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好巧呀!又见面了,你也要去洛阳吗?我们正好结伴同行。”
  一张笑得阴险的灿烂脸孔蓦然出现在官道另一方,熟稔的态度很难令人怀疑他是否别有居心,仿佛是交情甚笃的好友,口气是如此自然流畅。
  紫色衣衫飘飘,尊贵而傲然,不复见以往的冷峻,谈笑自若地忽视一行人怒目横视的拒绝,我行我素的强行介入。
  在他的身上显见浑然天成的卓尔气势,眼露狂狷地鄙睨世人,惟我独尊的展现不曾收敛的霸横。
  他的傲慢反而衬托出一身火红女子的烈火性情,两人如同狭路相逢的两头公犊,一方气定神闲地吃着草,另一方则鼻孔喷气想用尖角将对方刺死。
  可是,她所能做的只有冷冷的哼一声,要他滚开。
  “娘子的无情好叫人心寒,我手臂上的伤尚未痊愈,你忍心再重创我一次吗?”摇头叹气,他一脸怨夫神情。
  “东方无我,你嫌路太宽,想用螳臂挡车吗?不削下你的臂膀很不甘心是吧!”无情?她后悔当日末一刀成全他的找死。
  纵虎归山的结果是得寸进尺。
  “伤在身,痛在心,银针订情。”他刻意地混淆两人间的“私情”。
  脸色青红交错的沙琳娜扬起一鞭。“离我远一点,少在我面前晃动。”
  鞭落沙扬,地上尘土顿时凹陷出一条鞭痕。
  “怎么不使出凌厉的弯刀,怕引来官兵追捕吗?”他存心撩起她漫天的怒火。
  贤良温恭的女子他瞧了无味,偏爱她那张气极而红的粉配细颜,像是染了天边晚霞般娇艳,不点胭脂更见朱色。
  如同一壶烈酒,初闻醉人,入口甘醇,滑入喉中辛辣无比,强烈的后劲让人站不住脚,眼花醺然。
  这就是他要的感觉,能撼动他的知觉感官,说服他不曾为谁心动过的心房大为敞开,无条件地接纳她的影像干扰他的正常作息,时时刻刻挂怀在心难以定神。
  生动的朝气带着海洋的气息,明丽的双瞳因怒意而闪耀着紫色光芒,轻易地泄露出一丝小女人的娇嗔,要人不醉都难,忍不住想挑拨她最真实的一面,卸除冰冷的伪装还诸原我。
  她只适合当团烈火,燃烧自己,毁灭别人。
  水一般的柔情不存在于她刚硬的心中,一时的媚态不过是松懈别人的心防,以最矫情的外貌迷惑敌人好给予致命一击,从不考虑自己的美丽已是多么有利的武器,一把火先烧了再说,不死绝再补上一刀。
  看似多诡,其实不难看透,一旦挑起她旺盛的炽焰,纯然的红光是掺不进杂色。
  因此他才一反常性的逗弄她,假借巧遇的名义与之同行。她不是那些妄想攀龙附凤的痴缠女子,不多点耐心是驯不了她的烈性。
  掠夺是海盗的行径,而他只想掠夺她的心,女海盗烈火的心。
  “东方家没事好忙吗?你倒有空间管起旁人的私事。”若是海上,再多的官兵也奈何不了她。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咱们不需要生疏的分彼此。”策马一踢,他跟上她的坐骑。
  没骑过马的夜舂和小果子坐在王丑控驶的马车上,三人和主子隔了一段距离,因此没法子插上话,只能瞪大眼的静观其变,随时提防两人大打出手。
  但不担心的主因是他们相信沙琳娜有自保能力,一个东方无我伤不了她分毫,多了他们反而只会缚手缚脚。
  “你错了,我们是陌路人,最好互不牵绊地各行各路,免得有人横尸荒野。”早知道就走水路避开他。
  他轻笑地踢踢马腹。“小娘子害晚了,我不会取笑你的言不由衷。”
  “东方无我,你再叫一声小娘子试试!我保证你们东方家就此断绝香火。”沙琳娜的火气直线上扬。
  适可而止是聪明人的做法。“我的小未婚妻恼羞成怒了,那我该叫你什么呢?”
  “我不是你的未婚妻,你要我重复几次?”脸一沉,她不快地瞪视着他。
  “叫你沙姑娘吗?显得太不亲近,让我再想想。”他佯装不妥地搓着下颚。
  “你为何不去死,老跟着我干么?要讨回三艘船货也太迟了。”她恶毒的一咒,心有万般不耐烦。
  “当是聘礼吧!我没打算索回。”在得知她的真实身份之后。
  皇上千方百计地要他入朝为官,甚至命他领兵十万去攻打海上流寇,事后赏银百万两,并封候入相迎娶孝昌公主。
  货船遇劫他是不太痛快,本来有意接受圣上美意讨伐海贼,但是只要一想起刁钻、蛮横的公主,他的兴致立即全消,宁可自行处理也不愿沾惹上李珞,她和沙二小姐一样难缠,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老仗着凤女身份排除异己。
  宫中侍女若有容貌佳于她者,通常不是惨遭毁容便是死于非命,鲜少有人逃得过她毒手,心胸狭窄得容不下任何艳婢娇奴。
  皇上眼中的至宝在他看来如同破铜烂铁,烧尽精火也炼不出一把好剑,只能放在炉灶上盛盛冷汤,无法端上桌。
  “我代大姐先谢了,姐夫的盛情难却,后续的六礼别忘附上。”狡黠一笑,沙琳娜顺水推舟地捞个小姨子做做。
  表情陡地一冷的东方无我伸出马鞭抬起她的脸。“信不信我当场将你变成我的女人?”
  “君子动手,小人动手,你想我会屈服吗?”可笑,他未免过于自大。
  “小娜儿,你不想大名挂在皇榜上吧!”与她斗狠,实属不智。
  海贼的生活磨利了她的性情,硬碰硬绝对行不通,他狠她更狠,死生置之度外的无畏正是他所畏惧的,他要她活着。
  为之一惊的沙琳娜脸色变得十分凶恶。“谁准你唤我小娜儿!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沙秋柔。你不会忘了亲手送上门的‘礼物’吧?”这可是他牺牲色相所换得的情报。
  不愧是海贼的女儿,不管他如何厉言逼供始终不得其解,只紧咬着蚌壳嘴问他几时成亲,含羞带怯地攀着他手臂低喃淫秽字句,勾引着他共效于飞,好珠胎早结。
  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他只好虚与委蛇,假意欲与她共结秦晋之好,在调笑间取得他想要的秘密。
  女人的单纯叫他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想要的一切,沙二小姐的献身只让他反胃,目的既已达成便无利用价值,衣服一拢随即走人,并未真正要了她。
  纵横江湖多年,他头一次拉下身段委屈自身,以美男计获得巡城马遍寻不着的答案。
  为了小娜儿他真是不计代价,这笔债最终还是要算在她头上,他会一点一滴地由她身上取回,丢饵之人是该付出小惠,上回的轻吻已不足以补偿。
  略显懊恼,她低咒一声,“我警告你,东方无我,别再让我听见。小娜儿。这三个字。”
  “东方大哥或无我,你随意挑一个吧,唤声相公也成。”他心胸宽大,绝不介意。
  “少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本姑娘不接受威胁。”她死也不唤那种恶心的字眼。
  连她爹的那些子女她都一律直呼其名,哪来哥呀姐的烦人称谓,他简直是挖了春豆还要秋葵,得意忘形。
  “小娜儿,你肯定是威胁吗?小、娜、儿——”这是交换条件。
  “你……土匪、恶霸,我不杀你誓不为人。”两人近在咫尺,她的红鞭如流星划过。
  一道虹影乍现。
  不避不闪的东方无我硬是吃上一鞭。“土匪配上海盗,恶霸与刁蛮女,你说我们是不是天生一对?”
  “干么不闪,你以为我会因此而内疚吗?”心口一抽,沙琳娜倔强地扭过头,不看他脸颊上的斑斑血迹。
  “不让你消消火怎成?万一气出内伤我会心疼。”东方无我含笑的嘴角隐着宠溺之色。
  “巧言令色,别当我是沙秋柔,花言巧语对我不起作用。”哼!好听话人人会说,她不会傻得轻信。
  男人的奸佞和狡猾她可一清二楚,底下的海盗们个个专精,为多得一份财富不惜自相残杀,互扯后腿,什么阴险的诡计都使得出来,毫无江湖道义可言。
  看多了自然寒心,男人在她眼中的评价都不高,全是些猥琐小人,所以她从未兴起成亲的念头,一个人反而自在。
  因此当老头子提起那件荒谬的亲事,她二话不说地回绝了,以她现今的身份、地位,用不着依赖男人过活,也许哪一天兴致一起掳几个小相公回清风岛也说不定,像老头子一样妻妾成群,享受男人的伺候。
  “我的烈火娘子,你想我像是那种会哄姑娘开心的人吗?”他失笑地抹去颊边滴落的鲜血。
  她不肩的说起违心之论,“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和你不熟。”
  “一回生,二回熟,你说我们怎么会不熟呢!这是我们第三次‘不期而遇’。”他睁眼说瞎话,将刻意安排曲解成不期而遇。
  除了第一次的意外交手,其余两次都是他用尽心机的靠近,说是巧遇只会令人嗤之以鼻,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的动机。
  她,是他最终的目标。
  “东方,你真要厚颜无耻的跟着我?”一脸的血让她看了刺眼。
  红,是她的颜色,谁都不许剽窃。
  真有她的,坚持不唤他的名字。“是同行,我有要事要到洛阳一趟。”
  “是吗?”她轻啐着一眄,“不带任何随从和管事,你想干什么大事?”
  “洛阳方面的商号出了点事,我去了解一下损失状况。”东方无我轻描淡写的说。
  其实是件不太严重的小事,洛阳城的商号意外遭祝融光顾,文管事怀疑有人纵火,连夜飞鸽传书至长安通报,希望上头派个人来追查。
  他不假思索的动身,一来视察洛阳的商号运作情况,二来他接获葛逢凶的消息,烈火一行人已经动身,正往洛阳方向而去。
  轻骑简出才好追上她的马车,多余的随从只会拖慢他的速度。
  沙琳娜的眉头一颦,“把你的伤口处理好,看了碍眼。”
  “你种下的因,该由你来收拾。”黑瞳中泛着笑意,他的“苦肉计”奏效了。
  “等到日出西方吧!我会替你准备好上等柳木,姐、夫——”随口一说他当是善心大作吗?
  想要娶她猫如水中抓月,难如登天。
  “小娜儿,你不要惹我发火。”声调冷了几分,他的口气微带愠意。
  他非常不喜欢她刻意的称谓,他不受人摆布,欠恩的人并非他,谁的债由谁去偿,与他无关。
  “你……”她忍下怒气地握紧缰绳,“咱们扯平,你别再跟我说话。”
  “不成,你的要求太为难人了。”他淡笑薄谑,摇着食指凝望着她。
  远处有座茶棚,冒着香气的茶味顺风传来,引得过往商旅路经此地,总会入内歇歇脚,饮两口提神的凉茶。
  棚前系了几匹黑色大马和老灰驴,有个卖杂货的竹筐搁在棚口,半满的座位尽是疲惫的交谈声,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家乡事。
  显目的幡布随风飘荡,忙碌的中年夫妻来回穿梭加茶水,几个幼童在茶棚后玩耍,嘻嘻哈哈的笑声显示开元盛世,安乐度日。
  “懒得理你,我渴了。”心火微微波动,她压下一丝异样感受先在茶棚前下马。
  笑她的不坦白,东方无我跟着勒马跃下。“正好,我也渴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入这座简陋茶棚,嘈杂的声响顿时静默,好奇而带着几分敬畏的眼神望着他们,似乎在评估他们的身份为何,一股无形的压力让人不敢大声喘皂。
  尤其是那一双紫瞳,诡异得令人背脊一栗,有种慑人的寒意,像是……
  索魂罗刹!
  “小姐,你走慢些,好歹等等我们……还有你走远些,别靠我家主子太近,你没安好心……”
  小果子的喧呼声化开一室冷凝,小声的交谈又逐渐扩散开来,很快的恢复原先的热闹,提着茶水的大娘招呼着客人入座。
  风很清闲,在洛阳城外十里的山坡地扬起一阵旋流,落叶飘散。
  *  *  *
  “坐下。”
  红衣女子一声令下,四方桌子坐着夜舂、王丑和小果子,而随着沙琳娜的落坐,东方无我明显遭冷落,孤零零地必须独坐一桌。
  茶棚老板为众人注满茶,性急的小果子不等其他人,伸手要端茶杯,突地身体忽然拔高离地两尺,被人拎起后领往一侧空桌扔去。
  像是大刀入鞘,小果子不偏不倚地正坐长椅中央,桌上的茶水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安然无恙地等人一饮。
  看到这一景,茶棚内的贩夫走卒、商人幼童都诧异的张大嘴,征然无法回神,含在口里的凉茶差点忘了吞咽,四周鸦雀无声。
  身换物移,顺长身影正大光明的与红衣女子并肩而坐,挺拔的俊容噙着一丝傲慢惬意,不觉得自己举止古怪,神色自然地点了茶点。
  “狂妄。”
  他扬起淡淡纵容的笑。“小烈火,你在指自己吗?”
  沙琳娜鄙夷的横睇他一眼,“胜之不武,你恃强凌弱。”
  一时还回不过神的小果子兀自发怔,不了解怎会突然无人同桌,只有他一个人面对空桌独杯,陡高忽低的心悸和发软的四肢让他无法言语,否则,他的不平声浪会让人发狂。
  “海贼的行径不是吗?咱们越来越心意相通了。”他低声的贴在她耳畔一喃。
  她悻然地冷嗤,“你尽管大声嚷嚷,会有不少人感谢你的抓、贼。有功。”
  “那些人不配与你交手,你是我的。”未来妻子。他有所保留,言未出口。
  “你的囊中物吗?烈火可不是什么驯良女子,阁下恐怕要大失所望。”端杯一啜,入口的涩味让她瞳色一沉。
  难喝,不如贡茶甘醇。
  山野荒道上的茶水仅用于止渴消暑,平凡夫妻哪懂得品茗之道,粗糙的茶水便是旅人最好的享受,一口入喉解奔波之渴。
  三样糕点,面饼冒着热气,虽然算不上好手艺,但是能填腹内饥虫,勉强能满足口腹之欲。
  “薄茶粗食吃不惯无所谓,我洛阳商号的大厨媲美御用膳师。”失望?不,正合他意。
  素手一撕热饼,她毫不领情。“你肯定不会下毒?近来肠胃乖张,怕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别有居心。
  “哈……没想到你防心重得草木皆兵,我是最不可能伤害你的人。”蓦然肆笑,东方无我以食指沾起她唇边面屑放入口中。
  她为之呼吸一窒,又羞又恼的斜眸一瞪,“姓东方的,你给我规矩些。”
  “轻唤我一声无我不难吧!对你,我只想不安份地上下其手,千万别指望我安份守己。”他蓄意地拿起她吃过的糕点咬上一口。
  是吻。他用眼神传递这意思,盯着她鲜嫩唇瓣勾起两人先前的瑰思,让她口干舌燥地直灌着茶,气闷在心。
  “无赖上她没好气的另要了一盘茶点。
  赖字诀乃人之本性,“琳儿,你这辈子是摆脱不了我,何不从容就义?”
  她闻言呛了一下差点拔刀相向,浮动的紫眸跳耀着万点星火,不敢置信沙秋柔那个没节操的叛徒居然出卖她至此,只为男色迷惑。
  在清风岛,惟有她娘亲会唤她琳儿,其他人只敢唤小姐或岛主,最多以烈火称之,冒犯她之大罪尚无人敢尝试。
  老头子有自知之明,“小娜儿”三个字已是她容忍的最极限,偶尔一唤是有所求,平日的称呼是“喂”、“女儿”、“小海贼”,或是直接一句“少心少肺的”,名字在海盗窝里等于是多余的,没有几个人会记住她的本名。
  “烈火”,已代表一切的权力,人人敬畏。
  “小姐,他太过分了,简直是目无法纪,怎么可以这么寡廉鲜耻的唤你小名……”太无法无天了。“丑叔,快施展你的流星拳法揍扁他。”
  是流虹拳派。王丑低头不语地没有太多表情,安静地观察四周的暗潮汹涌。
  他的命是三小姐在大海中救回,在众人都欲责他于死地之际,她的出现无疑是观音现世,即使人人都畏她如鬼魅,在他心中她是惟一的明主。
  也许世人会被她阴狠残厉的手段所惑,但是他很清楚她的冷酷性格是环境所造成的,在海贼的生涯中只有强者才能生存。
  为了保护她所关心的亲人,纵使为人唾骂,她依然挺直胸膛的接受大海给她的磨难,咬着牙硬撑起一岛的生计,力拼对她的位子起觊觎之心的不肖份子。
  她的坚强令他折服,大无畏的豪情叫人敬佩,她是一方霸主,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她未召唤前,他不会妄意行动。
  而且,东方无我是人中之龙,绝对配得上她的万丈雄心,才貌双全。
  这一点,他看得透彻。
  “想再当一次哑巴吗?我正愁找不到人活动活动筋骨。”梁上乳燕——聒噪。
  小果子手脚极快地退到主子身边大吐苦水。“小姐,他太恶劣了,你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番,他根本不是东西……”
  “他是人。”
  “嗄?!”顿了一下,他表情委靡。“小姐,你为他说话呀!”
  “真想被抬出去?”吃了一次亏还不知死活,神仙也难开智。
  “呃,他……他不敢在小姐面前摘了我的脑袋吧?”心头冷飕飕,小果子脸色微白的缩成一团。
  “连我他都敢调戏了,一颗小小的青涩果子需要花费多少力气!”也不看看场合,发什么牢骚。
  没瞧见她正一肚子火吗?光喝凉茶是消不了的。
  “小姐——”呜!他被小姐嫌弃了。
  “去,一边凉快,少来哭丧着脸坏我胃口。”真不该带他出岛。
  小果子偷偷的狠瞪害他挨骂的罪魁祸首一眼,满脸不情愿地独立一桌,泄愤似地大口撕咬着热饼,不怕烫嘴地吞咽。
  小人,小人,小人,都是你的错,我要咬死你,啃得你尸骨无存。
  孩子气的举动只换来夜舂的窃笑,暗骂他活该不懂得看人脸色。
  “早该要他学点分寸,下人气焰太盛只会招风险。”狗仗人势,吠声过大易招人恶。
  “用不着你多管闲事,我的人还轮不到你插手。”管过山头了,各人的鸟雀各人藏,休要越界。
  “而你的人是我的。”他满面舂风地笑盯着她,无视她的柳眉倒竖。
  “东方无我,你不惹火我很不甘心是吧!”玉掌一拍,桌上杯盘齐飞。
  他像是包容妻子胡闹的丈夫似一点她的唇心,“别发火,咱们有客人到。”
  “少拖我下水,你的仇人不一定是我的仇人。”一看对方来势汹汹,绝不是找她寻仇。
  烈火的威名只有在海上,江湖事她涉足不多。
  “你说的对,他们是冲着我而来。”眼角一扫,他的笑容中多了一份冷冽。
  “要打要杀离我远一点,恩怨自了。”沙琳娜赶蚊子般扬扬手。
  “来不及了,娘子,人家已找上门了。”他故意大声一嚷,引人侧目。
  “你……”
  怒言未起,一道剑光由眼前飞掠而过,吓得夜舂惊叫一声掉了茶杯,捂着胸口直呼万幸,没伤着她毫发寸肤。
  殊不知是主子暗施了内力打偏剑气,不然她准花容失色,与某人的方脸一般多了道狰狞的血痕。
  是该气他的,可是微拧的眉头就是见不惯他刻意不处理的伤口,血虽已止住,却是皮肉模糊,叫她一口气升到眉心发不出来。
  他够狡诈了,使了一招苦肉计试探她的心意,想看看她的反应是否真会置之不理。
  她偏不称他心,无动于衷地视若无睹,看谁沉得住气,她不会为了他而心生不安,杀人她都从不手软,何况是他脸上死不了人的小疤小痕,让他无颜见人也好,少害姑娘们失了芳心。
  “琳儿娘子,是你要出手还是由我卖弄一下?”
  她冷笑地磨着白牙,“再叫我一声娘子,你会比他们先躺下。”
  “你太心急了吧!娘子,这儿人多不好‘办事’。”他勾唇邪笑,说着令人脸红的暗示。
  “东、方、无、我——”
  软鞭未扬,骤然数道黑影欺身而近的攻来,她眼神一使要王丑护好功夫较差的夜舂和小果子,自己跳上屋梁袖手旁观。
  风雨欲来是他的事,晴朗无云是她的天,各人恩怨各人了结,这浑水她不踏。
  “人家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果真没错,娘子好狠的心呀!”他一掌击飞一名黑衣男子。
  沙琳娜扯落数根茅草射向他,“想做风流鬼就到阴曹地府去,红尘不留人。”
  “琳儿……”他苦笑地避开她凌厉的“暗器”,一面迎向数把长剑。
  林花落,梧桐深,杜鹃泣血。
  风是无情语,吹来冷雨数点,剑光森寒。
  “小心背后无眼,阎王爷座前的黑白无常正准备勾魂摄魄。”多保重了,她漠不关心地托着下颚看热闹。
  好笑又微恼的东方无我朝她一喊,“娘子,你以为我会放你独守空闺吗?”
  扬掌一击,梁断屋倾,一道虹影翩然落地,惨叫声倏忽四起。
  茶棚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