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随着婚期的迫近,钱满楼天天守在金不换房门外。“不换、不换,你出来见见我!不换……”
他在门外声声唤着她,她在门内听得心都快拧碎了。
她再也忍不住地走到房门口,将手放到门闩上要打开房门。
下一瞬间,她惊慌地缩回手。
她在做什么?倘若是真的不顾一切打开这扇门,那么她之前所做的事不久全都白费了?还会害得他度不过此劫,无法返回天界。
她痛苦地捂住耳朵,不想去听门外那催人心魂的呼唤声,然而他的声音还是持续地传进她耳里。
“你一天不出来见我,我就一天不离开这儿!我决定了,你去哪里,我就跟着你去哪里,你若真要嫁给杜开期,我就跟着你到杜家。”
“你别这样,洛沂,去做你该做的事,不要再——”她话还未说完,他突然激动大吼,打断了她接下去的话。
“你刚叫我什么?你叫我洛沂!你是不是想起来了?临湘,你想起我了,对不对?”
她骇然一惊,方才无意间竟叫出了他的仙名。“不,你听错了。”
“我听得很清楚,你真的叫了洛沂,临湘,你开门让我进去!”他用力拍打门板,急着要见她一面。
“你真的听错了,我没有那么说。”她情急地否认。
他再也顾不了其他,抬起脚猛力踹房门。
隔在他们两人之间的那扇门,禁不起他发狠的重踹打开了,他终于看见了多日不见的她。
“你说的话我从来不会听错,你真的叫我洛沂,你分明记起我了,为什么不承认?”他一步一走向前,狭长双眸猛鸷地紧紧盯着她
“我……”她仿佛被定住了身子,无法移动半步,望着身形憔悴不已,眸里布满血丝的他,让她好心疼。
来到她面前,他瞬也不瞬地凝睇这她,那深沉的眼神仿佛想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
她想逃开他的注视,却移不开目光,被他那宛如烈火在灼烧的眼神给骇住了,只能被迫地迎视着他。
半晌后,他清悦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临湘,你真的想起我了。”这不是疑问,而是肯定。说完,他紧紧抱住了她。
她轻轻闭上眼,片刻后,“你别这样,放开我。”她推开了他。
“临湘,为什么你不认我?”他哑着嗓音质问。她时何时记起他的?为何狠心不忍他?
她提醒他,“你忘了吗?我是被贬下凡轮回受过,这一世,我叫金不换,不是临湘。”
他执起她的手,满眼柔情地看着她,“好,你要当金不换,那我就当钱满楼,你我现在都是凡胎肉体,不要管天界的事了,我们就在凡间成亲,结为夫妻,厮守一辈子。”
她的心悸痛了下,甩开他的手。“你跟我不一样,你忘了你是来历劫的吗?等度过此劫,你便要返回天界接掌财神之位。”
“我不想当财神,我只要跟你在一起!”他试图握住她的手,却被她闪开。
她退开身子,眉目一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要让你师尊失望,不再重返天界吗?”
“若是没有你,即使成为财神我也不会如意的。这一百年来,师尊封印住了我对你的记忆,我总觉得仿佛忘却了什么重要的事,不停地在想,知道那日你受伤,我破除了封印,才明白我竟忘了你!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你,我不想再失去你!”
下一瞬,他突然间明白了。
“你是为了我,所以才要嫁给杜开期,对不对?”为了断他对她的情念,所以她才这么做。
“洛沂,别忘了,你若是度不过这劫,将从此现在轮回里,再也不能返回天界了!”
“只要能与你在一起,即使不回天界也无所谓。”
“你不要这么傻!”
“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临湘,你不要嫁给杜开期,我们在凡间做一对恩爱夫妻好不好?”他满眼期待地望着她。
她冷冷地拒绝,“不好!我不会嫁给你,因为等我轮回期满后,要重回天界,你不想回去也别来阻挠我!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你在这里只会让我心烦,当初要不是为了救你,我也不会被贬下凡间受过,我受够了凡间的生活,我现在只想尽快重回天界。”
她的话宛如无情的鞭子重重打在他心上,满脸震惊。
“……临湘,原来你这么恨我?”
她冷着脸道:“没错,你不要再来妨碍我,我现在一心只想等受过期满,重返天界,若是你害得我无法顺利返回天界,我不会原谅你!”
“我……对不起、对不起……临湘,都是我害了你……我走、我走,你不要生气。”他一再道歉,退出房门,宛如失魂般离去。
听见他的脚步声走远,她捂着嘴,苦苦压抑着不让眼里的泪滑落。
不把话说到绝境,他不会死心,但是天知道,当他说出要约她一块在凡间当一对恩爱夫妻时,她又多么心动,多么想点头答应。
可是一旦答应,不仅令他无法返回天界,还将现在永世的轮回中。
他们贪得这一世的欢情,却要付出生生世世的痛苦。不!她怎能忍心见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不干了,不干了,这红绳我绑不下去了。”看着观世镜里那悲苦的一对,月下老人松开系在两个泥娃娃身上的红绳。
财神仙君在一旁急劝道:“月老,这最后管都你怎么能够撒手不管呢?快绑起来。”他拿起贴有金不换与杜开期的泥娃娃递了过去。
“我撒手不管?我可是专司撮合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月下老人,你瞧你让我干了什么好事?竟然叫我活生生拆散一对有情人,这种违背良心的事我做不来。”
“这哪是违背良心?这是在帮洛沂!他若是度不过这个情劫,就无法回天界接掌我财神之位了。”
“不接就是不接,你那财神之位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你徒弟那么多个,也不缺他一个,再另外找人不就得了。”说着,月老不禁责备起他来,“还有我说你呀,明明是人家的师尊,不成全徒弟就算了,还千方百计跑去破坏他们,有你这么当人家师尊的么?”
财神仙君赶紧为自个儿辩驳,“月老,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当这接位人选好找的吗?我徒弟那么多个,可财宝法术哪那么容易学,那么多个徒弟里,也只有洛沂将我这财宝法术学了个全。”
月老点点头符合,“这倒也是,香蕉你那些徒弟变个金元宝,还要等上半天,最后变出来的还不一定是金元宝,倒是洛沂那小子,当初你才教他那么一次,他就变出了一屋子的金银财宝,可把你乐坏了,非要把他从太上老君那儿抢走当徒弟,还惹得老君有一阵子每次见到就横眉相向。”
“可不是吗?我辛苦栽培了他这么久,他竟一头陷进情爱里,我这退休的事,岂不就没着落了?”他已经当上了千年的财神,早倦了,想过那种无事一身轻,到处乐逍遥的神仙日子。
“就算这样,我也不能帮你拆散他们两个呀,我瞧他们俩情深意切,这种事我可做不来,要绑你自个儿绑。”
“好,我就自个儿绑。”财神仙君捡起月老刚丢下的红绳,绑在两个泥娃娃的手指上。
一个念头闪过,月老不禁问:“你说玉帝在你上奏要让洛沂接掌财神之位时,为何要命洛沂下凡去历劫?当初你接掌财神之位,也没见你下凡历过劫呀!”
“我怎么知道玉帝在想什么?”
“说不定他是想成全洛沂跟临湘。”
“不可能。”
“这可难说,前些日子,天魔跑来天界捣乱,结果喜鹊无法搭成鹊桥,让牛郎与织女无法相会,等了一年的织女见不到牛郎,听说泪流成河,让玉帝很头痛,说不定玉帝因此改变主意,想成全他们也不无可能。”
“那织女和牛郎的情况可跟洛沂和临湘不一样,玉帝哪会这么想。”财神仙君还是想不通玉帝会这么做。
瞄了眼他拿在手上的两个泥娃娃,月老笑吟吟说:“要不咱们来打个赌,若真的如我所说,你就用黄金重新打造我这月老宫如何?”
“那你若说错呢?该怎么罚?总不能只有你占便宜吧。”
“你想怎么罚?”
财神仙君沉吟了下说:“你藏了两千年的那坛仙酒送我。”
“好,没问题。”再望了眼两个泥娃娃手上的红绳,月老偷偷得意的一笑。
金不换穿上嫁衣,坐在椅子上,让人替她梳头,带上凤冠。
“都准备好了吗?迎娶的吉时快到了。”喜婆进来催促。
苏大娘提她带了一对耳坠,回头说:“差不多了。”
喜婆走过来左右瞧瞧,嫌她脸色太苍白了些,让人再把她两腮涂红一点,好让她气色看起来能红润一些。
抹好后,她满意地点点头,“这样可美多了。不换,你要不要自个儿看看?”她拿起一面镜子递给新嫁娘。
她轻摇螓首,不想去看镜中的自己。此刻是美是丑,她完全不在乎了,因为她在乎的那个人已经离去。
洛沂没在来找过她。
那日她把话说得那么绝,他应该死心了吧!这样很好啊,他忘了她,不在惦记着她,正是她的目的,可为何心头是如此苦涩?
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她竟挤不出一丝笑。
一早苏大娘还担忧地对她说:“不换,你要是后悔了,不想嫁,就别嫁了,有什么事大娘替你担待。”
“不,我没有后悔。”她摇头道。因为只有这么做,才能令洛沂对她彻底忘情绝念,让他顺利返回天界,接掌财神之位。
只要是为了他好,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当初她不惜犯天规,也要闯进东华殿拿到定魂珠救他,此刻只不过是要她嫁人罢了,没什么好为难的。
前面炮竹声响起,喜婆赶紧说:“来了、来了,新郎官要来迎娶了,快替不换盖上喜帕。”
一块红巾罩到了她头上,掩住她的视线,她被扶起来,缓缓走出寝房,拜别父亲,坐上花轿,嫁往位于红雀城的杜家。
新郎官喜气洋洋在骏马上,领着迎亲队伍朝城门走去,一路上锣鼓喧天,奏着喜乐。
不久,花轿后方传来一阵骚动,连新郎官也不得不驱马过去查看。
花轿停了下来,那些吵吵嚷嚷的声音传进金不换耳里,但此刻的她心如止水,没有心思去理会花轿外面发生的事。
“哎呀,这钱少爷也真是痴情,每走一步就吐一口血,还是坚持不肯回去,要跟着花轿到杜家。”
听见了熟悉的名字,她忍不住掀起轿帘,探头往后看。
这时,传来了杜开期的声音,“派个人到钱府去禀报城主,让他派人来将钱少爷带回去。”
真的是他!
她心口一紧,无法再坐在轿子里,伸手揭去头上的喜帕走出轿子,来到后面,一眼就看见钱满楼不停地在咳血,他手上的那条手帕都被染成红色了。
身子虚弱的他一脸憔悴苍白,正对着杜开期说:“我不会回去!我说过不换到哪里我就到哪,既然她要嫁到杜家,我就跟她到杜家。”
当他瞥见走出花轿的金不换,面色一喜,身子摇摇晃晃地朝她走过去。
“不换,你出来见我的吗?”
见他这模样,她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你为何要这样傻?”
他把自个儿弄成这模样,是存心要教她心疼难过的吗?
“……你不要生我的气,你不想看见我,我就躲得远远的,不让你看见,我只是想待在有你的地方,你别哭啊!”见她泪落的越来越凶,他慌张地抬手想抹去她脸上的泪水,手伸到她前面,才发觉两手都染满了血。
他赶紧缩了回来,朝自己衣裳上抹了抹,下一瞬,他眼前一黑,猛不防踉跄了下,他即使伸手扶住他。
“洛沂!”她低呼出声,胸口痛得绞拧起来。
他轻抹着她泪痕斑斑的脸庞,安慰她,“你不要哭,我没事……”说着,嘴里却呕出一大口血。
她慌张地抬起衣袖抹去他唇边的血,再也忍不住心痛地脱口道:“洛沂,我不嫁了!我们就在凡间做夫妻,就算要受尽无止境的轮回之苦也没有关系,以后我们生生世世都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洛沂——”
她不管了,她再也管不了财神仙君说的那些话了,只想好好与他度过这一世。
“真的吗……”他咧嘴绽开笑颜。
“真的、真的!”她泪如雨下,拼命点头。
他含笑地轻合上眼,仿佛担心她离开,一手仍紧紧握住她的手。
“洛沂——”
“呵呵呵呵,你瞧见了没有?青阳带着玉帝的旨意和老君的丹药,奉命下凡去就洛沂了。”月老乐呵呵地指着观世镜说。
抚着白须,财神仙君满脸不解,“怎么会这样呢?”他纳闷不解的不是青阳带着老君的丹药去救洛沂,而是玉帝让他带去的御旨。玉帝并没有责罚洛沂他们,而是命他们潜心在凡间行善积德,以期功德圆满重返天界。
这等于是默许了两人的私情。
月老笑眯眯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当初牛郎与织女被强行拆散,以致只能一年一会,前阵子因天魔的缘故,让苦盼了一年却见不到牛郎的织女,哭得泪流成河,玉帝有感于此,所以才决心成全他们。”
财神仙君蹙眉狐疑地问:“月老,你怎么知道这事的?”
“你先前不是亲自替那两个泥娃娃绑上红绳吗?我就是从这件事上看出端倪来的。”
“这话怎么说?”
“你再去瞧瞧你绑的红绳。”
财神仙君走到摆放泥娃娃的台前,在众多泥娃娃中看见了贴着金不换与杜开期的泥娃娃,他仔细一看,它们手上的红绳不知在何时脱落了。
“怎么会这样?月老,这杜开期手上的红绳可是你拆掉的?”财神仙君回头质问他。
“不是,那日这红绳绑上没多久它就自个儿掉落了,可见他们两人缘分不够,无法强行撮合。倒是你瞧旁边那个洛沂的泥娃娃,它手上绑着一条红线,另一端系在金不换手上,可见他们两个才是有缘人,就连玉帝都愿意成全他们。”
“你、你还我徒弟来!”财神仙君没好气地瞪向月老。难道他就这样没了徒弟吗?
“这可不是我的意思,你要怪就去怪玉帝吧。喂,愿赌服输,快快用黄金帮我把这月老宫重新打造一番吧!”月老笑呵呵地催促。
再望了眼观世镜,见徒弟笑得一脸欢喜,财神仙君长叹一声。
既然这是洛沂所求,他也无话可说了。扬手一挥,原本陈旧的月老宫,顿时变得金碧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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