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回来啦,」觑了一眼窗外驶离的车子,敖轩调侃的笑问:「现在有了专属的司机,感觉如何?」

    「当然是棒透了。」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忏情看著他,「表哥,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你。」

    「什么事?」警觉心起,他小心注视著她的表情。

    她笑盈盈的开口,「你和欧爷爷是不是曾经达成某种共识,或是串谋了什么?」

    「怎么会呢?你看我像是那种人吗?再说,」他不疾不徐的辩解,「我和欧老既不同行,又没有什么利害关系,有什么好串谋的?」

    「有人告诉我说,你其实和欧爷爷是属於同一类的人,身上都有著狐狸的气质。」以前同事说的话她可以当作是蓄意中伤,但是摩天不会无故道人是非,若是连他都这么认为,事情就大有蹊跷。

    「狐狸?!这是谁造的不实谣言,我考虑告他毁谤。」敖轩摆出一副无辜小羊的模样。

    「表哥,当初你一直煽动我去赚那一千万的悬赏,似乎……别有意图。」

    「我能有什么企图,难道我想设计你去勾引欧摩天,然後趁机讹走那一千万的赏金吗?」他理直气壮的回道。

    忏情定定的打量著他,愈看他愈觉得欧摩天没有说错,他和欧爷爷有某种相同的气质,那种气质叫作狡猾。

    「你干么用这种眼神看我呀,你不相信跟你一起长大,又对你万分疼爱的表哥了吗?」他不平的出声。

    「我只是在想,我可能一直不曾了解过你。」

    「这是什么话呀,我知道了,有了心上人,你的心就都向著人家,开始嫌弃起表哥了对不对?!难怪人家要说女大不中留,都还没嫁过去胳臂就弯向人家了。」他板起脸,试图维持在家中好儿子、好哥哥的形象。

    她脸上绽起一笑,宛如侦探发现到了关键证据时的愉快神情。

    「表哥,你怎么知道刚才那些话是摩天告诉我的?」

    「难道不是……吗?」喔噢,不小心说溜嘴了。

    「是欧爷爷跟你通风报信的对吧?那天我和摩天吵架的内容,他一定都一五十十的转告给你听了,你老实说吧,你是怎么把我出卖给欧爷爷的?他给了你一千万吗?」

    见赖不掉了,笑叹一声,敖轩摆了摆手,老实的说:「没有,他只肯给五百万。」说什么另一半的功劳是他自己的,要留著犒赏自己。

    「表哥,我真想不到你居然为了五百万就把我出卖了!」她不满的瞠住他。

    搂住她的肩,他一脸兄妹情深的解释,「那不叫出卖,我是真的认为欧摩天很适合你,才会这么做的,如果是别的阿猫阿狗,就算拿一亿来,我也绝不会这么做的。」

    「哼,难说。」从现在起,对他的话她得打个折扣了。

    「忏情,回来了呀。」伍雅兰走了过来。

    「阿姨。」见她轻咳两声,忏情关切的问:「你感冒啦?」站起来倒来杯热开水给她。

    「只一点小感冒,你妈比较严重,她发烧了,吃了药才刚睡下。」

    「那我去看看她。」知道过往的事,她对母亲多了一分怜悯和宽容,这几天也在考虑著是不是该和母亲谈谈,看能不能解开她的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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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隔壁那栋屋里,忏情轻声的推开母亲房门,悄然的走近床边,见到伍雅梅闭著眼正睡著。

    透过床头灯昏黄的微光,她发现母亲秀丽的脸庞过份的瘦削和憔悴。

    直到此刻她才惊觉,自己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好好的看过自己母亲的长相,只因为一看到母亲的眼泪她便急著想逃开。像个鸵鸟一样,不想面对她的泪眼,以及她眼中所流露出的无肋。

    这些年来母亲为了自己所犯下的错误,不断的自我谴责著,她却一直没有注意到,她心疼的轻抚母亲的容颜。

    「妈,对不起,我太自私了。」忏情低哑的说著,「我一直不知道原来你背负了那么沉重的枷锁,还怪你没有关心过我。」

    为她拉起下滑的被褥,她喃喃的低语。

    「爸若是看到你这样,一定会很舍不得的,毕竟他是那么爱你,怎么忍心看到你为了他终日愁容不展。」

    床上的人微微的掀了掀眼睫,似乎醒了,但却没有睁开眼皮。忏情若有所思的望住她片刻,轻声细语的又开口。

    「妈,你知道我今天遇到谁了吗?我遇到了一个以前曾经见过爸的人,他说爸是一个善良又温暖的好人,即使他已经不在人间了,他也会守护著他所爱的人,只要我们用心去体会,就能感受到爸的爱。妈。」轻唤一声,她红了眼眶。

    「我好像真的感受到爸对我们的爱了,他是那么的爱你,从来不曾怪过你,更不会愿意见到你为了忏悔,而这么自我折磨。」

    伍雅梅的眼泪淌了出来,徐徐的睁开眼睛。「你都知道了?」她转过头来睇住女儿。

    忏情点了点头。

    「嗯,妈,我相信爸的想法一定和我一样,希望你今後能敞开心胸,为自己而活,不要再活在过去的阴霾里,你已经懊悔了这么多年,也够了。」

    「你不怨我吗?」

    握住她的手,忏情摇著头。

    「不怨,我唯一的希望是能看到妈开开心心的过日子,能见到笑容绽放在你的脸上。爸一定也这么希望的。」

    伍雅梅坐了起来,取出枕头下的一帧照片。

    那是她与丈夫的结婚照。

    「你爸他真的肯原谅我吗?可是为什么他从来没有一次来到我的梦里?」眼泪滴到照片上,她小心翼翼的拭去。

    忏情拥住了母亲。「他自始至终都不曾责怪过你,妈,是你把自己囚在监牢里了,所以才无法梦到爸,你只要释放了自己,一定可以在梦里和爸相逢的。」

    伍雅梅紧紧抱住女儿啜泣著。

    泉涌而出的眼泪奇异的洗涤了累积在心里的尘埃,洗掉了她多年来的憾恨、自责、仇怨。

    渐渐地,她的泪水止歇了。

    「对不起,忏情,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也没有告诉过你,你爸是怎样一个了不起的人,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人。」

    为母亲擦著眼泪,忏情笑了。

    「那以後请你详细的告诉我爸的一切。」

    伍雅梅承诺著,「好、好,我会把他所有事情都告诉你。」喀地一声,锁在她心上的枷锁卸下,她脸上绽放出一朵笑容,那笑容彷佛太阳似的,驱走了阴郁的愁容。

    忏情感动不已,语带哽咽,「妈,我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告诉你……」

    「你说,我也想知道所有有关我女儿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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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艳阳高照。

    欧摩天将书房那把明代的黄花梨木椅子搬了出来。

    欧克尧站在车旁,看到他将椅子放进後车箱,好奇的问:「摩天,你要把椅子载去还给忏情了呀?」

    「嗯,她说这把椅子可以拿回去了。」

    车旁另站著一个身穿灰袍的人,见了那把椅子,神色微微一动,尽管他什么都没说,欧克尧仍看出儿子的异样。

    「有什么不对吗?」

    惠空师父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人生果如梦幻泡影,到头来事事都成空。」他曾经诱引一个女人在那把椅子上旖旎欢爱,因为他知道那是对方丈夫的最爱,而今,欢情不再,只有年华已老,最後终将成为一把枯骨,回归尘土。

    欧克尧若有所思的望了儿子一眼,没再说什么的一起坐上了车。

    车内一时静默著,没有人开口。

    半晌,欧摩天出了声,「爷爷,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什么事?」

    「请你不要再去采梦斋骚扰人家。」

    闻言,欧克尧板起脸孔,一脸的正色。

    「什么骚扰,爷爷像是那种会做这种无聊事情的人吗?这种不实传闻你是从哪个混蛋嘴里听说的?」

    斜睨爷爷一眼,欧摩天稳稳的开著车。「如果是当事人自己提出的要求呢?」

    「你是说玄音?那小子的话怎么能听,他一天到晚说要拆了我这把老骨头,还不是雷声大雨点小,碰也不敢碰我一下……呃,我是说那个今天天气不错哦,很适合去提亲。对了,你看我们要不要再去买点什么给亲家母他们,我觉得那三件礼物似乎太少了点。」

    「提亲?」欧摩天诧讶的看了爷爷一眼。「我们什么时候说今天要去提亲的?」

    「咦,我没告诉过你吗?我是想既然来了,就顺便把婚事谈一谈,省得还要再跑一趟。」

    接收到孙子投来的凌厉眼神,欧克尧不以为意笑呵呵再说:「你不会想告诉我,你不希望每天醒来後第一眼就能看到她吧?」

    他怎会不想,只不过……「太唐突了,我还没有问过忏情,况且今天人家请我们过去是为了……」从後视镜看了叔叔一眼,他顿住了话。

    欧克尧一脸无所谓的说:「好吧,既然你不急,不怕夜长梦多,那就改天再提好了,我只是怕让人家等太久,万一有人趁虚而入拐跑忏情那就麻烦了。」

    「只要爷爷你不要再惹是生非,尽想些烂点子,就不会发生那种事。」欧摩天警告的瞪他一眼。

    「要不是我的烂点子,你今天能和忏情凑成一对儿吗,你不知感谢我也就罢了,还这么忤逆爷爷,怎么,有了爱人,就想把爷爷踢出家门了是吗?」

    觉得跟爷爷是有理说不清,他索性闭嘴不再多言,他很清楚爷爷牵拖的本领有多强。

    欧克尧见他不再开口,也闭了嘴,没多久车子来到一栋日式房屋前。

    一听到车声,忏情前来为三人开门。

    「欧爷爷、惠空师父,请进。」他们两人进去後,欧摩天从车里搬下那张黄花梨木的椅子,腾出另一手俏俏的握住她的手,亲的在她的额上落下一吻。

    「我好想你。」他附在她耳畔低语。

    「我们昨天才见过耶。」

    「我说真的,一夜没见到你,一睁开眼睛我就开始想你了。」

    忏情的脸倏然红了起来。「你愈来愈油腔滑调了!」但听到这样的甜言蜜语还是让她很开心。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已经和她初识时判若两人。

    不仅话多了,也会主动关心人,甚至会说这些花言巧语了。

    「我没骗你?」欧摩天双眸锁住她,一脸的诚恳。

    她眉开眼笑的拉著他进去。

    伍雅兰端来早已准备妥的茶点招呼众人入座。

    「来,坐坐坐,不要站著嘛。」

    敖轩为几人各斟了一杯茶。

    「我去请妈出来。」忏情进去扶著母亲过来。

    惠空师父一见到她,双掌合十的颔首示意。

    伍雅梅先是瞥了瞥欧摩天搬进来的那张椅子,再望住他,前尘往事如潮水般涌至眼前,她一时百感交集,默然无语。

    「妈?」忏情轻唤了一声,怕她又再度情绪失控。

    且久,轻拍了拍女儿的手,伍雅梅微微一笑,双掌合十的回了个礼。

    多年的恩怨纠葛在这一笑里全都泯去了。

    「希望施主今後一切安好自在。」惠空师父诚心诚意的道。

    「谢谢。」被自己囚禁多年的心,在这一刻得到了自由,爱恨情仇都埋葬在过去的岁月里了。

    她走过去,轻轻的抚摸著丈夫留下的椅子,历经悠悠岁月,这椅子还是这么的朴实美丽,犹如丈夫高贵的人格,任何脏污都无法玷辱得了它。她真傻呵,自看了丈夫日记,这么多年来一直以污秽之眼看待这张椅子,做错事的是人,根本无关椅子,它却无辜的承受了她多年的憎恨。

    明白她的心里已不再有嗔恨,原谅了他,这一段过往算是就此了结了,惠空师父向其他几人合十颔首,旋身离开。

    他有他该去的地方。

    一时之间室内鸦雀无声。

    片刻,欧克尧清了清嗓,出声,「我说亲家母呀,你看我们挑个什么日子,将这小俩口送作堆?」

    「呃,挑日子?」伍雅梅惊讶的看著忏情,不知道女儿已经和人家论及婚嫁了。

    忏情愕然的观向欧摩天。

    欧摩天拧起眉瞪了爷爷一眼。

    「那我去拿黄历出来,」敖轩兴匆匆的去取出农民历。「来吧,亲家公、阿姨、妈,我们一起来研究选在哪一天好。」

    「等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她这个当事人怎么都不知道自己已经答应要嫁给欧摩天了?「欧爷爷,我并没有……」

    欧摩天快一步的说:「爷爷,你不要乱来。」明明在车上已经说好不提,他居然还这么做!

    「你才乱来,你把人家小手牵了,嘴也亲了,怎么,想赖帐不负责任呀?」

    「欧爷爷,我和他才交往没多久,还不到论及婚嫁啦。」忏情忙著澄清,就怕妈妈和阿姨当真了。

    她是爱摩天,可是她没打算这么快就步入礼堂,她还想好好的享受谈恋爱的甜蜜时期好不好,欧爷爷他到底在想什么呀,真是的。

    「就是呀,爷爷,你不要擅作主张。」其实他是不反对结婚啦,只不过从忏情的表情就可以得知她似乎没这个意思,而他并不想强迫她,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是赶鸭子上架,太儿戏了。

    敖轩看了看几人,笑咪咪的开口,「你们都别吵,我看这样好了,忏情和摩天既然不想那么早结婚,不如先订婚吧。」

    欧克尧勉强同意了。

    「这样你们俩没话说了吧?」瞟著两人,他不满的叨念,「这年头的年轻人太不像话了,嘴都亲了还不肯结婚,真是太乱来。」

    「……」忏情只觉眼前飞过一只乌鸦。

    欧摩天笑著握住她的乎,「随他们去吧,他们高兴就好。」

    「可是……」

    欧克尧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小孩子不懂不要在旁边吵,等我们商量好日子再告诉你们,你们俩先到外头去走走。」

    被赶了出来,两人携手漫步著。

    「你同意呀?关於订婚的事。」忏情问,不以为他会愿意这么做。

    「其实,」凝视著她,欧摩天笑著说出真心话,「我比较想直接结婚,只是怕你不愿意。」

    阳光灿灿,两人的影于叠在一起。

    「你说对了,我想再尝尝谈恋爱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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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隆隆的雷雨落下。

    突然下起的豪雨,让没有防备的路人急著找地方躲雨。歇山式的屋檐形成了一帘雨幕,雨珠滴滴答答的沿著屋脊滑落。沉睡的人被骤雨吵醒,睁开佣懒的星眸,瞟向阴霾的天空。

    这时进来了一位浑身湿漉漉的客人,看得出来那人只是想避雨,坐在柜台里的人并没有说什么,旋即再阖上眼,继续打盹。

    那人随意的在店内看著,行经之处滴落一路的水渍。视线突然被某个东西抓住,那人拾超陈列架上的一只面具,眯眼细看了起来。原本只是纯来此处避雨,但雨停後,那人买走了一只鬼怪形状的面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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