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傍晚的天空突然下起雨来,蓝芹准备下班去幼儿园接儿子,才从位子上起身拿起皮包,总裁室的门正好在这时打开。

    见到傅弘严走了出来,她直觉问道:「总裁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傅弘严不答反问:「要去接佑佑?」

    虽说两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他在私底下也不是太严肃,但在公事上两人一向分明,她也没想过要假公济私攀关系,是以这会突然听他主动在公司谈起私事不免有些讶异。

    尽管如此,她仍据实以告,「是的。」

    「走吧!」

    「噫?」

    「我送-过去。」

    原来,傅弘严因为想到今早出门时天气甚佳,蓝芹母子想必没有带伞,所以好意接送。

    蓝芹这才会意过来,受宠若惊之余仍不敢-矩,「不用麻烦了总裁,我自己过去就行了。」

    她的回答让傅弘严挑眉。

    向来女人总是挖空心思想与他攀上关系,她却恰恰相反,时时刻刻谨守秘书的本分。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才深得他的信任吧!

    尤其她担任他的秘书以来,种种的行径他全看在眼里,尽管他嘴巴上从来没有任何表示,心里对她却颇为赞赏。

    「佑佑应该也没有带雨伞吧!」小孩子毕竟不比大人,随便淋个雨就很容易感冒。

    这些天来的相处,蓝芹也看得出来傅弘严是真心疼爱佑佑,为了让他们父子俩有多点时间相处,她便不再拒绝。

    「谢谢总裁。」在无法对他说出真相的情况下,这是她唯一能为他们父子俩做的补偿了。

    「我说过,别老把谢谢挂在嘴上。」

    「好的。」

    尽管他一向予人严肃的感觉,但是相处越久,她越觉得只要谨守本分,他其实是个好上司,并不会对属下做过分的要求。

    一路上,两人时而搭上个几句,车子里的气氛倒也不至于太沉闷。

    到了幼儿园,因为附近交通停车不便,蓝芹让傅弘严把车停在幼儿园对面的马路,自己下车快步跑过马路去接儿子。

    坐在驾驶座上,不一会,他便看到她抱着嘉佑小跑步出校门。

    她将儿子护在怀里,他身上还披着她的薄外套。

    跑过马路后蓝芹先拉开后车门让儿子坐进去,自己才拉开前车门跟着坐进驾驶座旁的位子。

    见到傅弘严的嘉佑很是惊喜,「傅叔叔!你怎么来了?你是来接我的吗?」

    「是啊!傅叔叔怕你淋成了小雨人。」

    一般人要不是亲眼所见绝对很难相信,一向严峻的傅弘严会显露出如此轻松的一面。

    他的话提醒了嘉佑,「妈咪淋湿了。」

    早在她过马路时傅弘严就注意到了,这会回过脸来见她一身的狼狈,脑海里突然闪过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尽管没有镜子,她也知道自己这会必是十分狼狈,「抱歉总裁,把你的车子全弄湿了。」

    她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没有多想的,他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将外套递给她,「先穿上吧。」

    她直觉就要婉拒,「可是……」

    「穿上!」

    眼见傅弘严执意,她只得勉为其难的接受他的好意。

    一行三人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洗澡,把儿子都打理好后,蓝芹才开始准备晚餐。

    晚餐过后,傅弘严跟嘉佑在客厅里愉快的玩,她则在厨房里清洗碗盘。不时听到他们父子俩的嬉闹声传来,她脸上因而扬起笑容。

    这些年来,对儿子她始终觉得心中有愧,因为她没有办法给他一个正常的家庭,跟一份真正的父爱。

    而今,这份愧疚因为傅弘严的出现而得到弥补。

    这些天来,她每每看到他们父子俩相处融洽,几度忍不住想要吐实。

    偏偏,她没有办法。

    不单是因为她不知道他在知道真相后会有什么反应,更担心真相一旦揭开将有许多人因此受到伤害,而其中尤以儿子受害最深,那是她所最不乐意见到的。

    想着想着,她一个失神手里的盘子打滑,砰的一声碎在水槽里,她直觉就要伸手去捡。

    客厅里的傅弘严听到声音要求嘉佑待在原地,自己则起身到厨房查看。

    他走进厨房时正好见到她一个痛呼缩回了手,鲜血随即从她的手指头流了出来。

    他立刻走了过去,「这是怎么回事?」话落下的同时已将她受伤的右手抓到水龙头底下。

    看着水柱冲洗掉手指上的玻璃碎片跟鲜血,蓝芹解释道:「盘子破了,我伸手想要去捡。」

    傅弘严拧着眉没有接腔,专心的帮她冲洗好伤口后关上水龙头,随手抓下一张厨房纸巾压住她的伤口。

    「以后盘子破了别自己去捡。」

    那要叫谁捡?

    她还在纳闷,他已经向她追答案,「听到没有?」

    明白眼前的男人不习惯接受拒绝,她只得顺从的答应下来,「听到了。」

    傅弘严这才满意。

    也是在这时,她意识到两人的举止似乎稍嫌亲密,这个发现让她顿时感到不自在起来。

    直觉的,她想收回手。

    「怎么啦?」傅弘严疑惑问,并没有放手的意思。

    「没、没什么。」蓝芹直盯着受伤的手指没敢看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察觉到她脸颊泛起的嫣红,他的心没由来的悸动了下。

    他的视线平日就相当犀利,这会又加进几许认真,她被瞧得不自在,终于开口道:「我自己来就可以了。」说完跟着抽回了手。

    纤细的手指从掌中离开,他的心头掠过一抹怅然若失。

    近来面对他时,她常会没由来感到紧张,是以这会直觉就想支开他,「你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傅弘严的回答是当着她的面卷起衬衫的袖子。

    正当蓝芹纳闷不解之际,竟见到他动手去捡水槽里的盘子碎片。

    「总裁你……我来就可以了。」她连忙想制止。

    「别忘了-刚才答应我什么。」

    「啊?」蓝芹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只不过她怎地也没有料到他竟要亲自动手清理碎片。

    偏偏,他的决定又不是她能够轻易动摇的,她只能为难的站在一旁看他清理碎片。

    等到他将水槽里的碎片全捡干净丢进垃圾桶里,她随即就想接手,却见他回过头洗起剩余的碗盘。

    她当下再也忍不住,「总裁!」

    「我说过喊我名字。」他语带命令。

    她赶紧改口,「阿严,碗盘交给我来洗就可以了。」她完全无法想象他做这种事。

    傅弘严的回答是,「出去客厅陪佑佑。」

    「可是……」

    「我没有虐待女人的习惯。」

    蓝芹一窘便要解释,「我不是……」

    「我知道-不是。」她羞赧的神情让他不自觉放软了语调,「出去吧。」

    眼见改变不了他的决定,她只得照做的离开厨房。

    何立维站在幼儿园外,可能的话,他压根就不想来,天晓得他根本就恨不得她们母子从这世界上消失。

    偏偏,沉继新这阵子为了找寻儿子,一颗心全然不在工作上,看在他眼里终于不得不妥协。

    瞒着沉继新,他一个人悄悄来到幼儿园打算带走嘉佑。

    因为跟踪过蓝芹到幼儿园接儿子,所以他知道嘉佑在这里就读。

    找着了幼儿园的园长,何立维表明自己是嘉佑的父亲,因为家里有事要来带他回去。

    园长于是吩咐一名女老师去教室将嘉佑带来。

    嘉佑一见到何立维,转身便往外跑,「坏人!」

    何立维见状随即追了出去,在场的园长甚至来不及问明究竟。

    「站住佑佑!」何立维追着前头的嘉佑喊道。

    听到何立维追过来的声音,嘉佑更加心慌,小小的身影笔直的就往幼儿园外头跑去。

    见他跑出了幼儿园,园长跟老师也急了,争相喊他停下来。

    嘉佑边跑边回头,并未察觉到有辆车正往幼儿园这头驶来。

    当驾驶发现马路上突然冲出个小孩子,紧急踩煞车已经来下及了。

    砰的一声,嘉佑小小的身体被撞飞出去。

    顷刻间,只听到女老师的尖叫声,紧追在他身后的何立维亦为之傻眼。

    末及多想,回过神的何立维旋即跑向自己的车子,坐上车发动匆匆离去。

    会议室里正召开一场主管级会议,却被急促的敲门声给打断。

    傅弘严开口示意来人进来。

    秘书助理一进门,冷不防见到傅弘严跟一票经理的视线全盯着自己,顿时为之怔愣。

    傅弘严蹙着眉问:「什么事?」

    「报、报告总裁,是有事找苏秘书。幼儿园刚刚打了电话过来。」

    听到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中断了会议,蓝芹直觉开口道歉,「抱歉总裁……」

    傅弘严举起手制止她继续说,并问道:「说了些什么?」

    「苏秘书的儿子出了车祸正在医院里急救。」闻言,众人对于她年纪轻轻竟有个儿子念幼儿园感到意外。

    「什么?!」蓝芹顿时为之晕眩。

    傅弘严当机立断宣布结束会议,跟着不顾众人的目光,扶着几乎站不稳的蓝芹步出会议室。

    问清楚是哪间医院后,他随即驱车载蓝芹赶往医院。

    一路上,蓝芹脸色惨白,他的神情亦显得凝重。

    手术室外,园长跟女老师一见到蓝芹赶来随即迎上前,「对不起沈太太……」

    「怎么样?佑佑现在怎么样了?」她心急如焚的打断园方的道歉。

    「医生刚进去急救,详细的情形得等医生出来才知道。」

    园长话刚落下,一名护士匆匆走出手术室,蓝芹随即冲上前去。

    「怎么样护士,我儿子要不要紧?」

    「-是患者的母亲?」护士问道。

    「是的!我儿子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儿子是属于RH阴性的特殊血型,我们医院里正好没有符合的血液……」

    「用我的血,我是他妈妈,我输给他。」她抢道:心急让她完全忘了医生以前曾和她说过,儿子的血型极特殊,和她的并不相同。

    本意就是要出来调血的护士一听,松了口气,「那正好,麻烦-先跟我过来一趟,我先帮-验一下血。」

    蓝芹随即跟了过去,傅弘严亦不放心的跟上。

    抽完血,护士先让她在外头稍后,等候结果。

    不一会儿,护士出来了。

    「好了吗,护士小姐?我可以输血给我儿子了吗?」

    护士遗憾道:「抱歉这位太太,-的血型并不适合。」

    蓝芹一听激动不已,「怎么会,怎么会不适合呢?」

    「你儿子的血型特殊,-的血液并不适合。」护士解释道。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一想到儿子还躺在手术房里等着输血,蓝芹几乎要急疯了。

    「最好马上找-丈夫过来。」

    她一怔,不意会得到这样的回答,「找我丈夫?」

    「小孩的血型通常来自父母的遗传,既然-的血液不适合,表示-先生的血液应该可以。」

    听完护士的解释,蓝芹倏地转向傅弘严,「总裁,求求你救佑佑,求求你!」

    傅弘严虽然同样心急,猛一听到她的要求,仍不免为之一愣。

    一旁的护士小姐见状,当她是病急乱投医,急忙再解释一遍,「这位太太,-儿子的血型特殊,必须是……」

    「他可以的,他一定可以的。」蓝芹信誓旦旦。

    眼见她急到失去理智,傅弘严开口劝她,「冷静点蓝芹……」

    「求求你总裁!拜托你输血给佑佑。」

    可能的话他也希望能救嘉佑,问题是护士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

    但见她一脸哀求,明知道不可能,他还是对护士道:「就帮我验看看吧。」

    蓝芹一听,难掩感激涕零的神情,「谢谢你总裁,谢谢你!」

    验血的结果出来,傅弘严的血液果然适合。

    尽管对这样的结果感到意外,但他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探究,人已被领进手术室里准备输血。

    病房里,手术顺利的嘉佑捡回了一条命,这会正躺在病床上,蓝芹则在一旁看护。

    一旁病床上躺着刚输完血的傅弘严,不同的是,他的注意力全放在蓝芹身上。

    看着她的侧脸,想着她稍早笃定的神情,他心中的疑虑逐渐扩大。

    原本,他当她是一时情急失去理智,如今看来显然不是那么回事。

    直觉告诉他,她当时的笃定绝对不是单纯的病急乱投医。

    问题是,当时的她如何能如此笃定?

    冷不防的,稍早护士说过的话窜进他的脑门--

    小孩的血型通常来自父母的遗传……

    父母?!这怎么可能。

    他跟她之间根本就不曾有过交集,佑佑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儿子。

    突然,他想起她初次见到他时,脸色刷白的反应。

    当时他并未留心,如今回想起来,莫非她认得他?

    如果真是这样,她为什么不说?还有,他们是在何种情况下认识的?

    心底的疑惑一起,傅弘严对她那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再度涌现,而唯一能解答这团谜的,就只有她了。

    注视着她的侧脸,他突然冒出一句,「佑佑是我的儿子?」

    无预警听到这话的蓝芹,整个人倏地一惊,「什么?!」

    她惊慌的神情间接证实了他的揣测。莫怪对嘉佑他一直有种说不出的特殊感觉。

    问题是,这怎么会?

    他直视着她,「为什么?」

    「不是!他不是。」她直觉否认。

    她的反应看在他眼里,却更加确信,「或者-要我去找医生验DNA。」

    她一听,激动的阻止,「不要!不可以!」

    「那就告诉我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看出他眼里的坚持,蓝芹知道事情无法再隐瞒下去了,挣扎了几秒,终于决定吐实。

    「五年前我刚结婚,到巴黎度蜜月……」她抬起头。

    「是-?!」傅弘严旋即想起。她竟是他在大雨中救的那个女人。

    难怪,那天见她被雨水淋得一身狼狈,他会有种莫名的相识感。

    这么说来,佑佑就是那一夜所孕育的。

    他的儿子!

    活了三十二个年头,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有个儿子。

    看出他所受到的震慑,她歉然道:「对不起,我不是有心要瞒你。实在是情非得已。」

    这话提醒了他,「-早就认出我了?」

    她咬着下唇默认。

    他见状不禁激动开口,「为什么不说?」

    蓝芹黯然道:「佑佑是我仅有的了。」

    傅弘严一怔,「-担心我抢走佑佑?」

    「我不能没有佑佑。」她看着他的眼神满是哀求。

    是啊!她之所以带着儿子东躲西藏,不就是为了不想失去儿子。他突如其来的出现,自然让她倍感惶恐。

    这样一想,他突然能够谅解她的苦衷。

    「没有人会从-身边带走佑佑。」他承诺。

    她一听松了口气,「谢谢你,总裁。」

    「该说谢谢的人是我。」

    虽说他从来没想过要当父亲,但是这些日子以来跟嘉佑的相处,他很高兴儿子的存在。

    「嗯?」她一时没能会意。

    「-生下他。」为他生了个儿子。

    他认真的神情让她羞赧,「我只是……」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明白。」傅弘严不难想象这几年她的艰辛。

    在他体谅的眼神底下,蓝芹再次感受到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