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阴风堡,阴风惨惨。
  三月飘雪,七月降霜,长年笼罩在一片雾茫茫之中。
  冷,是路经阴风堡唯一的感觉,即使太阳高挂无云的蓝空,那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寒意仍沁入骨子里,令身上每一根寒毛竖起。
  那是血的气息,由风的上方吹来。
  那是血的颜色,由水的源头顺流而下。
  那是死亡的声音,由山谷的那一端回荡而来。
  人们的喘息声有如被长弓追逐的野鹿群,除了杂沓的奔窜外,只剩下恐慌和明知逃不过,却不得不逃的一线希望,向前奔去。
  一条流着红泉的溪流不断的由地底冒出,它像永不干竭的鲜血般流向灰石环伺的湖泊,湖岸布满暗红色的深藻,散发着生人回避的血腥味。
  当连飞鸟都绝迹的林木中,人的足音比树叶的沙沙声还难听闻,白昼与黑夜一般阴森,几乎没人敢轻易涉足这片死亡之地。
  人们称此地为阴风林,一处不允许人生存的地带,近西夏都城三十五里。
  「……太阳升起的地方是东方,太阳落下的地方是西方……呃,那要走那条还是走这一条呢?这会儿太阳是升起或落下?好难哪……」
  日正当中,现已是七月中旬,理应炎炎酷暑逼得人汗流浃背,没留下三斤豆大的汗珠,起码也背湿了一半来应景,并要这烈阳别平白烧灼了一片绿意。
  可是怪奇得很,明明不远处有个小茶棚遮阳,可还是热得叫人吃不消,巴不得能下场大雨消消暑,好把一身的闷热全洗去,不留半丝热意。
  偏偏这相隔不远的林子里却是阴森森的,冷风阵阵好似刚下过一场雪,春未至而冬未走,招呼得来来去去的商旅直打哆嗦。
  一位十五、六岁的绿衫姑娘也不知是胆大包天,或是根本是活得不耐烦了,这边走走、那边逛逛像身处自家园子,唯一和别人相同的是怕冷得缩着脖子仰望头顶的烈阳。
  「……说什么直直往前走就能到西夏都城,以一个小姑娘的脚程不出三天便能到达,那前面三条岔路是什么意思?欺负我外地人不成。」
  捉着垂在胸前的发辫甩了甩,粉绿色发带系着的铃铛也跟着叮叮当当的响起,在阴冷无人的林子里显得特别响亮。
  有点雾气又不像雾,不很浓能视物,但是无法看得远、看得清,雾里看花似的什么都成了雾茫茫,给人如坠五里雾的感觉。
  不过对以「偷」起家的罗竹衣而言,这点「小雾」不算什么,她能在黑夜里来去自如,偷遍贪官好佞之所如入无人之境,这种要浓不浓、要淡不淡的流雾丝毫难不倒她猫般的眼,任何叶片飞动她照样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她有一个非常小、非常小,甚至是不算毛病的毛病,那就是她永远分不清楚东南西北的方位。
  以贼来说,她这项缺点简直可耻得不配当个贼,说出去都没人会相信,从不失手的竹盗君子居然是个路痴,那她到底凭哪一点没被逮过?
  或许她天生就是个贼呢!在不辨方位的情况下依然能全身而退,不伤分毫地平安抵家,祖师爷赏她这口饭吃,不当贼还能干什么?
  「东边是太阳升起的位置……唉!那太阳几时要落下?脚好酸,肚子好饿,哪里有人家可以『借』吃,咕噜咕噜的馋虫真是讨厌……」
  搓搓直冒寒意的双臂,不确定是否迷路的罗竹衣再度抬头看看天,气恼顶上的老牛太阳一动也不动,不上不下故意和她作对。
  其实她原本要花钱雇个人带路,不想绕远路的她坚持要穿林而过,但那高壮魁梧的大汉一听她的话立即面呈灰土色,二话不说的丢下她走人。
  不过是一座看来有几分阴森的林子嘛!他们究竟在怕什么?白花花的银子也不要,害她独身上路老找不到那条对的路出林。
  有钱不赚还真少见,这些人大概没有大富大贵的命,眼睁睁地任银子大爷由眼前飞过。
  古怪,但不能打消她的原意,她罗竹衣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岂会怕一座阴森森的林子,又不是要面对大姊……突地一僵,她的小脸变得惊慌。
  啊!完了,她要是比大姊晚回红叶小筑,那她真的会很凄惨,生不如死。
  一想到大姊修理人的歹毒手段,原本脸上还带着笑的罗竹衣顿时忧心的蹙起双眉,一副如丧考妣的神色,开始咳声叹气地祈求老天别害她,好歹她初一、十五都有抱佛脚,烧金烧银地孝敬。
  「这座鬼林子有多大,为什么绕来绕去还在林子里?我不要被大姊罚扫千枫林,那会死人……咦?刚刚飘过去的是什么?好像是一只鸟……」
  好大的一只鸟,足足有……足足有……她看了看自己娇纤的身子,再量量刚刚掠过眼前的巨大影子,肯定「牠」有她的两倍大,说不定是更大,足以令她的双眸为之瞠大。
  不是畏缩而是一丝惊奇,除了她大姊之外,罗竹衣可说是天不怕地不怕,蛇鼠虫蚁都能一手捏死毫无畏惧,为了别人珍视的宝贝甘愿冒险入险境。
  现在有个希奇的事儿打面前经过,那抹骨子里刮不去的贼性突然冒出头,她想她偷金偷银还没偷过一只大鸟,要是真让她得手,大姊准会夸赞她能干,绝不会责备她一时反叛之举。
  到西夏看烟火只是临时想起的借口,因为不辨方位的缘故,她已经遭到禁出千枫林六月有余,在没分得清东西南北之前不得再做梁上贼。
  在没遭此限制以前她不想当贼,甚至厌恶出身贼盗世家,被迫习得盗技与其它三位姊姊同列四君子之名,以竹片为信号留下一则则竹盗夜袭的事迹,她以为她讨厌当个贼,并且以此业为耻。
  直到长达数月未接触与盗有关的行径,她才知道不攀梁走壁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不偷不盗的双手奇痒无比,好像枫木中的蠢虫不断侵蚀心窝。
  唉!当贼也没什么不好,起码她们只盗宝不欺良民,顺手拿走的金银珠宝大都施舍贫民,为颓败的大宋做点善事。
  「咦!奇怪了,那只鸟飞哪去了,怎么一转眼工夫就不见踪影?」
  自认很有做贼天份的罗竹衣百思不得其解,虽然她不辨东西的本事差了些,可是哪里有宝绝对瞒不过她一双贼目,随便瞅两眼就能找出藏宝处。
  那么一只有人两倍大的巨鸟到底能藏在何处?林荫森森怎能逃过她的耳目,她连一片树叶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明明白白呀!
  嗯!这棵树好像经过过,那棵树也有点眼熟,这片雾蒙蒙几时能散去?她真的耽搁太多时日,而西夏王国仍在不远处等待。
  「莫再前进了,姑娘,前方没有妳该走的路。」
  一道白色的影子在林雾中若隐若现,恍若鬼魅般飘忽不定,时而在前时而在后,音厚声冷地回荡在冷清的四方空地。
  一般人见了此似幻似缈的情景肯定吓得魂飞魄散,战栗不已以为大白天见鬼了,不赶紧逃命也会腿软,求菩萨,哭爹娘地直打颤。
  但是家里有个宛如刚从坟墓堆里爬起来的活死人罗兰衣,见怪不怪的她早就不以为奇,反而兴致勃勃地冲上前找「人」问路。
  「太好了,大叔,我走来走去就是走不出这座林子,小茶棚的老汉说直直走就能过林,可是那路像会长脚似的老耍着人,你说可不可恶,我跟它一无远仇、二无近怨,何必变化莫测的兜着人玩……」
  她一点也不怕生地说个没完,不理会人家东闪西避的身影直跟着,前面的中年男子往左一步她也向左移,偏右一分照常挪挪轻如落霜的莲步,逼得有心给她一条活路的对方不得不现身。
  「闭嘴。」
  闭嘴?听起来像是不怎么和善。「我也想把嘴巴闭上,可是我不开口怎知该走哪条路才是正确的?我……」
  「回头路。」不像人的冷音一起。
  「回头路?」她憨憨的傻笑,不敢回头一视。「大叔,你说哪一边是回头路?在我看来每一条路都一样,雾来雾去……」
  「左边。」
  怔了一下,一脸茫然的罗竹衣软音软语的问道:「大叔,请问左边是哪一边?」
  不耻下问是待人处事的态度,绝不是她又迷路了,虚心请教是因为雾太多了,她需要熟门熟路的人指点迷津。
  「拿碗的那一手。」
  「喔!拿碗呀!但……」她欲言又止的举起右手,做出拿碗的动作。
  面色如冰的男子抽了抽嘴角说了一句,「妳是左撇子?」
  「咦!大叔好厉害喔!你从哪里看出我用右手端碗左手拿箸,是面相还是五行八卦?你会不会观天象、知地理、帮人算命?我觉得我应该去改个运比较好,大叔你帮我算算看……」
  「别叫我大叔,我才三十出头。」男子的表情看不出好意,但眼角微微一冽。
  「大叔,我才十五岁哪!你都三十好几高龄了,我不叫你大叔难道要改口大哥呀?我娘也是三十好几,而且……而且……」真是难以启齿。
  「而且什么?」
  「而且大叔明明都快五十还好意思自称三十出头,你不要看我年纪小就乱诳人,我外公人生得丑还能娶到如花美眷,你一定也能……啊!这是什么?好像暗器……」
  不知死活的罗竹衣还傻呼呼的说着,一见有数道银光直朝门面射来,她当下一个下腰再一闪,拍拍胸口像是大吃一惊。
  「不值得救。」一说完,身形魁梧的男子打算任由她自生自灭。
  阴风堡的人没有心,只有与雪一般寒冽的冷血,他不该多管闲事地想救她一命,只因她眉宇之间神似他早逝的妹子。
  「喂!别走呀!大叔,你还没告诉我怎么出林,抛下我一个弱质女子你会良心不安……哇!又是暗器,你比我大姊还狠!」
  我闪,闪,闪。
  幸好外公教她轻功时她有用心的学着,教一招学一招踏踏实实不敢偷懒,不然这会儿还真闪不过,身子一倒就枉死离魂了。
  这人的心好生凶险,她不过是好声好气的问个路,有必要恶脸相向吗?长得讨喜的她一向人见人爱,谁不摸摸她的头直道她生得俏。
  大恶莫为,小善偶尔为之,他们罗家还算是积善之家,个个都不是短命鬼,大叔的暗器想射中她还挺难的,除非阴风怪盗侠小小亲自传授的轻功不再独步武林。
  「快走,别再跟着我。」居然甩不开她,她习得的到底是什么武艺?
  「不跟着你我就走不出去,走不出去就会饿死,然后我大姊会很生气,二姊肯定放火烧林子,三姊会哭得天地变色、暗无天日,你这罪魁祸首一定死得比我还惨,生不生,死不死地饱受折磨,被阎王点召还比较快活惬意……」
  「住口!」
  他后悔了,后悔一时的妇人之仁,给自己带来甩不掉的麻烦。
  「大叔,你好像很喜欢打断人家的话,这样很失礼耶!大宋子民向来守礼知礼,不可以如同西夏蛮子一样蛮横无礼……」
  「我是西夏人。」踩在西夏国上上还敢口出妄言,她真是死不足惜。
  啊了一声的罗竹衣干笑地停下脚步,耳根微红地低头道歉,为自己的有眼无珠感到万分歉疚,居然当着人家的面说他们是一群未开化的蛮夷。
  虽然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从中截去,可是做人的礼节不可轻忽,就算她是个贼也懂孔孟学说,话非利剑同样伤人,容易惹得人家不快。
  可她头一抬又啊一声,方头大脸的高壮男子居然不见了,只留下一片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薄雾,以及不知落下还是升起的太阳。
  正当她感慨时运不济,微微发出懊恼的叹息时,一阵凄厉的女子叫声从远处传来,无关侠义的瞧热闹心态由心而起,丧气的神态一转兴致深浓。
  三蹦两跳的朝声音扬起的方向轻足而点,不怕死地凑一凑热闹,反正有人的地方就有路,还怕走不出林子吗?
  她单纯地这么想着,殊不知她给自己惹了一个大麻烦。
  她发誓如果一切都能重来一遍,她绝对会规规矩矩的守在红叶小筑,和美得不象话的管家阿牛大眼瞪小眼,与她的丧魂竹为伴。
                
  「妳说爱我爱得愿意将生命交给我,为什么我如妳愿取妳性命时要如此惧怕?艳丽无双的容颜如同白蜡般不再有任何艳色。」
  一头白发如雪般地随风飘扬,银丝胜雪更冷冽几分,彷佛来自阴间的无常将军,用着最绝情的声音轻拂即将丧失的生命。
  那冰冷的脸孔找不出一丝人的血色,映着同样苍白泛紫的细嫩脸庞,一是冷漠、一是惊恐,交织着比寒冬还低温的冷意。
  那是一双失去人性的冷眸,皆红着宛如兽目,像是雪地里的狼群寻求食物,一见到温热的猎物便集体扑杀,撕咬着口中的鲜美。
  但他是个人,一个昂藏七尺的白发男子,却拥有野兽一般惊猛狂性,睥视匍匐在脚下求饶的娇媚女子。
  「不……你别杀我……我、我知道错了,爷你饶我一回,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不敢了……你放过我……」
  花容失色的女子发已乱,云钗斜插,半敞的霓裳微露酥软香肩,脱落的绣鞋一只在远处,一只已不知去向,半掀的裙襬遮不住令男人为之血脉偾张的雪嫩大腿。
  裙子底下不着一物,衣衫还来不及拢齐就遭到情郎的嫌弃,空留余恨。
  但她不是这个男人的姬妾,更非他心之所系的伊人,而是某位想讨好他的王公大臣所进献的美人,专做狎玩发泄的伶妓。
  而这样的女人他有上百个,一天一个还不断有新的「货品」呈上,直到他不需要吸食人血为止。
  而这一日似乎遥遥无期,白骨堆积的白骨山已有城墙高,哀嚎的女人声音没有停止的一刻,是痛苦,也是绝望的悲鸣。
  「想要我的爱就要有必死的决心,不是妳说不要就能不要,让我瞧瞧妳的心意有多坚决,足够换回我一时的怜悯。」
  可是他没有怜悯心。
  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柔细的胸脯、一道鲜红的血泉由胸口喷出,如数地落入寒冰似的口,舔吮着。
  「……放过我……放过我吧!爷……我还不想死,我不想死,不想死!你饶过我、饶过我……」
  看着身上的血一点一滴的消失,自视容貌过人的美人儿不再骄矜自傲,艳压群芳的容貌不能让她获得一丝怜宠,只有与无数的美人冢有着一样的下场--沦为兽爪下的祭品。
  「死?」他阴阴的嘲笑起她的愚蠢。「死反而是对妳的一种仁慈,苦难才正要开始。」
  她是他的「食物」怎么能死,她得活着满足他的身体以及他的胃。
  「什……什么意思?!」女子的气息十分虚弱,惊惧得瞠大双目。
  「妳难道不知道关在后山的女子做何用途吗?」音很沉,彷佛由地底传出。
  「关在后山的……女子?!」蓦地,她的脸色呈现死灰,难以置信地软了双腿。「不,不该是这样,我是赤喇族的公主,你不能待我如她们般,我是尊贵的公主,我父亲不会允许你把我当作……当作……」
  不,这不是真的,她不相信,她绝不相信!
  「食物。」男子代替她说出她口中艰涩的未竟之语。
  「拓拔刚,你不可以将我当畜牲豢养,我宁可一死也不受此屈辱……」呃,她的咽喉。
  眼神极冷的拓拔刚一手掐住细不足盈握的纤颈。「我的名字是妳这等低贱女子能唤的吗?」
  他没有一掌掐死她,只是止住她胸前的伤口囓咬颈线优美的脖子,一口一口像在品尝食物的鲜嫩,红得刺目的小血印泌出甘甜鲜液。
  那是恐惧的折磨,他明知她怕得四肢发冷直打颤,却狠毒地像逗弄野狸的老虎,以锋利的爪子慢慢地划出一道又一道伤口,任由她在死亡的阴影下惊慌无措。
  人生在世最可怕的一件事不是面对死亡,而是不晓得该如何活下去,和该用什么方式活着。
  成为别人的棋子还不如从容就义,活与死下再有差别时,少受点苦才是唯一的良策,他不反对她们寻死,只要她们有勇气承受死不了的下场。
  「拓拔……爷,看在汝娃尽心尽力伺候你三个月的苦劳,你让汝娃继续服侍你吧!在这么多姊妹中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爷的胃口。」
  垂死的雁儿会反啄,不甘成为「食物」的汝娃媚态横生的挑逗前一刻深埋她体内律动的男子,意图以女子的天赋迷得他改变心意。
  即使她一身是血看来非常骇人,但那张未伤分毫的娇颜依然娇艳得如一朵野蔷,让人想采撷。
  可惜她遇到的是一个比冰还冷情的男子,在看递女人为博君宠的丑态后,冷冷的眸中只有薄情和寡义,毫无波动。
  「三个月够久了,足以让我看腻这张俗艳的脸。」手腕施压,将一张艳惊四方的好皮相掐成扭曲。
  「啊!疼……爷……疼呀!」好生的狠劲,骨头都移了位。
  女子的张狂和娇媚顿时如林中的雾,薄薄的一片不禁风雨,凄厉的叫声随着俯下的利牙而高扬,睁大的眸底充满血的颜色。
  那不是死亡而是更深的恐惧,畏惧再也无法如愿的死去,与之前同遭弃的女子一般际遇,身如花残地遗弃一地,成为血的供养品。
  她知道自己会活得很久很久,活到忘了自己是谁为止,行尸走肉颠狂一生。
  「老爷爷,往西夏都城的路怎么走?你看雾大林大太阳大,老是欺负老实人,叫人很不痛快地想伐木除林,好让过往商旅都能图个便利,一条路直达别有岔路,造福乡里好积阴德……」
  「老爷爷?」声冷如秋霜。
  「哎呀!老人家你身子虚是吧?一大把年纪就不要到处跑,听你的声音多沧桑孤苦,活像子孙不孝的贫苦老人,三餐不济靠人施舍,瘦骨伶仃赖活着占人家一口饭吃……」
  呃,看这背影不算瘦,应该说是一把老骨头别吃太多米粮,留点锅底让一家温饱,瞧那粗壮的手臂多结实,一点也不像上了年纪的人。
  「妳说我是老人家?!」向阎王借寿不成?
  「人老就要服老不要硬撑,都满头白发了还能叫你一声少年侠士吗?光你听都会笑掉大牙,何况是旁地的飞禽走兽,天公地母呢!」
  为老不尊讲的就是她那没一点长辈样的外公,好的不教尽教她们姊妹做贼,害她们神捕阿爹羞于见人,干脆自甘堕落沉沦酒乡,带着爱妻远走天涯。
  没想到厚颜无耻的老人家还真不少,并非「独厚」她外公,眼前这人明明老得没力气起身了还逞强,像趴又像蹲地使不起劲等人搀扶。
  虽然她是心地善良的好姑娘,有乐善好施的个性,可是大姊有交代人心险恶,就算别人饿死、冻死、渴死也不要伸出援手,那是命数将至不得逆天而行,好心助人不一定有善报,往往来抄家灭族的便是这群受恩惠的小人。
  外公的话可以听过即忘,但大姊的叮嘱是字字金玉良言,从没出岔过,比学堂上的夫子说得还要精辟,简直可纂写成一部传世宝典,供贼子贼孙享用千秋万世。
  「谁说满头白发就一定是个糟老头,妳出门算过命了没?」注定今日要命丧于此。
  咦,要算命吗?「老头不糟,糟的是你这个人的心态,我们一家的命都很好会长命百岁,用不着听江湖郎中胡说八道,老爷爷要是知道出林的路就指点一下,别让我在这林子里筑巢盖屋。」
  老死出不了林,丢了当贼的颜面。
  「我应该吗?」拓拔刚将手中只剩一口气的汝娃放下,喂她一粒红色丹药不容她早死。
  「当然应该咯,助人为乐嘛!想要活得长长久久就得常做善事,你做一次好人就修一座浮屠,哪天驾鹤西归,重返西天极乐之地就能名列仙班,不用受生老病死的轮回苦。」
  这是阿娘常挂在嘴边的话,可是用在罗家姊妹身上像对牛弹琴般,左耳进,右耳出,半点不留,真亏她此刻还记得。
  「妳在诅咒我!」有胆,他会让她多活数日。
  「哎呀呀!你想太多了,人总会一死嘛!早和晚而已,当神仙有什么不好,逍遥自在不用当贼……」哇!他好高。
  无邪的大眼眨呀眨,惊讶万分的注视雾中直立的背影,罗竹衣玉颈微仰的差点往后跌。
  「贼?」
  「老爷爷,你实在不像老爷爷耶!贲肩厚背腰杆挺直,你有欺世之嫌喔!」不好,她怎么心头毛毛的,像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欺世?」冷厉的笑声一扬,拓拔刚狂狷的身影缓缓的转过身来。「我是来自冷峰之颠的厉鬼,专为灭世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