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他跟你们说了什么?」明凤舞把克里斯赶出去以后,旋风似的刮回客厅。「他是不是骂了你们?还是说了什么过分的话?」

    小刚扑过来,「妈妈,-会累吗?」

    「不会。」她反射性地回答。

    自从怀孕之后,她就告诉自己,她要对这两个小宝贝负责,她没有生病、喊累、开小差的权利。

    「真的吗?」小劲也黏过来,「如果我们两个同时生病,-会累坏吗?」

    她已经习惯解决孩子天外飞来的问题,「我会急坏,宝贝蛋。」

    什……么?除了累坏,还会一急坏?这比刚刚听到的情况还要惨。

    小刚与小劲互看一眼,万分悲伤地垂下头。

    「如果-很累,其它人又没有办法来帮忙-照顾我们,那该怎么办?」

    「那就换你们来照顾我呀。」她一手一个,把两个小家伙圈在身边,身子左右摇摆,想逗他们开心,「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们,不要想着谁可以依靠,我们三个人要团结,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解决。」

    「可是,那时候我们都生病了呀。」小劲硬是打破砂锅问到底。

    很显然的,这回她的拿手功夫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现在是怎么回事?双胞胎决定要否认圣诞老公公的存在,从无忧小人国直接跳级到真实世界吗?是什么让他们突然变得一点也不好哄,反倒追根究底起来?

    她的表情变得认真,「你们最好把为什么这样问的原因说出来。」

    小劲立刻像高倍速快转的播放器,叽哩呱啦把他们男人的对话,再重现一次,愈讲小脸愈丧气。

    明凤舞静静听着,直到小刚下结论。

    「他的话好危言耸听,我跟小劲都觉得胆颤心惊,可是我们还是故作镇定。」

    「所以,你们想知道,如果你们生病,妈咪又负荷不过来,那该怎么办?」

    双胞胎点点头,不安地扭动身体。

    虽然克里斯企图突破小刚、小劲心防的方法有点可议,但她还是可以借机机会教育一番。

    「会担心到这个问题,代表你们都长大了。克里斯说得没错,其实妈妈也会担心,换个角度想,如果不是你们生病,而是我生病的话,你们该怎么办?我可以把你们托付给谁?」

    她吸了口气,正要进行后半段的机会教育,却被小刚的话给打住。

    「怪不得他会说,妈妈需要他。」小刚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什么?他对双胞胎说,她需要他?

    「不,妈妈不需要他。」她戴上「明小姐」的招牌冷面具,以完美的冷静对孩子们微笑,「是你们需要一个爸爸。」

    「那我们是不是要对他好一点,骗他待在我们身边,以备不时之需?」小刚把克里斯设定在「紧急求生系统」的地位上。

    「你们不用刻意这样做,首先要先了解一个人,才能决定喜欢他或讨厌他,不要太快下结论,也不要因为『需要』而特别去拉拢任何人。」她持平地说。

    「那我们该怎么做?」小劲似懂非懂。

    「先跟他从做朋友开始,说句『嗨』应该不难。」她微笑。

    相信以克里斯想要快点融入他们的心情,只要小家伙释出一点点善意,他就会接手过去,把相处状况掌握得很好。

    小刚苦着脸说:「好吧,我们尽力而为。」

    为了不让对门的那位先生有机会证明她「需要男人」,当明凤舞卧房里的日光灯开始闪烁,她决定,这次要自己动手换。

    这天是星期日,小家伙放假,她也放假,她强迫克里斯也放假去。

    当她告知他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简直气坏了。

    「为什么我一定要放假?」他挑起右眉,严正抗议。

    「因为这是我的规定。」她偶尔也想要自己的时间。

    特别是在她想要证明「男人并非必要」的时候,他最好少在一边碍手碍脚。

    于是乎,她买了根四尺长的灯管,打算挑战自己的极限。

    「妈妈,-行吗?」看着明凤舞嘿咻嘿咻,从警卫处借来铝梯,扛得气喘吁吁,小刚有些担心地问。

    「没问题。」她把铝梯搬出电梯。

    这一路上匡匡啷啷,不是梯脚甩到墙壁,就是梯头撞到门框。平时她只是开个门,克里斯都会探头出来,这次「阵容庞大」,当然也不例外。

    当他开门,看到她一个人扛着铝梯的时候,立刻就要接手过去。

    她一手扛铝梯,一手推出五指,彻底表达「你免了」的讯息。

    「我不需要男人。」她宣誓得义正辞严,小刚与小劲在旁边偷偷探头探脑。

    他看着她,眉梢一扬,低头又对双胞胎眨了两眼,没说什么,径自进屋关门。

    接着,她把铝梯搬进她的卧房,然后撑开铝梯,确认它的稳固程度后,一步步踏上去,到了顶端,她保持平视,跨过腿,颤巍巍地让自己坐好。

    「好了,灯管呢?」她戴上「明小姐」的冷硬面具,就算逞强也要杠到底,这是「明小姐」形象建立的不二法门。

    「在这里。」一致把灯管递给她。

    为了尽量不弯腰、动到视线范围,她仅是伸长了手,摸啊摸,终于抓起灯管的尾端。

    不妙!她还是不小心往下看了一眼,惧高症立刻发作,她不安地瞄着两旁,很可惜四周没有东西可以让她扶着,她非常不安,紧张度愈窜愈高,只能坐着频频深呼吸。

    万一她重心不稳,投向地板的怀抱,在小刚、小劲面前头破血流,将会是她唯一的下场。

    她打了个寒颤,缩在铝梯最上方,不敢再乱动。

    「妈,-还好吧?」小刚再次确认。

    「我当然……」她深呼吸了一下,「很好。」

    「真的吗?」小劲非常怀疑,因为他看到妈妈在发抖。

    「我坐一下就好。」她咕哝着,「我发誓,这辈子绝对不会再买挑高的房子了。」

    「我去帮-倒杯果汁。」小刚跑出去又跑进来,手里多了一杯柳橙汁,「喏」

    「你先拿着,我等一下再喝。」她苦笑。

    看到她微微颤抖的样子,小劲突然像刮台风似的跑了出去。

    「他要去哪?」她只敢用眼角余光,偷瞄眼皮子以下的动静。

    「我猜……」小刚生怕触怒她,「他是要去对面,找『他』来帮忙。」

    他们俩都心知肚明「他」是谁,双胞胎至今仍不肯叫他爸爸。

    明凤舞挫败地呻吟一声,现在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克里斯!

    过不了多久,他们就听到一阵急促却坚定的脚步声。

    看到克里斯,明凤舞有点恼、有点怒,她才刚刚发表过她不需要男人的伟大宣言,结果一转身,她就把自己没用的真实面呈现出来。

    「下来,我装。」克里斯命令意味十足。

    他光是站在旁边,就已经让她心定不少,因为他惊人的身高是她身旁最高也最近的攀附点,情急时候,抓住他的头发缓冲下坠力,应该比较不会受伤。她暗忖着。

    「不要。」她也命令回去,「克里斯,你就站在那里看,不要乱动。」

    「妈咪,别逞强了,-以前还不都是叫别人帮我们换?」小刚说。

    「别人?」克里斯挑起眉,他似乎嗅到了其它男人的味道。

    「是啊,每到要换灯管,我们家就会开始修马桶、修水管、订披萨,或者故意寄宅急便给自己,然后妈咪就会笑咪咪的请那些人『顺手』帮忙换一下灯管。」

    「最多一次换五根灯管,那些叔叔都没有多收钱喔,真是物尽其用。」

    他的明,居然对别的男人笑咪咪……

    克里斯右眉一挑,神情阴黑。

    「以后都由我来换。」他握住铝梯,「下来!」

    「不用了,我可以办到。」明凤舞坚持。

    「不要拗脾气。」

    「这不是拗脾气,这是自我实力的证明。」

    她边说边在半空中挥舞着日光灯管,三个大小男人低下头、弯下腰,小劲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离她手中的「武器」愈远愈安全,以免被打到。

    危机解除后,大小三个男人抬头望她,右眉不忘同时一挑,她看了为之气结。

    克里斯看笑话也就算了,居然连她的儿子都对她没信心!明凤舞发誓,不管说什么,她今天一定要把这该死的灯管装上去。

    「拿着。」她没好气地将新灯管往克里斯手里一塞,然后她开始拔除旧灯管。

    该死的,没事卡这么紧做什么?连灯管都敢跟她作对?

    她找不到拆卸的巧门,硬用蛮力拔,旧灯管顽强地跟她对抗,上头的灰尘落下,她咳了咳,决定发狠用力的往下抓,手却滑过了灯管,拔了个空,整个人立刻往后倾倒。

    「啊……」她忍不住尖叫。

    克里斯立刻将新灯管往旁边一送,运动神经发达的小劲马上跳起来接住。克里斯箭步上前,稳健地托住她的腰,身姿一扭,两个人一起跌在地上。

    「呃。」她的身后传来一个闷哼。

    明凤舞侧躺在地上喘息,她不觉得痛,只觉得自己被紧紧抱住,蜷曲在地上,眼前一片黑,连气都快喘不过来。

    「妈妈,-没事吧?」

    她摇摇头,是克里斯接住了她,瞬间好像又回到十年前,枪声大作、爆炸震响的那一刻,克里斯义无反顾地保护她。

    她下意识知道,他绝对不会让她受伤,但他自己就……

    她赶紧侧转,看着闭着双眸的克里斯,她爬起身,靠近他,伸出手左摸摸、右摸摸,最怕他撞到头。

    她没有摸到黏腻的血液,却摸到了他发下好像有一道严重的疤痕……

    下一秒钟,大掌包握住探索的小手,她一怔,低下头,克里斯睁开眼睛,眸光炯炯,直看着她的眼底。

    他的眼底,有她所熟悉,如狩猎般的精光。

    她想起在空洞里,刚刚经历过生死大劫的两人,像野兽般疯狂地扑向彼此,藉着最原始的交合,确认彼此的生命力,愈是想证明自己的存在,冲刺得愈是厉害,再累再疼也不怕。

    她在他眼中,找到同样的回忆。在他火热的注视下,她彷佛又回到那一天、那一刻,老天,她怀念他在体内驰骋的感觉!

    她盯着他,只觉得嘴唇好干,她舔了舔唇,在他炽热的目光下,她好像就要起火燃烧。

    「分开分开!不可以抱在一起。」小劲突然跳过来,大声叫道。

    「妈咪,小心!这是意乱情迷啊。」小刚很满意昨天翻到的成语,立刻有了表现的机会,「别被他迷走了啊。」

    她全身一震,猛然回神,慌乱地想要退开,却撞到了小刚一直端着要慰劳她的柳橙汁。

    柳橙汁泼了半杯出来,哗啦啦洒在克里斯身上,这让明凤舞胸中狂滚的火焰突然被浇熄了。

    她在想什么?孩子就在身边呢,她竟然在想「那种事」?

    「哎呀。」小刚看着克里斯身上淡黄色色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你的错,是妈妈突然退开才会这样。」她不敢看向克里斯,不敢承认燃烧在心底的情欲,「喂,你快回去换件衣服,不然果汁黏在身上很容易招蚂蚁。」

    克里斯起身,深深地凝了她一眼,有些失落。

    如果双胞胎不在身边,这间公寓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刚刚视线交会-出的火焰,绝对足够让整个房间陷入火海。

    「我去拿抹布,把地上擦一擦。」小刚快乐地说着,浑然不知自己破坏了什么,只知道妈妈和他都恢复正常,不再用那种「吃人」的目光看着对方,真好!

    「不用回去换衣服啦,他有一些衣服刚洗好,还放在这边。」小劲献策。

    「你把衣服拿到我家来洗?」她随即瞪大眼睛。

    克里斯耸耸肩,「又没多浪费水电,我把衣服跟你们的放在一起洗。」

    「一、起、洗……」明凤舞几乎尖叫。

    男人和女人的衣服一起在洗衣槽里打转缠绕,对她来说,是一种太过亲密的行为,只有彼此信任、彼此相爱的人,才会把衣服洗在一起啊。

    不等她怒气发作,他忽然站起来,说道:「我回我那边去换衣服。」

    「可是,我已经把你洗好的衣服拿过来了。」行动派的小劲手里举着一件他的衬衫。

    「谢谢。」他对小家伙微微一笑,「我回我那边去换。」

    明凤舞挑挑眉头,奇怪了,以往他一过来,没到夜深、没到她开始赶人,他是好说歹说也不会提早离开。而现在,为了换件衣服,他却说要回去?

    「男生又不怕人看,在这里换又没有关系。」小劲也觉得奇怪。

    「对啊,反正你都敢不知会一声,就把衣服拿过来一起洗了,当众换件衣服应该算不上什么吧?」她刻意嘲讽。

    克里斯的笑容僵了一下,「我还是回去换比较好,小劲,等一下帮我开门。」

    他快步踏出她的卧房,穿廊出户,大门砰一声地关上。

    「他好像很害羞。」小刚评论道。

    「我从来不这么认为。」明凤舞哼了一声,接过抹布,再把地上擦一擦。

    「那他干嘛要躲起来换衣服?」

    「对啊,他前两天陪我们去小区游泳池玩水,我们朝他泼水,他宁愿穿湿答答的衣服,也不肯换泳裤下来玩喔。」

    「也许只是因为他没有泳裤。」这是很合理的解释,他才来台湾多久?她可不认为泳裤是采购清单上的必要物品。

    小劲突发奇想,「搞不好他有剌青,背上剌一整条龙的那种,所以才不敢脱。」

    不管怎么猜,在哪里换件衣服或许只是小事,但她还是忍不住耿耿于怀。

    他以前可不吝惜在她面前宽衣解带,他享受裸身跟她在一起的时光,她想怎么啃、怎么咬都随意,对照他如今拘谨的态度,好像吝于让她的眼睛吃点冰淇淋。

    再说……她看看自己的手指,她的确在他的发间摸到一道疤痕,当她下意识顺着疤痕探过去的时候,他就抓住她的手了。

    难道他受过伤?他不想让她知道?

    从在沙漠小城分手以后,一个个关于他的小小谜团掠过她脑海,但这些点却怎么样也串不成一条线。

    门铃啾啾啾地响起,打断了她的沉思。

    「我去帮他开门。」小劲风一阵地跑出去。

    「好了,我回来了。」他地神态恢复自若。

    明凤舞放弃逞强,和小刚、小劲一起坐在地上,看他爬了几阶铝梯,就轻松构到挑高的天花板,右手伸起,握住灯管一旋,取下,再将新灯管安上去,又是一旋。

    「开灯看看。」他发号施令。

    两个小家伙一起跑到电灯开关前,像主持什么伟大的点灯仪式般,很慎重地按下去。

    日光灯亮了,恢复一室光明。

    克里斯站在铝梯上,展开双臂,手里虽然握着长长的旧灯管,却没有做出危及到任何人的动作,谁也不必忙着低头弯腰躲灯管。

    一比之下,她真的太逊了。

    「我应该值得一个英雄式的欢呼吧?」他噙着得意的微笑。

    小刚和小劲用力地鼓掌起来,「好棒、好棒!」

    「妈妈,-也帮他鼓掌一下嘛,-以前都会帮换灯管的叔叔们鼓掌。」

    换灯管的「叔叔们」?克里斯右眉一挑,心里有点不悦。

    明凤舞叹口气,也只能跟着一起鼓掌,「……真的,好棒、好棒!」

    「谢谢捧场。」克里斯凝着她的眸,跳下地,利落地合起铝梯,单手举起,「我先把铝梯拿下去还给警卫,也把日光灯送去资源回收,免得不小心摔碎了。」

    「我去开门!」小劲跳起来往外冲。

    「我也去。」小刚随即跟上。

    「明。」他俯视着她,眼里净是温柔。

    「不要说话,我不要听。」她把头埋在双膝上。

    「这不代表什么,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他轻轻说道,转身出去。

    她愕愣地抬起头。就这样?他不打算大肆嘲笑她、奚落她?

    她起身,跟着走出去。

    等等,他到冰箱前面去做什么?

    克里斯将用磁铁贴在冰箱上的水电行、披萨店等联络电话和名片一一取下,然后转向她,露出坚定的微笑。

    「以后我会负责家里的水电维修,这些名片-用不着,我帮-收好。」说着,就转身出去了。

    「喂!怎么这样?」她原地跺脚,「还说什么举手之劳,我看这根本就是在踩地盘。」

    「对。」敞开的大门外,传来他非常干脆的回答。

    他还真敢讲!每次都来这一套,先装乖老半天,最后再来上几句让人跳脚的回应,这都是他的老招数了,她怎么还是学不乖?

    她很想生自己的气,也很想生他的气,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努力酝酿怒意,也极力压抑不对他产生其它感觉,但最后还是无法不在乎他。

    「孩子们都睡了?」

    克里斯站在开放式厨房,从最上层的橱柜里拿出两个酒杯和一瓶红酒,他拔开软木塞,将宝石红的晶莹酒液倒进红酒杯中,醺人欲醉的酒香弥漫在整个空间。

    「那瓶酒从哪来的?」刚从小家伙房里走出来的明凤舞-起眼睛,「你该不会是在照顾小刚、小劲的时候喝酒吧?」她仔细回想之前回家时,有没有在他身上闻到酒味。

    他摇头说:「我只是买来备用,像这样的夜晚很适合一起喝点酒。」

    「我不想喝酒。」但她还是走到餐桌前坐下。

    克里斯带着两杯酒,坐在她对面,把其中一杯推给她,「-不用怕我会酒后乱性。」

    「酒加男人加夜晚,等于危险。」她咕哝,想要板起脸来,却发现不太成功。

    也许是在梦中渴望这一幕太久了,她完全不想起身去开大煞风景的日光灯,只想这样坐着。算了,只要别放纵,放松一下又何妨?

    「-知道吗?当我搬到这里才发现,原来-要三房两厅的用意在哪里。」

    「什么?」摇晃着酒杯,她几乎以为她听错了。

    「三房两厅。」

    那是她在沙漠小城中,对他说过的话,「过去的蠢话就不要再提了。」

    克里斯并没有就此打住,「我注意到,小小的空间就像-说的一样,可以一转身就看到我爱的人跟爱我的人。」

    她脸色一沉,「克里斯,重提旧事只会对你不利。」

    「给我五分钟『完全没有怨恨的时间』。」他低声请求。

    「这五分钟,你要做什么?」她啜了口红酒。

    「看。」他唯一的愿望。

    「我已经不是那个被你一电,就浑身酥软的十九岁蠢少女。」她还是带着剌。

    「我保证,我只是想认真地看着-,不是用电眼迷倒。」他的话温柔如风。

    好半晌,她都没有说话,忽然间,她举起酒杯,碰了碰他的,「计时开始了。」

    他的目光投射在她的脸上,细细的看着她。

    明凤舞低垂着眉眼,告诉自己,就这五分钟,她不必对自己挣扎。

    不用为了对他情不自禁与恨恨不息两种互相冲突的感觉感到混乱,这一刻,她可以纵容自己想着他的好。

    她知道,他是尊重她的。

    为了方便他照顾小刚、小劲,她在几经思索后,打了大门的备份钥匙给他。

    事实上,每次她把他踢出去,他都可以用备份钥匙再开门进来,但他从来没有这样做过。

    还有,他精准抓住她对孩子们的教育原则,从不违抗。他虽然不礼貌、没预告地闯进他们的生活,却不曾自恃父亲的身分,霸道胡闹地扰乱他们的生活秩序。

    在这部分,她不是没有感受到他的用心,但她最好别再往下想了,她怕心又乱了。

    她轻叹了一口气,看着墙上的挂钟,「五分钟到。」

    他恋恋难舍地收回目光,这五分钟,他在她身上看到的是跟十年前截然不同的特质,她变得更坚强、更美丽、更温柔,他想念她的笑容,想念她只为他欢笑。

    「你打算什么时候消失?」再啜一口酒,她有如闲话家常般地问起。

    听到她这样问,他就知道,过去的阴霾依然存在,「我不会消失。」

    「我用刚刚给你的『没有怨恨的时间』,换你五分钟的『实话时间』,这个交易很公平,所以,你就不要再说这些美丽的谎言了。」

    「我不想再保证更多次,但我不会再消失,希望-到七十岁的时候,不会还在问我同样的问题。」他在言语中许下承诺。

    「难道你都不用工作吗?继承爵衔,有庞大的家产,有庄园、有森林、有湖泊。」她一弹指,「对了,还有天鹅。所以你都不缺钱花吗?」

    「我在这里远程遥控我在英国的商业集团,-白天在上班,我也在工作。」

    她换算一下时间,「难道你的部属都配合你,晨昏颠倒地开会?」

    他偏了下头,「偶尔。」

    「刻薄的老板。」她代表全天下领人薪水、看人脸色的上班族提出抗议。

    「如果他们不想让我变得更刻薄,现在就应该全力配合我。」他不以为意,轻轻摇晃酒杯。

    「你什么时候会变得更刻薄?」她忍不住好奇地问。

    「当我娶不到我老婆,带不回儿子的时候,我会比现在更刻薄一百万倍。」

    她知道自己应该打住,接下他的话准让自己又吃闷亏,但,她就是忍不住,「这么说来,为了你的员工着想,你应该快点行动。」

    笨蛋!连她自己都听出试探的意味了。

    「我已经在努力了。」他意有所指地看着她,她避开眼神,「这种感觉很好。」

    「嗯?」

    「我们就像老夫老妻,终于把精力过剩的小孩送上床,在难得的宁静中坐下来聊一聊,喝杯酒,感觉很好。」

    「是很好。」她坦诚,「只要你当年没有搞砸一切,你每天都能感觉这么好。」

    所以,后悔吧!克里斯。

    「是的,如果一切不曾搞砸的话。」他话中有无限感慨,「-恨我吗?」

    她偏着头,想了一下,「恨。」

    他的心一下子高高悬起。

    「但也不恨。」

    悬高的心并没有因此而放下,「这两者是矛盾的。」

    「你曾经救过我一命,这是事实,你曾经狠狠地羞辱过我,也是事实。前者让我恨不了你,后者让我不得不恨你。」

    「那-还爱我吗?」克里斯屏息着问。

    她凝聚力量,只要三秒钟的力量,她可以梢梢报复他曾给她的羞辱。

    「不。」她清亮的眸子对上他的,眼底一片清澈,「我不爱你了。」

    如果她在重逢之后,曾经捶他、打他、骂他,甚至赶他走,他都可以无怨承受。但他最怕的就是她这种冷静,就像他们未相识时,他所看到的那个漠然少女。

    冷静是明凤舞的保护色,也是她为自己砌的城墙,确实地隔绝了她认同与不认同的人。以往他总能轻而易举攻破她的冷静,但是现在,他被排除在外了。

    她铁了心,不要再爱他。

    但他也铁了心,要她再度爱上他,而这一次,他要的、他给的,将是永恒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