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以后的宴会,多数都是郑彬彬陪他出席,她的美貌和身份背景使她在商界名流中如鱼得水,相对的,对祁绍的地位和生意都更加有利,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香港人喜欢政治联姻、家族联姻,实在是好处多多,利益多多。虽然郑彬彬没有正式进入公司,但俨然已成为公司里举足轻重的人物,地位仅次于总经理。有了她,我的工作量相对减少,有更多的时间照顾“L&G”的生意。算一算,我与祁绍几乎有一个月不曾单独说过一句话,我以为,我们应该就这样结束了。
从“L&G”出来已经很晚,今天boy新调的粉酒,我喝了有些头痛。停好车出来,阴暗的后面突然射出两道车灯的强光,我抬手遮住眼睛,听到车门关上的巨大声响。祁绍的影子在车灯下拉得很长很长,那影子迅速向我移动,很快将我完全淹没。我的头有点晕,由于距离太近,必须稍稍后仰才能看清他的面貌。他扶住我几乎仰倒的身体,我看见他眼底的阴影,闻到他身上新洗过的香皂味,这使我清醒了许多。他低下头,急切地吻我,我推他却推不动,身上软绵绵的无力挣扎,他的吻让我的头又晕起来。
等我再次清醒的时候,我们已双双躺在我的床上。我双手定住他在我胸前作怪的头,他不甘愿地抬起头,眼中闪着欲求不满的懊恼。
“你忘了郑小姐的那份通告?”
“让它去死。”他狠狠地吻住我,不让我有机会说话。
我静静地蜷缩在他怀里,疲惫却清醒,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和不规则的呼吸,我知道也没有睡,却反常地没有起身,可能因为这是我的家,我的床。我想告诉他浴室在哪里,刚动一动,他在我腰间的手臂就揽紧。我抬头看他,发现他定定地盯着房间的某一个地方,不是在看什么,而是在思考,眉峰紧锁着。我抬手捂住他眼睛,抚平他眉心。他的意识从远处拉了回来,翻个身将我压在身下,开始撩起又一场激情。
阳光照在身上,暖烘烘、懒洋洋的,我想伸个懒腰,发觉手脚都被缚住,浑身酸痛无力。意识一点一滴地回到脑海,偏过头,一张男性安详的睡容就在眼前,他结实的手臂揽着我,一条腿压在我身上。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睡着的样子,也是我第一次在他怀中醒来。我知道这也是最后一次。
人在睡着的时候,总是纯真无邪的,放下了所有的戒备和负担,他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平日飞扬的眉毛舒展着,锐利的眼眸紧合着,似笑非笑的嘴唇紧抿着。我心中叹息,上帝造人有时真的很不公平,为什么可以让一个人醒时如此深沉,睡时如此温顺。
头顶慵懒的声音传来:“不满意么?让你这样唉声叹气。”
“什么时候醒的?”我问。
“在你研究我英俊五官的时候。”
“自大。”我推他,他反而快手快脚地缠上来,压得我无法动弹。他将头埋进我颈肩,只这样温温柔柔的躺着,并无欲望,缓缓道:“明晰,我曾说过:‘哪个男人娶了你,真实不幸。’”
“是说过。”我格格直笑,他一说话,呼吸弄得我脖子好痒。
“现在,我收回这句话,可是太迟了。”他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什么?”我拨开他的头,凑近耳朵,“我没有听清楚。”
“没什么,”他起身,“浴室在哪儿?”
我用手一指。浴室的门关上,传出“哗哗”的水声,我缓缓拥被而起,觉得有些冷。什么叫做“收回”,什么叫做“太迟”,我不想猜测,不敢猜测,无论他想暗示什么,想到结束这两个字,胃就一阵阵紧缩,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我抓起一绺纠结的头发用力的梳着,梳得痛了就咬一下唇。水声停了,他从背后握住我的手,接过梳子仔细的帮我梳理,透过镜子,我看到他轻柔的动作,听到他低低的叹息。那样温存,那样无奈,那样痛苦,那样挣扎,这眼光似曾相识,竟与李霁提起曲姜时如此神似。我缓缓闭上眼,任一阵痛穿过胃部,低声道:“出去吃点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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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的过程中,我始终在等他开口说分手,但他谈天说地,一如既往,只是更热情更温柔了。我在他眼中看到了欲言又止,看到不舍和决绝。
吃过午饭,他牵着我的手散步,我难得有兴致逛街,他也难得有耐心陪我。经过一家婚纱店的橱窗,他突然指着一套最华丽的婚纱问我:“漂亮么?”
我笑道:“不知道,我没有概念。”
他蹙眉:“女孩子不都向往一套美丽的婚纱?”
“也许吧,”我继续前行,“只是我没想过要为任何人披上婚纱。”
他不做声了,跟在我身后,嘴唇紧抿,虽然仍是温和的,但眉眼不再飞扬,唇角不再上翘。
回到公寓,他想直接开进车库,我阻止他:“在门口让我下车就好。”
“为什么?”他惊异地看着我。
“我不想带男人回家,我们可以去你那。”
他眸子里又闪烁着犀利的光彩,“那昨天呢?”
“昨天是个意外。”
“意外?只是意外?”
“对,也许从一开始你注意到我就是意外。”既然他一直在逃避,那么就由我来提吧,我决不会等到他对我说“我喜欢你,但不能娶你,但是我结婚以后我们可以继续来往。”不,我不要事情演变到那一步,那对我对他都是一种侮辱。
“好,好一个意外。”他双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握到指节都泛白了。
我打开车门,他迅速地横过我的身体,“砰”地关上车门,抓过我紧紧搂在怀里,撞得我好痛。他的吻铺天盖地地压下来,愤怒地、粗暴地、激烈地,直到我俩都喘不过气来。他微微松开,狠狠地盯着我,不停地低喃:“该死的你,该死的你,你真的能够什么都不在乎。”
我定定地望着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道:“我记得很清楚,我们有过‘约法三章’。”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良久良久,哑声道:“那么,就照游戏规则来玩吧。”
我进浴室的时候,他还没有醒,等我出来,人已经走了。桌上放了一张签过字盖过章的空白支票。他从没有直接给过我钱,这一次是例外,唯一一次和最后一次。我跌坐床上,空气里仍然弥漫着那种汗腥味。我在心中苦笑,他公司的固定资产有2亿,流动资产有3亿,我填多少才不会辱没了他也辱没了我?支票由指缝间滑落,我的胃又剧烈地抽搐起来。
又是一个星期一的上午,一周的开始通常总会有什么大事发生,我和众位主管坐在会议室里,等待着姗姗来迟的祁总和郑小姐。消失了一星期之久,祁绍终于要召开例行会议了。
9:00整,婀娜多姿的郑彬彬小姐挽着总经理出现在会议室门口。例行的工作汇报并没有什么新奇,我几乎是有些索然困倦的,直到我看见郑彬彬手指上那颗亮晶晶的钻石戒指。仿佛故意炫耀似的,她一直翻着手指左看右看,让人想不注意也难。茜茜和苏菲眼中早已充满羡慕的亮光。我倚在椅背上,静静地看着祁绍严肃深沉的表情。他的五官如以前一般成熟俊朗,只是有些晦暗,不复昔日光彩的色泽,是什么让他忧郁、是什么让他疲惫、是什么让他如此不快乐?我居然好想知道。我不由苦笑,可能我的笑意已爬上嘴角,因为我发现坐在我对面的吴经理也对我点头微笑。
“好了,今天的汇报就到这里。”祁绍合上文件夹,发出好大的一声响,震得我一惊,拉回了飘浮的思绪。
“现在宣布一项人事调派。从明天开始,撤消秘书室,成立公关部,由郑小姐暂任公关部经理。Mary和欧尼调到公关部,关小姐恢复贸易部经理的职位,茜茜随关小姐调遣,苏菲留任我的助理。”“还有,”祁绍拉过郑彬彬揽住她的纤腰,“我和郑小姐准备订婚了,周末在公司开个小小的庆祝Party,年假时回香港举行婚礼。”他就像说公事一样在会议室里投下两枚炸弹。
大家有片刻静默,然后像突然苏醒过来似的,恭喜之声此起彼伏。我顺声附和,甚至与祁总和郑小姐握了手,出会议室时,手心满是汗,不知道是我的还是他们的。虽然大家早已预料到这样的结果,但却没想到祁太子这么快就妥协在这场商业联姻之中。我知道他是无奈的,并不是我认为他对我有多少感情,而是凭他的性格与风流历史,准不会情愿被郑彬彬绑死,其实每个人都看得出,他并不爱她。郑氏集团要与祁氏集团合并
的消息在香港已传得如火如荼,在这个时候两人宣布结婚,其用意闭着眼也能想明白。也许在香港人的观念中,利益比什么都重要。
我将自己的东西随意地抛进纸箱:所有的文件都整理好交待给苏菲了。茜茜捧起纸箱:“关姐,我先把东西送到你办公室去。”
“谢谢。”我锁好抽屉,钥匙交到苏菲手上,将一叠影印本也交给她,“抽屉里的日用品还按原来的顺序放着,这份文件还有几处要修改,今天之前务必要拿给总经理签。”
“嗯。”苏菲拉住我的手,“关姐,去和总经理道别吧。”
“不必了,又不是要辞职,随时都可以见面的。”
“关姐,”苏菲不肯放手,“去吧,总经理从会议室出来,一直待在办公室里,一句话也不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但我知道,你对祁总的影响力远远超过那位郑大小姐。”
我给她一个无奈的笑:“好吧。”
敲了好久的门,里面都没有回音,我推门进去,满室中烟雾缭绕,他整个人埋在椅子里,背对着门口。我很少见他抽烟,偶尔几次也没有这样凶。
听见门响,他闷闷地道:“不要打扰我,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这份文件等不到明天。”
他听到我的声音,震了一下,道:“放那儿吧,我会叫苏菲进来取。”
“没别的事,我先出去了。”
没有回音,我把文件放在桌上,转身离开,手搭在门把上,缓缓转动。
“等等。”他突然道。我回转身,他已走到我面前,我注意到他的领带是松的,西装敞着,衬衫凌乱褶皱。他执起我手腕,翻开衣袖问,“表呢?”
“什么?”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拉起我另一只手,看见左手腕上藕荷色的时装表,仿佛很失望,好一会儿,他只是用双手圈住我双腕,拇指轻轻摩挲着手腕内侧,弄得我有些痒。我缩了下,他扣得更紧,抬起头来看着我平静无波的眼眸,轻轻叹了口气,放开我,挥挥手道:“出去吧。”眉宇间的失望与疲惫,让我的胃紧缩起来。
我退了退,背已抵上门,他也退了一步,突然又上前两步,扯掉领带,捧住我的脸,用近乎恳求的语气说:“给我个道别吻吧。”
我轻轻摇了摇头,拿掉他的手,开门走出去。我不能给他机会,也不能放纵自己,更不想让所有的事一发不可收拾,哪怕是一个淡淡的吻也不能,因为我在他眼底看见了我自己的眼睛,相互流转着蕴暗的颜色。
在他离开我的公寓,离开我的床,留下一张空白支票时,就已经注定了我们之间的一切种种即将成为空白。或者在更早以前,或者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片空白。男人在感情上总是自私的,所以女人也要学会自私,学会用理智的闸门关闭情感的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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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了六杯红酒,在吧台上排成一排,边饮边欣赏,为我在秘书室的六个月零六天做一个小小的告别仪式。
李霁坐到我身边,眼睛仍在追随着曲姜,不忘分心和我聊天:“听说阿绍和郑彬彬准备要订婚了?”
“嗯。”我喝掉第四杯酒。
“那你打算……”
“结束了。”我喝掉第五杯酒。
“明晰。”李霁转过眼光看我。
“别用那种同情的眼光看我。结束了一段游戏,我还是我,为我的第一段感情历程干杯吧,开始得漂亮,结束得也漂亮。”我喝掉第六杯酒,“好了,我有我新的计划,明天我要卖了那架宝马,换辆新车,否则再被曲姜糟蹋一阵子,就废了。我还有一张空白支票,可以挖空‘新业’的资产。哎?李霁,你说我值多少钱?”
“这怎么能衡量。”他正视我,“明晰,不要糟蹋你自己。”
“你错了,李霁,难道你现在还不明白,我从不认为这是糟蹋,这是我所选择的生活。就如曲姜选择的一样,只要我们自己认为值得,就够了。”
“是。”李霁苦笑,“我又犯傻了。”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和李董谈谈,如果他肯放弃……”
“没用的,没有Daddy还会有别人,以我现在的能力,根本没办法拥有她。所以我决定,下个月回英国去。”
“就这样放弃了?”
“不,”他的目光重又转回曲姜身上,深深切切地,异常专注地,“对于她,我永不会放弃,但是我知道我出现的不是时候,也许有一天,她倦了累了,想休息了,会回头来寻找港湾,我会在海的那边等她。”
说得乱感动人的,让我觉得他傻得好笑,心里又酸酸的。有这样一个人爱着,对曲姜来说是幸还是不幸?她会不会有懂得珍惜的一天?我不知道,李霁不知道,甚至曲姜自己恐怕也不知道。况且,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如果当真有一天,曲姜将自己完完全全的交给李霁,得到的是否还会如今日的痴情与专注?谁知道,多年以后,当她回头找寻的时候,那港湾是不是还在?男人的心呐,通常比女人更加漂泊不定,与其费尽心思去捕捉他,不如放逐自己的心,让他来捕捉你。有时,我觉得曲姜的论调很对,但现在,我同情李霁,这样的漂泊与捕捉,究竟到何时两颗心才可以相遇?无来由地,我想到祁绍,我与他之间,分不清是谁在漂泊谁在捕捉,也许只是两颗漂泊的心偶然相遇,又沿着各自的轨道远去了,谁也不曾想过去捕捉。因为我们都自私,我们都骄傲,我们都冷漠。在学校时,大家常说,两个互补型的人在一起才会幸福长久,我与他,太像了。直到今天,我不得不承认,在不知不觉中,我的感情投入得很多了。而今,付出已收不回,我要做的只是学会遗忘……
我的胃又隐隐作痛,这是不是心痛的感觉?不会吧,还没有到这么严重的地步。
李霁关切地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事。”我皱紧眉头,左手压住胃部。
“还说没事,你脸色苍白得像个鬼,嘴唇都发白了。我陪你去看医生。”
“没事,只是胃痛,你扶我去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曲姜已赶过来:“怎么了?天哪,明晰,你脸色这么差。”
我躺在包厢的沙发上,痛得冷汗直流,身上发软。李霁皱眉道:“我看还是去看医生吧,好像很严重。”
“不用,不用,”我虚弱地道,“只是胃痛,休息一会儿就好。”
“别逼她了,”曲姜喂我吃了两颗阿司匹林,“她最怕去医院,早就叫你不要空腹喝酒,瑞士红酒的后劲最强,早晚你的胃要喝出窟窿来。”
“真没有良心,这个时候还咒我。”
曲姜按下我的头,用湿毛巾帮我擦汗:“拜托你躺好,大小姐,改天有时间陪你去检查一下。”
“不用了吧。”
“不然我打电话叫你妈来亲自为你检查,顺便开刀,省了麻烦。”
“好了,好了,改天去看医生行了吧,不要每次有个小病小痛就用我妈来威胁我。”
“谁叫你不乖。”
“行了,我好多了,出去招呼生意吧,李霁在这儿就行了。”
曲姜威胁李霁:“好好看着她,明晰要是有事,惟你是问。”
“遵命。”李霁微笑着。神经病,这样也很高兴,只要曲姜要他做的事,就像接圣旨一样。
最后还是被我逃掉了,有一个做外科医生的母亲已经够恐怖了,我可不想再与医院、医生之间有什么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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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四,于副理找到我:“祁总的订婚宴,你多帮帮忙吧。”
“帮什么?”
“会场布置啦,宴客名单啦,选礼品啦,过程序啦,这些琐事不是我们这些大男人能胜任的。”
“这些我也不在行,不是有苏菲吗?”
“她一个人忙不过来,毕竟你当过祁总的秘书。”
我沉吟了下:“这样吧,我让茜茜去帮苏菲,我这边的业务也忙,实在脱不开身。”
“那也好,省得苏菲总是来找我,我只会吃喝,哪懂得准备。”
“祁总的订婚宴。”我甩甩头,继续埋头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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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规模不大,但很热闹。虽然郑氏营造业尚未进驻大陆,但却是官方积极争取的对象。“新业”在大陆也是少数规模较大的港方投资企业,两家联姻对于郑氏进驻大陆会有很大的影响。为此,有名的大商家几乎都到了,还有部分政府官员,俨然是个名流云集的场面。最初祁绍一再强调不要把消息扩大,但我们也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人流,所以郑彬彬做主租了“凯悦”的大礼堂,开办自助餐,比起宴席规模要俭省得多,且方便随和,更宜于带动轻松的气氛,宜于彼此之间的交流。
苏菲和茜茜忙进忙出负责安排宴会的各项程序事宜,我和于副理、伍经理帮忙招呼客人。我穿上我那一千零一套的黑色曳地晚礼服,深颜色会使我的身材显得消瘦一些。我扯了扯明显宽松的腰际,不禁在想,如果母亲看到我瘦成这样,一定要押着我到医院去补糖。最近常常胃痛,也没什么食欲,有时疼得甚至会把吃的东西都吐出来,又持续失眠,不瘦才怪。我在洗手间重新补妆,掩过因失眠而造成的大黑眼圈,遮住因穿黑色礼服而更显苍白的面孔,觉得稍稍满意了,才重新回到宴会上。
一对主角今天穿了纯白的情侣装,祁绍白色西装,白衬衫,结黑领结,使最近一直有些颓废的他显得精神倍增。郑彬彬白色真丝晚装,红色皮靴,红色真丝手套,秀发高高挽起,鬓边垂下两绺发丝,配上她深刻的五官轮廓,明艳中不失妩媚,妖娆中不失清纯。两个人迅速聚敛了宴会中的所有光华,恭喜之声不绝于耳。
李霁挽着曲姜早早到来,祁李两家交情颇深,李霁也当半个主人一样帮着祁绍应客。我向曲姜暧昧地道:“今天怎么这么赏脸哪?”
“冲着你,我也要来呀,何况今天名流云集,我不来岂不是亏大了。”
“不要打岔,我是问你怎么肯陪李霁,李董呢?什么赵董、王董、张董、某某董都哪去了?”
“说什么,我哪有这么滥交。李董今天不来了,由李霁代表,其余什么董的,只是泛泛之交而已。而且,他就要回英国去了,陪陪他,哄他开心也是应该的。”
“他呀他的,叫得真亲热。”
“别糗我,你知道我曲姜的原则是不与任何客户交恶的。”
“哎!”我夸张地叹气,“真替那个傻小子掬一把同情泪。”
“是我该为你掬一把同情泪才是。”她朝一对新人的方向瞄一眼,“看看他们的确是蛮般配的,没关系,凭咱们关大小姐的魅力,在这里随便勾勾手指,就会有一票人排队恭候。”
“是呀,恭候我身边这位天仙美人。”我调了下她胸针的角度,也只有曲姜能将红色穿得如此高贵,如此艳丽不俗,她今天上的是淡妆,否则与女主角有一拼了。
她凑近我瞧了瞧,又仔细瞧了瞧,差点撞到我鼻子。
“干嘛?”我倒退一步,动作慢点就要惨遭狼吻了。
“不是吧,明晰,你把卖粉底的打死了,涂这么厚一层,这不是你的风格哦?”
“没办法,脸色太差,为了所有人的食欲着想,我只好忍痛多浪费些了。”
她突然正色看我,很同情似的:“明晰,你很潇洒的,不要为这种男人伤神,不值得。”
“说什么你。”我顺手从侍者手中取了一杯红酒,“我是因为胃痛才搞成这个样子的。”我一口饮进半杯,“你也太小看我了。”
“希望如此吧,也好,有益于减肥。”
“去你的。”我喝干了剩余的半杯。
“少喝点,不然待会胃痛到昏倒,我可不扶你。”
“哪有那么严重?”我放下酒杯,“自己招呼自己,我到门口去忙了。”
戚无艳从黑色的凯迪拉克中施施然走下来,身边陪着的是她们公司的副总。虽然一身深紫色的礼服显得她更加高贵典雅大方,但我在她那优雅的微笑下面,看到了落寞和神伤。这也是个潇洒的女人,祁总和她分手后,她不曾吵闹也不曾在业务上有什么刁难。我感觉得出她是真的喜欢祁绍,但她可以做到将个人感情摒弃于工作之外,我敬佩她。
我迎上去:“戚总,好久不见。”
“明晰呀,”她亲热地握住我的手,“的确好久不见了,你怎么也不到我那里去玩?”
“您是大忙人,我怎么敢去打扰。”
“见外了不是,别人我不见,你,我是一定要见的。改天我交待下去,允许你可以直接到我办公室。”
“那可真是我的荣幸,里面请,刘副总,里面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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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无艳没有放开我,我与她并肩进入大厅。祁绍和郑彬彬迎了过来,这是我这星期第一次与祁绍面对面。
戚无艳的手握得我好紧,几乎有些疼,但她脸上仍然微笑着,伸出右手与他们握手:“恭喜,恭喜,郑小姐美艳大方,祁总好福气。”
“谢谢,戚总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赏脸,待会儿一定要玩得尽兴。”祁绍道。
郑彬彬直率地道:“戚小姐也很漂亮啊。”
两人几乎同时回应,显得有些不搭调。戚无艳笑着向郑彬彬道:“比郑小姐差远了,我已经老了,不像郑小姐花样年华。”
“怎么会老?我看您最多比我大两岁,如果戚小姐愿意,以后我就叫您戚姐姐。”
“高攀不起。”戚无艳又向祁绍道:“祁总,您忙您的,有明晰陪我就行了。”
“那好,明晰,你代我好好招呼戚总。”
祁绍带着郑彬彬迎接下一位客人,我听到郑彬彬在问:“绍,什么叫‘高攀不起’。”
祁绍的回答被另一波恭喜声淹没了。戚无艳微微松开我的手,苦笑道:“我失态了。”
我浅浅一笑:“看您很累的样子,不如到楼上休息一下吧。最近‘实通’的股票又升了,我跟进,恰巧赚了一小笔,戚总不嫌弃,改天我请您吃饭?”
“好。我也想和你聊聊,不用你请,我来请。”
我嘻笑道:“那我又省一笔了。”
“你呀,”戚无艳摇摇头,“真是可爱又可恶。”
“这样才能让您印象深刻呀。”
“我要是男人,一定会喜欢你。”
“为了您这句话,等会我一定敬您一杯。”我打开一间客房的门,“您就先在这儿躺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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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楼来,正见Linta挽着某企业的小开进来,狠狠地瞪了郑彬彬一眼,又笑靥如花地跟祁绍攀谈:“祁总,好久不见,好想您呀。”
祁绍笑道:“听说你与纪助理对Linta感情很好,见到我才想我,你倒是会见风转舵。”
“谁说的,人家心里……”纪助理用力扯了她一下,Linta安抚地拍着他的手,“人家毕竟还是个怀旧的人嘛!”
纪助理陪笑道:“祁总,您忙,我们自便好了。”
郑彬彬根本不理Linta,随祁绍走开。
纪助理不悦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叙叙旧而已。”
“你这样让我很没面子你知不知道?”
“面子?如果不是我,你今天连门都进不来,还对我吼什么?”
纪助理一下就灭了气焰,不再做声。Linta也不再理他,远远地喊:“Mary,欧尼。”
“哎,Linta。”Mary和欧尼看见她,兴高采烈地奔过去,几张大嘴巴凑在一起,我连忙掩住耳朵躲开,免得被震到耳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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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走于宾客之间,已经十来杯酒下肚,我的胃又隐隐抽痛起来,到餐桌前夹些菜来垫底,感觉舒服许多。不经意抬头,看见餐桌的最远处站着一个孤独的女人,她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一手抱肩,一手端着一杯酒,偶尔小酌一口,黑与白相间的低胸露背晚礼服,年纪已经不轻,却不显老,那种成熟事故的风韵比一般的年轻女孩更迷人。她目光迷离地四处漂移,然后定在一点,顺着她的目光,我看见祁绍。原来也是祁绍的红粉知己之一,却与其他人都不同,蛮特别的。有在风尘中打滚的沧桑,有独立于世的孤独,又有看尽世态炎凉的冷漠,看着祁绍时,却有着炽烈无奈的柔情。她调转了视线,目光碰上我的,我朝她微笑,她淡淡地避了开去。有趣的女人!我从侍者手中端过一杯酒,回头又看她,她朝我举起酒杯,示意一下,一饮而尽。我也礼貌地饮尽。她终于扯出一抹浅浅的微笑,转身朝更静处走去。
曲姜从身后走来,看着她的背道:“什么时候你跟她交情这么好?”
“她?”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我根本不认识她。”
“你居然不认识?”
“她是谁,很有名吗?”
“她就是思思呀,‘夜来香’的女老板。”
“是吗?很有味道的女人,难怪‘夜来香’的名气会那么大。”
“如果你肯坐镇‘L&G’,相信我们也可以勉强跟‘夜来香’抗衡一下。”
“我可没那么大的魅力。”
“怎么没有?思思向来眼高于顶,她肯跟你喝一杯,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夜总会的女老板,凭什么这么傲?”
“后台硬啊,听说她年轻时混过黑社会的,连莫云帆那头牛都很尊敬她呢。”
有意思,我看看站在祁绍身边的郑彬彬;望了一眼楼上走下来的戚无艳;还有那个挽着纪助理,眼睛却一直围着祁绍转的Linta;还有那个已不见踪影的思思,不得不佩服祁绍的魅力,他当真是老少皆宜,大小通吃呀。订婚的消息一传出,就有这么多女人同时出现,如果他死了,不知又会揉碎多少女人的芳心。
我的胃又绞痛起来,痛得我眉心纠结。
“怎么了?”曲姜关心地问。
“没事。”我可不想这时候退场,起码要等到订婚仪式之后,否则就太失礼了。我左手抵住胃部,“没事,赵董朝这边过来了,帮我挡一下。”
“我还是先扶你去休息。”
“不用了,别失礼,我自己可以的。”我推她往前走。
“好吧。”曲姜拢了拢鬓边长发,朝赵董迎上去。
我靠在餐桌边上,等待那一阵绞痛过去,额头上已布满冷汗,脚下也虚软无力。靠了好久,才恢复一点力气。我慢慢移动脚步,朝人群聚集处走去。
所有的人都聚集在圆形平台周围,于副理站在麦克风前清清喉咙:“各位,各位,请安静。欢迎各位先生女士今天来参加我们祁总经理的订婚宴,现在,请祁先生郑小姐上台。”
祁绍携着郑彬彬的手翩翩然走上台,站在麦克风前:“多谢各位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鄙人的订婚宴,今天,在这里我正式向郑彬彬小姐求婚,请各位做个见证。”
我看见他深情款款地执起郑彬彬的手,胃部更剧烈的绞痛袭了上来,我双手紧压胃部,试图减轻一些疼痛,但是没用,一阵比一阵更剧烈的痛几乎要淹没我。我咬着下唇坚持着,嘴里尝到了血腥味。
祁绍喑哑深情的声音缥缈地传进耳中:“彬彬,嫁给我好吗?”
郑彬彬甜甜地回答:“好。”
我眼前金星乱迸,耳中嗡嗡直响,在时模糊时清醒的视线中,我看到祁绍为郑彬彬专注地套上那颗钻石戒指。四周掌声雷动,众人欢呼起哄:“吻她,吻她,吻她……”
祁绍一手拥着郑彬彬的肩背,一手抬起她的下颔,缓缓地缓缓地俯下头去……
我的眼前一片黑,脚下一软,身子倾倒下去,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我听见曲姜的尖叫:“明晰。”一条白色的人影箭一般的冲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