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拖拖拉拉,在黄昏时分,思颖回到家,她害怕面对姊姊,害怕从溱-口中证实——她不爱她。

    「品帧哥哥……」拉住他的衣服下摆,她还在犹豫。

    「别怕,我会一直在你旁边陪你。」他低醇的声音稳了她纷扰的心。

    「我不知道、知道要怎么问……问姊姊有关日记本的事……如果……」她支吾半晌。

    「如果害怕就别问了,很多时候、很多无心的话语,都只是一时情绪造成,说不定那阵子刚好你正在青春期,难搞得很,溱-气急败坏,才会这样说。」品帧提供她另一个角度想事情。

    咦?那部车不是毅爵的吗?他「应该」在公司才对……品帧的表情变得严肃,停妥车子,他牵住思颖的手进门。

    走进屋内,他们直向思颖的卧室,门打开,床上交缠的身体震惊了门外的两个人。

    蓦地,思颖泪水疾速滚落,串串湿潮淌不停,回首,对上品帧,她满面疑惑。「我看错了对不对?一定是我出现幻觉,如果我再回头看一遍,就会看见不同的景象。」

    品帧没回答她的话,一只大手拙住她的後脑勺,把她往自己怀中带,不让她再回头,伤害自己一回。

    门口的骚动惊醒床上熟睡的人,睁眼,他们同时看见他们。

    「如果你们醒了,把自己整理好,我们在外面等。」品帧努力维持平静。他不能冲动,他的首要工作是保护怀中女孩。

    毅爵看一眼溱-,他猜不透她的想法,看著她默默起身、默默穿上衣服,一句话都不说。

    「你後悔了吗?」

    拉住溱-的手,毅爵将她带入怀里,环著她的腰,不许她离开。

    他的体温带给她一丝慰藉,但愿……但愿她能就此停驻。

    「不後悔。」迎上他,她一点都不後悔。

    好,不後悔!这声不後悔,他会力挺她到底。

    「我陪你!只要是你想要的,我帮你办到。」

    牵住她的手,毅爵用一只手穿衣服,用一只手穿裤子,用一只手扣钮扣,三扣、四扣扣不好,溱-笑出声,伸出手来帮他。

    没道理的,这个时候,她不应该有心情笑,但,看他执意牵住她的手,像保证什么似地,她就是忍不住快乐。

    手在他身上停留半分钟,眼睛里是他、耳里是他,满满的傅毅爵在她心底占据,眷恋成形,外面的风暴暂且影响不了她,只要有他!

    推开房门,溱-看见伏在品帧胸前啜泣的思颖,咬了下唇,她不应该心慌无措,这一切都是她要的结果,她应该更笃定一点,笃定自己做的事情百分之百正确!

    「姊,是真的,对不对?你日记里面写的全都是真的,对不对?」从品帧胸前抬起泪流满面的小脸,思颖不经思考,话自口中流出。

    「你在说什么?」溱-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冷静镇定。

    「你恨我、恨我父亲,你在我身上做的所有努力,全都是为了妈妈,你甚至讨厌我说爱你、讨厌我崇拜你,因为你为我做的全是身不由己。」一口气,思颖道尽心中想法。

    思颖看了她的日记?太棒了,所有乱七八糟的事全搅在一起……咬咬苍白的唇瓣,她挺直腰杆。

    「不管我是不是身不由己、是不是乐意,我做了我该承担的部分,剩下的,换你尽责任。」

    想挞伐她?无所谓,她全数领受,只要思颖乖乖出国,离开毅爵、离开即将引爆的一团纷乱。

    「你从不在意我喜欢什么、需要什么,你只要我跳舞、跳舞、跳舞!我的生命除了跳舞,就什么都不可以要求了,是不是?」思颖吼叫。

    「你答应过妈妈的。」对於思颖的指控,她无话可说。

    「不要拿妈妈当藉口,妈妈不会逼我出国,不会逼我为了学舞,放弃生命中美好的一切。」

    「你不够努力的话,就没有资格站上大舞台。」

    「我能不能不要大舞台?我能不能作主我自己的人生,能不能只要我的爱情,能不能过我真正想要的日子?就算你是姊姊,你也无权破坏我的幸福……」

    说到这里,湿湿的咸水再度泛滥,背靠著品帧,她需要强力支持,才能和姊对峙。

    思颖要她的人生,那她的人生呢?她的人生浪费在一个不想跳舞的女孩子身上,她拚了命为她创造舞台,结果,思颖告诉她,她不要舞台只要幸一幅!

    幸福呵……她是个连幸福都不敢幻想的女人啊!

    「你明明知道我爱毅爵哥;明明知道,除了他,我谁都不爱;明明知道我费尽努力,只想获得他的青睐……你告诉我,我们的家世不合,你说他要一个能助他事业发展的女人,结果,你却背对著我,偷偷引诱他。

    「还给我,姊,你把我的爱情还给我,我要毅爵哥,毅爵哥是我的。」

    思颖向前,拉住她的手,嚎啕大哭。

    思颖六岁那年,也曾像现在这般,哭著向她要妈妈,那时她给不起她一个妈妈,而现在,她不能还给她她的爱情……

    溱-无语,逼回泪水,要演好坏女人,她无权软弱。

    「毅爵哥,你喜欢姊吗?」回眸,泪眼迎上毅爵。

    他有很多心疼,以前他要求品帧别伤她,不料,到最终,伤她最深的是自己。

    「是的,我爱溱。你还小,不懂得爱情,等你长大,你会认识真正的爱情。」他的大掌为她拭去满颊泪水,心疼……

    「我不小了,我喜欢你、我爱你,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从我们见第一次面时,我就清楚这点,请你不要用我的年龄拒绝我好吗?」

    他心疼她……思颖看见了,她投身到毅爵怀里,耍赖著不肯离开,在他的衬衫上面,哭出一团一团渍迹。

    心疼、再心疼一点,只要他对她的心疼够多,也许他会改变主意,爱她。

    「溱-是为你好,对於一个舞者,台湾没有太大的舞台。出国去,见见更广大的世界,再过几年,你会感激她的苦心。」

    毅爵拍拍怀中的泪人儿,他理解她,她是伤到极点、痛到极点了。

    「你不知道,姊根本不爱你。从小,她就是这样子,她拿走所有会阻挡我学舞的东西,从漫画、电视、娃娃,直到现在……她知道我为了你,不肯出国,就想办法把你抢走,我姊真的好坏。她不爱你,她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思颖哭得声嘶力竭,哭得溱-的心碎裂成灰,但是她不能放任思颖追逐她自以为是的爱情。

    「把眼泪擦乾,收拾行李,六月底,我陪你去甄试。」冷冷地,溱-抛下决定,离开客厅,走进厨房。

    客厅里,毅爵安抚胸前女孩。

    「别怪姊姊,她不太会表现自己的感情。」毅爵说。

    「她恨我,她恨我和我爸爸,她说过要不是我们,她现在还和妈妈一起过著快乐的日子。」泪水渐渐止歇,思颖接过品帧递来的面纸,擦去满面狼狈。

    「她常言不由衷。」毅爵替溱-说话。

    「她不想照顾我,只是答应妈妈的事,她不能不做。」

    从前,她以为姊做这些,全是因为疼她、宠她,姊把她放在掌心爱惜,她是姊最珍贵的宝贝,没想到……

    「相信我,她是真心为你好。」

    「把你抢走,也叫为我好?」如果这样算好,她宁可全世界的人都对她坏。

    「不是溱-抢走我,是我抢走你的姊姊,我喜欢她很多年了。」这是毅爵首次对别人表露他的爱情。

    「有我喜欢你那么久吗?从我第一次见过你,我就决定要嫁给你了。」

    「思颖,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并非单方面的感觉。」

    「你对我很好啊!又慈说,你从不对女生多说一句话,你对我是特别的,对不对?」思颖要逼他承认,他是爱她的。

    「我承认我喜欢你,但那种喜欢无关乎爱情。」

    「而你对姊姊的喜欢是属於爱情的那种?」她反问。

    「对!」他的回答不容置疑。

    「那……我失恋了,怎么办?你确定你不会改变主意,换来爱我?说不定我再长大一点,就会比姊姊更美丽。」

    「傻气!我喜欢溱-,不是因为她比你漂亮,而是因为她是她,是我一辈子的女人。」

    事实横在眼前,心被重重敲捶一下,很痛!但还能够忍受,她不觉得尴尬,只是伤心爱情不能回收。

    「先听姊姊的话,出国一段时间,也许在那边,你会找到生活重心,如果你害怕一个人出国的话,品帧陪你去好吗?」毅爵说。

    毅爵看品帧,和他互换一个会意眼神。

    「品帧哥哥……」她回眸,他微掀的唇角抚平她的不安。

    「想不想我陪?」品帧问。

    「嗯。」

    「是——嗯,我想你陪;还是——思,我不想你陪?」

    「我想你陪,可是……出国真的会比较好?」

    「不用急著作决定,走,我们先出去吃饭,你一定饿坏了。」接手思颖,品帧将她带离开穆家。

    送走品帧和思颖,毅爵走人厨房,看见溱-用尽全力刷洗满是污渍的炉具,偶尔一抬手,抹去颊边泪水。

    他第一次看见她流泪,在没人的地方、没人的时候。

    她太倔傲,宁可一个人伤心,也不教人看见她的软弱,他不晓得她心中的伤痕有多少,只想在往後岁月中,抚平她所有委屈。

    他从不是个体贴的男人,但他愿尽全力体贴这个孤傲女子。

    毅爵走到她身後,揽住她。

    她的身体僵硬一会儿,吸气,假装自己没事。

    「我马上就洗好了,你先回家,我等思颖回来,和她谈一谈,就回你家工作。」她的语调轻松,仿佛刚刚的拭泪动作,是毅爵的幻想。

    他想,她需要空间,於是他把空间让给她。

    走到外面,坐进自己的车内,静待她恢复。

    五个小时,溱-整整洗了五个小时,连同庭院、阳台、浴室,她拚了命洗,仿佛她洗的不是房子而是她的心情。

    五个小时後,她走出房子,思颖没回来,她焦虑地在门口徘徊。

    毅爵下车,走到她身旁。

    「品帧陪思颖出去走走,你不用担心。」

    点点头,几不可辨的谢谢出自她口中,她承了他的情、受了他的恩,只不过……她能还他的,仍然只有恨!

    ☆

    敲开品帧的门,这是溱-第一次到二楼,门後,品帧用一双审视的眼光望著她,她淡淡的承受了。

    「我能进去吗?」溱-问。

    他让了身,让溱-进门。

    一时间,他们对立无语,尴尬在两人中间传递。

    自从那次之後,每次她放假回家,品帧便把思颖接走,她晓得,思颖在躲她,而他在保护思颖。

    她从毅爵口中得知,思颖答应到英国,品帧为了陪她,自愿调到英国,让傅易安留在国内照顾妻子,明天,将是他们远行的日子。

    「要我请你坐下吗?」

    「不!我来……只是要谢谢你说服思颖。」

    「说服她出国?」说来说去,她还是坚持、固执,非要思颖照著她设定的路定。

    「对,我感激。」

    「不用感激我,是你和毅爵那幕彻底伤了她的心,她选择了逃避。你会不会觉得,你下的药太猛?」

    双手横胸,他也不赞成思颖不成熟的迷恋,但他不主张用这种方式,毕竟思颖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小女生,用这种残酷的手段让她对爱情死心,太不仁道。

    他看出来了?

    她眼中的疑问证实品帧的想法。

    「是的!我看出来了,如果你和毅爵之间已经亲密到这等程度,不用冒著被思颖看到的危险,非要在你家里进行。几乎每个晚上,毅爵都在你的房里度过,不是吗?」

    溱-没作声,她担心的是,他有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思颖。

    「那天早上,你在院子里,目的是等待毅爵,将他带回你家中,演一场戏给思颖看,只不过……在计画里面,你打算彻底牺牲吗?还是思颖太晚回到家中,让情况变得失控?」

    「那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思颖愿意出国了。这里有一百万,以後我会每个月将她的生活费存进去,麻烦你替我转交给她。」她将存摺放在桌上。

    「你为什么不亲自交给她?」

    「我不想让她看到我,影响甄试情绪。」

    「你真的是个很『尽责』的女人,把遗愿交到你手上,谁都可以安心。」

    「不需要讽刺我,我只是做我认为对的事情。」

    「那么你和毅爵是对的吗?」

    他问住了她。溱-明知道,他们之间是错误的,是不该容许情况往下发展的,但她是个愚蠢女人,她任由他爱她、任由他相信她爱他,她不去控制情况,让情况控制了她。

    几度午夜梦回,几次欢情过後,她懊恼悔恨,她告诉自己,总有一天她会葬身漩涡,可是,每个夜里,毅爵出现在她房间,她又克制不了自己,在他怀中寻求安全。

    「说,你和毅爵之间是对的吗?」再一次,品帧逼问她。

    「是错的。」她实话实说。

    「你并不爱毅爵,却为了逼思颖出国和他上床?你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品帧叹口气,她是谜样女人。

    不管他理不理解她,她只能请托他。

    「这里有一封信,如果哪天,你要离开思颖身边,或者,思颖执意和毅爵在一起,谁都管不了的时候,请把信转交给毅爵或思颖。」

    「转交?那时候你会在哪里?为什么你不亲手交给他们?」品帧臆测,她有离去的打算。

    溱-笑而不答。

    「思颖是个要命乐观分子,她看事情很单面,容易受骗,往後在她身旁,请你诸多帮忙。」

    「你仍旧关心她,为什么不让她知道,宁愿她恨你?」品帧问。

    恨?思颖有足够的理由恨她,在事情揭晓的时候。

    「你喜欢思颖,对不对?请答应我,好好照顾她。」

    「很奇怪,你选择了我,却不准思颖和毅爵在一起?为什么?毅爵条件比我好太多了。」

    「因为,你是真心待她好,我放心把她交给你,请别让她受伤害。」她的真诚只对他。

    「好吧!给你一个忠告,毅爵不是一个你玩得起的男人。」

    是啊!她怎会不知道他不让女人玩弄於股掌间?所以,她已经做好下地狱的准备了。她苦笑。

    这时候她还能笑得出来,溱-好佩服自己。

    「你真的不爱他?」

    见过毅爵的女人,哪个不是芳心暗许,一个个争得头破血流,没想到穆溱-竟不看在眼里。

    「你认为爱情是什么?」溱-反问。

    「爱是奉献。」品帧没多想,便让答案出口。

    「你呢?你认为爱是什么?」

    「爱是谎言。」

    轻轻四个字,她旋身离开品帧的房间,打开房门,又慈站在那边,不敢相信的脸上,有很多伤情。

    「溱-姊,我真的不信你是这种人,妈妈说的对,你淫荡、你不要脸,你是世界超级大狐狸精,你抢了思颖的毅爵哥,又来抢我的品帧哥哥,你怎么可以这么坏?我不要喜欢你了,从现在开始我要讨厌你,讨厌、讨厌,我讨厌死你了!」

    又慈的话一句句打进她脑袋中,很好,她成了全民公敌,走到哪里都是过街老鼠,看来,她必须加快动作,完成……

    「又慈,你在胡说什么?」品帧拉过她,她投入他怀中。

    在她背後,溱-隐隐听见品帧在替她解释。

    其实,不需要,她做事从不需要解释,对也好、错也好,她根本不在乎谁的评价。

    ☆

    毅爵不在、傅易安也不在,他们有一场应酬,本来又慈也要跟去的,可是她身体不太舒服,便留在家中休息。

    早早地,两个病人上床,仆人也退回下人房。

    对著镜子,溱-梳起发髻,拨拢刘海,换上一袭芭蕾舞衣,微微笑起,她幻想著江善薇惊惧眼光。

    缓缓起身,慢慢走出房间,走过长毛地毯,昏黄灯光在她背後拉出一道阴暗,旋开把手,她走进屋内。

    「是谁?你是谁?」

    睡眠不深的江善薇睁开眼睛,一个芭蕾舞者的身影立在眼前。

    「忘记我了?」溱-轻问。

    「穆、穆……穆意涵,你是穆意涵?救命啊!鬼啊、鬼啊……救命……」她拚命拍打床侧,哭喊救命。

    「你走开,是你自己要自杀的,不关我的事,走开走开!」她连声尖吼。

    「妈妈,你怎么了?」睡在她身旁的又慈被吵醒,揉揉惺忪睡眼,打开床头灯。

    她的动作让溱-一时反应不过来,来不及逃走,触目的是又慈的满眼惊惶。

    又慈怎么会睡在这里?她该留在自己房间里面的啊!她的计画中没有别的受害者,她要的只是江善薇。

    别过脸,溱-不想她看见自己。

    「鬼……」唇瓣张张阖阖,心提在胸口。又慈紧紧捣住嘴,真的是鬼?她看见了……不是妈妈的幻想……又慈吓得喊不出声,蜷缩成团的身子止不住颤栗。

    「鬼啊,她是鬼,穆意涵的魂来找我报仇了,我知道她恨我,她恨我啊!」

    江善薇哭得呼天抢地,丝毫没发觉心脏不好的女儿,拚命压住自己的胸腔,呼吸不来。

    是溱-发现了又慈的不对劲,她冲上前,拉开挤压在她身上的江善薇。

    「不要,你要的是我,不要抓我女儿。」江善薇鼓起勇气,拉住她的手嘶喊。

    「你不放手的话,她死了,别怪我!」溱-出声,江善薇这才认出是她的特别护士。

    怔仲间,江善薇放手,愣愣地看著她替又慈急救,一连串的念头闪过,厘不清的东西太多,突然,她放声大叫,凄厉的声音传遍整栋别墅。

    没多久,管家听见呼救声,带了几个人上楼。

    「叫救护车!快!」

    溱-对他们喊话,情况一团混乱,尖叫的江善薇、心脏病发的又慈,还有一堆手足无措的下人,几乎让场面失控。

    终於,救护车送走了又慈,溱-被下人拿绳子捆绑在椅上。

    终於,接到通知的傅易安返回家中,情况才稳定下来。

    「又慈呢?」溱-急问傅易安,这是她最焦心的问题。

    「她应该没事,毅爵赶到医院去了。」傅易安回答她。

    「你问这个做什么?你没害死又慈不够,还想再来一次?」江善薇尖酸,谁都不准戕害她的女儿。

    「你为什么这么做?」

    傅易安走到溱-面前,抬起她的下巴,审视她的五宫,凭外表判定一个人太过主观,但他直觉,她不是个坏孩子。

    「公道。」冷冷地,她敲出两个字。

    「傅家欠你公道?」

    「是!」

    「你用装神弄鬼来讨公道,说给谁听,谁都会觉得是笑话。」推著轮椅,江善薇跟著到她面前,手扬起,眼见巴掌就要落下。

    傅易安接住她的手,不让她得逞。

    「毅爵告诉过我有关你们两个人的事,我以为你会成为傅家的媳妇,没想到……」

    「高攀不起。」又是冷冷几个字,封杀了他的自以为是。

    傅易安看著她倔强的脸,看来她是打死都不会承认自己有错。他问:「可以说说看,我们之间的恩怨吗?」

    看著他真诚面孔,无害、诚恳,当年,他也是用这副表情,成功地偷走妈妈的心,然後用一段浪漫、一场爱情,亲手毁掉妈妈的吗?

    艰难开口,溱-吐出三个字:「穆意涵!」

    乍然听见这个名字,傅家夫妻同时倒抽一口气。

    「意涵……意涵……」易安喃喃自语。

    是的,这个名字於他何止是恩怨,还有歉疚和深刻的情恋。他爱她啊!曾经,他以为他们会长相厮守、结发白首,哪里晓得……

    「你敢说你们没有负愧?没有的话,你为什么夜夜睡不安稳,为什么要靠背诵佛经才敢闭眼?是你!你害死我妈妈!」

    对著江善薇,溱-声声指控,她忘不了那些蜂拥而上的媒体记者,忘不了她的句句苛刻,更忘不了,她是如何把她们赶出家园。

    「你是意涵的女儿?难道你是易安的……」江善薇颤巍巍问。

    「不!穆意涵是我姑姑,可是她拿我当亲生女儿看待。」

    「你是贝贝?你长这么大了,这些年我四处找你,你还好吗?」易安诧异。

    握住她的肩膀,傅易安忘情。曾经,她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孩,他抱著她从海岸线这头跑到那端,银铃般的笑声,伴他度过甜美一段。

    「没错,我是贝贝。出事当时,我真的好想问你,妈妈被她欺负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口口声声爱妈妈,为什么一出事,你就消失不见?由著你的妻子发布不实谎言,由著她将妈妈推下舞台,你真的很残忍!」

    「对不起……对不起……那时候我不在国内,等我回国时,一切都无法挽回,我试著找寻你们,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要不是那则讣文,我根本不知道意涵已经离开人世间。

    「你记得的对不对?十二年前我们在你妈妈坟前见过面,当时,我心乱如麻,没想到该把你接回家里照顾,後来,我後悔了,却再也找不到你。

    「贝贝……这些年你辛不辛苦?是我不好!幸好现在我找到你了,往後我会尽一切力量补偿你。」

    他的懊悔很诚恳,让她难怀疑这些全是谎言。

    傅易安替她松开绳子,双手环抱住她。吵著吃棉花糖的小女孩长大了,多年辛苦将她磨练出倨傲性情,意涵知道了,一定会好心疼!

    「你该补偿的人不是我,是妈妈。」溱-别过头不说话。

    「我知道,我都知道,这辈子我欠她的还不起了,但愿我还有下辈子。」

    「唱高调!」

    要谈下辈子,好啊!下辈子她会捐三千万给儿童福利联盟,下辈子她开免费安养中心提供给全世界老人,下辈子?哼!开空头支票谁不会?

    「不管你相不相信,失去意涵是我心中最大的痛,这个痛跟著我十几年,未曾放下。」喟叹,他的脸上有著深沉悲恸。

    一直在旁边不说话的江善薇突然插进话——

    「没错,穆意涵是他心中的痛,要不是我用尽手段,当年他会娶她进门……贝贝,他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陡然改变的口气,让易安和溱-都觉得奇怪,没了尖酸、没了苛薄,她不像平日的江善薇。

    「你怎么认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冷嗤一声,她眼里净是不。

    「你该相信我,当年,意涵不知道自己是易安的外遇,我的出现,让她差点疯狂。

    你知道吗?我们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曾经,我们是最要好的同学死党,後来我成了她的大嫂,再後来又变成她的情敌,更甚至,她一手替我扶养女儿……算算,是我负累她太多……」

    话到此,她的严厉苛刻不见了,换上落寞悲泣的表情,她看来像个真正的病人。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隐隐地,心跳频率在狂飙。

    「贝贝……你是我的女儿啊……」话一出口,泪如雨下。

    「你骗我!」溱-瞠目结舌,不相信。

    「我回去过穆家找你,但你外婆骗我,说你三个月时就夭折了,我很伤心,我恨死了穆家人,恨他们没好好照顾你,恨他们杀死我的女儿。

    「一旦让我得知意涵是易安心中那个女人时,我所能想到的就是报复,我利用易安不在国内的时间,用最激烈的手段将她拉下舞台,我要她受苦,要她受受我失去女儿的痛苦……

    「只是……我没想到,你还活著,你长大了,长得那么好……好到学起我当年,向待你不公的人索取报复……」幽幽地,江善薇说出没人知晓的那一段。

    频频摇头,她消化不了耳中讯息。怎么会?她和自己……天!那她和毅爵,原来他们才叫作乱伦,天啊……乱了、乱了……

    她是怎么了?费尽心思的复仇计画,居然是个大笑话?原来是这层血缘关系,让又慈一见到她,就非要她留下来照顾不可;也是这层血缘关系,让对女人不感兴趣的毅爵对她破了例,天……是天愚弄了她,还是她愚弄了自己?

    「贝贝,对不起,我真的抱歉……」

    「走开!我不承认你,永远都不会承认。」啪地,溱-挥开江善薇的手。

    她的报复性格竟然是遗传到江善薇?江善薇报复妈妈、她再回头报复自己亲生母亲,她和哥哥乱伦、她吓得妹妹心脏病发,不晓得接下来,还有没有更荒诞不经的内幕?

    好好笑哦!她演的人伦大悲剧,怎么剧本改著、改著,改成了笑闹大烂片?是不是等她这个蠢演员一出场,就要等著观众砸空罐……

    「贝贝……对不起……」江善薇再一次靠近她。

    「你们叙完旧了吗?」一道冷冽的男音插进来。

    溱-抬眸,他冷肃地望著她。她晓得她的地狱来临,真正苦难在前面等著……

    编注:欲知故事的精采大结局,请翻阅贪欢375心动-动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