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京城里,若说哪间客栈最顶级,那非富贵楼莫属。

    富丽堂皇的门面、不同凡响的餐食、训练有素的店小二,短短不到一年,便让富贵楼成为京城首屈一指的大客栈,京城人士、南北商旅,无一不向往能到富贵楼吃喝一趟。

    可富贵、富贵,顾名思义,富贵楼的消费自然也就不俗,若非富商巨贾、达官显要,一般人恐怕连富贵楼的门坎都不敢跨过。

    然而这天,一对身穿布衣、打扮比普通人家还要寒酸的爷孙俩,竟就这么大剌剌地跨过了那三寸高的门坎。

    若是平常,两人早该被店小二给阻挡在门外了,即使厚着脸皮进了门,恐怕也免不了被那些自视甚高的王公贵族奚落一番,可直到爷孙俩踏上了木梯,来到了二楼雅座,富贵楼里竟是一片静悄悄。

    原来爷孙俩打扮虽然普通,不过其中,那跟在七旬老公公身后的孙女儿,却是一点也不普通!

    如弦月优美的柳眉不画而黛,似菱角精巧的小嘴不点而朱,一双翦翦水眸如寒星、如秋水,灿烂而潋滟,秀挺小鼻虽似琼玉,却远比琼玉来得精致,搭衬着那身赛若霜雪的白皙肌肤,若拿国色天香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

    不过少女的眼神眉宇间,透着一股凛然英气,举手投足之间,更是隐隐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淡漠,被迷得神魂颠倒的男子们,虽是心驰神往,却也只敢远观,而不敢亵玩。

    此刻,少女——印欢,随老翁来到了栏杆边的雅座。

    一道凉风正巧从窗外拂来,将她的黑发、衣袂吹撩得摇曳飘摆,让她更添妩媚风情,众人不禁发出声声惊叹,她却不当一回事,一入座,便开始劝说。

    「师父,药草都卖完了,咱们应该尽早回谷才是。」原来少女并不是老翁的孙女,而是他的徒弟。

    「不急。」印峰气定神闲的摆了摆手。「妳瞧这京城多热闹,一大清早的,街上就挤满了人,听说今晚还有个庙会呢,咱们难得来趟京城,自然不能错过这等好事。」

    他这个人啊,什么都不爱,就爱热闹,如今年节将近,金铉王朝一片欢乐,又是敲锣又是打鼓的,无处不热闹,才玩两天,怎么能让他过得了瘾?

    今晚逛完那庙会,改明个儿,他还想跑跑那东西市呢。

    「可心儿和喜儿还在谷里。」师徒相伴十年,她岂会不了解他老人家人来疯的个性?若顺着他老人家这样子胡来,恐怕这年都过完了,他们还踏不出京城的门,因此这下事情才办妥,她就找借口催人了。

    「那又如何?」印峰才不以为意。

    「她们不懂武。」她说出重点。

    「那两个小丫头是不懂武,不过一个力大无穷,只消一个拳头就能打死一头熊,另一个又懂卜卦,擅长趋吉避凶,哪里需要人担心了?」印峰还是无动于衷。

    抚着长须,他一会儿望着街上小肆叫卖,一会儿又转头寻找店小二的身影,忙得不亦乐乎,摆明不想听劝。

    眼看师父似乎铁了心要在京城逗留,印欢不禁暗叹了口气。

    迥异于师父的个性,她打小就不爱热闹,往年采办年货,都是由印心和印喜陪着他老人家出谷,可今年,师父却硬要她作陪。

    有道是师命难违,她虽不愿意,却也无法拒绝,只不过这热闹京城实在不符合她的性子,趁着这顿饭,她得好好从长计议,想个办法将师父劝回笑笑谷才行。

    长睫微敛,就在印欢思考起计划的同时,店小二也红着脸来点菜了。

    在富贵楼跑堂五年,什么样的美人他都见过,不过像眼前这样静若幽兰、凛如霜雪的美人儿,他还真是头一遭遇到。身为男子,如此美人就近在咫尺,他实在很难无动于衷啊,更甭说这美人儿身上还有一股冷馥暗香。

    店小二一边倒着水,一边陶醉的闻着香味,结果一个岔神,手中的铁壶竟失了准头,眼看热腾腾的茶水就要洒上雪白小手,说时迟那时快,小手竟无预警的移了位,并往筷筒里抽出一根竹筷。

    咻!

    伴着一道几不可察的破鸣声,富贵楼下方的街道上,一名男子瞬间摀着手哀叫了声,握在手中的钱袋,啷一声坠到了石板地上,不少路人纷纷回头。

    其中,一名做商人打扮的男子,认出那躺在石板地上的钱袋属于自己,顿时脸色一沈,连忙拽住地上男子的衣领质问。

    大街上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插曲,更添喧嚣,不少路人对两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却没人注意到,躺在石板地上的一根竹筷子。

    「对不住!对不住!姑娘妳没事吧?」富贵楼上头,店小二可被自己的失误给吓坏了,拎着铁壶在原地急跳脚。

    「我没事。」印欢淡漠地瞥了店小二一眼,清艳脸蛋上不见痛色,一双雪白小手完好如初的搁在桌上,既没红也没肿,看得店小二又惊又疑。

    「真、真的没事?可我刚刚——」

    「就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印峰笑嘻嘻的插话。「我说小二啊,老头子我肚子饿,你赶紧上好菜吧,老头子我不忌口,尽管把你们这里好吃好喝的,全端上来!」啷一声,几锭银子被丢到了桌上。

    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店小二先是一愣,接着便立刻眉开眼笑了起来。

    看不出这对爷孙儿这身打扮,竟是如此大方,他可得好生招呼才行。

    「行!马上来!爷儿您请稍等哪!」收起银子,店小二也不管适才究竟是怎么回事,连忙下楼布菜去了。

    想到好吃的饭菜马上就要上桌,印峰更乐了。头一转,望着窗外远处一间华丽的府邸,闲来没事,竟忽然问:「我说欢儿啊,妳可知那座府邸是谁的?」

    印欢眼力极好,顺着食指的方向睐了一眼,便已了然。

    「睿王爷府。」她淡道。

    这两天,她随着师父在京城里东奔西跑,对这边的地理位置,大概了解一些,虽还不到巨细靡遗的程度,但经过的地方,她是不会忘的。

    「不错,正是睿王爷府。」印峰不禁赞许的点了个头。「说到那睿王爷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谁都晓得他是当今皇上的么皇叔,叔侄俩感情好得不得了。」

    「是吗?」收回目光,她对这话题毫无兴趣。比起这些,她还宁愿将心思花在该如何说服师父回谷。

    在她眼中,这繁华京城远远不及笑笑谷的清幽,与其让她待在这儿陪着师父到处疯,她还情愿早点回谷练功。

    「不过虽然名为叔侄,可事实上,两人年纪相近,自小一块学习成长,情同手足,只可惜皇上都娶几十个老婆了,为人叔的睿王爷却迟迟无意成家,因此市井间,开始有人传言说睿王爷可能有断袖之癖呢!」印峰犹在滔滔不绝的叙说着,显然对那传说中的睿王爷相当感兴趣。

    「流言蜚语,不足采信。」

    「我也不信,所以前些日子帮他卜了卦,结果妳猜怎么着?」

    虽然不感兴趣,但印欢还是本着徒儿本分,顺着话题发问:「怎么着?」

    「那素来清心寡欲、光风霁月的睿王爷,今年竟然有个死劫!而且,还是个桃花劫哩!」印峰又开始乱笑了,白苍苍的山羊胡在笑声的震动下,像极了颤颤乱跳的白色鸡毛撢子。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印欢毫无感触,只能这么道。「不过既然人都要死了,您也就别笑得这么乐了。」

    「呸呸呸!谁说我笑,是因为高兴了?」印峰立刻翻了个白眼。「我之所以会笑,是因为那睿王爷有福了,有我印老头在,他必能逢凶化吉!」

    晶莹水眸瞬间划过一抹讶然,但随即归于平静。

    打小,她印象中的师父,就是这样疯疯癫癫的,行事从来就没个准,总是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他不想做的事,就算牵出八匹马,也拉不动他,相对的,他想做的事,也从来没人可以阻止得了。

    被师父收养十年,他老人家来自何处、师承何派、年岁经历,她全然不知,只晓得他老人家不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就连十八般武艺,也样样精通。

    由于三姊妹中,她的骨骼最佳,因此打小跟着师父习武,至于印心和印喜,则是顺着天赋,分别学习厨艺和玄黄之术。

    表面上,师父总是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但事实上,却是个深藏不露之人,看来今年师父之所以会远道来京城卖草药,果然是有目的的。

    「您的意思是,要助睿王爷一臂之力?」

    「没错,不过这京城,好玩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为师恐怕抽不出时间哪。」垮着脸,印峰露出好烦恼的表情,可眼神却偏偏不是那么一回事。

    两道白眉之下,一双晶灿的眼珠子,直直地盯着印欢瞧,似乎意有所指。

    「……」

    「所以为师就想,三个徒儿之中,欢儿妳的武功最好呢!」说着说着,印峰又笑了起来。

    虽说他这辈子没娶过妻生过子,不过凭着无师自通、学什么精什么的过人天赋,他自认在教养徒儿这事上,可不会有人比他做得更好了。

    寻常人拿琴棋书画教养女儿,他标新立异,改拿刀枪剑戟来替代,瞧!十年精心教养,不就让他教出了个武奇葩!

    放眼金铉王朝,他有自信,绝对没有哪家的女儿能比欢儿更为出色。

    这一次,印欢仍旧沉默,表面上虽是波澜未兴,心里却不免恼了起来。

    她就纳闷着,为何今年师父会缠着她出谷,原来竟是有目的的。

    「是师父教得好。」她敛下眼睫,藏住眼里的恼怒,淡淡回应。

    「那当然是我教得好,不过正义感可是天生的,教不来的。」适才街上所发生的事,就足以证明他这个徒儿有副好心肠。「妳也不希望睿王爷英年早逝吧?」

    「关于睿王爷,徒儿并无了解。」也就是说,睿王爷是死是活,干她何事?

    她和那睿王爷,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她甚至连他姓啥名谁都不晓得,就算她见不得别人使坏,但也没古道热肠到鸡婆的地步。

    「无妨,进了王爷府后,多的是机会可以了解睿王爷。」印峰凉凉说道,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好贼。

    眼皮一跳,印欢忽然有股不好的预感。「您的意思是……」

    「就是昨日的这个时候吧?」抚着髯髯白胡,印峰笑得更贼了。「为师的用了点关系,总算让王爷府的总管答应让妳进府工作,这会儿用完饭,妳就得到睿王府报到上工了呢!」

    印欢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自家师父会来个先斩后奏,淡静的水眸里,瞬间染上一抹愠色。冰晶雅致的脸蛋,因为怒气而抹上淡淡的酡红,看起来更醉人了。

    「师父,你——」

    「是是是,我英明神武、神出鬼没,昨日妳跟着我,竟然完全没察觉到我做了这点小动作,妳敬佩我,为师的都晓得。」印峰摆摆手,故意断话。

    印欢冷下脸。

    「徒儿看起来,像是敬佩您的模样吗?」睁眼说瞎话,她明明是在生气!

    「当然,瞧妳敬佩到脸都红了,如此仰慕,为师的可是会害羞的。」捧着脸,印峰装模作样地眨了几下眼睛。

    眼看自家师父装疯卖傻,屡屡岔开话题,印欢更恼了,却聪明的不再浪费唇舌。

    敛眉凝望杯中那晃荡水纹,她捺下怒气,试图让自己静下心来。

    师父行事纵然我行我素,但多少有他的理由。

    「为什么?」深吸一口气,她试着了解原因。

    「命中注定。」说到正题上,印峰总算恢复正常了。「这辈子,妳注定和睿王爷有这段缘分。」啜了口热茶,他笑嘻嘻道。

    缘分?

    印欢微蹙眉头,不禁转首眺望远方那壮丽的府邸。

    八岁那年,她被生母遗弃在破庙里,虽然幸运的被路过的师父收养为徒,但十年岁月,她几乎都在笑笑谷练武生活着,几次出谷,也不过是到山脚的小村庄采买东西,何时待过这繁华京城了?

    如今,她却得踏进那王爷府,保护睿王爷的性命,多么诡异的命运!

    不过话说回来,光是印心、印喜这两个丫头谈起天来,就足以让整座笑笑谷变成市集,堂堂王爷府,光是下人,恐怕就有上百,这些人的声音成天在耳畔绕——

    天,光是用想的,她就开始头痛了。

    「不能改变命运吗?」抚着眉心,她不禁气弱地问,衷心期盼师父能想个办法。

    「命运天注定,为师实在无计可施,不过若是妳肯两肋插刀、行侠仗义,为师倒是可以将﹃疾光残影﹄赠与给妳,当作是事成的奖赏。」抚着髯髯白胡,印峰笑呵呵的丢下一记诱饵。

    「您是说真的?」冷凝水眸瞬间一闪,清艳小脸果然亮了起来。

    打小她就爱习武,师父自创武术,她几乎学尽,可唯独「疾光残影」,无论她如何央求,师父就是不肯传授,而如今,只消她点个头,剑谱就能手到擒来——

    「君子一诺千金,为师可曾骗过妳?」

    是没有,不过爱阴人倒是真的。

    虽然蠢蠢欲动,但印欢还是谨慎再谨慎,决定将事情问清楚,再下决定。

    「真的只要能保护睿王爷度过劫难,徒儿就能习得﹃疾光残影﹄?」

    「君子一诺千金。」

    「那睿王爷何时会遭劫难?徒儿和睿王爷,又是什么样的缘分?」

    「天机不可泄漏,这妳可问倒为师了。」印峰咭咭笑,不给答案,但眼神深处,却闪过一抹神秘的光芒。

    咬着红唇,印欢没察觉那抹诡光,只是一心一意的盘算着。

    依她的身手,保护一个人根本是易如反掌,虽然时限不定,可了不起也就是一年的时间,比起她花了五年的时间,却还求不到剑谱,这短短一年,绝对值得花。

    雅眉一展,红菱小嘴竟忽然绽出一朵淡淡笑花。清艳的脸蛋,因为这抹笑,更添娇艳,当下迷得满室的男子一个个口水直流,眼露色欲。

    可印欢却不在意,只是淡淡的做出决定——

    「成交!」

    京城之南,落霞湖畔,嫣红粉艳的桃花正盛开着。

    一阵春风吹拂,湖光潋滟,落英缤纷,美不胜收,不过比起这湖光春色,沿着湖岸,一排绵延不绝的白色砖墙,更是引人注目。

    湖岸有多长,那白砖墙就有多长,坚固高耸的砖墙,圈着数不尽的亭台楼阁、峻宇雕墙,即便站在对岸,也能感受到那屋宇的雄伟壮丽。

    那正是睿王爷府。

    为了习得疾光残影,印欢已入府三日,因为资历最浅,所以被派到了柴房做些劈柴挑水的杂事。

    别的丫鬟当那是粗活,怕被她求着帮忙,几乎没人敢接近她,此举正中她的下怀。

    没人纠缠,她乐得清闲,平常只要完成工作,便会到柴房边的大树下乘凉、修行,可几名丫鬟似乎看上柴房的清幽,闲来没事就往这儿跑。

    一群人围聚在池塘边,叽叽喳喳的谈天说笑,总吵得她无法静心。

    「欸!欸!妳听说了吗?」

    「听说了!皇上今晚要留下来用膳呢!」

    「是啊,不晓得雷大娘会派谁上菜,要是能选到我就好了。」

    「怎么?想皇上了?」

    「才、才不是呢!」

    「还说不是,脸都红了。」

    「讨厌!就会说我,妳和菊儿就没其它心思吗?这次皇上驾到,王爷肯定会在掬月轩摆宴赏月,难道妳和菊儿不想乘机见到王爷?」

    「当然想啊,可雷大娘从来不让人说情的,咱们能怎么办?」

    说到雷大娘,一群丫鬟不由得纷纷叹了口气。

    雷大娘是灶房的厨娘,入府三十八年,资历与总管齐深,做事厉害,手艺更是没话说,可为人却相当严肃,对灶房里的丫鬟管教更是极为严格,平常若是没有她的带领,她们可是不能在府里乱走动的。

    王府里讲究尊卑,就连奴仆也有等级之分,通常被指派到前苑送菜的,全是资历较深的灶婢,偶尔府里有客上门、忙不过来的时候,才轮得到她们,因此就算她们心有倾慕,也只能在后苑作作白日梦。

    正当一群人愁眉叹气,树底下的印欢,却因为突如其来的脚步声而睁开水眸。

    东方洞门后头,有三个人正迅速靠近,而西方六丈开外的桃花树丛后,也来了一个人,而且听脚步声,是个男子。

    今日倒是个好日子,这偏僻的柴房,竟接二连三来了一堆人。

    「妳们几个!竟然躲在这里偷懒!灶房里的活都不用做了吗?」

    才说曹操,曹操就到,丫鬟们口中的雷大娘,竟从东方的洞门窜了出来。

    她的身形福泰,可动作却相当利落,不一会儿,便来到池塘前的石板路上,见一群人全围在池塘边闲聊,脸色顿转深沈。

    「大、大娘!」几个丫鬟没料到会被抓到偷懒,一个个全吓得脸色发白,像寒蝉般瑟缩在一起。

    「我就猜灶房怎会来了耗子,原来是妳们为了说闲话,没将厨房里清洁干净,就全躲到这里偷懒!」挺着胸膛,雷大娘厉声大骂。

    一群丫鬟见苗头不对,立刻咚咚咚地跑到她面前,乖乖自动排好。

    「不、不是的,我们没偷懒,早些时候,分内的事就做完了。」尽管害怕,但几名丫鬟反应却相当快,一个眨眼就能编出谎话。

    「还敢撒谎!」雷大娘精明过人,锐利的目光直瞪着一伙人。「要是妳们有将灶房收拾干净,那灶房怎么会有耗子出没?」

    王爷是何等尊贵,甭说灶房里有耗子出没了,光是那煮菜的水里头有一丝丝的不干净,那可都是大罪的,更遑论是跑来了耗子。

    此事若不严惩,这些丫鬟永远不懂得警惕!

    「是真的,我们真的有仔细将那些碗盘清洗干净!」其中一名丫鬟吶吶辩解。

    「就连碗橱、桌椅,也都用湿布蘸了清醋,里里外外擦拭过一遍,绝对没有半点疏忽。」另一名丫鬟也道。

    「是啊,我们也不懂为何有耗子……啊!该不是那对新来的姊妹偷懒,没将大娘吩咐的工作确实做好,所以才会引来耗子吧?」丫鬟中,为首的菊儿是最聪明的了,心思一转,立刻将所有的责任推到他人身上。

    眼看一群丫鬟,妳一言我一语的推托,雷大娘也不强扣罪名,只是挥了下手。

    「团团、圆圆,出来!」

    「是……」

    随着两道柔细怯懦的应和声,一双圆润的身影,缓缓的从洞门的后头现了身。

    那是一对孪生姊妹,姊妹俩身材圆润、相貌讨喜,搭上一身软嫩香白的肌肤,看起来就像是两颗一模一样、可口美味的小笼包,可惜两姊妹此刻却哭丧着脸,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也哭得红通通的。

    姊妹俩怯生生的来到雷大娘身后,圆滚滚的大眼睛看东看西,就是不敢看向菊儿一伙人,一双小手绞来绞去,几乎都要打结了。

    「菊儿说妳们偷懒,可有此事?」凛着脸,雷大娘硬声质问,决定趁着所有人都在,把事情问清楚。

    「没有没有,大娘,我们不敢偷懒的。」团团吓得猛摇头,一双圆眸隐约又泛泪光。

    「您交代的工作,我们确实都有做好。」圆圆也跟着哽咽。

    「既然没有偷懒,那妳们说,灶房怎会来了耗子?」

    「那是因为——」两姊妹默契极好,同时开口,也同时闭口,同样都没胆将实话托出。

    「灶房不干净才会有耗子,妳们倒是说说,菊儿她们可有将分内工作做好?」

    「这……」两姊妹嗫嚅着,完全不晓得该不该说实话。

    如果说了实话,往后她们两个肯定会被某些人整得死去活来,可不说实话,就换她们被大娘惩罚,她们到底该怎么办,呜呜呜……

    两双圆眸好不犹豫地在雷大娘和菊儿之间徘徊,眼看最后就要落到菊儿那方,聪明的菊儿却先发制人的大嚷了起来。

    「团团、圆圆,妳们可别陷害咱们哪!一人做事一人担,昨日明明是妳们轮值,灶房怎么会有耗子,妳们应该最清楚!」

    「啊?」

    「是啊,平日妳们总在背后抱怨雷大娘分派太多工作,故意不把事做好,怎么这会儿一有事发生,就兜到我们身上了?」

    「不、不是的,我们从来没抱怨——」

    「妳可别因为咱们不帮忙,就反过来诬害咱们哪!」

    「我、我们才没——」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没料到一件事,竟能牵扯出如此多的内幕,雷大娘不禁也大发雷霆了。

    从没见过雷大娘如此大怒,姊妹俩着实吓坏了,一颗颗眼泪就像断线的珍珠,汩汩的直往眼眶外滚,哪还记得要解释?

    一旁,菊儿一伙人见自己占上风,不禁得意窃笑,可就在此时,印欢却忽然自大树后方现身。两姊妹一见到她,立刻忘了哭,一双红通通的眼儿,就像是看见救星般的发出亮光。

    「大娘。」

    看着一脸怒容的雷大娘,她微敛柳眉,轻轻欠身,一股隐匿在淡漠中的威仪,让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卑微的丫鬟,反倒像是个教养有方的大小姐。

    没想到底下的人,将近一半全在柴房到齐了,雷大娘脸色更难看了。

    「怎么连妳都偷懒?柴劈完了吗?」她咄咄逼人地问,不禁也怀疑印欢赋闲在大树下的原因。

    「都备齐了,整整三天分的量。」印欢淡淡回道,眼神波澜不兴。

    「三天分?」雷大娘讶异的瞪大了眼,却也很快的板起脸。「别撒谎!」

    「您可以检查。」

    见印欢如此气定神闲,雷大娘这才缓了脸色。

    这个丫鬟是总管忽然收进来的,一收入府后便丢给她训练,虽然看起来是个听话的乖丫头,可问题就出在她那张脸。

    美眸皓齿、杏脸桃腮,不笑则已,一笑倾城哪!连身为女人的她,都能在初见面时看傻了眼,更何况这府邸里的上百个家丁、护卫?

    为了不惹出风波,她只好将人指派到最隐蔽的柴房,一来不用抛头露面;二来也是希望藉由粗重的工作,将她训练得粗壮些,可谁料到,却偏偏事与愿违。

    这丫头看似弱不禁风,可事实上,却能干得不得了。

    她就亲眼瞧过,她劈柴的速度有多快,沉重的斧头握在她手中,就像一把轻巧的菜刀,轻轻一下,那硬柴瞬间就成了两半,除此之外,她还能脸不红气不喘地提着两桶水,来回奔走在灶房和柴房之间。

    这会儿她能保证,她又岂会怀疑?

    「大娘来柴房,是来找我的?」印欢故作无知,伸手安慰着两姊妹,一双眼却意味深长地凝望着菊儿一行人。

    后者,一接触到她的眼神,一个个脸色皆苍白了起来,一行人妳看我、我看妳,惊慌失措的用眼神传递讯息。

    「不,我是来找菊儿她们的。」雷大娘精明,哪里会漏掉这明显的小动作,瞬间茅塞顿开。「印欢,这三天,菊儿她们可常往这儿跑?」

    「这……」她低头思忖,却是摇头。「工作累,做完后我便到树下休息,偶尔有人经过,我也没特别注意,所以并不晓得。」

    「是吗?」雷大娘皱眉,哪里相信她的话。

    这丫头乖巧,除了提水到灶房,平常就在这儿劈柴、扫地,这附近要有什么动静,她最清楚不过,这会儿有所迟疑,恐怕也是和团圆姊妹一样,有口难言吧?

    该死,菊儿这群人平常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惹得这些新进的丫头们,一个个都怕她?看来往后她得盯紧些,免得她们闹出大事来!

    「大娘,听说皇上今晚要留下来用膳,灶房必定会很忙,不如让我也过去帮忙吧?」印欢忽然改变话题。

    「啊!」

    此话就像一道惊雷,瞬间劈得雷大娘当下脸色大变,这才想起此事。

    事有轻重缓急,这儿的是是非非,哪里比得上皇上重要?脸色一整,雷大娘连忙发号施令,领着所有人冲向灶房。

    就在这一阵兵荒马乱中,跟在人群后头的印欢,却特意放缓了脚步。

    行进间,她状似无意地回头瞥了桃花树丛一眼,接着才若有所思的加快脚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