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云禾班辞去永霓草堂的驻演,云龙不再唱戏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北京城大街小巷,所有喜爱、迷恋云龙的人,全都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中,哀声遍野。

  人在老王爷病榻前服侍汤药的韫麒,即使片刻不离王府,也都从下人们口中听到了这个传闻。

  但是父亲的病势增重,他无暇分心,只能暗中派海兰察送信到云禾班给云龙,但是云龙不曾拆阅过,总是原封不动请海兰察带回来。

  这样一来一往数回,连迟钝的海兰察也都感觉到自己的主子和云龙之间奇异的气氛。

  「主子,染云龙又没收下信。」海兰察已数不清这是第几回无功而返了。

  韫麒瞇起了眼,盯着海兰察放在桌上的那封信,强忍下不悦的情绪。

  「她既然不肯看信,你就替我带口信给她。」

  「要说什么?」海兰察呆呆地问。

  「叫她明日午夜时分到正阳门外的安东茶楼等我。」

  「主子,这、这样妥当吗?」海兰察傻了眼,半夜私会坤旦优伶,难道不怕名誉扫地?

  「叫你传话就传话,别啰唆!」韫麒豁出去,不理会海兰察异样的眼光。

  「明日午夜时分……我怕那时候染云龙已经走了。」海兰察苦恼地抓了抓耳朵。

  「什么意思?」韫麒愕然。

  「今天我过去的时候,看见云禾班众师兄弟在装运行李,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们明天一早要搭船南下离开京城。」

  韫麒震惊地瞪着海兰察。

  「是真的,奴才问得很清楚,他们明日一早会到东便门搭小船,再到通县运河搭大船南下。」韫麒骤然陰冷的表情,吓得海兰察胆战心惊。

  韫麒一动不动地冷睇着凉亭外的荷花池。

  他不懂云龙。

  几日不见,他夜里会因为想念她而难以成眠,在阿玛的病榻前,他仍忍不住会想起她,猜想她此时此刻在做些什么?是否也和他一样发着呆,想着他?

  没想到他猜错了,原来这几日云龙正忙着要离开他!

  离开他,她难道不痛苦吗?分隔南北两地之后,两人之间的感情就能化为云烟了吗?他们是如此强烈地被对方吸引,他也努力想法子要留她在身边,但是她居然迫不及待要离开他,甚至是想不告而别!

  他不敢相信,更不愿意接受。

  「麒哥哥!」

  凉亭外的花径上,有个宛若蝴蝶般的身影,翩翩飞奔而来。

  韫麒立刻把信藏入暗袖里。

  「奴才给宝日格格请安。」海兰察立刻恭敬地上前行礼。

  「免了。」宝日脚步轻盈地步上凉亭,在韫麒身边的石椅坐下。

  「你先退下。」韫麒漠然地朝海兰察摆摆手。

  「喳,奴才告退。」

  「麒哥哥,我来探王爷的病,王爷今天有没有好些了?」宝日担忧地望着他。

  韫麒缓缓替她斟上一杯香茶,也替自己斟满一杯。

  「阿玛今天一整天都在昏睡,刚刚勉强灌下一碗汤药,神智不很清楚。」他淡淡说明怡亲王病情,努力镇定紊乱的情绪,不想让宝日看见他心中压抑的愠怒。

  「御医有什么说法没有?」

  「阿玛的病这一年来一直时好时坏,这几日病突然又更重了一点,目光都涣散无神了,叫他也没有多大的响应,御医说,只怕阿玛的大限将至了。」韫麒静静地望着池面上的荷花。

  「麒哥哥……」宝日难受得握紧他的手,多希望他此刻能紧紧抱住自己,让她能为他分担一点心里的悲伤。

  韫麒并没有如她所愿将她揽抱入怀,而是面容平静地倾头凝视着她,像在思索些什么。

  「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阿玛的肝病是好不了的,只能一天拖过一天,不过没有人敢明白说出来而已。」他无力地低喃,神情木然地转望天际。

  「你别太难过了,老福晋不是主张冲喜吗?冲冲喜也许会让老王爷的病好转起来的。」宝日试图安慰他。

  韫麒的目光调回到她脸上,唇角扬起淡淡的冷笑。

  宝日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头,他的目光凝重得很陌生,隐隐令她不安。

  「冲冲喜就能救回我阿玛?妳怎么也有如此荒唐的想法?」韫麒冷呿。「冲喜真要这么有用,也不需要大夫治病了。」

  「麒哥哥……」韫麒话中的涵义令宝日心惊,聪明的她立即有所顿悟。「你是不是根本不想和我成亲?」

  韫麒静静望着她不发一语,不否认也就等于承认了。

  「为什么……」宝日的脸色渐渐刷白,她从不曾想过韫麒会不愿与她成亲,而且,她的新嫁衣都已经绣制好了。

  「宝日,我一直把妳当成妹妹,从来没有动过娶妳的念头。」韫麒看着她的目光为难而且坚定。「我知道我这么说一定会让妳难以承受,但是与其将来面对长远的痛苦,倒不如现在短痛来得好。」

  「你讨厌我,所以不想娶我?」她努力保持平稳的语调,但骤然迸碎的心让她失去了镇定,颤抖地拚命想抹去方才听进去的每一句话。

  「不能这么说,我没有讨厌过妳,也一直都很喜欢妳,但是我对妳的喜欢真的就仅止于兄妹之情。」韫麒不忍看见她被刺伤之后的反应,闭眸捏紧眉心。「宝日,请妳原谅我,感情的事情实在勉强不来。」

  宝日的双眸盈满了痛楚的泪光,她难堪得无言以对,极力忍住情绪,避免自己在韫麒面前痛哭失声。

  「我懂了。」她竭尽所能地挤出这句话,泪水顷刻间决堤。

  「宝日,别这样。」韫麒懊恼地将她轻拥入怀,除了给她安慰,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宝日埋首在他胸前放声哭泣,她一直期盼韫麒能抱一抱她,让她享受一下倚偎在他怀中的幸福感,只是万没想到愿望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实现。

  「宝日,我本来想慢慢告诉妳,并不想让妳如此伤心的。」他蹙眉低叹。「只是两府长辈近日以冲喜为由不断催促我跟妳这门亲事,让我倍觉困扰,我这边的长辈妳也知道,他们都喜欢妳,所以不管我怎么说都说不通,我不想害妳莫名其妙陷入这个乱局里,所以只好向妳坦承我对妳的心情,为了避免我们两人都受伤害,妳最好也向家人说明清楚这件事比较妥当。」

  「告诉我……」宝日紧紧揪着他的衣襟,含泪望着他。「你既然说喜欢我,为什么如此肯定对我的那份喜欢不是男女之情?」

  「因为……」韫麒疼惜地轻抚她的发,唇边漾起迷离缥缈的笑意。「因为我知道爱上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

  「你爱上了谁?」宝日宛遭雷击,心碎地大喊。

  「现在还不方便说。」他淡然垂眼。

  「为什么?你信不过我吗?」

  「不是信不过妳。」韫麒苦笑。「我想等一切都安排好之后再让她现身,免得惹出难以收拾的风波。」

  「会有什么风波?反正都是要冲喜的嘛,你不想娶我,可以把握机会和她成亲呀!」她努力撑开轻松的笑容。「我这就回去跟阿玛、额娘说我不嫁你了,然后你……你就可以跟她成亲啦!」

  「可惜她没有想嫁给我的意思。」韫麒的双眸忽而冷峻起来。

  「什么!」宝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韫麒贝勒耶!她是疯了吗?居然会不想嫁给你?」

  「我倒希望她疯了。」他无奈自嘲地一笑。「偏偏她就是太理智冷静,把我们结合之后可能的利害关系全分析得一清二楚,明知道我们之间不可能有结果,她不想错到最后才觉醒,所以,她选择离开我,远远地离开。」

  「为什么不会有结果?」宝日不懂。

  「因为彼此身分差距的鸿沟太大太深了,谁想试图跨越,都有可能摔得粉身碎骨。」他的语气既深沉又疲惫。

  「可是只要两人真心相爱,不是应该粉身碎骨也不怕的吗?」天真单纯、心思浪漫的宝日,觉得经过淬炼的爱情会更坚贞、更美丽。

  「我不知道她怕不怕,但是我确定她害怕我会粉身碎骨。」刚一听见云龙想离开他的想法,他根本不能接受,渐渐的,他才能明白云龙的心情。「我已经明白了,选择离开我是她爱我的一种方式,为了我,她做出了最大的牺牲。」

  「她到底是谁?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要知道!」宝日摇着他的手固执地追问。

  韫麒深知宝日的脾气,他越是不说,她就越会打破沙锅问到底。

  「她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少女。」他特别强调「少女」两个字,免得等一下解释起来多费唇舌。

  「别说废话了,不比我美,你能瞧得上眼吗?」宝日根本没留心他的强调,只在乎「很美很美」这几个字。

  「妳当然也很美,她像天然白的冬梅,妳像嫣嫣红的桃花,各有各的美。」韫麒小心翼翼安抚脆弱的少女心。

  「说吧,她是哪个王府的格格小姐?」有美得像冬梅的格格吗?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印象有谁美得像冬梅?

  「她不是格格,她的身分是连娼妓都瞧不起的优伶。」韫麒神情平和地说。

  宝日骇然失色,瞠眼直瞪着他,脑中立刻浮现出一个身姿清雅灵洁的影子来。

  但是……

  「她是染云龙。」

  韫麒证实了她的猜测,她整个人惊跳起来,无法置信地狂喊--

  「他是男的!」

  「我保证她是女的。」他低叹。

  「你保证?」宝日倒怞一口凉气。

  「奶奶寿辰的五天堂会中,我跟她夜夜都在一起。」韫麒顿了一顿。「而且是裸裎相对。」

  宝日震惊得无法响应,蓦然间,百猊若有深意的话语窜进她脑海里--

  「宝日,妳一定会后悔。」

  她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里,老天,她到底做了什么?她把染云龙重金礼聘到怡亲王府出堂会,结果竟然送到她恋慕多年的韫麒床上,还让韫麒爱上了她?

  这么蠢的事居然是她干的?她居然亲手挖了一个坑让自己跳进去!

  她又哭又笑了起来,转身踉跄了一下,碰翻了桌上茶水。

  「宝日!」韫麒急忙伸手扶她。

  「恕我打扰了,告辞!」她挥开他的手,愤然奔离凉亭,不顾身后韫麒错愕地叫喊,迫不及待逃开这个恶梦。

  韫麒瘫靠入椅背,仰头闭目,深深吐息,他的心情犹如困在隆冬里,又彷佛在大雪纷飞的竹林中迷了路。

  晨曦,天色将明未明时,一匹快马从前门大街疾驰而过。

  打磨厂街胡同口慢悠悠地抬出一顶绿呢小轿来。

  隐约听见快疾的马蹄声从街道尽头飞也似的传来,抬轿的轿夫虽然急急煞住,但是奔驰中的马来势太快,吓得轿夫惊慌失措,差点闪避不及,幸而驾马的男人机警地拉转马头,才没有直接对撞上,但是受了惊的马儿不断扬蹄狂嘶,男人极力控制安抚,这才没有从马上摔跌下来。

  「是哪个不长眼的,要是撞翻二爷的轿子,非剥了你的皮不可!」饱受惊吓的轿夫和随行的小厮全指向马上的男人狂骂不休。

  「喔,是哪个府里的二爷,还请报上名来,容我日后到府致歉。」男人控御着身下的马儿,冷笑道。

  轿帘蓦地掀开来,露出一张错愕不已的脸。

  「韫麒!」

  「原来是额琭贝勒。」韫麒挑眉淡笑。「害二爷受了惊,实在罪过。」

  轿夫和随行小厮一听见来人是韫麒贝勒,吓得有如惊弓之鸟。

  「谁让你们狗仗人势了,马上的那位才是二爷,我看不长眼的是你们这些个蠢东西!」额琭气急败坏地教训一旁呆若木鸡的轿夫,就怕韫麒把这笔帐记到他的头上来。

  「额琭,这么早要上哪儿去?」韫麒坐在骏马上,居高临下睥睨着轿中形容猥琐的人物。

  「我才刚要回家呢。」额琭暧昧地一笑。「你呢?你怎么会在这儿?这么早要上哪儿去?」

  「有要事,告辞了。」韫麒面无表情地丢下话,倏地扬鞭策马,风驰电掣地奔离额琭的视线。

  「居然在这儿遇见他,真倒霉。」额琭朝韫麒远去的方向啐了一口。

  「咦!二爷,这儿掉了一封信!」随行小厮好奇地拾起来。

  「上头有写给谁的吗?」额琭懒懒地打了个呵欠。

  「没,封信上头没写名字。」小厮翻来覆去的瞧半天。

  额琭疑心顿起,从小厮手里拿过信来,怞出信封里的信纸,细读上头清俊的笔墨--

  「妳选择与我离别的憾恨和痛苦我都了解,然而近日阿玛重病垂危,无法立即给妳任何承诺,但我心里一直都在筹划着如何让妳回复女儿身,并摆脱戏子身分的办法,这封信和凤玉镯便是我给妳的订礼,我已订下妳的终身,今后不管妳人到了多远的地方,永远都是我的人,虽然会有好长一阵子妳我将饱受思念的煎熬,但是终有一日,我会正大光明将妳迎娶进门,嫡福晋之位只留给妳一人,这封信里有我给妳的承诺和对妳深切的情意,如若怕我变心不认,只管妥善保存好这封信和那只凤玉镯,我随时会等妳来要求我实现这些承诺。」

  额琭念到此,身旁的轿夫们便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原来是封情书啊!」

  「这可不是一封普通的情书。」额琭微微一笑,两眼闪出像是发现猎物般的捕杀光芒。

  「情书还有分普通与不普通的吗?」轿夫疑惑地对视着。

  「当然。」额琭愈笑愈狰狞。

  他还有最后一句话没有念出来,那是一句清清楚楚的署名,写着--「爱新觉罗·韫麒」。

  「走,陪二爷到东便门去瞧个热闹。」他把信收在怀里,幸灾乐祸地坐上轿。

  「东便门?」轿夫大为吃惊。

  「没错,来兴,你过来。」额琭唤来小厮。「你现在立刻赶到怡亲王府去通风报信,就说韫麒贝勒正在私会染云龙,让他们即刻去逮人。」

  「喳!」

  额琭忍不住窃笑个不停,几乎可以想见待会儿的戏会上演得多么精彩可期。

  韫麒呀韫麒,你再跩一点嘛,再跩也没有多少时候了,你这个二爷就要栽在我这个二爷的手里了。

  胜利的狂笑声回荡在空寂无人的大街上。

  抓住这个机会,额琭铁了心要杀个众人措手不及,让韫麒从此身败名裂。

  「当心点,抬好了,那衣箱里可都是云龙贵重的行头!」染同青站在船头指挥着徒弟们。

  云龙伫立在船尾,宁静安详地深瞅着河面泛起的水花。

  因为爱得太深,她选择分离,尽管很痛苦、很软弱、很渴望他的抚慰和拥抱,但为了爱他,她只能拋弃这些渴念,让自己坚强地去遗忘。

  就要离开京城了。

  在离开以前,她好想、好想再见他一面,即使只能远远的看一眼都好,想到这一阵子他日日派人送信给她,她一次一次地回绝收下,每拒绝一次,她的心就痛苦得淌血,可是除了拒绝,让自己心里的血流干,她什么也不能做,因为她不想让自己再对他存有任何幻想和希望,那只会让痛苦更加绵延无尽期。

  「云龙,这个麒麟香炉妳自个儿收着,免得被师弟们给碰坏了!」染同青把棉布包裹着的麒麟香炉搁在舱舱的矮桌上。

  云龙斜睨着棉布包,心头隐隐一悸。

  能不能再见他一面?再见一面就好,她就会死心,只见一面……

  想着想着,她的眼眶不禁潮红起来。

  隐隐约约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她下意识地转眼望过去,远远驾马奔来的身影让她霎时分不清是梦是幻,甚至怀疑是自己太想念他而产生的幻觉。

  但是从身边所有人脸上出现的错愕与呆愣的神情看来,那不是幻觉,是真的,韫麒真的来了。

  「韫麒贝勒,您、您怎么会来了?」染同青傻眼。

  周围云禾班的众师兄弟们也都隐隐诧异着。

  「我奶奶有样东西要赏给云龙。」韫麒翻身下马,径自走上小船,目光在搜寻到云龙的身影时停住,与她痴痴对望。

  「老福晋瞧得起云龙,赏给了她那么多宝贝,真是我们云龙的造化呀!」染同青脸上难掩得意之情。

  韫麒没有理会染同青,径自走到云龙身前站定,眸光专注在她的脸上,宛如注视着世间罕有的珍宝。

  云龙不曾在这么多人面前与他这么近距离的面对面,一时间仓皇羞怯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可是又怕自己娇羞的模样会引来下必要的揣测,便深吸口气,抬头挺胸正视他。

  「有劳……二爷辛苦跑这一趟……」老天,她的声音怎么会虚软得像要喘不上气来。

  「不客气。」韫麒微微一笑,灼热的目光在她嫣红的唇瓣上流连,彷佛在用眼睛亲吻她。

  云龙的脸烧红到了耳根,她猝然低下头,不敢再凝视韫麒那张迷人的笑脸,害怕自己万一在师弟们面前失态就完了。

  突然,韫麒牵起她的右腕,轻轻一套,便把凤玉镯套进她雪白皓腕中。

  云龙赫然掩住红唇,不敢置信地看着手腕上玉质温润柔和的凤镯,整颗心为他疯狂悸动。

  「这、这么贵重的赏赐,我们云龙如何还得起这份恩情呀!」染同青看一眼那润泽得像要出油的和阗玉镯,便知价值不菲,惊喜得无以名状。

  「我有话想单独跟云龙说,染班主可否回避一下。」

  染同青呆愣住,韫麒的要求点醒了他,他是何等机灵的人,怎会看不出这两人之间蔓延着一股奇异微妙的气氛,尤其是云龙从离开王府之后,就像变成了一尊木雕人偶似的,当时他还不明白云龙是怎么一回事,到了这一刻,他才终于能够解释云龙这阵子的异常了。

  从韫麒一出现,云龙无神的双瞳突然间有了神采,整个人立刻活了过来,那副情窦初开的女儿娇态,任谁都看得出来她原来是为韫麒动了情。

  原本喜不可言的激动情绪霎时冷了下来,他不希望韫麒玩弄宝贝女儿的感情,毕竟他们两人的地位身分相差太悬殊,何况云龙原是女儿身的事实未曾明朗,他担心韫麒迷上的是云龙似男似女的身心形貌,而不是真心地爱她。

  见染同青望着他们两个人怔然发呆的模样,韫麒和云龙都知道两人之间的情愫必然被他看穿了。

  「爹……」云龙不自在地交缠着十指,怯怯地瞅着染同青。

  染同青转身看了看船舱外头,看见徒弟们忙着搬运衣箱行李上船,没有人留意他们这边,他立刻回过头来,朝韫麒深深一揖到底。

  「贝勒爷,求您高抬贵手,我们云龙是一个伤都受不得的呀!」

  他的话震住了韫麒,也让云龙惊讶得红了眼眶。

  「我不会伤害云龙,染班主别污辱我的人格。」韫麒俊容严肃的说道。

  「但是我们云龙……我们云龙不是……她是……」染同青语无轮次,急得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

  「染班主不必多说了,我知道她是谁。」韫麒淡淡一笑。「缠身布帛下的秘密我已经见过了,我会负起责任,云龙手上戴的凤镯就是我下的小定,我已经把她拴起来了,这辈子她除了我谁都不能嫁。」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已经……」染同青彻底被震傻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云龙。

  云龙羞得抬不起头来,真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口说无凭,我已写下一封白纸黑字,染班主若是信不过我,可以留下这封信当成证据……」

  韫麒探手入怀,微一摸索,随即脸色骤变。

  「怎么了?」云龙被他森然肃杀的表情吓住,一颗心不安地跳动着。

  「信不见了!」他微瞇双眼凝视着云龙。

  染同青惊怞一口气。

  云龙更是心脏狂跳,脸色惨白,想到那封信一旦落入有心人手里的后果,她浑身的血液就几乎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