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梦难成,恨难平

  明明已经是风口浪尖的时候,还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顾且喜开始期待下一个巨浪打过来,宁愿它把一切都打碎,也好过悬着一颗心在等待。

  赵苇杭回来以后,不用他再提,且喜就很自动自觉地推掉了所有来自吴荻的邀请,不再和她、和那些朋友一起去玩。只是,偶尔中午的时候,遇到了会一起吃个午饭,吴荻总会带她去很有特色的小饭馆,味道绝好。

  且喜有时看着她,就会难过,这么会生活的漂亮女人,却没能得到自己渴望的爱人,没能同他在生活中分享这些点滴。所以,她也难免恍惚,不确定自己的立场,还是说在这个婚姻中,完全不需要她的立场?想到这一点,她又更心烦。

  初春,且喜同老房子告别的时间终于临近了。她还没想好到底要怎么办,这样的事情,似乎还得同父母商量一下。妈妈的意思是让她拿现金就好,房子多了,也不去住,照看起来也费神。

  "赵苇杭,记得我提过,奶奶的房子吗?"

  "嗯,你的狡兔三窟。"

  "那里最近要拆迁了,你说我是再买个房子还是要钱就算了?"

  "问我的意见吗?要房子的话,可以用作投资,嫌麻烦的话,就只要钱吧。"

  "那奶奶的东西怎么办?还有我小时候睡的床呢。"且喜不只想表达这些,但是,和赵苇杭,就是没办法用简单的一句,就能说得清楚。

  "再买个房子放旧家具?特别有纪念意义的就搬这里来吧。"

  "哦。"

  他们越是这样给意见,且喜越渴望听到不同的声音,来迎合自己心底的想法,她是想要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的。从父母的家,到同赵苇杭有了一个家,她始终没有一个想要拥有自己空间的这种自觉。那个阁楼,让且喜有些动心。吴荻的新家,让且喜知道,什么样的房子是完全属于一个人的。没有办公室一样的书房,没有酒店一样的卧室,没有任何条条框框,自己的地方,全凭自己的喜好。

  且喜最近经常回奶奶的房子,不论是不是要买新房子,这里的东西总是要先整理出来。花园小区现在就是个露天市场。天气好的时候,家家都把很多七零八碎的不打算带走的东西拿出来摆摊,来买的都是外面的人,虽然都卖不了几个钱,但此中一样有乐趣。且喜也盘算着,周末的时候,也来凑热闹。

  到了奶奶家门口,对面秦家的门大敞着,杨姨正往外搬东西。

  "我来吧,搬哪儿去?"午饭都没吃,所以时间还算富裕。

  且喜和秦叔叔在杨姨的指挥下,把一个小壁橱搬到了他们早就占好的一个位置,这里是出入小区的必经之路,很显眼。

  "好卖吗?"且喜也不着急上去,站在路边和杨姨聊天。

  "嗯,昨天把闵予的书桌、书架都卖了。"

  且喜知道那个书桌和书架,它们是摆放在一起的。书桌的面是核桃木的,据说十分名贵。这个书桌和书架,是杨姨娘家的陪嫁,这样的东西,他们都卖了,且喜是真没想到。自己和秦闵予头对头地趴在书桌上写作业,仿佛就是昨天的事情一样。记忆,不触动是不会时时播放的,但如果能够触动记忆的这些事物不见了,记忆是不是也就找不到了?

  忽然,很眼熟的马六停在旁边。秦闵予走下车,冲且喜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就跟他妈妈说:"不是说好我中午回来搬么,你们又自己搬!"

  "不是的,"杨姨很委屈似的,"我们就想搬到走廊里,屋里空出来好收拾,结果遇到且喜,她就给搬下来了。"

  "她自己搬的?!"秦闵予看看且喜,没再说什么。

  "饭做好了,回家吃吧!且喜,你也去,这里用不着你了,快去,下午还上班呢。"不由分说,他们就被推上了车。且喜笑着,这就是妈妈,秦闵予有个多温暖的妈妈啊,不舍得儿子干活,但却希望他回来好好吃顿饭。

  饭菜如记忆中一样的好吃,且喜吃了一碗,还是意犹未尽。秦闵予拿走她的碗,又添了一碗给她。

  "我吃不了这么多。"且喜有点儿为难,的确是想吃,可两碗饭,够创她个人最好纪录了。

  秦闵予没说话,只是端起她的碗,把饭拨到他自己碗里一半,"这些呢?"

  且喜的眼圈忽然不受控制地红了。大学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吃饭,她总担心秦闵予吃不饱,总会要求他把自己的饭分去一些,那时,他就会经常问这句话。且喜极力地掩饰着自己,却还是掉落了两滴泪水,且喜忙把碗接过去,端起来就吃,不着痕迹地把眼泪擦去。今天怎么了,怎么这么伤感。

  秦闵予放下筷子,且喜忙起身开始收拾碗筷,今天不是对着他的日子,不要一时冲动,再做傻事。秦闵予走到厨房门口,"顾且喜,不忙收拾,我有话和你说。"

  且喜很警惕,"什么话?"

  "过来!"秦闵予说完,自己就先回屋了。

  他的房间,如今已是一片狼藉,且喜看了又看,都没一处可以落脚似的。

  "过来坐。"秦闵予指了下他的床,他自己则坐在墙角的一摞书上面。

  且喜看着那张床,上次过来的时候,也是看着这张床,但那时还不知道这里很快就会消失了,心情和现在不一样。那个夜晚,那个清晨,混乱的情况下,连床单是什么颜色的,且喜都没有印象了,但这张床,对于且喜,仍是个具有特殊意义的符号。

  且喜不知道别人的初次,会不会有什么浪漫美好的回忆,但显而易见,自己的初次,除了记忆残缺不全之外,就连场所也很快要变成了残垣断壁,最后,根本不复存在了。

  "有事儿你就说吧,我还得过去把东西搬搬呢。"

  "一会儿我帮你,不急在一时。"

  秦闵予也不废话,马上又说:"顾且喜,不要和吴荻走得太近。"

  "为什么?"且喜不明白,赵苇杭这么说,秦闵予也这么说,他们都跟吴荻关系很好,或者曾经很好过不是么,私下里这样说,还是有失厚道的,她以为。

  "吴荻和你交往,不论过程是什么,但她要的结果只有一个,就是赵苇杭。"秦闵予一直看着且喜说,"你要是不想离婚,就离她远点儿。吴荻这个人不简单,她做的事情如果没有王牌在手,没有必胜的把握,她是不会做的。"

  "在哈佛的时候,她只是插班过来,进修一年,她却拿到了那年额度最高的奖学金。而她的交往,是两个极端,要么就是知交,来往密切,要么就是相当地疏远或者敌对,在她那里,是没有泛泛之交的。我不对她多做评价,因为她也是我的朋友,我只能说,提醒你和她保持距离,都是为了你好。"

  且喜真想反问他,"你也是为了我好?"但是,她没敢。她既没有提问的理由,更没有胆量听他的回答。所以,她只是很认真地表示以后一定会注意。其实,在她心里,已经是单方面同吴荻断交了。再怎么欣赏她,也不值得去做拿自己的生活冒险,引火上身的事情,所以还是少做为妙。

  且喜也不清楚,为什么身边的人都反对自己的想法,甚至赵苇杭提出来的时候,自己都没有无条件地照做,而秦闵予的话却能让她毫不犹豫。

  后来,秦闵予真的帮她去整理东西,清理这些儿时的痕迹,此时他们都异常沉默。

  最后,关上房门,两个人要下楼的时候,秦闵予忽然说:"我想过离开,却没想过会是这样离开。"

  "这里多好,怎么会想离开呢?"

  "这里好?没见你回来几次。"秦闵予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

  且喜也不想分辩,她的心,也许从来没有远离过这里。可是,回来这里,会顺带着扰乱心底的那池水,翻腾反复后还是要靠自己平息。那种感觉,远不是此刻想想这般简单、轻松。

  可是,秦闵予忽然停在那里,且喜一时收不住脚,撞了上去。"噢!"

  她的手扶在秦闵予的肩上,想借力站稳,可秦闵予的手却覆了上来,轻握住她的,"顾且喜,不论你是否回来,这里毕竟是你的一个退路。"

  且喜把他的手掰开,抽出自己的手,走到他前面,回头看他,"秦闵予,管好你自己的手,"且喜忍了又忍,还是把到了嘴边的伤他面子的话咽回去了。就像是过去那个四年中的很多次一样,很懦弱地咽下去了。她总觉得,有些话,说得太白,不仅仅是收不回去,还要毁了这么多年的感情,不管在秦闵予那里重要与否,在她这里,她是要维护的。所以,面对秦闵予,顾且喜永远只能气短。

  秦闵予送她回去的路上,且喜还是没原则地没话找话,明明她不想惹他不高兴的,但只是那么一句话,他就一直板着脸。

  "秦闵予,那是什么车,好漂亮!"

  "LAMBORGHINI,Gallardo,兰博坚尼,盖拉多。"他知道且喜英文一般,所以还说了下品牌的汉译名称。

  "兰博,不就是007那个?"且喜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马上展开联想,007系列的全高科技装备估计是给她留下太深的印象了。"天啊,我不知道他们也生产跑车,看起来就像是未来款式一样!"赞叹,还是赞叹!

  这时候,车已经停靠在系门口了,秦闵予笑着说:"对,就是那个史泰龙演的。"

  且喜觉得他的笑容有点儿不怀好意,但是又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就自己嘀嘀咕咕地上楼了,迎面遇到黄艾黎,"007谁演的?"

  且喜忙抓住她求知,黄艾黎没少出去看电影,一定知道。

  "怎么问这个?"

  "忽然想起来,就在嘴边,说不出来。"

  "你是问历任主演啊,那我可背不出来。比较熟悉的就是皮尔斯·布鲁斯南吧,他演得多些。"

  且喜摇头,"不是这个,不是这个,他演谁?"

  "邦德吗?"黄艾黎也被她问得有些糊涂了。

  "那兰博呢?是史泰龙演的?"

  "好像是,那都是肌肉男的电影,我都不看的。你受刺激了啊,怎么问这些。"

  且喜拍拍自己的额头,怨谁,还不是怨自己,让你不懂装懂自由发挥,又被秦闵予给嘲笑了。他一定在路上还偷着乐呢,这么一想,发觉自己也咧着嘴呢。她用手托了托自己的双颊,怎么娱乐了别人,自己也这么美呢,果然,自己的神经啊,是多少出了点儿小毛病。

  正要走,就被黄艾黎拦下,"我楼上楼下找你一中午了,你哪儿去了?"

  "怎么了?"

  黄艾黎神秘兮兮的,"晚上乔维岳要请我吃饭。"

  且喜有点儿将信将疑,"那你还穿得这么朴素?"这不是黄老师的风格,她比较浪漫,出去约会一定会穿长裙,丝巾跟飘带一样,很有特色,用她自己的话说,要比女人还女人。虽然,且喜觉得,以她的审美,也觉得黄艾黎那么穿的确很好看,但就是觉得有点怪,太过郑重其事。

  "是啊,他也是才和我说,我没准备。晚上,你能不能让你先生自己先去,你陪我回家换衣服?"

  "我没打算去啊!"他过生日,和她有什么关系!虽然秦闵予也说,提醒她的都是好意,但她对乔维岳的印象,就是很难扭转,似乎就是依靠直觉就给他判了死刑,并不是说他的人品就真有多大问题,只是觉得他很危险罢了。

  "你怎么可以不去,他说了,让我邀请你。我邀请你,你敢不去?!"黄艾黎根本不等她回答,"下班门口见啊!"

  并不是黄艾黎痴心不改,几个月下来,乔维岳迟迟没有什么回应,她也知道没戏。所以,最近又见了几个,但同乔维岳相比,毕竟不是差了一两个层次。乔维岳的电话打过来,也由不得她不动心。不是为了吊在这一棵树上,而是只有先吊上去,才能有别的可能啊。殊不知,往往就是这点儿念想,引逗得人一步一步陷进去,而不自知。

  下午的时候,且喜也接到赵苇杭的电话,说是乔维岳正式邀请他们参加他的生日聚会。且喜更觉得这是场鸿门宴了,乔维岳同吴荻的关系密切,现在摆明了是要来场大联欢了,各色人等都到场,不知道是何等盛况。他唯恐天下不乱,要看热闹,赵苇杭都不驳他的面子,且喜也当然不能退却。这也是赵苇杭第一次带且喜一起出席这种朋友聚会的场合,或许许多同吴荻熟识的人,且喜已经认识,但意义毕竟不同。所以,且喜几乎是没有考虑,就让赵苇杭下班后回家接她,不只黄艾黎需要打扮,看来,她也很需要。

  下班后摆脱了黄艾黎后,且喜匆匆赶回家。先化了个淡妆,然后把所有这季的衣服摆到床上,里面不乏妈妈最近邮来的名牌。且喜穿上试试,总觉得自己像是偷穿了别人的衣服似的,很不自在。而自己穿惯了的衣服,还真是难登大雅之堂。不能太过隆重,会显得装扮得刻意,也不能太随便,真是有些难到她了。

  "乔维岳生日,紧张什么?"赵苇杭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门口,可能刚才试衣服,没注意到他回来了。

  他的话里似乎有话,且喜掂量了一下,才回答:"还不是因为你,吴荻不是也要去。"这话说出去,且喜就后悔得很,怎么显得那么幽怨啊!但,的确,赵苇杭摆在那里,不攀比也会被人拿来比较,虽然未必到战争那么夸张,但若是自己表现得太差,他的脸上也不好看。

  "为了我?"赵苇杭倒像是心情不错地玩味着且喜的话,走过去,随手拿了两件,"这么穿吧!"

  那是一件米白色的开司米羊毛开衫和一条浅咖啡色长裤,都很简单大方,但都是妈妈买的,不是且喜的风格。那件开衫,上面还有一个胸针,很别致,但且喜穿上去,显得要大上几岁。

  "穿上看看。"赵苇杭催促她。

  且喜点点头,既然他觉得好就成。"那就这身吧,你用不用换衣服?"

  赵苇杭看看他自己,"我有什么可换的,就这样吧。"

  "那你出去等我。"不是没当着他的面换过衣服,可这件开衫里面是个吊带,内衣也要换。很久没穿得这么清凉,当着赵苇杭,一件一件得脱掉,再穿上这个,总是有点别扭。

  赵苇杭笑了笑,"抽屉里面有条项链,你记得戴上。"

  "嗯。"他一提醒,且喜忽然想起,得记得把结婚戒指也戴上,夫妻就得有夫妻的样子。不过,也就是自己总担心丢三落四的,怕把那么贵重的首饰丢了,所以才一直没戴,对戒的那个指环,赵苇杭始终戴着呢。

  穿戴完毕,真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不得不说,真是很适合自己。且喜的腿很长,穿长裤能凸显她的优点。可是对着镜子,且喜还是叹息,这般费心地折腾,也至多算是差强人意,气质尚可,跟吴荻比,真不是一个层次的。

  这种比较的心,让且喜顿时觉得自己又丑了几分,真是有点儿泄气,想穿回普通的衣服,做回自己也许更自信一些。

  "好了没?"赵苇杭的声音传来,随后就打开门,走了进来。

  停在且喜身后,看着镜子里面的她,"很好,很适合你。"赵苇杭轻吻了下她的鬓角,"很迷人。"

  听到他这样的评价,且喜心里真是十分受用,起码他没用漂亮之类那些一听就同自己完全不沾边的形容词。

  "好了,我们出发吧!"赵苇杭手臂微曲,递过来,且喜挽住,"好,出发!"

  乔维岳的这个生日聚会竟然安排在秋苑,号称"本市第一"的餐厅,以会员制和味道地道而著称。

  "包下这里,真夸张。"且喜很鄙夷地撇嘴,她觉得烧钱的都是暴发户所为,在她对乔维岳看不顺眼的理由上,又加上一条。

  "别乱说,这里是他们家的产业,只要他在国内的话,每年生日都是在这里。"赵苇杭并不认真地教训她。

  且喜吐吐舌头。这里,时尚杂志里面经常推荐,动不动就是主厨特选一道菜或是甜品,图片美轮美奂,看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她和丁止夙也曾商量过要来,可每次经过的时候,看着那两扇对开的木质大门,总是望而却步,不知道为什么,会联想到一如"侯门深似海"的句子。或许是因为餐厅是在院子里面,神秘感太重的缘故吧,阳春白雪的地方,还是不适合她们。止夙就曾经点评,这里可以定位于阴森恐怖,不适合进食,当然,她的论断,是因为只看到外面触目可及的郁郁葱葱。

  "我是酸葡萄心理。"且喜很大方地承认。真应该让止夙过来看看秋苑大门洞开,里面灯火辉煌的样子。

  "乔维岳家里是做什么的,很有钱吗?"

  赵苇杭笑了笑,"还行吧,他们家的人,都不怎么在意钱的。"

  且喜在心里叹息,还有点儿同情乔维岳了,家世好又能怎么样,在感情上,不一样是不顺?我爱的人不爱我,看来是个普遍的烦恼,一视同仁,对谁也不放过。

  "且喜,小乔是我很好的朋友,你要和他好好相处。"

  "你提醒得太迟了,我早已经得罪过他了,我让他没事找周瑜玩儿去。"且喜自己说着,又笑了,虽然对乔维岳没什么好感,但想到他倒是特愉快。

  且喜是抱着赵苇杭的胳膊说的,顺便四处看看庭院里面的环境,熟悉一下,以后可以带止夙过来见识一下。

  赵苇杭忽然停住不动了,"咳,生日快乐!"他脸色不无尴尬地把准备好的礼物递过去。

  且喜后知后觉地转过来,从乔维岳的脸上倒看不出什么,他还是很含蓄地笑着,可他身后的人都睁大眼睛瞪着她看呢!

  且喜狠狠地掐了一下赵苇杭,这都怪他,让她话赶话地又触人家霉头了。这次,她是真的不好意思了,毕竟人家生日啊,这个场面可怎么收场是好。且喜又一次发挥她的阿Q精神外加自我催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她挤出很灿烂夸张的笑容,冲乔维岳摆手,"Happybirthday!"

  乔维岳还是气定神闲地、好脾气地笑着,"谢谢,"他伸手出来,"我的礼物呢?"

  且喜指指他手里的赵苇杭刚刚递过去的那份,"我们送的。"

  "噢,是什么?"他笑着摇摇,只是问她。

  且喜看着赵苇杭,希望他给自己点儿提示,可他也很沉得住气地看着她笑,摆明了要她自己应付。

  "一点儿心意,请笑纳。"且喜无奈,只好四两拨千斤。

  偏偏有人穷追猛打,"这个心意是什么?"

  "surprise,你要晚上自己拆开看哦!"且喜看赵苇杭撒手不管,就信口开河。很哥俩好似的,拍拍乔维岳的肩膀,就拽着赵苇杭进去了。乔维岳不鸣金收兵也不行,哼,在这里看他们的笑话,没门!

  且喜一进去,就被黄艾黎给缠住了,别人她都不认识啊。赵苇杭本想带着且喜介绍一下,可也不好留下黄艾黎一个人,也就作罢,自己去和朋友聊天了。

  "吴老师,哇,她的男伴可真帅!"且喜背对着门口,转过去,唉,吴荻挽着进来的,不正是秦闵予。看着秦闵予,且喜有种感觉,觉得他像地下党员,深信这位同志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虽然美色当前,但想起他中午说的话,且喜深信,他的心还是向着自己的,他只是埋伏在吴荻身边。可真的这么下判断了,她倒觉得自己简直是自以为是得可以了,很是自嘲地笑了笑。

  "你笑什么啊!"黄艾黎很郁闷,她今天特意打扮了一下,结果,还是当壁花的命运,刚一进来,乔维岳就诚恳而不失热情地说:"希望你今天在这里玩得愉快,我请了不少朋友。"言外之意,恐怕就是希望她在这里另觅良伴吧。她只能在这里一边哀悼自己短命的单恋,一边留意周围的人,现实点儿吧,这也是生活教会她的。

  "我哪儿笑了,你看错了。"且喜死不承认,鉴于黄艾黎的八卦程度,还是少露马脚才好。

  人都陆续到齐了,大家的寒暄也告一段落。乔维岳走到餐厅一角的钢琴旁边,坐下来。

  "三十岁,我发现我不再有梦想。所以,我的愿望就是寻找梦想。"说完,一串旋律从他的手中流淌出来,奔放激荡的曲调,溢满绚丽斑斓的色彩,喷涌般的激情,蜿蜒旋转,不断累积,不断递升,至最高越处,全部爆发出来,好似一泻千里的瀑布。顾且喜这个只能听出来好听或者不好听的绝对外行,都听得心潮澎湃。

  "肖邦的幻想即兴曲。"音乐声停了很久,一片掌声中,黄艾黎不失时机地出来解惑,她是艺术史的硕士,可以说是半个内行。"难度很高,他弹得虽然不够华丽,但很有激情,已是相当难得。"

  "嗯。"且喜的手,还不自觉地叠在胸前,刚刚的震撼许久都没有散去,从他的琴声中,且喜听到了很压抑的忧伤,要喷薄而出的那种气势,忧郁中伴着酣畅淋漓,让人沉浸在那种氛围中,久久不愿回神。

  "喜欢吗?"乔维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黄艾黎特别得体地回答:"你弹得很好,技巧与激情相得益彰。"

  "嗯。"且喜老实地回答,她不懂,但的确喜欢。现在,她愿意承认,乔维岳在某些方面,的确是高人。毕竟,高雅的爱好并不是谁都可以拥有的,那需要一份心境和儿时的刻苦努力,不是单纯的附庸风雅可以比拟。

  "赵苇杭比我弹得更好。"乔维岳扔下一句就走了。且喜看着他的背影,这个人什么都好,可就是喜欢插手别人的家事,不兴风作浪他就难受,赵苇杭怎么样,用他来告诉自己么,多事!

  看他去的方向,赵苇杭、吴荻还有秦闵予正聚在一起聊天,看来,不用自己出马,有什么情况,一会儿就可以听到这位小乔生动地转述。

  且喜转了个方向,拉着黄艾黎,目标餐台,虽然不至于在这里大快朵颐,但浅尝辄止总是要的,不然岂不白白取悦了乔维岳那个家伙。

  "且喜,过来一下!"赵苇杭从来没用过的亲切称呼,弄得且喜后背又痒又麻,在吴荻面前,需要这样做戏吗?

  果然,她走过去,赵苇杭把她揽在怀里,"顾且喜,我妻子。"周围不止吴荻和秦闵予、乔维岳他们在,还有很多赵苇杭相识的朋友。"一直没机会介绍给你们认识,今天,借小乔的地方,正式给你们介绍。"

  赵苇杭在他们中间好像特别有威信,且喜知道的那几个玩得特别疯的,也都规规矩矩地叫她嫂子,向她问好。估计这也是以前见面的时候,为什么他们明明很喜欢吴荻,却也从来没给过且喜任何脸色看的原因吧,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们对赵苇杭很敬重。只要他自己承认,别人也不会有二话。

  吴荻站在那里,笔直得僵硬,脸上的笑容再也不是那么明艳从容,赵苇杭真是一点儿余地也不留给她,只见新人笑,谁见旧人哭。

  "且喜,我也要叫你嫂子吗?"吴荻深吸口气,开口问。

  且喜连忙摇头,"叫我且喜就好,你们都不用客气,叫我的名字就行。"

  一旁的秦闵予忽然开口,"且喜。"

  "嗯。"

  "且喜。"

  "啊?"他这种叫法,很像两个人之间曾经的低语,可现在这种众目睽睽下,再叫下去,天下大乱指日可待。

  幸好,音乐声及时响起,旁边辟出的一个小舞池,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陆续地结伴下去跳舞。

  赵苇杭也冲且喜做了个手势,把且喜带进里面,且喜被拉走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乔维岳正盯着秦闵予看,而他,却低着头。

  且喜只是需要跟着赵苇杭晃动或者旋转,虽然没怎么跳过,还是可以应付。

  第三次踩到赵苇杭的脚,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专心点儿。"

  且喜哀叹一声,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脚,是它们不听使唤,我有什么办法。她的头正好抵在赵苇杭的胸前,在外人看来,真是甜蜜得腻人,可只有他们俩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一触即发。

  戏剧性,原来生活真的是充满戏剧性,明明风马牛不相及的这些人,偏偏凑到一起,还怎么都拧不开了。当然,不排除吴荻带着秦闵予特意来搅局,可是,秦闵予怎么了,他恍恍惚惚地喊自己干吗。

  且喜歪头向秦闵予那边看去的时候,赵苇杭却按住她的头,让她的脸贴在自己身上,"别看了,人早走了。"

  "走了?"且喜还是忍不住望向门口,秦闵予走了,那吴荻怎么办,也走了吗?

  "嗯,他和吴荻一起走的。"赵苇杭为她解惑。

  "是么,这就走了啊。"自己煞费苦心地准备了半天,人家虚晃一枪就走了,个中的失落,怎能不溢于言表。

  "很失望?"赵苇杭俯身过来,在她耳边问。

  "能看出来?"其实,这种感觉很复杂,生活若是一贯的简单,且喜不会觉得不适应。可现在,明明是风口浪尖的时候,勉强维持的只是表面的平静,期待下一个巨浪打过来的渴望,似乎特别迫切,宁愿它把一切都打碎,也要比等它拍过来之前,心总是悬在那里要好受。

  赵苇杭没再说话,舞了这一曲,也就丢开她,自己跟朋友喝酒、聊天去了。黄艾黎身边也是有人相伴,看他们相谈甚欢的样子,且喜知道,不过去,绝对是最最明智的选择。

  且喜四顾了一下,现在已经没有吃东西的胃口,还是找个角落,歇一会儿,也松弛一下绷得过紧的神经。奈何天不遂人愿,她很及时地发现,乔维岳似乎也要到她选中的那个方向去,别是过去堵她吧。且喜还是选择了餐台,端着盘子,就站在那里,取一点儿,吃一点儿。

  "味道怎么样?"

  且喜刚刚咬了口蛋糕,嘴鼓鼓的,细嚼慢咽之后,才施施然地回答:"非常好,承蒙招待。"文绉绉的让她自己都很不适应,可对付乔维岳,就得礼尚往来。"不用招呼我,我会照顾自己,您忙。"

  "今天你能来,我特别感谢。上次的事情,是我失礼了,一直没有机会向你道歉,对不起。"乔维岳恳切地说着,仿佛他今天的穷追猛打就是为了表达这个歉意似的。

  "没关系,你也是为了我好。"且喜这么说的时候,是真的心平气和,也一样很恳切。既然是赵苇杭很好的朋友,还是不能那么轻易就划分敌我,能争取还是尽量要争取,虽然,看他眼里的索然,好像很难有什么胜算。

  "你怎么会认为我喜欢吴荻?"乔维岳很虚心地问。

  且喜想了想,才开口,"开始的时候,只是直觉。细想想,是因为她了解你。你肯把你的恶作剧让她知道,难道不是因为她特殊吗?"喜欢一个人,并不都是会只展示好的一面,分享心底比较隐私的部分,才是最亲近的表现。

  "顾且喜,你也不简单。"乔维岳没想到能轻而易举地被这个小姑娘看透,看来,真是低估了她。

  "没什么高深的,曾经,我也不介意一个人见识我的全部笨拙。"这是一种交付的心理,且喜也是慢慢地才悟到。

  乔维岳欲言又止。且喜笑笑,知道他也猜出,那个人,或许就是秦闵予,今天同他真是交浅言深了。自己的感情,同自己这个人一样,只一眼,就大白于天下了。

  乔维岳递给且喜一杯酒,"喝一点儿,友谊地久天长。"此刻的音乐,正是《友谊地久天长》。

  《魂断蓝桥》,且喜每看必哭。高中的时候,学校假期会发放电影公司的月票,这部电影同《罗马假日》等经典译制片,且喜看了无数次。《友谊地久天长》的音乐,是同悲伤联系在一起的。

  "乔维岳,友谊也不是地久天长的。"且喜只是偶发感慨,但在乔维岳那里,听起来却是语带双关。

  "我知道,我知道。"喝到此时,乔维岳有点儿醉意,且喜的话又仿佛打开了他心里的那道闸门,"梦难成,恨难平,不道愁人不喜听。顾且喜,你也是个妙人。"

  且喜没说话,现在,乔维岳不需要她再说什么。两个人端了几杯酒,寻了处隐蔽的地方,你一口,我一口地互相敬着,喝自己的酒,想着自己的事情。同他,能这样地相处,不能不说是奇妙的缘分。到底什么是他的假象,什么又是他的真相,对着这个沉默地抿着酒的人,且喜真是糊涂了。不过,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乔维岳就是乔维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