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阵急促的电铃声响起——“纪秧歌,你快给我开门,听见没?”外头传来的,是纪秧歌的大姊纪秧歆的声音。

    “秧歌,快去开门,妈妈在厨房忙,走不开。”纪母在厨房里大喊。没多久,电铃声再度响起。纪母气得先把瓦斯关掉,然后快步跑向客厅。

    这时,纪秧歌突然从房间跑出来,抓住门把说道:“妈,你先不要开,好不好?”

    “怎么了?又惹你大姊生气了?”

    纪秧歌面有难色,咬著嘴唇装无辜。

    “你也真是的,你们姊妹俩都已经二十好几了,还这么爱吵架。”纪母摇摇头,对这两个宝贝女儿感到头疼。

    门外的纪秧歆仍继续按著门钤,大声说道:“妈,你不要被小妹装可怜给骗了,我快要被她害死了,伟业也被她给害惨了!”伟业是秧歌的姊夫。

    这姊妹俩真是连心,隔著铁门也能知道彼此在做什么。

    “你姊住在楼上,你不让她进来,等会她冲上去拿钥匙,还是进得来。你呀你,就爱给你姊和姊夫找麻烦。”知女莫若母,纪母用肚脐想,也猜得出孰是孰非,于是她打开了铁门。

    纪母将门一开,纪秧歌立刻一溜烟地躲回自己的房间,并且将门给锁上。

    嘿嘿,这下她总有自主权,可以不开门了吧!

    纪秧歆一进到屋里,看到客厅没有纪秧歌的踪迹,便一个箭步冲到她房门口,继续敲门,还因过度气愤而涨红了脸。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最好伏首认罪,要不我就守在房门外,就不相信你不用上厕所和吃东西。”纪秧故打算跟她长期抗战。

    “你们俩到底在吵些什么?早知道你们这么会吵,就不要答应你结了婚后搬来楼上住,免得我耳根子老是不清静。”纪母原本以为让嫁出去的秧歆住在自己楼上,可以彼此有个照应,没想到,反而是更增加自己的烦恼,

    对于母亲这番话,纪秧歆可不认同了。

    “妈,我才不想跟小妹吵,是她太过分了!我好心请伟业替她介绍男朋友,还是我们百货公司楼层的主管,她竟然跟人家吃饭吃到一半,说要上厕所,结果就一去不回头,害得我和伟业都不晓得跟人家怎么交代!”秧歆忿忿不平地说道。

    “什么?她竟然做出这样的事,这实在是太过分了!小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快点出来解释清楚,要不然……”纪母随便一想,就想到怎么治她。“等会所有的卤鸡翅,我一支也不帮你留罗!”

    “妈,你千万不能都吃光啊……”果不其然,门应声而开。

    一打开门,秧歌便对上秧歆那双有如吃人虎的眼神,害她吓得忙躲到纪母身后,拿她当挡箭牌。

    “你别躲在妈后面,看我怎么好好修理你!”秧饮卷起袖子,打算来个大义灭亲。

    “姊,我又不是故意的,你都不晓得,那简经理满嘴又黄又黑的牙齿,吃东西还会喷口水,我坐在他对面吃饭,实在快要受不了了,叫我怎么跟他继续吃下去啊!”秧歌理直气壮地说道。

    “上回给你介绍的石主任,你说他门牙的缝裂得太大、太恶心,这回你又说人家牙齿太黄太黑,我问你,你是在找男朋友,还是在找美齿男啊?”秧歆还是气愤难平地说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那些嘴巴有异味的男人,根本一点兴趣也没有,可你偏偏介绍那种人给我,你……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感受!”她欲哭无泪,怎么姊姊要替人介绍对象,也不用点心思。

    “人家当上经理、主任,难免要交际应酬,抽烟喝酒这是在所难免的,你这样要求不会太过分了吗?”秧歆擦腰说道。

    秧歌则挺起胸膛,反驳她说:“要是将来有天要接吻,你忍受得了男人嘴巴里头,那种可怕的味道吗?”

    接吻?这两个字让纪母睁大眼睛,现在的小孩也太前卫了,老妈在场,连这样敏感的字眼,也能够轻易地脱口而出。

    纪秧歌发觉到气氛诡异,忙换个语气说道:“你们都忘了吗?人家小时候曾经……”说著说著,她的小脸整个沉了下来。

    她要让家里的人回忆起十一年前,在她九岁那一年,曾经发生过的一件可怕的事。

    那时,她才国小三年级,在放学的途中,曾被一位怪叔叔骗到人烟罕至的废工寮里,幸好被一位捡破烂的老伯伯发现,才让她免于被辣手摧花的命运。

    虽说在那阴暗的废弃工寮内,只待上短短的几分钟,但已经在她心灵深处,造成极大的阴影。

    怪叔叔那咬著槟榔的血红大嘴,与那难闻思心的气味,让她一直都忘不掉,午夜梦回时,那回忆常会让她吓得惊醒过来,坐在床上独自哭泣到天明。

    后来,在经过一段长时间的心理辅导后,她才慢慢从那阴影里走出来。

    从此以后,她对于那些不注重口腔卫生,或者是牙齿太黄、太黑的男人都没有兴趣,即使他有多帅,都会让她倒足胃口。

    相对地,对于那些拥有一口洁白整齐牙齿的男人,她便很有好感。有时,看到电视或杂志上,哪个男孩子笑出一口洁白的美齿,她就会露出迷恋的眼神,久久难以自已。

    “秧歆,这就是你的疏忽了,明明知道你妹妹她……”纪母不想再说下去,秧歌小时候经历过的那件事,大家都不愿回想起。

    纪母这么一说,秧饮当然也不好再继续责备下去。只是,将来要替妹妹介绍对象时,难道要先给对方来个口腔检查吗?这种事她可做不出来。

    “好,这件事我可以原谅你,不过,待会你最好上楼去跟你姊夫道个歉,听见没有?”

    见到秧-的火已经渐渐熄灭,秧歌这下才敢笑出声来。

    她高兴地来到秧歆面前,双手环住她的脖子说道:“姊,你最好了,有你这位姊姊,真是我这做妹妹的荣幸。”

    “少在那边拍马屁了,我告诉你呀……”

    “妈,卤鸡翅你放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才要好好向妹妹开释一番,没想到她早就一溜烟地跑到厨房卜拿著卤鸡翅大啃特啃起来。

    纪母看著秧-,淡淡地笑说道:“叫你老公下来吃饭吧!”

    一场家庭纷争,这下总算平息了下来。

    心栖亭:http://wwwnet

    哈洛百货一楼

    十一点钟,百货公司开门营业,所有的化妆品专柜小姐,,又开始她们忙碌的一天。

    纪秧歌在担任百货公司副理的姊夫的帮忙与推荐下,毕业后,很快地得到这份专柜小姐的工作。

    由于她肤质好,就算是不化妆,也照样亮丽动人,很多客人都以为她是用了自己专柜的保养品,皮肤才这么好,所以纷纷找她购买,也使得她的业绩总是比其他专柜小姐来得好,这点,颇让她引以为豪。

    星期一的上午,百货公司几乎没什么逛街人潮,只有三三两两的菜篮族,这也是她们一星期中,最轻松的时候。

    然而,就在她摆设化妆品时,一个冒失鬼突然从背后拍了下她的肩,害她吓了一跳,差点将架上的化妆水给打翻落地。

    “你可不可以不要每次都这样?迟早有天会被你给吓死。”纪秧歌拍了拍胸口,没好气地瞪了同事席敏若一眼。

    “听说……昨天你放了简经理鸽子?”席敏若好像跑了百米赛跑,一口气都还没有喘够。

    天啊!好事传不远,坏事传千里,才一上班,马上就有人知道了。

    “是不是我老姊说的?”她姊姊纪秧歆也在同一家百货公司工作,职称是五楼儿童服饰部主任。

    “不是,是打扫厕所的李妈妈说的。”她据实以告。

    竟然连扫厕所的清洁阿桑都知道了,那肯定全公司的人都晓得了。

    这下,她得罪的人可多了。

    先是石主任,再来是简经理,看来,他姊夫就算想再帮她,替她介绍公司的黄金单身汉,也不会有人要理她了。

    要不是靠她姊夫一肩扛下,她连放两位高级主管鸽子,恐怕早就被赶回去吃自己了。

    “你真的吃饭吃到一半就溜走?是不是他开黄腔,还是对你毛手毛脚?”席敏若紧接著问道。

    “不是啦,你不要乱猜。”她翻了个白眼,真想逃离现场。

    “那么……是不是他一见面就说要娶你,你怕到了?”

    “也不是啦!”她真希望赶紧有客人到她专柜前来,至少,她耳根子可以清静些。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简经理人长得还不错,要是我有个姊夫也在公司做事,我也会请他帮我介绍。喂,你就说嘛,到底他哪里不对你的眼了?”席敏若紧迫盯人,执意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她有些难以启齿,“他牙齿太黄太黑,上头都是烟垢,我受不了,这答案你满意了吧!”

    “你刚说,是因为他……牙齿太黄太黑?”

    “没错,就是如此。”

    “他年薪将近两百万,听说……还买了很多股票,又投资很多房地产,你……”席敏若还没说完,一记白眼就朝她飞来。

    “那又怎样?要我住在亿万豪宅里,跟这种人生活,那我宁愿窝在小公寓,同样恰然自得。”

    “这又不是什么大问题,现代科技如此进步,找牙医把齿垢清干净,然后再用雷射美白牙齿,那不就行了?”她认为纪秧歌错失一个大好良机。

    “算了,这种事勉强不来,只要爱抽烟-酒的习惯不改,日子一久,还是会变成一口烂牙,我可不想以后老为这种事跟对方争吵,那很不值得的。”

    席敏若想想也对,要叫她跟一个满嘴烟味又有口臭的男人接吻,那真是比死还惨,只是……她并没有纪秧歌那样夸张,会怕男人不洁的口气,怕到这种程度。

    突然,隔壁柜的专柜小姐,急急地跑到纪秧歌面前来。

    纪秧歌一看到她,马上就先说:“你是要问简经理的事,是不是?”

    那位叫王家静的专柜小姐,狐疑地看著她。“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你是不是要问我……”

    “不可能啊!这简经理辞职的消息,是他二妹刚才才跟我说的,你们怎么那么快就知道了?”简经理的二妹也在百货公司工作,和王家静是姊妹淘,所以这第一手消息,当然是她先知道的。

    “你说什么?简经理辞职了?”原来她不是要问她和简经理昨天约会的事,只是,有关辞职这件事,同样让纪秧歌感到震撼。

    “要不然你们以为我要说什么?”

    “嗯……没什么啦,可是……为什么那么突然?”纪秧歌心里头嘀咕著,最好别跟昨天的事有关。

    要是是因为她害得他在公司里抬不起头,那么她势必要好好地去跟他道个歉,赔个不是。

    “听说……是董事长调了窆降部队,来接任总经理的位置,简经理一直以为自己会坐上这个空缺,没想到却突然冒出个人,他一时气不过,便辞职了。”王家静相当不平地说道。

    “那肯定是董事长的亲戚。”席敏若随便想也知道。

    “没错,他是董事长唯一的侄子,听说还是牛津毕业的。”王家静突然把目光转向纪秧歌。“你可以再叫你姊夫……”

    “不用了,你不要以为我老是拜托我姊夫做这种事,那都是他自己主动要帮我的。”她得要赶紧撇清,免得有“公器私用”之嫌。

    “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要是我有像你一样的姊夫,我绝对不会放弃这机会的。”王家静用带点羡慕的眼神看著纪秧歌。

    “小姐,你柜上有客人了,还不快点回去,待会被楼管看到了,你就遭殃了。”纪秧歌指了指隔壁的一群客人。

    王家静一看,哪里还敢多聊,马上就奔回自己的专柜前。

    一待王家静走远,席敏若忙凑到她耳边,补了一句:“说不定……这位‘空降王子’,有著一口洁白整齐又性感迷人的牙齿喔!”

    “你很烦耶!补货单麻烦拿给我看一下,好吗?”纪秧歌睨她一眼,希望赶紧结束这恼人的话题。

    心栖亭:http://wwwnet

    才刚轻松没几天,周末的周年庆便紧接著登场,可把纪秧歌累得早忘了有新来的总经理这回事,加上最近又有限时抢购三万元乳霜的特惠活动,那蜂拥而上的婆婆妈妈们,更是让她一刻也不得闲。

    “小姐,很抱歉,我们今天一人只限购三瓶,因为数量有限,我们不希望客人一下子全部买走,这样会影响到别的客人的权利。”纪秧歌耐心替客人解释,就怕有人一下子买太多,会引来其他客人的抱怨。

    “可是我要带到南部去,你不能让我多买一点吗?”一名看起来很有钱的中年妇人说道。

    “可能没办法,这是公司规定,造成你的不便,希望你能多多见谅,”她不厌其烦地再度解释。

    “好吧好吧,那三瓶就三瓶吧!”中年妇人无奈地瘪瘪嘴,一脸莫可奈何。

    这要说经济不景气,她是一点也不相信,一大群准备来买乳霜的民众,都已经排到百货公司外头了。

    为了要青春永驻,再多钱,还是有人会愿意花的。

    一袋袋的乳霜依照一瓶、两瓶及三瓶的包装方式,分列在玻璃柜上,有人负责点数现金,有人则负责刷卡,还有的人负责交付货品,热闹拥挤的程度,并不输给庙会的拜拜。

    就在这混乱之际,忽然有名个头矮小,戴著棒球帽的少年,混到这群婆婆妈妈当中,纪秧歌还以为是顾客的小孩,本来没太注意,但少年那左顾右盼,鬼鬼祟祟的样子,实在让人生疑。

    “小朋友,你……”

    当她准备告诉那位少年,不要太靠近柜台里头时,对方好像也发觉到她在注视他,下一秒,就抢下一名欧巴桑的皮包,飞快地朝门口溜了出去。

    “喂!快回来,有人抢钱啊!”欧巴桑立刻大叫起来。

    闻言,纪秧歌一个快步追上去,曾当过田径校队的她,让她跑起来还不算太慢。

    也许是台湾人太过冷漠,当发生这样的事情时,大多数的人也只是驻足观看,没人帮忙将那少年拦住。甚至连保全也都看傻了眼,等到搞清楚状况要追上去时,两人早已经不见踪影。

    热闹的东区商圈,只见一名专柜小姐,在追逐一个骨瘦如柴的少年。

    “别跑,快给我站住!”

    她追进一条巷子,正要拐进另一条巷子时,一名男子忽然从转角处走了出来,一时煞车不及的秧歌,就这样正面撞了上去。

    “唉哟,你走路都不带眼睛的啊……”她揉揉右额头处,还恶人先告状。

    “小姐,你觉得这样躺在马路上,很好看吗?”被压在下面的男人,冷

    冷的出声。

    经他这么一喊,秧歌才发现,她整个人都躺在这男人身上了,并同时发现到,这厚实的胸膛,还挺好躺的……不对!她在想什么呀!

    “嗯,真对不起,我……”甫一抬头,她赫然闻到男人嘴里散发出的气味,那是一股带著薄荷味,淡淡的清香。

    再仔细看看他的嘴,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更是闪亮迷人。

    更让她屏息的是他很帅,五官端正,不输偶像剧男星。

    她看得浑然忘我,这男人不只拥有一口美齿,而且唇形也很好看,可惜的是……他嘴角没有上扬,要是他笑的话,肯定更加迷人……

    “喂,你看够了没?快点起来听到没有!”

    显然地,对方不是个好脾气的男人。

    “哦,真……真不好意思!”她赶紧起身,免得对方真的发火,那可就糟了。

    男子站起身后,纪秧歌才看清男子的装扮——一套深黑色的亚曼尼西装,让他看起来挺拔有型,一头黑发挑染了些金褐色,更显时尚。

    只不过,那张脸酷得像在冰库里待了一整天的僵硬表情,让她对这男子不免感到有些遗憾。

    “下次走路,记得把眼睛带在身上。”说完,他拍拍身上灰尘,随即走入一旁的停车场里头。

    被对方不客气的责骂,她梦想的泡泡,顿时被吹得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