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跌下来了!他们竟然跌下来了!

    等满天的尘埃落地,两人挣扎着从一堆土石里爬出来。

    米亚浑身发抖,呆呆看着他们滑下来的轨迹,不敢相信他们竟然还活着。

    不只活着!她身上除了一些摩擦的轻伤之外,甚至没有一根断掉的骨头。这简直是奇迹!

    「咳,咳咳!」她旁边一个灰头土脸的男人用力挥掉飘扬的尘土。「妳没事吧?咳咳咳,有没有受伤?」两个人坐在一堆废土上,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坡道被从中铲平,边缘经过数个月的风吹日晒,已经风化了,土质变得疏松不稳。他们两个人的重量一压下去,土面撑不了多久,坍了差不多五公尺的段落下来。刚才滑下来的过程里,思克强壮的手臂一直紧紧地抱住她,她几乎等于坐在他的怀里跟着一起坍下来。

    如果地面是垂直往下摔,他们两个现在早就没命了。幸好底部的岩土比较结实,只有接近上半段的地面坍方,所以他们是以吓死人的近乎直角的坡度滑下来。

    米亚欲哭无泪地呆立着,他们两个人都狼狈不堪。她的衣袍有好几处磨破了,他也好不了多少,牛仔裤和白衬衫上沾满了灰。

    一看他,竟然还很好奇的四下张望,一股子火霎时由心底冲上来!

    「都是你都是你!我都已经说了我们要快回去,你偏不听!现在怎么办?你看,现在怎么办?」

    米亚冲过去对他又踢又叫。

    什么谨慎恐惧!什么保持距离!什么务求以不让对方留下印象为最高指导原则!他们两个人都掉到这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了,谁知道会被困多久,现在他们可能对彼此不留下印象吗?可能吗?既然前功尽弃,米亚索性不再伪装,劈头劈脑先出一口气再说。她真是倒了楣才会摊上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儿!思克拚命后退。

    老天,原来这只野猫真的是有爪子的,吉普车上不是一时意外!

    他差点放声大笑,不过先狼狈地退后几大步,保住自己的要害要紧。

    「好,好,妳先别生气,我看看有没有办法叫人来救我们上去。」他从后口袋里掏出手机。

    米亚虎视耽耽地盯着他,那副眼神好像期待他的手机长出花一样。

    思克检查了一下,遗憾地耸耸肩。「没讯号。」

    晶晶亮亮的眼眸霎时气馁下去。

    「现在怎么办?」她双手插腰质问。

    「运气好的话,有人开车经过,注意到我们的车子停在路边,或许会下车来看一看。」思克小心翼翼的,那表情活像他面对的是一只随时会失控的母老虎。

    「路?你看见这儿哪里有路?运气若不好呢?」她气冲冲地脚打拍子。

    思克极力安抚她。「我出来之前,跟农场的人说两个星期后就回去。我已经出来一个星期了。最不济,再过一个星期他们发现我没有回去,打电话向部落询问,族长就会知道我们出事了。他知道我们要来矿场这里,所以一定会过来看一看的。」

    一、个、星、期?米亚倒抽一口气。

    「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我们怎么活一个星期?」

    思克对她从头到尾都紧抓不放的包包挑了下眉,眼神期待。「妳那里面不会正好有什么求生物资吧?」

    米亚水眸一瞇,把背包紧紧抓在怀里。

    「有也不分你,闯祸精!」

    很没有革命情感喔!不过那个包包的样子也不像装了多少东西。思克回头看看矿坑,然后视线落在那间上锁的铁皮屋上。

    「里头或许有一些用得上的东西,我去看看。」

    「等一下,这不是人家矿产公司的东西吗?我们可以这样随意破坏吗?」她连忙跟在他屁股后头。

    「非常时期,也顾不得这许多了,顶多回去之后我们赔点钱给他们老板。」反正西海也不会要他的钱。

    他说得轻松,她可没钱。她跟在后面继续嘀嘀咕咕。

    「这里不知道废弃多久了,里面就算有什么东西也早就过期了,而且……」

    「嗳!有没有人告诉妳,妳这人很啰唆?」他不耐烦地回头看她一眼。

    米亚霎时住嘴,然后露出一脸受辱的神情。

    其实她也没注意到自己在唠叨。

    「从来、从来没有人说过我啰唆。」

    「噢,那妳朋友一定不真诚。」

    「……」又是那一脸受辱的表情。

    欺负她会让人上瘾。

    思克辑四处地上看了看,找了一块称手的石头,然后对准铁皮屋的锁重重敲下去。敲了两下锁头应声而落,他打开铁皮屋门,先侧过一步让里面通通风,然后探头进去看了一下。

    思克吹了声口哨。「东西还好,说不定可以挖到宝。」

    米亚谨慎万分地跟在他后面,反正里面要是冲出什么生物,先咬的是他。

    眼睛适应了屋内的阴暗之后,屋内的景象就清晰起来。

    这间铁皮屋应该是工具间兼储藏室,四面墙上都有一排排的铁架子。架子上的东西大部分都清空了,门旁的角落散着一些铁撬圆锹一类的东西。

    他翻看了一下架子上残留下来的几个箱子,从其中一个纸箱里掏出一样东西看了一看。

    「这个用得着。」然后丢给她。

    米亚连忙接住。是鲔鱼罐头!

    起码有食物了。她松了口气。

    他又翻找了一阵,在门的另一侧找到另一项宝藏!一整箱的矿泉水。

    虽然那个箱子看起来又灰又脏,不过瓶装水倒是都还封装得好好的,这种水应该不用担心过期的问题。思克陆续把他们找到的食物集中在一起。四罐鲔鱼罐、两罐玉米罐、五罐浓汤,两包肉干、一包过期的面粉和一箱水。

    他还真在角落里找到一条吐司面包,不过已经发霉不能吃了。

    思克把吐司扔掉,拍拍手上的灰。「这些东西,撑个几天应该没问题。运气好的话,我们说不定能捕到蛇或地鼠之类的。」

    「运气好的话,我们明天就不在这里了。」她硬邦邦地说。

    思克白灿灿的牙一闪,手指点了她脑袋一下。「不错,妳反应很快。」

    米亚揉揉被他弹到的地方,白他一眼。

    他这种动不动要碰她一下的习惯实在是很要不得。她从来不习惯来自于陌生人!尤其是陌生男人―的碰触。

    如果他是刻意吃豆腐,她还能义正辞严地训斥他,偏偏他一副自然得不得了的模样,一点邪念都没有,害她也只能在心里犯嘀咕。

    思克抬头看了看铁皮屋。「这间工具间还挺坚固的,看来晚上也有个地方可以睡觉了。」

    米亚陪着他看着中央五尺见方的小空地,一想到晚上要和他窝在这里……她的大脑先略过这个问题。

    「我可不可以喝点水?」刚才应该在上面先吃完午餐再来探险的,那就可以省一顿了。

    思克从箱子里抽出一瓶水。

    「我们两个人轮流喝,喝完了一瓶再开。」

    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什么女人的矜持,米亚接了过来,小口小口地啜了几口,然后把瓶子递给他。

    趁着思克仰头喝水的时候,她悉悉索索的,不知道在那个背包里摸什么。等他把水瓶口转紧,她转身拿了出来―

    思克放声大笑。

    她竟然又掏出四个三明治!

    思克一直狂笑,笑到停不下来。她的背包里竟然还真的有求生物资!那四个三明治拿出来之后,她的包包简直扁得可怜。她是专门拿它来装食物的吗?

    米亚郁闷地瞪着他。「省着点吃!这四个三明治可以撑两餐。」如果不是自己一个人吃太明显了,她才不想分这个大少爷呢!

    思克拍着大腿,还在摇头猛笑。

    「吃不吃?」

    「吃、吃。」他用力深呼吸几下,接过三明治,白牙对她亮闪闪。

    太白了,很刺眼!她咕哝。

    唉,接下来不知道要和这位公子被困多久啊!她愁眉苦脸地想着,连吃进嘴里的面包也像柴粉了!

    思克两腿岔开,两手插着腰,站在太阳底下,深思地盯着那个黑洞洞的矿坑口。

    真是个过动儿!吃饱喝足,日头不大,就想探险了。米亚咕哝两句,缩回工具棚去。不行了,她快热得昏倒。虽然已经四点多,太阳还有一个小时就要下山,可是也只是从大火变成小火而已,一样都是火。

    这间铁皮屋在晚上或许是个栖身之所,在大白天里却像一个闷锅。米亚受不了,终于把套了一天的女式长袍和头巾卸下,然后拎了一罐水走出来。

    「你又想做什么了?」

    思克听到身后狐疑的问题,回头一看!

    然后定住。

    然后粗壮的右手捂着下半张脸。

    然后眼睛开始泛光。

    米亚低头看看自己,再看看他。「干什么?」

    「没、没事……」声音非常的不稳……

    原来她那身灰扑扑的道袍底下,穿的是合身的黑色牛仔裤,短袖贴身的白色T恤。习惯了她那身「恪遵传统」的打扮,突然出现这么具有现代感的衣着,实在……需要一些时间适应。而且,现在换上T恤之后,他才发现,其实米亚小姐还满有料的。

    「神经,不要乱看啦!」她别扭的转过头去。

    撇去那如小松鼠般机警、易受惊吓的性情,米亚其实和许多年轻女人并没有太大不同。可能因为多年习惯和群体保持距离,她的性情甚至有点停留在那十九岁的年轻女孩身上。

    思克不想让她太过尴尬,深眸又调回矿坑口。

    他走了过去,两手试探性地拉着栅门摇撼了一下。铁栅是以一条铁链扣上锁头来缠住。他往内用力推,铁链延展,露出了一个勉强可以容人挤过去的开缝。

    「喂!」米亚看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忙不迭拉住他。「你不是说他们挖到水脉吗?如果里面有水,说不定矿坑不太结实,到时候要是坍了下来,我可是救不了你。」

    「思克。」他说。

    「什么?」

    「妳要就叫我的名字,不要叫我喂。」

    「……咳。」

    「妳说妳救不了我,意思是,妳打算让我一个人进去,自己站在外头等吗?」

    这样很没有义气吧?思克调侃。

    米亚给他一个大白眼。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富家公子哥儿,他以为困在黑洞洞的矿坑里是好玩的吗?对他来说,这种突如其来的意外或许只是为他的人生增添风味的小趣事,对她而言,她却宁可生命无聊到闷死人最好。

    无聊代表安全!安全代表能活下去!

    「好吧,妳在外头等我,我进去看一下就出来。」

    「喂!」米亚斓阻不及。

    他人高马大的,动作却灵巧之至,一下子就钻过了栅门,消失在黑暗里。

    米亚焦虑地在外头走来走去。

    有几次她停在栅门前,自问着是不是应该跟进去?可是她对黑暗有一种恐惧,长年的逃亡生涯也让她不愿意轻易涉入任何情况不明的境地里。她只能站在外头干著急。幸好,他没有去很久,才半个多小时,那高壮的身影就出现在坑道口。

    米亚松了一口气。

    「进来!我找到了一样好东西,妳应该会喜欢。」思克笑着对她招手。

    他不是故意要骗她进去吧?米亚的表情写满不信任。

    思克哭笑不得,没好气地道:「要来不来随便妳,妳不来我就一个人洗。」然后自己转头进去。

    「洗」?是洗澡的那个「洗」吗?米亚心神一动。洗沐的想法才冲入脑中,她马上感觉全身痒了起来。今天已经是她第二天没洗澡了。

    「等……等等我。」能洗澡的念头终于打败了一切,她努力钻进栅门跟了上去。

    幸好,进去之后他们没走太远。思克手中拿着一个以前矿工扔下来的手电筒,

    她只感觉他们一路往下走,大约十分钟后就来到他找到的那处天然浴室。原来是坑道顶部有一道裂缝冒出水来,在壁面蜿蜓成一条细细的涓流。虽然水流微小,却汨汨直流没有干涸的迹象。米亚欢呼一声,感激涕零。

    「妳先吧,洗完了再叫我。」思克转头绅士地走开。

    「啊……」米亚在后头想叫住他,又不知道怎么叫。

    把她一个人留在这暗抹抹的地方,她……她会怕……

    思克回头,带着笑意的双眸在阴暗中炯炯闪耀。

    「……好吧,我背过去。别说我占妳便宜。」

    米亚松了口气。

    思克的手帕借她当毛巾用,她快速褪下衣物,沾着那小小的水流将全身痛快地擦洗一遍。想了想,她将T恤和底裤也拿到细流下揉洗干净,这种天气衣服一下子就干了,湿湿的穿在身上也无所谓。

    把自己弄干净之后,她神清气爽地和他换手。

    思克回头。看她像只湿洒洒的小落汤鸡,但脸颊红润、晶眸水亮,心头一动。

    「这是你的手帕,谢谢你。」她心情愉悦地道。他没有立刻接过去,米亚抬头触到他的眼神,然后,一股热气莫名其妙地窜上脸颊。他两手盘胸高杵在她面前,一种很男人的站姿,深不见底的眼光落在她身上,一种很男人的注视。然后,米亚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没有穿胸罩!

    此刻她的上半身全是湿的,薄棉布贴着她圆润饱满的酥胸。他的视线从她的眼移到她的唇,在那湿润的樱红上流连片刻,然后往下移……

    终于,狂风暴雨的拥抱结束了。他退后一步,她的双脚重新落地,可是软弱得差点跌倒。思克又撑住她一下,米亚终于张开眼睛。他的脸庞和她一样红,眼中的情欲勉强克制住,却没有丝毫淡去。老天!她终于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好事―她差点跟阿比塞尔的儿子做爱了!天啊!天啊!怎么可能?

    几个小时前她才因为他害自己掉下来,差点要活剥了他的皮,为什么转眼间她就和他打起滚来?

    这真是全世界最糟糕的点子!米亚呻吟一声,把脸埋进手里,转头就跑。

    思克没有拦住她。

    他低沉的笑声追在她身后,伴随着一句沙哑的誓言!

    「逃是没有用的。我向妳保证,该发生的事迟早会发生。」

    该发生的事迟早会发生?这男人可真有自信。

    米亚抱着双臂,站在工具棚子外,心头闷闷的。

    这个时候,她反而有点想念以前的那种「男子触摸恐惧症」,起码这会让她对某个家伙的靠近更有警戒一点。

    「喂,妳还要在外头磨蹭多久,还不进来睡吗?」工具棚的门稍微拉开一点,一颗脑袋探出来。

    从那颗脑袋的高度判断,应该是蹲坐在地板上。

    米亚眼睛一对上他,立刻想到稍早前的那场……意外。她红着脸,撇开头,嘴里咕哝着。

    每次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时,就会用咕噜的来代替,思克好笑地想。

    「好了,我发誓,我今天晚上一定会当个君子的,进来吧!蚊子都跑进来了。」

    他一说,她才觉得痒。这穷凶极恶之地,连蚊子的凶猛也不比一般。

    米亚心不甘情不愿地转头进屋。

    刚才一直听他在悉悉索索的,不晓得在忙什么。她可不是躲他,是他翻箱倒柜,弄出太大的灰尘,她才躲出去的。

    一进屋,霎时一愕。一切都不一样了。原本黑漆漆的小屋,一盏油灯提供了昏黄的光线。五尺见方的空地上,一张军绿色的塑料布铺在其上。他应该是用清水擦拭过,虽然清洁效果有限,仍然比直接躺在地上睡觉好多了。

    米亚慢慢地走进来,眼睑下垂,不知该说什么。

    看得出来,他很努力想让环境变得舒服一些。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为了她的舒适而这样的努力……

    「来吧,虽然挤了点,将就几晚还成。」思克把她往里推,自己占据靠门的那个位置。

    他的腿太长,若不是曲起来,小腿有一小段就得伸进铁架子底下。米亚慢慢坐下来。

    「……谢谢。」

    「有什么好谢的,我自己也得睡呀。」他的白牙一闪。「好了,我要熄灯了。资源得省着点用。」

    米亚猛然抓住他的手臂。正要去灭灯火的思克纳闷地回头,迎上她惊惶不安的眼眸。

    「那……嗯……可、可不可以再等一下?」

    他懂了。「妳怕黑?」

    「还……还好。」米亚回开视线。

    思克哭笑不得。怕黑就怕黑,有什么好不承认的呢?

    「好吧,再亮半个小时。」他瞄了一下腕表,然后把油灯放回高处,整个人躺了下来。

    窄窄的空间,被他魁梧的体格一占,只剩下小半空间给她了。

    米亚尽量平直的躺下来,不碰到他―虽然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

    才刚躺平,陡然间,外头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发出来的哗喇声响起。

    「那是什么?」她火速弹起来。

    已经闭上眼的思克张开一只眼睛。

    「风声。」

    「噢……」她又慢慢地躺回去。再过一会儿!哔剥。

    米亚又弹起来。「那是什么?」

    「沙子,虫子,总归不可能是车子。睡觉!」思克不耐烦地将她按回去,这会儿连眼睛都不张开。

    米亚不安地在位子上缩了一会儿。

    夜的各种声音轮番在他们四周响起,有不明的吵吵声,有奇怪的唧唧声,有风动的咻咻声……她现在才发现,原来夜一点都不安静。

    「妳以前没有野营过?」身旁人的不安,终于感染到那位大少爷。思克睁开眼,这次侧身来对着她。

    米亚躺得直挺挺的,像躺尸一样。

    「嗯。」

    「怎么会?妳不是说妳一个人四处流浪,以前没有跟其它旅人在野地扎营过?」因为空旷的地方不安全。虽然无法藏人,她自己也不易躲藏。而且,她的一切都事先计划好,每天晚上睡觉的地方一定起码有两条逃走路线。荒郊野地里变量太多,对她也太陌生,所以她从来不野营。

    「……没有。」最后,她只简短两个字概括。

    吵、吵、吵……

    这阵被风吹动的沙石声,让她全身一绷,好半天放松不下来。

    思克叹了口气。「半个钟头到了。」

    「啊……」她恐慌地转头。

    思克不看她的眼,这次坚决的把油灯灭掉。

    「过来。」

    米亚全身僵硬。然后,一条带着热气、肌肉和力量的臂膀探过来,将她捞进怀里,紧紧贴着那强硬的身躯。

    「睡觉。」她身旁的男人径自闭上眼。

    好……好安全。她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被一个人这样抱着睡觉的感觉是这么安定。若是在平时,她绝对不会任一个陌生人这样近距离的捱住她。

    一下下就好。她告诉自己。

    等他睡着之后,她就移回自己的位置上,以免让他发现。

    结果,她却比旁边那个男人更先跌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