亮隐入云层,稀疏的星子向广陌的大地投射冷冽的幽光。
叹息桥前的五男一女,注视著前方以恐怖而闻名欧洲的井监狱。
亚提兰斯握紧双拳,感动到几乎要泪流满面,啊,他终于可以见到那个可恶的花花公子了。到时候,先把他打个半死,再以救他出狱做筹码威胁他,逼他主动退婚!
“好大哦,真想不到……”少女则在一旁发出惯例的感叹。
“库拉丽秋,冷不冷?要不要吃个白薯?”
“耶耶?有烤白薯?主人,你在哪里买到的?”少女惊喜地望著塞人怀中热气腾腾的口袋。
“刚刚在街角买到的。我不知道要在里面待多久有可能会饿……”
“你们以为我们是来野炊的吗!”米开朗基罗受不了地大叫。
“哦?”拉斐尔在半空中横架住那只伸向白薯的大手,“那你的这只手又在于什么呢?”
“吃!”米开朗基罗毫不畏惧理直气壮地回答。等等,他要说的不是这个啦!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过我井监狱是水牢呢!”他愤怒地摇动手臂,他最讨厌浑身湿答答的感觉了!
“哦?我没有说过吗?”拉斐尔假作回想。
“少假惺惺了,你分明就是知道我怕水!”
“神乎其技的堂堂天才米开朗基罗也会怕水?”拉斐尔恍然大悟,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各位……”达文西脸色发青地指指不远处的守卫,“你们这么想被发现吗?”
众人沉默……
“那个,”亚提兰斯自过度兴奋中清醒,看著这些人心头忽然泛起一阵不安,“你们已经想好劫牢的方法了吧。”应该如此没错吧……
“咦?”罗轮兹露出微微惊愕的表情,“亚提兰斯你不就是这次劫狱行动的重任担当者吗?”
“怎么会!我只是负责出力呀。对了,你们的军师,”他转向看来最聪明的家伙,“拉斐尔,你该有策略吧。”一定是这样的!不可能有人什么都不想就去劫牢的!
“放心好了,拉斐尔是个很厉害的人哦!”库拉丽秋双手合握放在胸前,充满自信地代答。
“真不好意思,”拉斐尔愧对周围如探照灯般集聚在他身上的目光,“我对这种事情并不十分在行……”所以他早说过,井监狱不是好玩的地方嘛。
“你的意思是说……”亚提兰斯伸出的食指在风中颤抖。
“就是说他也没有想过我们具体该如何打入井监狱。”达文西非常好心地在一旁帮忙补充。
呼--冷风吹过,细小的黑线爬上亚提兰斯的额头,众人再度沉默。
矗立在他们面前的是半陷在水中,在黑暗的遮蔽与周围环境影影幢幢的掩映下,显得越发陰森高大“我自岿然不动”的井监狱……
“今晚有点儿冷。”守卫A勉强支撑精神,睁开快要粘在一处的眼皮,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是啊,大概是起风的缘故。如果能弄点儿酒喝就可以提神了呢。”守卫B一脸向往地仰望深邃迷人的夜空,听说有个星座就叫酒瓶座。
“没错没错!”守卫A义愤填膺,“为什么要说酒是使人失去心神的迷药呢?那些卫道士怎么能理解酒的种种美妙!
“两位的话我全都听见了……”突如其来的声音自蹲坐在地上的两人头顶上方响起。
“哇!小队长!”心虚的A和B连忙起身,才发现面前站立的哪里是那个又秃又肥的小队长,分明是个陌生的大美人嘛!
纤细窈窕的少女头上披著月白色的织锦,长长地垂下来几乎包裹了全身,只露出一方淡蓝的裙角。隐约可以看到浅金色直发柔细亮泽地在珍珠般细腻的肌肤旁闪烁。
月光倾洒,照耀在她洁白的额头上,始终微笑的少女散发著圣洁纯雅的味道。
“你……你是谁?”被少女出入意料的美貌晃的眼睛一时愣住的守卫A半晌过后才结巴地想起自己的职责。
“报出你的姓名、年龄、家庭住址、婚否和有无意中人?”守卫B尽职尽责地盘问著,内心却升腾起一股浪漫的预感。
“呵呵,”少女的笑声甜美轻柔,“我是守卫队后援会的会长呀。”
“什么?守卫队后援会?”那是什么?
“怎么?你们竟然不知道吗?”少女小口微张,百分百不信兼诧异的神情,“城内众多以嫁给阿兵哥为第一志愿的美少女自发性组成的同好会,已经写了四百多封情书给监狱守卫队,你们一封也没有接到吗?”
“竟然有这种好事?”守卫A和B异口同声地大吼,双眼因过度兴奋而闪出湛绿色的寒光。
“一定是小队长全部私藏了!”A转而气愤地对B说道。
“啊啊,好可恨啊。他想独吞四百颗寂寞的芳心吗?”守卫B浑身充斥起一股无法平息的怒焰。
“呜……”少女泫然欲泣,“我的信也没有接到吗?我还满心期待著回覆……”纤细的手臂捂住柔美的面扎,少女可怜可爱的样子深深地刺激了两个男人内心的正义感。
“小姐,不要伤心,我们不是已经见面了吗?”守卫A局促紧张地想伸手去扶,又怕唐突了胆小的佳人。
“可是我这样不顾羞耻地跑来,你们一定认为我是那种轻浮的女子吧。”少女团膝跪坐,咬住头巾的一角。
“怎么会呢!你一看就是那种月光女神般纯洁的温室小花啊!”守卫B激动起来,喔,正是他想娶回家的那种。
“真的吗?”少女终于抬起头,楚楚可怜的大眼睛不安地眨动著,“那我可不可以和你们说一会儿话,只一会儿,绝对不会打扰你们站岗的。”
“当然没问题啊--”两张嘴争先恐后地回答,“在我们站岗的这四个小时里,都可以一直聊天啊,明天也可以呢。”
原来是四小时换一回班,“少女”思忖著……
“想聊什么呢?我对说相声很在行哦!”两张蠢蠢欲动的脸天真地盘算著。
“好啊,我最喜欢听了,”少女善解人意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酒壶,甜甜地地微笑著,“请先喝点儿酒润润嗓子吧。”
“哇叫--是酒耶!守卫A和守卫B眼中的少女背后立剧升起一轮光亮的圆圈。天使!一定是天使!素来浪漫的守卫B甚至联想到了少女是否是所谓酒瓶座仙女的化身。
眼看二人毫不犹豫咕嘟嘟地喝了下去,少女涨红了脸颊,“我还有一件很不好意思的事情要讲……”
“没关系,告诉我们嘛--”两位大哥擦去嘴边沾到的酒迹,荡漾起“知心哥哥”的宽厚笑容。
少女羞涩地一笑,菱唇微微开启,一字一句地道:“真对不起,请你们先休息一下……”
沉浸在少女娟秀美貌中的二人还没有来得及想清楚她话中的含义,就已经感到一阵天眩地转。
“通通”两声--两个身影摔倒在地。
“啪啪啪啪--”随著猛烈的拍掌声,几个黑影探出头来,有人极力赞扬:“拉斐尔,你的画虽然不怎么样,但演戏还真是个天才耶!”
“哼,我可不会对你说谢谢表扬呢!”“少女”解下月华色的织锦,露出虽然纤细却是男性化的身躯,当然是拉斐尔喽。
“不客气--”米开朗基罗大声回道,一面把守卫A、B分别放置在左右摆出蹲坐的身形。
“还好米开朗基罗随身携带了迷药。”罗轮兹擦去额上因刚才紧张而现出的细密汗珠。
“哪里,”很难得谦虚一次的某人抱住罗轮兹的脖子,一副哥俩好的姿态,“你也不差啦,买烤白薯的同时竟然还不忘买点儿小酒,很懂享受之道嘛。”
“呃,那个是因为怕库拉丽秋会被白薯噎到……”
“哼哼,”拉斐尔陰险地吐槽,“他之所以会准备药,只是因为他最近手臂痛,懒得打架而已。”
“你少胡说,我哪里有风湿痛,那是像达文西那样的老头子才会得的病耶!准备物资一向是有著深思熟虑这个优点的我的长项!现在,就让你们见识到我的另一手绝活,”他霍然亮出那根细长的铁丝,开朗地露出雪白的牙齿,“开锁--”
“我说你有风湿痛吗?”有人踩他一脚,揭穿他自曝其短的事实。
“好了,大家可以进去了。”同一时刻,达文西也已经打开了紧闭的牢门。
“耶?”米开朗基罗目瞪口呆,这老头什么时候偷学了他的绝招?
达文西看了他一眼,面目无波,只说了一个字:“笨!”
“只要从守卫身上找到钥匙开门很容易啦,根本不需要什么铁丝嘛。”拉斐尔睨他一眼,吐出两个字:“笨蛋!”
而罗轮兹很有先见之明地在米开朗基罗发出愤怒的咆哮前捂住了他张开的大嘴。
目睹这一切的亚提兰斯不无艳羡地对库拉丽秋说:“你们之间真有默契,啊,我也想要相互间如此了解的朋友啊。
“呃,你当真这样想吗?”少女费力地吞下口水,果然是物以类聚。打开的门扉,映著粼粼的水光.发出黑暗的邀请……
罗轮兹掏出怀表,沉著声道:“现在开始进入四小时倒计时,一定要赶在下一班守卫来到之前救出卡萨洛瓦!”
向下倾斜的石阶似乎有著无尽的幽深,棱角残破,墨绿色的水浸一摊摊散布其上,发出腐败难闻的气息。随著脚步的深入,水面也渐渐升高。终于到达可直行的平行通道时,水已由起初粘湿鞋子的程度漫及膝盖。
湿浊空气里散发著潮霉蚀腐的气味,藉助挂在两旁石壁上油灯的微弱光火,依稀可以看到因肮脏而呈现墨绿色的水面上飘浮著可疑的肉块。
感觉抓住自己衣袖的手蓦地一紧,罗轮兹回望身边的少女,冲她安抚地一笑,“别怕,那只是老鼠……”
少女扬起小巧的下颌,仰望身边传来安定气息的男子。也许是因为身处光线昏暗的混沌环境,一切都变得暧昧迷离。但那双夜空色的眼睛却有别于周围颤动著恐惧的黑暗,传来令她安心的温暖,对上罗轮兹眼中的星火,二人紧握的手指也泛起一阵莫名的燥热。
“我不怕。”她说著,语气是轻柔却坚定的。
因为身材娇小,身体没入水面的部分比别人更深,衣服透湿后冷冷地贴在身上,滑腻恶心。但只要想到是与罗轮兹在一起,这一切都变得可以忍耐。在少女心中,能否营救出一个未曾谋面的卡萨洛瓦远远比不上罗轮兹对她轻轻一笑来得更重要。
身手高强的亚提兰斯走在最前方,心思细密的拉斐尔负责垫后,又走了约百米,终于到了关押犯人的区域。
一排排由石头砌成的小屋紧密相连,每间石室上只有一尺见方可供观窥、送食与透气的洞孔。透过洞孔可以看到被囚禁在水牢中的犯人,因长期的浸泡而显得苍白肿涨,也如同一只只快要死去的老鼠。
“难怪无人生还,”米开朗基罗小声唠叨,“在被执行死刑前,恐怕就先要死在这种环境中了。”
“啊--”库拉丽秋突然发出尖锐的叫声。
“怎么了?”分别从各个透气孔寻找目标人物的众人同时回过头来。
库拉丽秋苍白骇然地指向她所观望的牢房。离她最近的罗轮兹在水中费力地瞠过去,向里面望了一眼,那一眼就足够他终生难忘了……
轻轻捂住少女的眼睛,转过她的肩膀,“不要看,库拉丽秋不要看。”就像催眠一样这样反覆说著,但那眼泪还是自温热的手掌下涌动流出。
“到底是什么嘛!”好奇心甚重的米开朗基罗硬是挤过来,向里面探望,但马上就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来。干呕了几声,他捂住嘴,努力抑制想要呕吐的冲动,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向拉-尔招手,“来来,拉斐尔,有好玩的东西给你看。”
“我才不要看!那么笨还想骗人!”一定是恶心的景象,“快点儿找我们要找的人吧。”
“你看到了什么?”亚提兰斯问米开朗基罗。
“哼哼,想知道干吗不自己去瞧。”
“描述一下嘛。”
“很恶心的啦,我不想影响别人这个月的食欲耶!”
拉斐尔额上的青筋爆发出小小的啪声,“那你--就那么想影响我这个月的食欲吗?”
感觉怀中的少女还有些微微抖瑟,罗轮兹怜惜地抱紧她,“威尼斯不是个富庶平和的地方吗?怎么会有这种残酷到近乎恐怖的牢狱?”刚才那个不知死去多久了还浸泡在水中的尸体简直是惨不忍睹。
“这就是所谓在强权压制下的四海升平吧。”达文西不无嘲讽地说道。
“等等,我听到了声音!”亚提兰斯一摆手,大家瞬间敛气屏声。
耳力向来超人的米开朗基罗和敏锐的库拉丽秋紧接著也听到了,“是口琴!”
“好像有点儿远,又好像就在耳边,分不清楚呀。”她蹙起眉尖。
“那是因为周围有水的缘故。”罗轮兹沉吟,不过,这声音好像是一首童谣曲……
“我知道了。”亚提兰斯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这是《鹅妈妈之歌》!”
拉斐尔噤声侧耳,仔细聆听,“你们听声音一直在重复同一句旋律。可惜,断断续续听不全。”
“管这个干什么呢,”米开朗基罗不解,“去找卡萨洛瓦才是我们要做的事情。”
“这里的牢房太多,我们又不清楚他的具体长相,找起来很难。我怀疑这个声音正是卡萨洛瓦的求援信号!”
“有道理。”罗轮兹赞同,“亚提兰斯知道这首歌的内容吗?”
“哪有什么内容,”亚提兰斯想到让他不爽的回忆,“我父亲洗澡时常常哼哼这首破歌,说什么是他年轻时流行的名曲……”
“你父亲年轻时也就是教皇年轻时啊!既然你听过,那卡萨洛瓦也肯定听过!没错,这个吹口琴的人一定是他!快快想啦!”米开朗基罗张著大嘴,差点儿把口水喷到那不勒斯王子尊贵的脸上。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比你更想找到他呢。”
“废话!看到刚才那个让人吃不下饭的东西后,我最想的就是能快点儿离开这个该死的水牢,你想不出来的话,当心我掐死你哦!”
“你这样打扰他,他更想不出来了。”罗轮兹一面拽住米开朗基罗,一面不解地思索,拉斐尔等人都说这个喜欢大喊大叫的小子的恶劣个性的养成和他有很大关系,还私下里拜托过他将来千万不要收养一个与米开朗基罗同名的少年,自信自己可谓诚实温和的青年无法理解并相信他会教导出这种性格活跃的家伙。
不知道与米开朗基罗的恐吓有无关系,亚提兰斯突然记起了那首歌的旋律,他右手成拳向左掌上一击,双目放射出明亮的光彩,“是5-5-6-7-1!”
“那就是55671!”拉斐尔等人立刻检查观窥孔上贴著的犯人号码的排序走向。
“不!应该是55678!”罗轮兹沉著声道,“最后一个音是高音,音阶以七一进位,所以最后的l应该是8的意思!”
有目标地寻找当然好过无头绪地搜索。很快,亚提兰斯第一个找到了对映的门牌。而口琴声也在这里停了下来。
“你就是卡萨洛瓦吗?”他急迫地发问。
半晌,一个动听的声音由内响起:“你们是谁?是父亲派来救我的人吗?”
啊--终于找到这个家伙了!众人一脸感动。
“你们很笨,”里面的人接下来的话无情地打碎了他们的感动,“在外面吵闹不休的却找不到我,还好我够聪明。好啦,快点儿救我出去!”
这小子真是欠扁……好想就这样转身走掉的拉斐尔按捺住心中的不快,开始打量周围石壁的结构,考虑破坏石门的方法。
“用这个!”一把大斧头交到纤弱的美人拉斐尔的手中,米开朗基罗语重心长,“发挥你那天生的怪力的时刻终于来临了。啧啧,你拿斧头的样子比你拿画笔的梯子看来顺眼多了嘛。果然是天生我才必有用啊。”
“劈里啪啦”青筋爆裂的声音发出危险的预警。在碰斐尔发作的瞬间,罗轮兹机警地转过他的肩膀成功地挽救了米开朗基罗的性命,劈在石壁上的斧头“铿”的一声,引发哄然巨震,石壁碎裂,细小的石块当下碎屑四溅。
早就见识过某人怪力的库拉丽秋等均用衣服遮住了头脸,只有可怜的亚提兰斯因站得最近遭受了池鱼之殃。
拂去满头灰土,亚提兰斯无言地凝视面前的纤细青年,看来无需动用自己的身手,只要有这位美人在,相信这几个人去任何地方都不会遭遇危险。
然而,尽管有超乎寻常人百倍的大力士在此,那柄普通的斧头却在接下来与石头的亲密接触下早早身亡。
注视著还远远不足以让卡萨洛瓦脱身的石洞,众人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罗轮兹敲敲石壁感觉著它的厚度,“只好试著挖挖看了。刚刚拉斐尔的攻击让它产生了不少裂缝,应该已经破坏了它的支力平衡吧。”
“其实--”米开朗基罗轻轻松松地宣布,“我身上带了火药耶。”
“就是那个黑色粉末不明物?”库拉丽秋回想著。
“对呀。”高大的米开朗基罗从怀中取出小纸包,“还好,一直在怀里,没有碰到水,还可以用。”
“……”危险的气息袭来,他小心地后退一步,看到拉斐尔眼中迸射出的粼粼凶光,“既然有那种东西,一开始就该拿出来呀,干吗还让我去砍石头!石匠是你的本业不是我的耶!”
“呵呵呵呵--”米开朗基罗反手捂在唇边翻著三角眼以三八的笑声予以回应。
“你们都够了吧……快点儿救人。”罗轮兹夺过米开朗基罗手中的火药,交给亚提兰斯。
“耶?给我?”亚提兰斯一愣。
“把火药和鞭子绑在一起,然后挥向石壁。”罗轮兹沉静地指挥一切。
“可是这样我心爱的武器就会毁掉!”
“心爱的武器和你心爱的姑娘哪个更重要?”夜色的眼眸闪过凌厉的视线,“还不快挥!”
“陪伴我走过多少岁月的老朋友啊……”亚提兰斯款款深情地凝视手中的长鞭,扬高声调大声道,“你远远没有女人来得重要--”
“碰!”随著话的尾音,亚提兰斯已扬手甩鞭,击上石壁。
“天哪,”拉斐尔向达文西小声道,“我第一次发现罗轮兹殿下的可怕之处。”
“那是因为之前没有需要他发挥这一方面的地方啊……”达文西淡然地说著,一点儿也不出乎意料。
拉斐尔歪过头,顺著达文西的目光投向抱著库拉丽秋替她抵挡烟尘的罗轮兹,忽然轻声道:“达文西,你应该见过罗轮兹吧,是那个已经成为豪华王以后的罗伯兹……”
“嗯。”达文西依然只是淡淡地回答。拉斐尔耸了耸肩,“可惜那位君主并不欣赏你的才华,导致你在各国间流浪最后才去了罗马、既使如此,也依然选择帮助他吗?”他唇边泛起一抹促狭,等著听惯于以沉默作应对的男人回答。
达文西的眼睛中有什么东西在瞬间点燃却又在瞬间熄灭了,“那又怎么样呢,”他轻笑道,“那个人已经死去了啊。而站在我们面前的是我所陌生的年轻时的罗轮兹殿下。”
“其实……”拉斐尔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你完全可以给他留下好感,让他以后帮助你呀。”
达文西调转过头,冷淡的眼神中漾著莫名的情绪,“……所以你是成功的、惹人喜爱的拉斐尔,而我--永远不是。”唇边凝结的一抹冷笑,生硬地夺去了拉斐尔脸上的表情,与水音一齐幽幽回荡的是与此同时经过几次挥鞭终于炸开石墙的声响,以及……以及某个人不可言喻的心痛……
“哇!终于开了!”与烦恼绝缘的米开朗基罗拂去眼前的尘烟。
亚提兰斯大叫一声:“卡萨洛瓦你这个欠扁的花花公子--”就要往里冲。
而,时间蓦然静止。
米开朗基罗张著大嘴;亚提兰斯保持著抬起一只脚的动作;优雅的罗轮兹很难得露出呆怔掉的表情;库拉丽秋流转的两颗湛青水晶也再次遭遇了险些掉落的危机。半晌后,拉斐尔才吐出一句话打破了僵局,他说:“果然,这个世界上存在著绝对的美。”
米黄色的鬈发,一绺一绺弯弯曲曲,长长地垂下,直至暗绿色的水面。意态悠然的男子慵懒地调转过头,因不见天日而略显病态的苍白,更给他添加了一份陰邪柔魅的味道。
墨绿色的水波因块块剥裂的石墙坠落引起微微的动荡,水牢中有块突起的石头,他就坐在石上,向他们轻轻地笑著。一头任意披洒的鬈发,一如玫瑰花的藤蔓,舒展招摇。明明是身处最不堪的肮脏牢狱,却因该男子惊心动魄的美貌而让他们有了身置华丽宫廷的错觉。
已经习惯了被人这样注视的卡萨洛瓦这一次却微拧起他那绝美的眉毛,不正经地脱口说道:“出去以后要怎么看都可以,脱光也没问题,只是--先出去好吧。”他可已经在这个地方待得太腻味了呢。
被这句话提醒而回神,失态的众人猛然回想起自己正身处何方,赶忙上前架起因坐牢太久而虚弱乏力的卡萨洛瓦顺原路返回。而热心搀扶臭名昭章的卡萨洛瓦老兄的二人正是刚才还欲将其剥皮削骨的亚提兰斯和一向能懒就懒此番却异样勤劳的米开朗基罗。
眼看到达出口,前方却忽然传来一阵蚤动,众人心中一凛。
“糟糕!”罗轮兹看了眼怀表,“时间到了。大家拚力冲一下!”
“主人?”库拉丽秋拉住他的衣摆,担心的神情溢于言表。握紧少女的手,他叮嘱道:“绝对不可以离开我的身边知道吗?”
“嗯。”少女用力地点头。
从靴子里怞出匕首,罗轮兹加快步履。库拉丽秋一溜小跑跟上他的步伐。
然而直至出去竟也没有兵卒进来阻挡,众人微微惊愕之际,拉斐尔眼尖地瞄到地上适才昏迷的守卫A、B已不知去向。
“刚刚的声响一定是接班的守卫!他们发现情况不妙,肯定是去叫人了!大家快跑!亚提兰斯,威尼斯你比较路熟,带路!先离开这里再说!”
“好,往这边走!”
才跑了五十余米,就听到后面人声马嘶。
“有人劫狱!”
“往哪里跑,大家快追!”
糟了,前方是条窄巷!后面是守卫队的追兵。该怎么办?众人仓皇环顾。
“主人,那里有一辆马车!”库拉丽秋惊喜地向左前方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