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阿西西的盗贼
翌日,五个人整装待发,出于安全考虑,他们决定走小路。因为才下过雨,山土松动,不时有栽倒的树木横卧阻隔,造成山路更加的崎岖。遇到这种状况他们只得下马徒步,一路行去,比预计慢了很多。带得水和食物也差不多快吃完了。
“水没有了,”米开朗基罗摇了摇水袋,“我们去附近的村子里补给一下。”
拉斐尔看了看从上一个村子弄来的地图,“再走不久就可以进入阿西西的领地,那里相对安全一些。我们还是再坚持一下吧。”
“我很渴啦--”米开朗基罗不满地抗议,“这里已经离翡冷翠有相当一段距离了耶,只是去村子里买水不会出事的!”
“你一个大男人吵吵嚷嚷不觉得难看吗?”达尔文皱眉,“库拉丽秋都没有喊过苦。”
“她当然不觉得啦,她根本玩得不亦乐乎,你们看她的样子--”
顺著米开朗基罗的手臂,果然……
不顾衣裙被路边伸出的枝桠勾出三角口,少女蹦蹦跳跳地采来粉白的野花捻成一束编织花环,笑语盈盈地对著罗轮兹献宝,“主人,好不好看?”
望著少女唇边格外灿烂的微笑,罗轮兹竟觉心底泛起一股甘冽的舒爽。“库拉丽秋要不要喝水?”他体贴地问,并伸手擦去少女头上的汗珠。“我没有事啊,因为我含著这个--”少女笑兮兮地吐出粉红色的舌头,露出噙著的花瓣,“甜甜的,很好吃呢。”她歪著脑袋。
“不可以乱吃东西……”他握拳轻敲上少女的头,心情有些复杂,“路边的野花有毒怎么办?”
“喔--”少女眨著眼睛,吐出花瓣。主人一定是因为毒药事件而变得很紧张。
“我们还是弄些水来吧。”罗轮兹转向达文西,后者无言,默默地从马背上翻出水壶。
自小路换到大路,在落日前到达了最近的村庄。
村子不大,只有百十余人。他们随便敲开一户,开门的是位老人。
公派长得最亲切的拉斐尔出面交涉,“爷爷好,我们是去罗马的朝圣者,带的食物吃完了,想在您这里买一些,能给我们些简单好带的方便干粮吗?”说罢,用小鹿一样的眼睛充满期待地看著人家。
“呵呵,好啊,没问题!”老人一面微笑一面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感叹:“小姑娘长得好俊哦。”
小姑娘……
动作凝固,拉斐尔额头上的黑线刷刷而过,含泪握住递来的食物袋,他继续为大家的民生努力,“我们还需要买一些水。”
“水?”老人很好心地告诉他们,“水不用买啊,村南头有水井,村民都是在那里打水的。”
“谢谢您。”阿斐尔掏出几枚银币,递给老人。
“小姑娘真懂礼貌!”随著老人毫不吝惜地高声赞扬,拉斐尔额上的黑线冻结成冰裂纹。
哈哈哈哈--
直到走到水井,米开朗基罗依然在不给面子地捧腹大笑。
“拉斐尔小姑娘,原来你还很懂礼貌耶,啧啧,长得一副女人样貌看来很占便宜,人家给了很多吃的嘛。”他摇了摇沉沉的食品袋,“这一路上就由你负责采购吧。”
“那位老人家是老眼昏花,你也老眼昏花了吗?天才的米开朗基罗先生。”拉斐尔的眼里闪烁著危险的火花。
“这句话应该送给达文西那老头,”米开朗基罗托起下巴,转向达文西,“你也有五十了吧?”
“是四十九!”一个爆栗响在他的头顶,拉斐尔脸色铁青地代为驳斥。
“干吗?我说他你紧张什么?哦哦--”米开朗基罗先是暧昧地哦哦两声接著摆出一副更加气人的恍然大悟状。
这些人真的是艺术家吗?
拎著水袋一脸茫然的罗轮兹看著这几个聒噪的人,一面弯腰打水,一面思考著艺术家是否一定拥有高尚气质的严肃问题。
“主人,要不要我帮忙。”轻盈的小少女蹦蹦跳跳地凑到井边。
罗轮兹下意识地扶住少女的手臂,“井边滑,你没有穿长靴,小心滑倒……”
“可是我也会担心主人啊。”少女张著小口理所当然地回答。
罗轮兹心头一暖,手中的水袋也微微溅出水来。
“这个水井边真的是很滑呢。”一个在水井边打水给马饮水的马夫顺嘴接过他们的话,“以前还传说有人掉到过井里咧。”
“不……不会吧。”库拉丽秋面色苍白,马上把罗轮兹的衣角拽紧。
“是水井边石头的缘故。”马夫漫不经心地梳理马的毛皮,“因为长年有水洒在上面,石头变得像海边的卵石一样圆滑……”
“哇,海哦。”库拉丽秋眼睛闪亮亮的又开始想像从未见过的大海了。
“年轻人,帮忙扶一下。”马夫把一旁的鞍鞯重新放回马上,但是马儿摇首摆尾不肯重套枷锁。
“啊、好。”罗轮兹愣了一下,才明白人家是在和他说话。还从未被人这样叫过,心里有些新鲜的感触,可就在他的双手都碰上马鞍的瞬间,情况陡然生变。
本来一脸漫不经心的中年马夫,霍地自袖中怞出短刀,以快、狠、准之势刺向罗轮兹的心口。罗轮兹听到兵刃破空而来带动的声响,眼前寒光一闪,来不及思考,更别说防备。眼看刺客就要得手,一只手却比他更快一步,牢牢攥住他的手腕,“你在干吗--”
马夫大惊,想怞刀,手却被人紧紧钳制,抬眼望去,冷冽的三角眼射来冰冷得足以冻结人心的视线。
他抬脚向米开朗基罗的小腿侧踢,米开朗基罗向后一缩,手不得不放了开来。马夫转身要跑,却迎上一只无情的铁拳,打得他满口鲜血,直挺挺地向后栽去,“砰”的一声后脑勺有力地亲吻大地。
“好逊……”懒洋洋看戏的达文西发表看客评论。
“主人你没有事吧。”库拉丽秋紧张地抓住罗轮兹上下察看。
“我没事……”罗轮兹苦笑著摇头,“只是……”
“只是我们一直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你那位叔父大人派人来追杀你。”拉斐尔皱起眉。
“嗯。”罗轮兹淡淡地道,“我想,不见到我的尸体,他是不会安心的。”
“可是,坏蛋们怎么会知道主人的行踪咧。”库拉丽秋不解地拧起眉毛。
“我想不是知道,而是猜想到了罗轮兹大人的退路只能是罗马,才会沿途埋伏吧。所以我才会提议走小路。”拉斐尔解释。
“所以你也该吃一堑长一智了嘛!要提防陌生人呀!”米开朗基罗对于罗轮兹明显缺乏防御意识感到极度不满,“要是没有我们你就死了耶!你死了不要紧,害得我跟著受连累怎么办?”
“喂--你那是和罗轮兹大人讲话的态度吗?”拉斐尔踢他一脚。
“怎么了!本来就是嘛!我也是好心啊,谁像你口蜜腹剑。”
眼看这两个家伙又要吵起来,罗轮兹只好苦命地打圆场:“那个……你们是怎么发现这个马夫是杀手的?”刚才马夫一出手,他们就立刻制止了,应该不会是反应力特别敏捷的缘故吧。
“早就看出他有问题了呀--”三个人难得异口同声地回答。
“我怎么看不出来?”库拉丽秋盯著倒霉杀手的脸,有写著「有问题”三个字吗?
米开朗基罗不无得意地宣称:“我可是雕刻家耶,虽然看起来很轻松,其实我时时刻刻注意观察著周围人的一举一动,特别是手部的动作!这样才可以更好地搞清人的身体结构,这是我身为艺术工作者的本能呢!”
“真的吗?好厉害哦。”库拉丽秋一脸崇拜地看著他。
“那当然了。”米开朗基罗得意洋洋。
“我本来还以为你是个笨蛋呢。”库拉丽秋赞叹著。
“……”
“就算这样讲……你们的身手也未免太迅猛了些……”罗轮兹从上次就一直想说了,他们真的是普通的艺术家吗?
“对画家而言,手是很重要的!”拉斐尔用天经地义的口气说著,一边弓起手臂,摆出个“力量”的造型,控制笔的时候,手的力道要又准又稳又有力。不过我因为天生身体不好所以还是不太行……唉……”
罗轮兹无言地望向身后被打掉了满口牙鲜血直涌的杀手,又看了看自称身体不好的美丽青年。
艺术家,果然,是一个难解的谜……
“既然对方已经猜测到我们的行踪,我们就更要加快速度。”达文西翻身上马,提醒众人不要在这里浪费口水。
前方--是去罗马的必经之城阿西西。
阿西西,外城由青色的石块堆砌建造,城内的大教堂和修道院是城市的主要风景。
罗轮兹一行到达的时候,日头早已西沉,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的声音在夜色里听得十分清晰。
“我们要投宿吗?”与罗轮兹共乘一骑的库拉丽秋仰起小脑袋。
“是啊。”罗轮兹微笑著颔首,“现在就去找客栈吧,大家好好睡一觉,明天……”
“万岁--终于可以抱著枕头睡觉了!”
库拉丽秋开心地欢呼,宽大的手掌自她身后伸出轻掩上她的嘴巴,呼吸在耳颈处传来温热的气息,“小声。”
迎上主人警戒的神情,她连忙捂住嘴巴,小心翼翼地问:“我们是不是很危险?”
看到小少女眼睛睁得圆滚滚的表情,罗轮兹不由得一笑,不想让她太担心,柔柔少女的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态度有多亲匿,迳自宽慰道:“没事,只不过深更半夜讲话太大声就不是淑女的行为了哦。”
“嗯,主人说得对,库拉丽秋要当有教养的小淑女!”她用力点头,眼睛瞪得大大的,嘟著嘴巴一副坚决的模样。罗轮兹心中一动,还来不及理清心头闪过的悸动,拉斐尔的话已夺去了他的注意力。
“有点诡异……”拉斐尔勒住缰绳。
“气氛……”达文西锐利的双目来回打量,调转马头与拉斐尔前后呼应形成半圆的保护圈。
罗轮兹四下打量,粗糙但结实整齐似乎是这个城市的建筑风格,街道很宽敞,两边的房舍鳞次栉比,每隔十几米,又会有伸向两边的幽深小巷。黑暗在月亮照不到的地方化身为动摇人心的影影幢幢,很静,听不到声响,却有种针扎般的气息刺在皮肤上,使人悚然不安。
“嗯,我也觉得不对劲耶。”库拉丽秋与生俱来的敏锐让她嗅到了随风而来的危险波动。
“不会这么倒霉吧!”米开朗基罗几乎要破口大骂了,他们才来耶!是才来耶!要发生什么也要让他大爷先饱睡一觉啊。
“不管有什么东西隐藏在那边的黑暗里,是人是鬼都给我滚出来吧!”他一马当先,向前跃去。
拉斐尔和达文西根本还来不及指责米开朗基罗的冒失,就已听到自黑暗扯传来的冷笑。
黑衣飘动,猎猎作响,一袭夜盗打扮的人黑纱罩面,现身回应米开朗基罗的挑衅。
罗轮兹拧动眉头,这个打扮让他想起了曾经刺杀过他的杀手。总之那并不是个愉快的回忆,正如眼前这人也一定不会是个令人愉快的存在。
仿佛为了验证罗轮兹的不安,夜行者几乎是二话不说便怞出背上的长刀,谈不上魁梧可言却英气十足的身形包裹在飘荡的披风之下显得俊逸挺拔,怞刀的动作更是有著一气呵成的熟练和优雅。
显然现在并非欣赏拼刺技巧的时刻,对于罗轮兹一行人来讲,更不乐见的是因这个还搞不清原因的打斗而惊动城内的护卫队。尽可能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是拉斐尔坚持的观点,因为不知道罗轮兹的叔叔--那位皮耶鲁大人到底联合了多少势力,很难说阿西西没有敌人。
但--这个希望随著那边两位颇有古人之风,习惯用刀剑打招呼的高手不时发出的铿锵乐声也只能宣告破碎了……
“哈哈--”终于遇到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米开朗基罗打得尽兴开怀。罗轮兹无言地看著,旋而扭头转向拉斐尔和达文西,颤动嘴皮困难地求证,“他……真的是所谓的天才雕刻家吗?”怎么那么像暴力分子?
达文西拍拍他的肩膀,一向没啥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恍然,“也许,把这个危险分子引上艺术之路,以防止他的破坏力伤及无辜,正是你会投资他的缘故和使命吧。”
“哼,”拉斐尔浓眉高扬,“罗轮兹殿下以后要是遇到一个长得很像那家伙的小男孩,就干脆狠心把他扼杀在摇篮中吧。”
“你们少在那里和罗轮兹胡说八道!”耳力超强的暴力三角眼生怕罗轮兹会听信奸人的佞言,忙不迭地在打架空余回头警告。
“小心--”
米开朗基罗接到库拉丽秋的惊呼提醒,他忙转过身,斩破空间的刀风已迎面劈下,危殆之际,他揪住缰绳向自己的方向用力一拉,马儿急退一步,险险避开。
“你这家伙偷袭!”他骂道。竟然被人逼退一步?真是耻辱,急怒之下,凝全力于掌心把刀疾速掷向夜行人,那人微微一扬,面纱被呼啸的刀风勾过一同落地,出现在众人眼中的赫然是张美丽的女子面孔,一头栗色秀发也如云雾般在风中飘洒开来。
“好身手!”她不惊反赞,纵目打量,“你这样的人竟然会屈居于伪善的骑士公会?”
“女人?你是女人!”米开朗基罗哇哇大叫,“我竟然和一个女人动手!”
“怎样?小子,你敢瞧不起女人吗?”
喂喂--重点不在那里啊--只能充当观众的四人茫然地注视眼前继打架之后互相对骂的成年人,以及在他们身后出现的城市护卫队……
“我就知道……”拉斐尔纤秀的额头青筋遍布,和米开朗基罗一起出门一定是这种结果啦!呜--
“奥德莱娜!今天你跑不了!快快束手就擒!”
护卫队迅速转成圆圈,领队的矛头直指神秘女郎。
耶?罗轮兹一行人面面相觑。
“好像……护卫队的目标是那个人耶……”库拉丽秋说出了众目睽睽之下的事实。
“原来你们不是护卫队的人。”被称为奥德莱娜的女人若有所思地瞟了他们一眼。
“当然不是啊。”他还以为她是追杀罗轮兹的杀手咧。
“那你干吗打我?”嗤,浪费她的精力。
“啊?你还怪我?你自己不是也冲上来就打的吗?”这个女人这么凶,难怪人家护卫队要追捕她,一定不是善类!
“好啦--”拉斐尔吁了口气,拉住米开朗基罗,都不是冲著他们来的就很好嘛,他拍了拍手,神情很愉快,“既然和我们无关,那我们就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想得美!”护卫长眉横目竖,“你们统统是这女人的手下吧!来人,把这伙奸贼全捉起来!”
“我们不是啊……”哪有这种事,拉斐尔百口莫辩,他这种乖巧优雅的老实人怎么可能像是坏人嘛。
“敢骂我是奸贼?”某男的三角眼周围的青筋开始跳动。
“完了……”望著眼前身不由己莫明陷入的奇怪战争,罗轮兹只能说出一句话,“场面好像已经不能控制了……”
“主人……”库拉丽秋不得不吐他的槽,“场面早就不能控制了耶!”
的确,不管他们愿不愿意,都已被卷入其中。既然对方开打,他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只是对方人多,他们又不想惊动太大,上上之策当然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喽。三剑客功夫都不弱,应付自如,只是罗轮兹护著身前的库拉丽秋,不免捉襟见肘受了点儿轻伤。
他们立志突围,那女人也无心恋战,集中向一个方向冲去,护卫队也拦不住他们,竟让他们杀出了重围。
夜更深了,黑雾迷蒙,罗轮兹等人初人城又不识路,女子向他们挥手示意让他们跟她走,身后是眼看追上来的护卫队,罗轮兹等人没有选择的余地,只好跟著她逃窜。这女子似乎是当地人,对地形非常熟悉,带著他们东拐西拐,自大路穿进阡陌纵横的小弄,渐渐甩开了身后的迫兵。
夜风潇潇,拂著女人的长发,剑眉星眸自有一股豪气。库拉丽秋羡慕地看著前方的英武女子,想著如果自己也能这样厉害就好了,一定可以帮得上主人更多的忙。现在的她好没用,刚才主人还为了保护她伤了手臂,思及此,她不由得嘟起小嘴,偷偷窥向罗轮兹的手,流血了……呜……
“冷吗?”罗轮兹察觉她的异样,关切地低下头,把身上的斗篷拉紧,将她包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个小脑袋。
“不冷,只是觉得自己好没用哦……”她叹著气,懊恼地皱皱鼻子。
“嗯?”风太大,罗轮兹一时没听清楚。
“好了,到这里就没关系了。”前方的女子终于停下马身,“这是我奥德莱娜的地盘哦。”
米开朗基罗环顾周边,很老实地发表个人高见:“好……好寒酸的地盘啊--”
“三角眼,你的口气很没礼貌哦。”奥德莱娜叉起腰,身子微倾,给人以强势的压迫感,烈焰红唇一嘟,“就算是实话也不能这样讲吧!”
“那可没有办法,”米开朗基罗大言不惭,“我是个老实人。”
经过一番城内追逐战,还以为这女人会带著他们逃往城郊哩,结果,就算不是当地人,从这种屋瓦的密集来推断也知道这根本是城内居民的密集居住地嘛。
而且,这里的景色和刚才在主行道上所见的整齐屋宇完全不同,房间低矮,破旧不堪,又窄又密,地上杂物堆放得让马儿几乎不能在这里顺畅前行。
“这里……”罗轮兹淡然凝眉,阿西西应该是个富裕的城市,怎么会有这种贫民集中营似的地方。
“贫民区……”达文西的口气深沉而淡漠,“唔,这倒是个不错的藏身地。”
“哈!”奥德莱娜眨了一下眼睛,伸臂指向达文西,赞道:“这位大哥你很有眼光嘛!就是这样!这里的贫民兄弟都是我的人!”
“老大,你这么晚才回来。”说话间,几个男人从一间大屋里涌了出来,看到罗轮兹等人均是一愣,“这些家伙们是谁啊?”
“哇,还有女孩子耶,”看到库拉丽秋有人很兴奋,“老大,要把他们卖掉吗?”
“无礼!”奥德莱娜给说话的家伙头上打了一个爆栗,“这些是我的客人!”
“客人……”拉斐尔托住头上这顶砸来的大帽子,“殿下,我们好像找到可以过夜的地方了……”
“……好像是这样没错……”
木制的长桌两旁,坐满了粗壮大汉,一些女人抱著小孩也好奇地在一旁探头探脑,窥视著大姐带回来的俊逸客人。
“哈--”奥德莱娜很豪爽地举起酒杯,“那个时候,我以为你们是城主派出追捕的骑士,所以才会动手的。”
“哪里,是我们那个笨蛋失礼了。”拉斐尔浅浅地啜著滚滚的烧酒,长长的眼睫毛轻微眨动,透过酒杯的边沿不动声色地打量著周边,这间屋子内部虽然破旧,但堆放了不少东西,粮食和酒放置在角落.更多堆积的是打造好的兵器。那些聚集在奥德莱娜背后的粗犷汉子们看来也都便是身怀武技的人。
“主人,酒好甜。”库拉丽秋笑眯眯地举起杯子。
“库拉丽秋,你不能喝酒。”罗轮兹伤脑筋地看著小丫头红通通的脸,伸手欲拿走她的杯子。
“喂,帅哥!女人为什么不能喝酒!”奥德莱娜出手很快,抢先夺过杯子又交还到库拉丽秋手里。
“大姐,不是每个女人都像你啦。”身后的男人们起哄。
“少-嗦!”她单腿踩在长凳上,向男人们一瞪眼,喝了酒的脸漾出桃红,在英气中更添加了一份妩媚。
“嘿嘿,库拉丽秋还是听主人的话好了。”库拉丽秋乖巧地放下杯子,望向奥德莱娜的眼睛晶莹灿亮地充满崇拜之情,这个姐姐好厉害哦。
“哦哦。”奥德莱娜的目光在库拉丽秋和罗轮兹的脸上来回打量,口气嗳昧得不得了。
罗轮兹被看得好不自在,尴尬地开口道:“谢谢你,不然我们很难顺利地甩开护卫队。”
“哇,你这个人真是好老实啊。”奥德莱娜双掌合十,“应该是我谢你们啦,没有你们的帮忙,我孤身一人被那些家伙捉住就惨了。”
“对嘛!”米开朗基罗不爽极了,他们干吗要向这女人道谢,“说起来都是你,否则我们又怎么会被护卫队的人误会纠缠。”
“三角眼,你这家伙真不客气哎。”奥德莱娜眉毛拧结,“说起来不是你冲上来和我打,也不会惊动护卫队!”
“护卫队为什么会追姐姐呢?”库拉丽秋提出心中的疑惑。
“因为--”奥德莱娜嘻嘻笑道,“姐姐是被城主通缉的强盗首领啊--”
拉斐尔和达文西闻言互看了一眼:果然如此……
“嚓!”罗轮兹手中的酒杯碎了,慢慢抬起头,盯著奥德莱娜的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你是强盗?”
事情要糟了……拉斐尔和达文西心中达成共识:这可是罗轮兹最反感的职业啊!
“干吗?”听出罗轮兹口中的敌对意识,虽然还保持著吊儿郎当握著酒杯的架武,但奥德莱娜的周身却开始散发冰冷的气息,眼中的情绪沉淀下来,“你也是贵族老爷那边的人吗?”
强盗……罗轮兹咬住牙,杀死阿瓦诺的就是强盗!
夜空色的眸子里燃烧起两簇火焰,直直地瞪视著对面的女人。而奥德莱娜的表情也很是危险,她瞪著罗轮兹,“你讨厌强盗?”
“当然!”他两手撑著桌子,霍然起身,“他们抢人财物,欺侮弱小,视人命如草芥……”他越说越激动,而奥德莱娜的脸色却变得有点儿诡异--“哈哈哈哈--”她突然捧腹大笑,“原来这就是你讨厌强盗的理由啊。”一直站在奥德莱娜身后的大汉们也开口了:“大姐可不是那种强盗啊。”
“就是啊阿,大姐姐是好人啊。”一旁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也附和著道,“城主要抢走我姐姐的时候,也是奥德莱娜帮我们的啊!”
“强盗也有好人?”罗轮兹迟疑纳闷。
奥德莱娜笑够了,坐直身子,神色凛然地望著罗轮兹,“帅哥,在我奥德莱娜眼里,那些拚命向百姓收取重税压榨强权暴戾恣睢的修士与贵族才是你口中视人命如草芥的强盗。我率领的兄弟们可从来都没有过滥杀无辜!”
“那城主为什么要通缉你?”
“因为我们干的是劫富济贫的行当!”她眨了一下眼睛,“专劫为富不仁的贵族老爷们。哈哈,损失惨重的城主大人当然视我为眼中钉啦。”
“也就是所谓的义贼喽。”反应最快的阿斐尔总结道。
“唔……还是非要加上贼字,阿……”她咕哝几句,勉强接受这个称谓,“你们呢,帅哥集团,你们看起来也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啊……”
她趴在桌上,下巴支在臂肘处,大眼睛充满的是明察秋毫且自信的目光,她可没忘了,这些家伙们初见到她时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他就是你口中的贵族老爷。”米开朗基罗惟恐天下不乱露著大大的笑脸揽上罗轮兹的脖子。
“贵族?”果然,不出米开朗基罗所料,听到这个词,奥德莱娜及身后的人们脸上的表情和罗轮兹刚才听到他们是强盗时如出一辙,真是好玩。
“我的酒竟然给贵族喝了吗?”奥德莱娜的漂亮眼睛蓦地睁圆,“只懂享受却不劳作的家伙们没资格喝我的酒!”
眼看这个火爆脾气的女人拨出弯刀,达文西先见之明地怞剑拦下了她,他挡在她和罗轮兹中间,沉著声道:“小姐,正如强盗有种类之分,贵族也不一定全是坏吧。”
她瞪著达文西,而达文西不温不火地回望著她。
沉默半晌,她忽而一笑,“说得有道理!”
眼看她放下了刀子,拉斐尔等人擦去一头冷汗,真是个奇怪的盗贼啊。
呵呵,把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奥德莱娜暗笑于心,虽然性格有点儿爆,但道理她可是相当明白哟,何况,她可是个好勾通的人呢,和那些死脑筋们可不一样。
“那么,就说说你们的来历吧。”
窗外阳光明媚,而小屋内的一角却密布陰云。陰云来自库拉丽秋精致的小脸,花朵一样娟好的容颜正以如临大敌的表情,持著针线与罗轮兹的外袍奋战!
少女平素清澈的大眼睛此刻瞪得足以堪比第二个米开朗基罗:我缝!我缝!我缝缝缝!
“库拉丽秋……”看得本尊(米开朗基罗)都不由得干咽下一口口水,“你的表情好恐怖……”
“哇咧--人家不会缝啦。”库拉丽秋的眼前出现飞转的漩涡,头晕眼花地放下袍子,呜,她是笨蛋啦,口口声声想保护主人,结果却什么都不会,还拖累主人受伤,连帮他把衣服上被刀划破的地方补好都不行。
“不要哭了啦,女人就是这么烦!”米开朗基罗不耐地夺过少女手中的衣物,“我帮你缝就是了!”雕塑过众多伟大艺术作品被称为神乎其技的双手被迫飞针走线。没办法,他就是受不了她那种样子。
“畦--”少女的口气充满了惊叹,“你还会做针线?”望向他的眼神也多了一点点崇拜。
“我是个天才艺术家嘛……”
这两者间有关系吗?库拉丽秋一头雾水,不过……她看了眼天色,担心地问:“主人他们还没有回来吗?”
“罗轮兹他们和凶婆娘一起到城门口打探了……好痛!谁打我的头?”米开朗基罗抛下衣袍跳脚回身。
“你说谁是凶婆娘?”
赫然出现在他眼前那张艳似蔷薇的脸颊上升腾起两团烈焰,正是奥德莱娜。
“主人--”库拉丽秋看到罗轮兹早就蹦跳著蹭了上去,“你回来了呀。怎么样?我们什么时候出城?”
“这个有点儿难了……”罗轮兹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幸好奥德莱娜让他们不要贸然出城,不然就中计了。
拉斐尔解释道:“在出城口的守兵中发现了皮耶鲁的人,他一定早和阿西西的城主串通好了,准备在那里挡下我们。”
“耶?”库拉丽秋还是搞不懂,“可是我们进城的时候就没有人查啊。”
“这正是他们狡诈的地方啊!”拉斐尔谆谆教导小后辈,“去罗马必经阿西西,皮耶鲁故意大大方方地放人进来,然后才正好瓮中捉鳖!”
“哦,”库拉丽秋相当受教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主人就是那只鳖!”
“……”拉斐尔的表情凝固,殿下,这不是我的错……
“幸好没有被他们发现,可是我们要如何出城呢?”罗轮兹根本没留心他们在说什么,咬住蜷曲的食指正在努力思索中。
“当然是冲、出、去、喽!”米开朗基罗闭合双目,得意洋洋地弹指宜称,“在本天才的带领下,守城兵拦不住我们啦。”
“我不认识那家伙……”拉斐尔干脆把脸扭向另一边。
“你这是什么态度啊!”米开朗基罗的眼里可柔不进砂子。
“对待笨蛋的态度喽!”
“咳咳!”罗轮兹手蜷在唇边咳嗽了两声,“米开朗基罗,我们不是怀疑你的实力,只是叔叔和阿西西政府串通一气的话,我们几个根本就不能抵挡。”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奥德莱娜轻轻一笑,“既使你们通过了阿西西,那群害虫也会在你们身后继续猛打穷追。我倒有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怎么一劳永逸啊!”米开朗基罗撇著嘴角,“除非罗轮兹死了……”
拉斐尔眼中一亮,视线瞟向奥德莱娜,“你是说……”
“对!”奥德莱娜露出甜蜜的微笑,“正是这个主意啊。”
“不行!”库拉丽秋涨红了脸颊,拦在罗轮兹身前,气愤地握紧拳头,“不准你们伤害主人!我看错你了!奥德莱娜是个大坏蛋--”
“唔……”“大坏蛋”近乎尴尬地解释,“库拉丽秋你误会了啦,我的意思是放出消息,就说罗轮兹死在了我这个当地有名的大强盗手中,让翡冷翠方面全面安心。至于出城的方法倒不难,我这个让阿西西城主头痛的恶盗可是知晓许多秘密通道的哟!”说罢,她眨眨眼睛,向库拉丽秋奉送了一个飞吻。呵呵,小姑娘著急的样子真是可爱。
“原来是这样啊,我……我我……”库拉丽秋涨红了脸,她错怪奥德莱娜了。
“好了,那我就去找和罗轮兹身形差不多的替死鬼喽。”奥德莱娜准备翩翩退场。
“等一下。”罗轮兹叫住她。
“殿下有吩咐吗?”她婀娜转身。“那个,请不要因为我的缘故而伤害不相干的人……”他有点儿面红,幸好前额的头发落下来挡住了脸上的表情。她一愣.旋而笑起来。
“放心.我当然只会找恶人出手,不过你这个贵族真的有点儿不一样,不愧是柯西莫大人的孙子哦。”她别有深意地看了眼罗轮兹,踏出门时背对著他挥了挥手,“我可是很期待你统制翡冷翠时的时代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耶?”库拉丽秋不解地问,“奥德莱娜知道主人祖父的事情吗?”
“是啊……”罗轮兹点点头,“祖父是个英雄,不过说起这些,”他低下头,轻轻拥住眨著琉璃样大眼睛的纤巧少女,提出早就想说的问题,“库拉丽秋,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叫我主人?”
“为什么?”库拉丽秋花容失色,自己做错什么了吗?呜,主人不会不要她了吧。
“不是啦!”看出她又在胡思乱想,罗轮兹大声纠正她的错误意识。
“那为什么不能叫主人?”她可怜巴巴地仰起小脸。
因为很奇怪啊……而且显得好有距离感……罗轮兹挠挠头,“总之,我希望你和拉斐尔他们一样叫我罗轮兹就好了。”
“可是拉斐尔他都叫你殿下啊……”小少女努力回忆著。
“那你就像米开朗基罗那样叫我好了吧……”
“可拉斐尔说米开朗基罗是个笨蛋啊……”
该死的家伙.米朗基罗怒视著一高一矮一唱一和的二人组。你们想要上演温情戏先清场好不好!他们可还都在这里耶!哪有当面骂人的!真可气喔!
翌日,阳光干爽明亮,拜雨季丰沛的雨水所赐,道边的青草一路疯长。
奥德莱娜骑在白马之上,送他们自山路出城,“好了,顺著这条路走下去,就可以到达罗马!”
“真是谢谢你,帮了我们很多忙……”罗轮兹诚挚地感谢。
“我只是讨厌那些恶心的家伙罢了。”奥德莱娜并不居功,“那具尸体,他们信不信我不敢保票,不过我会让兄弟们注意著,如果有可疑人等通过阿西西,我一定会拦住他们,他们要追你也得先通过我这关。记住,阿西西可不是只属于那个糊涂城主,它属于我们民众!而民众的永远站在正义这一方!”
“你这个女人也不是那么讨厌嘛。”米开朗基罹难得不吝惜地赞扬别人。
“那还用说,你现在才知道已经晚了!”她爽朗地笑著冲他扮鬼脸。
“奥德莱娜,”罗轮兹思忖半晌,终于问出口:“一个统帅在众人之上的首领,所必需具备的资质是温柔还是强悍呢?”这一直是他心中的疑虑,填许这个女中豪杰的奥德莱娜能给他一个答案吧。
“傻瓜,”奥德莱娜毫不客气地批评,“不管是停留在表面上的温柔,还是强硬到骨头中去的强悍都没有办法成为让人心悦诚服的领袖!”
“那……”罗轮兹的脸上满是问号。
奥德莱娜微笑著说,“真正的定义还要靠你自己去寻找喽,所谓现成的答案没有意义就是这个道理。”
罗轮兹还在思索,而飒爽的女盗贼已经向他们挥手道别:“哈,美男子继续加油!至于那边那位小妹妹……”她冲库拉丽秋坏坏地一笑,促狭地说:“听说罗马教皇是个好色之徒,你可要小心看好心上人哦。”
“什……什么……心……”库拉丽秋的脸瞬间像熟透了的苹果涨得通红,双手挥舞著抗辩,“姐姐你不要胡说!”
“小心!”手舞足蹈的差点儿跌下去,背后的罗轮兹双臂有力地环住她纤细的腰身,炽热的气息自脖颈后方传来,库拉丽秋的心怦怦直跳。怎么会这样?以前……以前还是小狗的时候,主人不是常抱著她吗?有哪里好像开始不一样了……自己和主人……不,是自己和罗轮兹……
她向上仰头,对上居高临下正在俯首的夜空色眼眸。视线相撞,他微微一笑,而她则心慌意乱地垂下头,几乎快要把小小的下巴塞到高竖的衣领中去了。
好奇怪、好奇怪的感觉,胸口好热哦。
“大家加油!”前方传来拉斐尔轻松亲切的声音,“前面就是罗马了!”
对!她拍拍自己的脸颊,不要去想奇怪的事,自己,这个小小笨笨的自己,所有的愿望就是主人能够得到幸福!嗯,她嗯嘴巴,鼓起双颊--库拉丽秋,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