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下了好几天的大雨,总算雨过天晴了。

    金灵儿兴奋的跑出屋外,看到天边挂著一弯七色的彩虹。

    “老虎头,你瞧是彩虹耶,听人家说看到这么漂亮彩虹的人,会很幸运喔。”

    “我怎么没听人这么说过?”王慕仁跟在她后头。

    “你孤陋寡闻嘛。”她笑嘻嘻的再跑回屋里,“我要到朱大娘那儿去,你要去吗?”她已经把朱大娘当年不得不离开他们兄妹俩的因由告诉他了,他却别扭著还不肯去和亲娘相认。

    人家母子要不要相认她管不著,横竖话她是转告了,至于要怎么办,就看他自个儿斟酌了。

    从那日和稀泥送她回庄后,适巧遇上几天的大雨,她爹不准她出庄,期间和稀泥来看过她一次,可从那次到今天又已隔了两日,她好想见他喔。

    “我不去。”王慕仁垂下眼。其实他是觉得没脸去见亲娘,因为娘怀了这样的苦衷离开,当日她来看他们,他竟还对她口出下逊,他简直是……娘恐怕也还在生他的气吧,所以一直都不再来看他。

    “那你帮我陪老虎头玩好不好?”因为霍曦黎不太喜欢老虎头,所以她便想还是不要带著它去好了,免得惹他看了生气。

    “又要我陪它?你不会带它一起去吗?”叫他跟只猴儿玩,一点意思都没有,他才不要,何况他知道她是想去找霍曦黎,他更不想帮她带猴子。

    “和稀泥不太喜欢老虎头嘛,我伯他见了老虎头又会生气。”

    王慕仁瞄了瞄那猴儿,再觑了她一眼。

    “我……改变主意了,我决定跟你一道去朱大娘、呃,我娘家。”与其陪猴儿玩,他倒宁可硬著头皮去跟亲娘相认。

    “噫,是吗?好呀,朱大娘知道你要过去,一定会很开心的,那我找别人帮我陪老虎头玩好了。”她进屋里,四处想托人陪猴儿,可每个人一听见她的要求,立刻先把头摇头像博浪鼓,然后便推说很忙,匆匆闪开。

    最后她只好把脑筋动到老爹头上。

    “爹,您不是很喜欢看老虎头要碟子吗?那它就暂时留在这里陪您,我和慕仁去朱大娘那,去去就回,”

    “我、灵儿,这……”金富贵的老眼瞪上老虎头的猴眼,才想开口拒绝。

    金灵儿也不等他开口,急急丢下话,“老虎头,你要乖乖听爹的话喔。”人便匆匆的离开了。

    “我什么时候说喜欢看它耍碟子的?”金富贵在女儿走后,腼著猴子,无辜的喃道。

    老虎头也无精打彩、懒洋洋的趴坐在椅上。

    一人一猴对视了片刻,各自厌烦的转开脸。

    才离庄不久的王慕仁旋即狼狈的奔了回来,口中焦急的嚷叫著,“金叔叔,不好了,灵儿被人抓走了。’

    金灵儿被抓走一事震惊了金宝山庄,消息一传到霍曦黎耳中时,他是既惊心又震怒。

    下过,还未著手调查是何方人马抓定她时,他便已接到一纸飞书,约他到断天崖见面。

    “庄主,我会平安带回灵儿的。”

    “我相信你,曦黎,我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金富贵虽是忧心仲仲,却也信赖女婿的能力。

    霍曦黎带子几名身手矫健的护院,快马飞驰上断天崖。

    连日的大雨,使得山路既泥泞且塌陷了下少地方,最后在经过一道狭隘的山径时,松软的山道不宜再行马,否则不止会震落一边壁上的飞石,还有失足摔落一旁万丈深渊的危险。一行人于是只好将马留下,步行而过。

    走了一阵,断天崖已在眼前。

    霍曦黎听到一声熟悉的嗓音传来。

    “不要脸的狐狸精,想抢人家的丈夫,我的和稀泥才不会喜欢你,你别作白日梦啦。”

    “你再不给我闭嘴,我就让人推你下去!”回话的女子声音里透著不耐。

    金灵儿气愤的声音再传来。

    “你别想吓我,你要是想这么做,又何必辛苦的把我抓来这呢?你还是早一点死心吧,想要丈夫自个儿不会去别的地方找啊?抢人家的丈夫这种事,既不光彩又丢脸,你就不怕被人家笑话一辈子吗?”

    站在金灵儿前方的红衣少女怒极反笑。

    “我才替霍曦黎感到可悲呢,竟然被迫娶你这种无德无品的女子为妻,他的日子一定过得很痛苦,我不过是想解救他离开水深火热的地方,这也算是一桩善事呢。”

    要骂人她还会输吗?金灵儿伶牙俐嘴的再回敬她。

    “你眼瞎啦,我既可爱又聪慧贤淑,人家和稀泥不知多幸福呢。倒是你,你多久没照过镜子了?你要是看了镜中的自己,一定会被镜中出现的母夜叉给吓死的,面目可憎又蛮横无礼,难怪找不到敢娶你的男子,所以只好一天到晚妄想勾引别人的丈夫,可怜呦。”

    “你敢再说一个字,我就撕烂你的嘴。”红衣女子气得扬起手,想甩金灵儿一巴掌。她一向对自己的容貌十分自负,竟让她说成是个丑八怪。

    “住手,阴虹。”霍曦黎严厉的嗓音介入两名女子的唇枪舌剑中。

    阴虹一见来人,扬起的手硬生生的停住,美目似幽似怨的瞪住他。

    “和稀泥。”金灵儿小脸一喜,“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

    “灵儿,你还好吧?”他飞快的扫了一眼周遭情势,只见金灵儿被五名彪形大汉看守著,她颈上架了一把剑,阴虹则立在她的前方。

    “一点也不好,你试试脖子上被抵著一柄剑看好不好。”她垮著小脸,可邻兮兮的觑著他。

    他心一揪,转望住红衣少女。

    “阴虹,我依约来了,你该放了灵儿了吧?”他知道阴虹会抓走灵儿,必然是因为前几日她提出两人缔结鸳盟的事遭他所拒,而心生怨怼,所以才故意抓来灵儿想报复他。

    “若是我不放呢?”阴虹阴侧恻的瞅他。他心疼金灵儿的神色叫人看了就炉火中烧。她今生头一次有中意的男子,可他竟然一口就回绝了她的示爱,不止让她难堪,还伤了她的心。

    霍曦黎眉心一沉,撂下重话。

    “灵儿若是因此伤了一根头发,我霍曦黎必然与天毒教誓不两立。”他必须尽快救回灵儿,因为连日来大雨的冲刷,这里的土质十分的松软,不宜久待,恐有塌毁的危险。

    阴虹闻言激愤的说:“这女人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对她?我听说她除了玩以外,根本什么都不会。”

    霍曦黎深深的望住金灵儿。“只要她过得开心,纵使只会玩而什么都不会,那又何妨。”此刻他只希望她平平安安就好,其他的他不奢求了。

    金灵儿震惊讶然的望著霍曦黎。他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虹妹,还不快放了霍兄弟的妻子。”一旁不知何时来的一名年轻男子走了过来。

    瞥见来人,阴虹俏脸的怒容更深。

    “不要,连大哥你都帮著外人来欺负我。”

    “虹妹,大哥只是希望你不要再执著了,既然霍兄弟早已心有所属,你再强求也是白费力气,何必自苦苦人呢。”阴路诚恳的劝说。

    他怎么也没料到自从虹妹见了霍曦黎后,便对人家一见钟情,他得知自个儿妹子的心意后,是有帮著她向霍曦黎探问,但霍曦黎不止透露他早已成亲的事,还说此生是不会再移情他人。

    他曾劝虹妹放弃,勿再执迷于霍曦黎,但她性子素来刚烈又骄纵,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手不可。

    况且这又是一向眼高于顶的她第一次为男子心动,才致使她非但不肯罢手,还在前次他和霍曦黎已谈妥用药材来化解朱大娘盗取圣药那事时,硬是横生枝节,非要人家答应娶她为妻不可。

    自然霍曦黎是没点头答应,她的手下眼见他不肯,便挑起冲突,使得原来和谐的场面,顿时以流血收场。

    今日她竟又命手下去掳来霍曦黎的妻子想要胁他,他得知消息后已来不及阻止她莽撞的行径,才会演变成此刻的情景。

    现下他只希望能劝她及时罢手,否则真要伤了那女孩,霍曦黎肯定不会饶了她的。

    以金宝山庄原有的财力,加上这些年来在霍曦黎的经营下,其势力更加的绵密庞杂,其实力已不亚于天毒教,且天毒教正值多事之秋,委实不适宜为此多树立一个敌人。

    阴虹压根听不进兄长的规劝,反而恶狠狠的道:“我这生没受过这样的屈辱,我看得上霍曦黎是他的福气,可他竟然敢伤我,而我得不到的东西,谁也休想得到。”

    阴路见说不动妹子,又怕她一怒之下会乱来,只好朝那五名困住金灵儿的彪形大汉使了个眼色,命令他们放开金灵儿。毕竟他可是天毒教的少主,那些人即使是阴虹的手下,也必须听令于他。

    五名彪形大汉犹疑了一下,互观一眼后,决定遵照阴路的指示放了金灵儿,谁知竟叫阴虹看出来了,她抢先一步手快的挟持住金灵儿。

    “好,大哥,你竟维护著外人也不帮我,咱们就此恩断义绝,我没你这个大哥,往后你也别认我这个妹妹了。”她愤愤的说著,挟著金灵儿往断天崖的另一边窜去。

    “灵儿!”霍曦黎见状急追而上。

    “虹妹,你别冲动。”阴路也随后追上。

    其他的人脚程没他们快,远远落在后头。

    一阵飞奔,霍曦黎始终紧追著阴虹,就在要追上她时,她蓦地在崖边停下脚步。

    “你再追过来,我就推她下去。”

    “和稀泥!”金灵儿骇然的白著脸,这回她确信这发狂的女人真的可能会把她给推落底下的深渊。

    “你究竟要怎样才肯放了灵儿?”霍曦黎神色肃然的凝起。

    阴虹仰趄下巴,挑衅的放话,“我要你休了这女人娶我,你肯答应吗?”

    霍曦黎还未开口,金灵儿已激动的出声。

    “不要!不可以答应她,和稀泥,你若是敢休了我娶她,我这就跳下去。”

    “你给我闭嘴!”阴虹气怒的赏她一记耳光。

    “阴虹,不许你对灵儿动手!”霍曦黎阴怒了脸。

    “不要脸的臭女人敢打我!”金灵儿没被人这么欺负过,气愤的张口,一低头便朝她抵在她颈问的手臂狠狠咬下。

    阴虹吃痛低叫一声。

    “你还想讨打吗?啊——”她脚下踩的泥地一松,和金灵儿双双朝崖边摔落。

    “灵儿!”霍曦黎飞身扑过去,急时拉住金灵儿的手,把她救上来。

    而另一边阴路也急时救了阴虹,但两人没他们幸运,阴路踩的地方是软泥,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迅速的往下塌陷。

    霍曦黎来不及检视金灵儿有没有受伤,见状急忙上前出手相救,可没料到脚踩的地方也不牢靠,三个人一起失速坠落。

    “和稀泥!”金灵儿惊呼一声,惨白了脸,往下一看,只见三个人颤巍巍的挂在崖壁横生的一棵树上。

    霍曦黎一手抓住枝干,一手拉著阴路,阴路则拉著阴虹。

    “灵儿,不要过来,小心脚下的土。”霍曦黎伯她再失足,顾不了自己的危境,出声警告。

    “可、可你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做才能救你上来?”她杵在那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又惊又恐又骇伯,一颗心也跟著他吊在半天高的崖壁上悬来荡去。

    他镇定的指示她,“你别站在这里,先到里面安全的地方去,然后慢慢的一步步走回去,找人来救我们。”

    “霍兄,你松手吧,承你的情,我感激不尽了。”阴路看得出他抓著的树,恐怕快撑下住三个人的重量,于是不愿连累他。

    “别这么快放弃,我想我们的人可能已经快到了。”底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霍曦黎其实心也凉了一半。

    金灵儿千万个不愿在此时离开霍曦黎,深恐她一离开,他们就……可此刻她又不能帮上什么忙,只好依他的话往回走,寻求奥援。

    “好,我这就回去找人来,和稀泥,你一定要等我回来喔。”她吐出的嗓音隐隐的发著颤。

    走了几步,金灵儿猛地瞥到山壁一棵大树杂乱爬满了许多的粗藤。

    她心中不由得一动,喜道:“啊!我有法子了,和稀泥你等我一下。”她俐落的扯下一大截垂挂在枝干上蔓生的粗藤,检视了一下它的韧度,发觉它们十分的牢固。

    她笑开了小脸,急忙再取下足够的粗藤,拉了过去,朝霍曦黎他们垂下去。

    “你们接住这藤蔓,然后慢慢爬上来,它们紧缠著大树,很安全的。”

    霍曦黎看到她悬下的粗藤,明白她的意思,便朝底下两人道:“阴兄,你们先上去吧。”

    由阴虹抓住粗藤先上去,之后阴路,最后霍曦黎也上来了。

    三人总算有惊无险的逃过一劫。

    “你没事吧。”金灵儿眉开眼笑的奔到霍曦黎面前。

    “我没事,亏你想到这么好的法子救了我们。”险些就经历生离死别,他激动的将她拥进怀中。

    “我很聪明吧。”她得意的仰起小脸看他,“我常看老虎头在树上拉著粗藤荡来荡去,所以才知道这种藤蔓很牢靠的。”方才危急之中,想到可能会和他就此天人永隔,她的心就宛若被撕扯著,疼入骨里去。

    此时,她才深刻的体会到霍曦黎早已嵌入她的骨肉,浸入她的血脉,那样深植在她的心窝里。

    失去他,她的心也会跟著一块被剜走。

    “那回去之后,我可得好好的谢谢老虎头了。”轻吻了一下她的发丝,霍曦黎惊悸的心仍末乎息。

    他差一点就再也无法看见她开心的笑颜了,这个他守护了九年的小精灵,险些就从他手中飞走。

    阴路上前感激的开口,“霍兄、霍夫人,这回承蒙两位救命之恩,阴某无以言谢,这恩情记下了,他日有用得著阴某的地方尽管开口。”

    阴虹则低垂著脸,是惊惧未平也是羞惭。

    霍曦黎爽朗一笑道:“只要朱大娘的事可以顺利化解,那就够了。”最重要的是,他的灵儿平安无事,自然一切好谈。

    “这个当然,不过霍兄,照理说蒙你相救,我不该再要求你那批药材的,但我真的急需这批药材炼药,所以我愿意付银子向你购买。”阴路睨了妹子一眼,要求她道歉,毕竟方才他们会失足,差点就丢了一命,全是她造成的。

    “这批药材我还是愿意一如当初谈妥的条件相赠于你,不过,往后你们再需要药材,可就要银货两讫了。”紧握著金灵儿的手,霍曦黎的眸光尽是柔情。

    “霍大哥。”阴虹幽幽的开口。

    金灵儿闻言,没有多想,宛如想要保护小鸡的母鸡,拦身挡在霍曦黎面前,一手擦腰,一手不客气的指著她的鼻子。

    “我告诉你喔,和稀泥是我的丈夫,谁也不许抢走,你想要丈夫就得自个儿去找,别妄想染指他。哼,你要是敢再贪恋他,我一定不让你好过。”她气势凌人的瞪著阴虹撂著狠话。

    “灵儿,你……”霍曦黎扳回她的小脸。见他没了笑容,以为他八成又是要叨念她了,于是金灵儿抢先一步开口。

    “你别又想训我了,这回的事我压根没半点错,人家想抢我的丈夫,难道我就得眼睁睁看她流著口水觊觎你吗?”

    “我什么都还没说呢,灵儿,我方才想说的是,”他爱怜的再把她搂回怀中,“我很高兴你刚说的话。”

    “刚说的话?”她小脸陡地绽起开心的笑靥,两手勾缠著他的颈子,“真的吗?”滴溜溜的眸儿亮晶晶的。“那你要答应我,往后都不许看别的狐狸精呦,因为你是我的丈夫,只属于我金灵儿一个人独有的。”她霸道的宣示。

    “是,我的爱妻。”霍曦黎笑盈盈的应道。她总算不枉他九年的守候了。

    “对不起,今日的事都是我太鲁莽了,请你们原谅。”阴虹低声的吐出歉疚的话。

    看著人家亲亲爱爱、甜甜蜜蜜,她再蠢也知霍曦黎的心早已烙上金灵儿的名,谁也抢不走的。

    她是不甘,但又奈何,只恨相逢太晚,若是她比金灵儿早一步认识他,也许他的心就是她的了吧?

    霍曦黎朝她颔首示意。他不怪她,虽然方才历经险境,可却让他和灵儿的关系更进了一步,明白两人的心至此是互相契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