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190章
第一百八十一章不懂人心
行至外堂,他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我,笑道:“为父可从未想过玉儿尚有如此女儿态的一日,想当初你整日骑马使剑,无人知晓你的身份,为父还以为,你一辈子便是如此了呢。”
我轻声一笑:“多得父亲计划周全,我才有了穿这身衣服的机会呢。”
他不理我的嘲讽,只是将我打量了一翻,又向小六小七道:“你们就别跟去了,人多了,惊动了王子便不好了。”
小六小七脸有忧色,眼望于我,我笑道:“你们不用担心,不过跟着父亲外出而已,难道他会害我?”
小六小七这才止住了脚步。
君楚禾笑道:“玉儿,你看看,他们到底是你的属下,只听你的号令,从前如此,现在依旧如此。”
这便是他将一切隐瞒的最终因由所在吧?便是他多年前暗自布署一
切而让我毫无所察的原由吧?只可惜,他的一举一动落在了夏候商的眼里。
想想以前,我真感觉自己有些天真,他说得没错,我最大的缺陷便是看不懂人心,连自己身边最亲的人都看不明白了,还谈什么其它?
院内早有小轿相迎,守着这院子的侍卫全都选择了视而不见,看来,是那股与乌木齐能搞衡的力量让他们如此。
与天朝皇宫不同,那里的空气,无论在哪里,都有些微的脂粉之味夹杂,而这里,空气却是清新凛冽,夹着丝丝寒意,直入心肺。
可听到远处庙宇之中传来的敲钟之声,绵长雄厚的缓缓传至耳边,轿夫的脚步踏于青石板上.听得出是硬牛皮底的靴子,可以让他们行动如风。
车窗帘随风而摆,扑打着木制车窗,偶尔露出了苍灰的缝隙,我却没有揭帘往外望,也许心中已知,自己将去的,会是何处?
轿子停下之时,听得落轿之声,我才下了轿,四周围是沉沉的暗色,四方的庭院高殿,寂静得听不见人声,廊下挂着的琉璃灯散着润润的光.偶尔见到有侍婢端着盘子走过,也仿佛风吹落花,没有一丝儿声息。
只有正面的那所房子有灯亮着,隔着雕花的窗棂,看得清房间里有人影晃动,高鬟广袖,凤翅珠钗,竟有了几分看见天朝皇宫后妃的感觉。
早有侍婢迎上前来,领着我与父亲上前,行至朱红木门前,才低声禀报:“公主殿下,他们来了。”
屋子里沉吟了一下,才答:“恩。”
那侍婢这才轻轻地推开木门,低声道:“你们进去吧,公主殿下等候多时了。”
侍我迈步进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极大的白玉屏风,上雕有二龙戏珠的腾图,海水呈碧蓝之色,翻起的浪花如冰玉一般,一见而奢华之气迎面而来,让我一阵比惚,仿佛走进的,当真是富丽堂皇的中原后宫,而不是粗邓大气的西夷宫廷。
转过屏风,软红罗纱拂起之处,便一名女子立于柱前,高鬟广袖,眉如远山,却正是第一日来之时,立于铁参大汗身边的长公主。
我随父亲跪下向她行礼,只见她五色纱裙渐渐移近我的面前停住了,却没有开口叫我起身,仿佛有些犹豫,隔了良久,才有一双如壁玉般的手伸至我的额下,道:“抬起头来,让孤仔细瞧瞧。”
她的手指柔软光滑,却冰凉如水,划过我的下巴之时,我闻到了淡淡的清香,我抬头望着她,再一次看清了她眼内复杂的神色,就如第一次见到我时一样,复杂而焦躁。
可他们不知道,我的容貌已大为改变了吗?
原本晒得黝黑的皮肤,在室内两年,已变得洁白,再经小七磨皮削骨,圆润的脸庞已尖削小巧,只除了眉眼未动之外,哪还有原来的半分模样?
她仔细望着我,终松开了手:“不错,倒真有几分相仿。”
她的手松开我的下额,却抚在了她自己的脸上,此时她脸上描眉染红,眉长入鬓,我却依日看出了她眉眼之中与我相似之处。
我笑道:“人人都说我的容貌七分与父亲相似,却不知为何会与您相近?”
她抬头望我,漆黑的长发扫过洁白的脸颊,微一摇头,耳中三环相扣的金珠便叮当作响,入鬓的长眉挑起:“君少将声名远扬,原是极擅谋略聪明之人,难道还猜不出其中原由?”
我定定地望着她,更望着站于她身动的君楚禾,在她的身边,君楚禾却更无当年统率三军的气概,只仿佛她身旁的宠臣,我忽感觉有些悲哀,道:“不,我猜不出……更不想猜!”
她笑了笑,一笑之下,容颜竟如鲜花乍开一般,徇出绝艳之色,她表情有些黯然,对君楚禾道:“你瞧,她的脾气可真倔。”
君楚禾低声道:“辗玉,她是……”
我打断了他:“我知道她是谁,廷清长公主,铁参可汗继位之前,曾代其摄政,处理军政事务,如此高贵的身份,和一位中原将军想必没有什么牵扯吧?”
室内顿时陷入令人滞息的安静之中,我听得见风从窗隙间吹过,让珠帘叮当而响。
我看清他们两人的表情,早已不复淡定自若,君楚禾眼里闪过一丝狼狈,他自然知道我说的“将军”语意双关,直指他叛国失信。
而清延公主却笑了起来,眉眼之中却有了几分少女的灵动,钗环上的吊穗随之而动,轻轻地贴击着她的脸,翠色与粉红相衬,耀出奇异的美态。
笑声止歇,她走上前来拉了我的手,轻声道:“看来,你倒有几分我当年的风采呢。”
她的手温暖干燥,抚在我的手背之上,如烤得极暖的细绵枕头,竟让我有些贪恋,原想挣开的,就没有挣开。
她有狭长的凤眼,此等相貌看起来应该清贵不凡的,可当她眼波流转地笑着的时候,却让我不由自主地放松了紧绷着的背斧。
她道:“可准备了好些日子想请你过来了,可乌木齐一直推拖,没办法,只得等他离开了,才请司马叫了你来。”
我有些不适应她的热情,仿佛有许多年没有人这样地握着我的手,这样温暖地朝我笑了。
我强忍了心中的不适,却朝君楚禾笑了笑:“司马?父亲成了西夷的司马?可不知是否还用君姓?”
君楚禾神色恼怒,却是一言不发,延清长公主便笑道:“别说他了,来来来,我知道你初来此处,饮食皆不习惯,还好当年我去过中原,别的没有学到,却是学了不少中原的菜式回来,可隔的时日久,有些却忘了,知道你要来,我可试了许多次才煮得象样一些……”
第一百八十二章真假亲情
她挽了我的手,将我向桌边带去,她手无缚鸡之力,原是拉不动我的,可不知为何,一晃眼,我便随她来到了桌旁。
“这是酱猪蹄,甜酸排骨,酸辣土豆丝……你最近胃口不好,喜欢吃酸的?桌上还备下了梅子酱,是用玫瑰花瓣混时冰糖阉制而成,桌上的菜你若觉得腥,便用梅子酱沾了再吃,就没有腥味了。”
她将那小小的青花瓷碟放至我的面前,覆盖于碟底的,是如美人面颊般殷红的梅子酱,我闻到了淡淡的玫瑰花味,单闻此味,便觉得胃口大开心中已没了烦闷之感。
我未动手,她已用银筷夹了一片瘦肉蘸上酱汁放时了我面前的白瓷碟子上,殷殷地道:“你试试?”
君楚禾坐于我的对面,含笑望着我,烛光照于他的脸上,将他眼角的细纹染成了些慈意。
我拿起筷子夹了那块肉入嘴,只觉与平日吃的大不相同,肉的香味浸上梅子酱的酸甜,使我原本寡淡无味的舌尖活了起来,忍不住想要大块朵餐,竟觉桌上的菜肴有着无法抵挡的诱惑。
她仿佛知道了我的想法,将桌上的菜每样夹了一些放进我的碗内,葱白的手指,染成红色的指甲,衬了银制的筷子,就连夹菜,都美得如一幅画。
我便又试了几口,等到胃里感觉饱涨,才放下筷子。
她瞧了睢碗内,见独剩下红葱头拌炒的牛肉,便道:“这小牛肉是特地用两岁不到的嫩牛宰杀了,独取其健上之肉制成,你现在正是需要大补的,来……”
我侧过头去,朝她笑了笑,低声道:“长公主花了不少时间来记住这些菜肴的名称与做法吧?却也难为公主了,特别半指甲剪短,来‘下厨’只不过,菜的刀功太好,虽则那厨师已然藏拙了,可我依旧瞧得出那一刀而下的干净,如长公主身纤纤弱质,常年不下厨的,却能使出如此的刀功,倒真让人刮目相看,再者,父亲大人,您不知道,从八岁开始,我便不吃葱了吗?”
他们两人的脸重叠了,不同的脸孔,眼眸之中却俱是相似的恼怒。
“你瞎想些什么,难道你还猜不出她是谁吗?”君楚禾恼怒地道,“即便她没有亲手煮饭给你,但花的精力,不比煮一餐饭多?”
我只感觉心扑扑地跳着,垂目道:“那你告诉我,她是谁?”
烛红摇动,她如黑色琉璃般的眼眸之中忽地凝起湿意:“楚禾,你别怪她,只怪我当年离开了她,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没有在她身边,她怎么还能认得出我来?”她转头向我,“我真想亲手为你煮餐饭的,只是,无论我试过多少次,煮的东西都不能入口,才想了这个法子,却未曾想,让你误会更深。”
她头上的钗环有些松动了,遥遥欲坠,使得她双鬟上的头发有一缕跌了下来,扫在了面颊之上,洁白的粉颈,更衬得那缕头发黑如墨,纤纤的肩膀如盛华衣,微微的抖动,脸上的神色更带了些肯求,让人看了不忍拒绝。
我有些不忍,终低声道:“难道,你会是我的,我的……娘亲?”
她眼里的泪终于大颗大颗地滚了下来,沿面颊而下,眼角却是含笑,点头道:“我终于听到你叫我一声娘亲。”
我茫然地抬起头来,有些不适应这世上忽地多了一个亲人,望向君楚禾,却见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才迟疑地道:“您难道是当年的西玛公主?可为什么,却变成了延清公主?你不是和当年的太子……却怎么最终和我的父亲……?”
她你上之泪未干,却含笑道:“这这么多问题,想让我先回答哪一个?”
她语气中的宠溺让我有些腆然,只能垂了头不语。
君楚禾叹道:“阿玉,她是大阏氏的嫡女延清,西玛公主是她当年离开之时留下的名号,变因为如此,那么多年了,没有人找得到她……”
我奇道:“怎么可能?西夷有密探入天朝,天朝自也有密探进入西夷,皇上既已知道娘亲是西夷人,怎么可能不派人不入西夷找寻?”
延清长公主抬起头来,眼中泪迹未干,嘴角却有一丝冷意:“因为我并不想让他找到……玉儿,当年我和你初领军之时差不多大的年纪,那个时候,却是什么也不放在心上,每日只知道打扮玩耍,和那个年纪的你相比,娘亲真是……真是……玉儿,娘亲以你为傲,却也为你心痛……”她抬起手来抚了抚我的面颊,“如果我们早一点相会,我绝不会让你受这么大的苦,女儿,是要养来爱惜的啊。”
她将目光转向君楚禾,眼内满是谴责,君楚禾不自在地分辩:“我这不是没有办法吗?”
她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他,回过头来望着我,仿佛要将我的面容刺进她的心底一般:“阿玉,这么多年了,我时常想,如果当年逃命之时,我没有弄丢了你,你也会长大,你的眉眼,会象谁?是象他多一些,还是象我多一点?每次我想起这一点,都会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还好,我终于见到了你。”
泪水划过她的面颊,沾上她轻匀在脸上的薄粉,原本晶莹的眼泪便有了些混色,清贵之极的面容却沾上了些烟火红尘之气,唇上的胭脂独留些残红,露出原本的颜色,却让人倍感亲切。
我心中微有些酸意,却强笑道:“娘亲,幸而多终见了面……您说您当年弄丢了我……”
她抬起绣有缠枝花边的锦袖试了试眼角,道:“阿玉,恐怕你一直在怪娘亲,为何丢下你吧?娘亲当年没有,娘亲遇人不淑,子昌……也就是当年天朝的永乐帝,当年他还是太子,微服出巡,而恰好,我在西夷呆腻了,听人说中原好玩的东西极多,于是趁着妹妹西玛公主随母妃驻守陵之时混进他们的队伍偷溜了出来,身边只带了两名贴身侍卫,装扮成商人的模样混进了中原,如此,就和子昌相遇了,那时的他,年青俊朗,风度翩翩,和西夷的粗人自是不同,就连我几个哥哥都比不上他……”
听到这里,君楚禾不由自主地咳了一声,他脸色有些阴沉。
她听到了这声咳,终打住了这段回忆,道:“我原以为他是普通的商人书生,到后来,我知道了他的真正身份,我便知道,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于是,我便打算自己回西夷,就当从没有见过他……”说到此处,她眼里露出些感伤,恐怕,她心底还是时有想着那人吧?
只听提茶盏呆地一声盖在茶杯上,抬眼望去,君楚禾的脸色更加阴了,也难为他还忍得住。
她笑了笑对他道:“你也不必做出这幅样子,都已是过去的事了……我哪里想到他的身份既然被我知晓,我的身份却一样在他们的监察之内,我离开子昌不过半个时辰,就遭到了刺客的追杀,我的两名侍卫武功虽高,却抵挡不住朝廷派来的内卫高手,眼看我就要被他们擒了,幸好,他救了我……”
第一百八十三章前忆
她抬眼望向君楚禾苗,眼眸之中终少些伤感,露出淡淡的喜悦,神色之中更是缅怀之意,我自是替她高兴:“后来,您就和父亲在一起了?”
“不错,当年他还未当君家家主,可君家一向担任着保家卫国重任,一向是天朝的重臣大将,可与子昌不同,他说他可以放弃一切,和我做一对平凡的夫妻,我本已是心灰意冷,却被他捂热了心,我虽然回西夷,想亲人,但我知道,如果我回去,他必也跟着回去,那他怎么而对他的家人?那个时候,西夷与天朝正是交战之际,他的几位哥哥全是天朝将领,如果知道弟弟竟和西夷公驻交往,他必不容于家族,我们两相为难,到最后,才决定隐居下来,两边都不相帮,做一对平凡的夫妻,那段日子,怕是我们此生之中是平静的日子了,直至……”她抬眼望着君楚禾,眼睛定定的,长而微卷的眼睫毛定而不动,手指捏住了裙带,仿佛不知道如何叙述下去,只闻微微的喘息之声和巨烛燃烧的噼啪之声在室内微响。
有风吹过窗棂,将红木窗子吹得卡卡做响,这才让她一惊般地醒悟过来,终将视线从君楚禾的脸上移开,继续道:“直至我有了身孕,生下了你,可没曾想,天朝的刺客追踪到了这里,那些日子,你祖父受了重伤,弥留之际,君家发出信鸽到处寻找他的下落,他不得不回去见祖父最后一面,屋里只剩下我和几名侍婢,这个时候,天朝的刺客便杀至,我在两护卫的保护之下抱了你逃跑,在半路上就被人截住了,我万万没有想到截杀我的,居然会是子昌,原来,他的事被宁皇后知道了,引起她大怒,想要废了他的太子之位,他唯有将功补过……当时,他真的想杀了我,我被他们逼到了悬崖边上,当时我就想,即使我们死了,也要让这人后悔莫及,于是,我告诉他,我手里的孩子,是他的!我看清了他眼里的震惊与不信……我便抱着你滚落山崖……可等我被救起的时候,你已经不见了,我被二哥救回了西夷,据二哥讲,当时我的手里,并没有孩子,他们从密探那里知道了我的消息,一直在找我,知道了子昌的行踪,便一路跟踪而至,却没曾想还是迟了一步……我原想着,这孩子,恐怕是被摔死了,连尸体都被野兽叼了去,却没有想到,你还活着,且活得好好的,在从父亲身边……”
君楚禾站起身来,在地上踱了两步,道:“当我赶回家的时候,仆妇们全死了,我发疯般地寻找,看见了你跳落山崖之时挂在树枝上的残巾,那片山崖,我上上下下寻找了五次,终不见你们的踪影,顿时万念俱灰,恨不得随你跳了下去,我在山崖边一直坐到半夜,听到身后有野兽逼近的声音,才发现,自己竟然被一群狼围住了,而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在狼群之中,我居然看见一个小孩骑于狼身上,手里抱着一个襁褓,那竟是你……”
我终于失声惊呼:“是小七?”
原来,我与他渊源已久,在我未知世事之时,便在他的怀里躺过?
“不错,是小七……为了救了出坐镇,我一连宰杀了上百只狼,才冲到那小孩面前,那小孩眼里有了惊色,却不愿意扔下你跑走,只任由那狼王背着他向前逃命,眼看你们越走越远,而我力气用竭,一急之下顾不得许多,放出袖箭,伤了他的胳膊,使他松了手,这才飞身过去接过了你,幸好,你安然无恙……”
他回忆起以前,脸上有珍宝失而复得的庆幸,眉眼之间俱是慈爱,和着烛光暗暗,带起丝丝暖意,我不由低声道:“如果没有父亲,这世上恐怕没有……”
他却哈哈一笑:“这世上恐怕要多了两个狼孩了,为父看得出,那时坐在狼王身上的小七,对你是极爱护的,失手丢了你的时候,眼里很是惊慌痛惜,不顾手臂流血想要跳下狼背,那狼王恐也初通人性,一声厉吼,几个腾跃,带了他离开,他才没有下来。”
我本以为小七由一开始对我的憎恨转为友好,是他人性使然,却原来不光如此,自襁褓之中开始,我们便已相识,只是他那时年幼,只怕早已不记得他当时想要的玩伴了。
如果天底下任何人的话我都可能不相信,但小七,我却是定会相信的,他道出当年的往事,牵扯出小七,也是怕我不相信吧?
我低声道:“正因为有这样的渊源,父亲才悄悄做发安排?”
君楚禾嘴角现了苦笑:“阿玉,为你砂想做这个统率,不想为他效命,是他害了我的妻子,还差点害了你,我原没想着背叛天朝的,只不过他们逼我太紧,我终于知道了你母亲的消息,便私下会见了乌木齐,和他谈条件,想让你母亲回到我的身边,我甚至想着,要辞官归隐,带着你,和你的母亲,可谁知道,这样便被宁王的探子探到,再加上舍铁木趁机传出诼谣言,朝廷便不顾青红皂白地欲置君家于死地……不过我一人的错,便连累了整个君家……辗玉,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但是,更对不起你们的,却是那个朝廷,雨具年泼天战功,也比不上一句流言蜚语。”
我神色有些黯然,站起身来走到长公主身边,轻轻地扶着她的肩膀,弯下腰去,将头靠在她的脖颈之间,左手将她垂露胸前的青丝拨向后背,低声道:“以后,我们就不分开了,好不好?”
双手微一拉,却将那根绕过了她脖间的韧丝拉紧。
还没使多大力,那根韧丝便深陷入她的肌肤之中,洁白如瓷的脖子有青筋冒出。
她愕然地欲转过脸来,却不能得,手往上伸,扶住了脖子,却似喘不过气一般,咳喘着道:“阿玉,你干什么?”
“长公主,您可别挣扎,你脖子上缠着的这东西可是越挣扎勒得越紧的。”我从头上取下那朵芙蓉花下的绿叶,比在她露出衫领的雪白肌肤之上,向突遭其变,欲向这边冲了过来的君楚禾道,“父亲,你信不信这片绿叶可轻易地切断她的喉咙?”
“你做什么?我真养了一个好女儿!”君楚禾脸色终变成铁青,可他明白,我一向说得出做得到,却不敢上前。
长公主的脖颈虽被勒住,可依旧能说出话来:“阿玉,为何,你要如此对我,你不相信,我是你的娘亲?是吗……”
她的声音悲切而绝望,让闻者伤心,听者落泪,连被门缝揭起的轻纱,都仿佛闻声郁郁而舞。
我却只是眼望君楚禾,见他手一动,便用那片绿叶划过了长公主绣有荷花的裙领,上那的绣线便应手而裂,露出她洁白的肌肤,君楚禾便脸色阴阴地停了下来,眼欲炽,神情仿佛要将我吞下一般,我重将那片用金铁之清制成的绿叶比在长公主的脖子边上,笑道:“我相信,你们是我的父母,是生我之人,但并不代表着,我便要受你们利用,为你们倾尽所有,置身边的兄弟将领于不顾。”
君楚禾忽地笑了出声,仿佛气极:“你……我们要你做什么了?不过想熄了你心中的怨气,想要告诉你,为父所做的一切,都是逼不得已,而你,体内有西夷的血统,难道还想回到夏候商身边?他们会接受你?你想落得当年延清的下场?”
第一百八十四章牵连
我冷冷地望着他,手却定如磐石般将那片绿叶放于长公主的颈中:“那么,父亲便让我怀了夏候商的孩子嫁与乌木齐?父亲真是好计划,一来可以用这个孩子胁逼住夏候商,让他行动不行,二来……让我想想,父亲恐怕人更大的计划吧,等孩子出生之后,乌木齐如登上汗位,那他俩使命便已完成了,有长公主的帮助,立幼子为汗……他的父亲竟是天朝皇子……”我笑道,“父亲竟然兵不血刃的将两国合成了一国呢。”
群楚禾眼里俱是失望痛悔:“辗玉,为什么你会这么想?你的父亲在你眼里就如此的不堪?我不过想家人团圆而已,你认为西夷国事如此简单,能让为你一手操控?”
我笑道:“凭你一人当然不行,但有长公主的帮助,倒也并非不行。”我垂头望着长公主,那根韧丝已深入她的脖颈,边缘之处有红印现出,她耳边垂挂的紫玉垂穗轻轻颤动,扫过她洁白的脖颈,映出些微的紫色,富贵满华。
她咳着道:“阿玉,你怨我,我心里早有了准备,你现在身陷囫囵,我又是这样的身份,你常年被你父亲训练沙场杀敌,又经此大变,难怪你不愿意相信我,但我所说的全是真的,我真的……真的,这么多年,无进无刻记挂着你……在我回国之后,我派探子去探过你的父亲,谁知道他一下子娶了三名夫人……再加上你的失踪,让我心灰意冷,才一个直没有去找你,你是不是怪我?是不是怪我……犹豫不决?”
我轻声一叹,手里却没有放松:“长公主怎会是一个犹豫不决的人呢?在我初来贵地之时,长公主就与乌木齐联手,不动生色之间将王后置之死地,这样的人,怎会犹豫不决?”
君楚禾额头上的青筋暴了出来:“就因为这个,你就不相信我们所说?她之所以如此,还不是困为乌木齐?为父为了你,不得不和他联手,可他提诸多要求,其中之一,便是帮他除掉在西夷坐大的姬氏,你母亲早已不管政事,却为你不得已为之,这都成了你怀疑的依据。”
“是吗?看来正如父亲所述,你们所做的一切,所计划的一切,皆为了与我团圆?那为何,你要让夏候商中那‘相思入骨’之毒?为何要让我亲自使他染上此毒?”
君楚禾眼神中有些悲哀:“辗玉,你终还是喜欢他了,是吗?其实这才是你不愿意相信我的最大理由,是吗?他的父亲当年做出这样的事,我如此待他,你认为过了吗?”
我道:“不过份,兴不过,你不应该利用我。”
长公主顾不得喘不过气来,向我道:“辗玉,你别恨他,他事后也后悔了,上一辈的恩怨,说什么都不应该连累到下一代的。”
我点头笑了笑,道:“不错,那么父亲是不是将解药给我,来弥补您的过失呢?”
至此,君楚禾终于明白我之所求,反而笑了:“君辗玉啊君辗玉,你不愧为我的女儿,无论处于何种境地,总不忘自己的最终需求。”
他果真从怀里掏出一个翠绿色的瓷瓶,抚着那瓷瓶道:“其实解药早已准备好了,只等一切尘埃落定,为父自然不会失信于人。”
他将那解药放在桌子上滚过来给我,我接住了,放入了怀里。
无论是真是假,有,总比没有好。
远处又传来了厚重的钟声,和着屋内升起的冉冉燃香,室内淡淡的菜香,满目的锦秀花华,温馨暖意,有一咱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的魔力,我垂了手,轻轻拈起一缕长公主披在背后的秀发,见灯光照于秀发之上,有根根银丝突勿显现,轻声道:“娘亲竟有了白头发呢,这些年,娘亲过得并不好吧?”
她被我勒住了脖颈,却依旧喜极而泣:“阿玉,你又叫我娘亲了,你不怪我了吗?”
君楚禾也道:“辗玉,你出生军旅,长年强敌环伺,你如此做,为父并不怪你,至此,你应当明白……”
我道:“正如父亲所述,我当真是警觉过头了竟把自己的亲人当成了敌人,其实我也希望我们能一家团聚的,不如这样,我们一家三口不理其它,脱身出了这西夷王宫,再不理什么乌木齐,什么夏候商,寻一处地方隐居,不正和父亲长久以来的期盼?”
我看见君楚禾脸上的痛惜慢慢消失不见,整张脸变得没有表情,眼里更是现了冷酷之意,致函不理他,垂头向长公主道:“你说呢,娘亲?”
两人同时明白,他们在我面前演的一切,皆是白废,他们想我心甘情愿为之所用,继续替他们卖命,就像多年前替他前锋陷阵于前一般,他逼我嫁乌木齐为妻,实则想控制乌木齐吧?如果我与他们同一阵线,岂非事半功倍?
如果他们流露出来的,是对我真正的真情,我何尝不甘之如饴?就如夏候商对我一般。
只可惜,他们不是。
“君辗玉,为父真是白救了你,白养了你,多年的心血,养了一匹狼。”君楚禾终于撕下了所有的面具,声音从牙缝之中逼了出来,仿如寒气露出厚冰,发出呲呲之声。
“辗玉,你为何还不明白,我们能走去哪里?”长公主声音依旧柔润如初,却带了些疲惫,她尚在做最后的努力。
我笑了笑,将手放于她的肩头,果不期然地看清她肩膀往内一缩,低声道:“娘亲仿佛不喜欢我接近你呢,每一次玉儿握了娘亲的手,娘亲都想要缩回去,是不是?玉儿从小习武,如今虽武功全废,但肌肉脉理的运行却是再清楚不过了,娘亲这种动作,在玉儿的心中,却只有一种解释,娘亲并不喜欢玉儿,是吗?”我将手拿离她的肩头,那一块的绸制绉纱被我的手掌压得贴伏于她的肌肤之上,却是柔润而光,“娘亲甚至恨不得不生出玉儿来,是吗?”
她肩头终于微微有些颤抖,声音变得尖利:“你……你怎么会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我有些悲哀地望着她,“要知母子天性,无论怎么扮都扮不出来的,你不愿意懈接近你,身上的衣服不自觉地穿的全是封得极严的,不错,你已经竭力忍住了对我厌恶,可当你说弄丢了我之时,语气中居然有一些如释重负,让我猜猜,莫不是你自己将我弄丢的?”
第一百八十五章往事.
我瞧得清楚,君楚禾脸上现出震惊之色,眼眉之中却有些欣赏,他低声道:“终瞒不过你。”
“父亲避重就轻地反复说到小七,无非让我相信而已,小七那时不过三四岁的年纪,心智未开,想是父亲早认定他不会揭穿出什么吧?
可父亲没有想到,小七年纪虽小,对当年之事尤有记忆,他对我说,他是在一务小溪边救了我呢,与你所述的悬崖相差可甚远。”
长公主听到这里,原本半垂着的头抬了起来,耳边珠当微微而晃,连广袖遮挡着的手指都轻轻颤动:“真后悔……”
“真后悔当年没有浸死了我,是吗?”她身上穿着的是冰帩的绫罗,金翠的珠环,虽处于如此狼狈的境地,依然身姿超卓,恍如嫡仙,“我只是不明白,您既对父亲如此厌憎,为什么却要与他合作?您前些时候的眼泪,倒真让我有几分感动,有时候真想不顾这其中的许多破绽,就照你们的要求去做好了,只可惜,辗玉在战场出生入死许多次,最擅长分的,便是敌友,您的眼泪虽真,但敌意也是真的。”
她后背一僵,身上的颤抖便停了下来,抬起眼眸朝君楚禾望了一
眼:“不错,我恨他,如果我没有和他……那我也不会无颜见子昌,我也恨子昌,他什么都听他那母后的,海誓山盟转瞬既忘,不过分开一个月时间,他就娶了后妃,将我抛于脑后,我伤心之下,才让他趁隙而入,和他……自此我便知道,男人的情爱皆不可靠,能握在手里的,不过权力而已。”
真相原来是这样,我果然是她不愿意生下的孩子,我不是她和她所爱之人生的,不过是负气之后的产物,她自然不愿意见到我,我的手指虽勾住了那韧丝的两端,指端轻触着她微凉的肌肤,却感觉到其凉如冰。
我甚至想,我为什么要揭穿这一切?如果依他们所求,我会有慈和的娘亲,恩爱的父母,只要为他们付出少少,以前的那些年,我不一直都这样为他付出吗?这一切,不正是我孜放以求的?有的时候.能让人骗着,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心神恍惚之间,我的手腕忽地被人叼住,反转了过来,手腕被捏得生疼生疼,等醒悟过来之时,手里的韧丝绿叶已被君楚禾夺下,而被制于我的手下的长公主已站了起来,抚摸着自己的脖颈,我只觉眼前一晃,脸上一痛,听得一声脆响,面上便挨了一巴掌。
她还欲再打,却被君楚乖拦住了:“别让人看出端倪。”
她这才罢手,恨恨地向君楚禾道:“你出的好主意!”
我被打得身子一侧,倚在了木柱之上,感觉两道目光有如实质般地剐着我,仿佛要将我身上的皮肉害了下来,这便是我的娘亲,我盼了多年的娘亲。
我垂头而望,柱子上雕的展翅飞鹰有祥云围绕,一轮红日从云涌之处升了上来,我撑着柱子勉强站定了身子,向面前站着的两人微微而笑:“娘亲,父亲,时日已然不早,为两位思量,还是尽快送我回去的好。”
我看得清楚,君楚禾手指尖夹着的正是我系于长公主颈间的韧丝,那片薄片般的绿叶被他拿起反复观看。
长公主听了我的话,脸上怒气更甚,似要上前拉扯,却终忍住了,室内的灯光照于她的脸上,使她的脸洁白如玉,在这一瞬间,既便头上还有乱发垂落,脸上犹有泪痕残迹,她也恢复了那清贵高傲的模样,眼睛更是清冷如冰。
这才是她真正的模样吧?
她道:“司马,还不送她回去?”
君楚禾将手里的韧丝绿叶收入袖中,脸色也变得平静淡然,微微向她弯了弯腰,向我道:“走吧。
被长公主打过的脸有些痛,背部撞到了柱子上的鹰嘴也有些痛,不过还好,他们始终不敢动我,为了我腹中的孩儿,还有他们还可利用的身份。
夜已然深了,残月挂于空中,却没有繁星相衬,只有广阔的深蓝夜空,将那一轮弯月更衬得孤单凄冷,院子里静悄悄的,我们走出来的时候,有侍婢匆匆而入,手里拿了药油,随之,木门便在我们身后关合上了,我知道,她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
上轿之前,君楚禾叹道:“辗玉,如果你糊涂一些该多好。”
我道:“我也想糊涂一些,但我忘不了那些跟随你的人……无论你有什么样的原因,都不应该拿这么多人来牺牲,父亲忘了,他们都是你的将率子侄,就为你一已之私,命丧黄泉。”我抬头望他,院子里夜色极暗,他的脸朦胧不清,仿佛一个影子,“所以,每当我想糊涂的时候,便会想起他们,您的心底……难道没有一丝愧疚?”
他没有答我的话,只道:“上轿吧……”又对轿夫道,“送她回去。”
轿子被抬了起来,我揭开帘子往后望,只能望见他的身影在黑暗之中渐渐模糊不清。
他为什么会和长公主走到了一起?她那样恨他,却依旧与他合作,看来,权力已让她丧失了理智。
我始终没有弄明白,这世上当真有如此绝情绝义之人。
可我知道,我与他们已然彻底决裂,他们不会再顾及我……也许他们达到目地之日,便是我丧命之时。
回到院子,夜色更深了,小六和小七依旧等着我,脸色自是担忧的,我让小七传一个消息给江紫初,叫她明日赶在乌木齐回来之前制出一把由金铁之精锻成的匕首,等乌木齐回来之时,便告之他这个消息。
小七大吃一惊,道:“如此一来,乌木齐不就知道了炼铁之法.
如果让他们大量生产,那么……”
我道:“乌木齐手里的金铁之精已不多了,再则,此种方法如果这么容易被人学了去,谟北也不会每一代只出一名炼制天才了,你放心,既便他逼着江紫初赶工,也赶不出来多少的,反而……”我笑了笑,“只这一把匕首而已,便会让他们猜疑加深,他哪会想到,我用于长公主身上的韧丝薄刃,其用途不过如此而已。”
我原本就没有想过能劫持长公主逃出西夷,以我现在未恢复的身体怎能成行?我如此所为,不过是为了让他们看到我所用之武器而已,金铁之精制成的韧丝薄刃,会出现在我的手里,这本就是一件异事,他与乌木齐合作,想必也知道金铁之精炼制出来的重要,一直以来没有打制出来的兵器,忽然出现在了我的手里,他会怎样?如果,他产生了怀疑,乌木齐在瞒着他偷偷地打制大量的兵器,他会怎么做?
他会想,乌木齐可以用金铁之精锻成绿叶韧丝送给她,那表明.
大量的利刃利箭已然制成,他却私下压住这消息,密而不发,是何道理?他终于想甩了我这位帮助他的人吗?难怪我的女儿会一点儿也不相信她娘亲,想必乌木齐或多或少地向她透露过长公主的秉性?看来,乌木齐已然做好了过河拆桥的准备。
我为什么这样的肯定,皆因为我与他相处良久,年少之时尽力应他所求,也被他所疑,当一切真相揭开之时,回想以往,我才明白,原来许多被我自己忽视的细节,让我认不清他的面目。
还因为,他用来禁制小六小七的手法,用的是那本《独月志》中的手法,这本残卷在我与小七的手里停留过,他不会不知,我不认为他这样做,是为了暗地里帮我们,他也开始怀疑乌木齐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狼王
乌木齐天生是草原的狼王,这样的人,怎么会甘心受人操纵?
那么,他便会去求证,我想,近几日,他会暗自观察炼场,更会亲自询问乌木齐,而此时,江紫初再将这把匕首呈上,乌木齐会告诉他金铁之精炼制成功了,如此一来,却会更引起他的怀疑,因为,他会想,前面耗费的大量矿石去了哪里?当真作废了吗?
人的疑心一起,便不可抑制,虽然找不到那批制好的利器,但是,他更会以为乌木齐一言一行无不透着蹊跷。
依我对他的了解,他会不动声色,但却暗地里开始布置,让两虎相争,他取渔人之利,一向是他喜欢的方法,他终会引来乌木齐的敌人,甚至会帮助那人,让两人两败俱伤。
那么,夏侯商到时,便不会这么的危险了、
我知道,他终会来的。
有的时候,一条韧线,一片薄刃,便会让两个盟友反目成仇。
他当然会怀疑我故意现出这武器,好让他猜疑,可一个人的本性,却是自己怎么样抑制也抑制不了的,即使他明白,他也会猜忌乌木齐。
因这种猜忌,早已经开始了,我不过给他加了一把火而已。
过了一日,乌木齐回来了,江紫初偷偷告诉我,她将那匕首交给他的时候,他极高兴,赏了许多东西给她。
她说到这里,眼神依然平静淡然,或许她对乌木齐,再也没有留恋了?
她告诉我这个消息,是借着给我品评绣有六宫戏婴的锦缎被面而来的,乌木齐让她替我准备婚嫁用品,让她接近小六,将她利用的无所不用其极,终让她认清了所有事实,心便早已冰冷了吧?
自上次之后,她便越来越消瘦了,原本圆润的脸颊见了下去,肩膀几乎不能盛衣,她原是个温柔婉约的性子,却更是沉默不语,只是眼里偶尔冒出的炎焰,似要将人烧毁,她过的极辛苦,要忍着对乌木齐的恨意强颜欢笑,我有些害怕她这样的情形会让乌木齐看出端倪来,可奇怪的是,乌木齐没有产生怀疑。
也许,他的心一直在金铁之精之上,又或许,她知道对他最好的报复,莫过于助我达成心愿?所以才能如此隐忍?
她一心所托非人,不过是一个可怜人而已、
一般的女子,就算出身豪门大阀,养在深闺之中,也会对乌木齐这样的男子暗生情意,更何况她虽是江妃侄女,却来自民风淳朴的漠北,再加上他有意为之,百般讨好,她又怎能抵挡?
而庆幸的是,她终于醒悟过来,他不是自己的良人。
乌木齐得知金铁之精炼制成功,也曾想过哄她拿出秘法,大量生产,可终被她极巧妙的回绝了,加上金铁之精所剩无几,这才让乌木齐暂且放手。
我坐于窗前,手边的矮榻上之上,便那幅青锻绣白子的缂丝被面,青白的日光从镂空雕花的窗棂投射进来,照与被面之上,使那上面纯净无暇的幼儿眼眸更添了几分灵动,他们脸上带了憨憨的微笑望着我,让我不由自主地抚着小腹,他如果出生,是不是也会像他们一样?
“在想什么?”
忽的,一双手放在了我的肩头,让我强自压抑才不会惊跳起来。
“在想,这幅图真能带给人好运?能让人子孙满堂?”我道。
乌木齐的手从我肩头离开,放在那幅绣品之上,笑了笑:“其他人我不知,但如果是你我,却一定会的。”
我道:“我如今却只求能保他平安就行了。”
他看着我抚着腹部,脸上却依旧朗月风清:“有本王的保护,你还怕不得平安?”
对他,我不过维持着表面的客气而已,所以我道:“那可难说,这西夷王宫,并非你一人做主。”
“可这里,却是本王的属地……”他有些疑惑,抬眼望了望我,我却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看来,他还不知道君楚禾那晚和我相会之事,我暗暗吃惊,君楚禾的势力竟然已这样的深了?
“看见这百子图锦缎,这些稚儿的眼眸无忧而快乐,想必周围又能护着他们的娘亲,我便想,如果我护不住他,那会怎样?便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娘亲,打小,就没有娘亲护着我,可让我吃了不少苦头呢。”
手指抚在那用浅色丝线绣成的孩童粉嫩的手臂之上,仿佛感觉到了他手臂的柔软温嫩,她,从来没护过我,略知世情之后,我也曾问过父亲,但只换得父亲不耐烦的推脱,到了后面,我便不问了,我一向是一个会自己找乐子的人,可我没有想到,她从未想过要护着我,甚至当我为累赘。
“你今儿怎么啦?”他语气终有了些疑虑。
我知道我的目的已然达到,无论君楚禾如何掩盖,只要他有心,便会知道当晚的情形,我没有想到君楚禾会连接走了我之事都没有来得及向他说,看来两人之间的嫌隙当真是日渐加深,依君楚禾的脾性,他日后一定会向他提及此事,以漫不经心的语气……如果我没有事先作此预防,那这件事恐怕便会乌木齐忽略了过去。
如今看来,君楚禾再向他解释,也不能稍解他心中的疑意了。
两人合作,本就是各取所需,维系他们关系的,是长公主,但长公主还是那位让乌木齐给她梳发髻的女子吗?她的要求,怕是更多,想必乌木齐也明白这一点吧?
“近日胃口不好,忽然想起了少时,常到邻居家吃的枣花,是邻居大娘打下了自己前院枣子树上的蜜枣,捣成枣泥,后用油炸了,平日给自己的两个儿女当点心的,我因住在她的隔壁,倒跟着享用了不少,不过看见她对自己的儿女爱护周到,而略有感触罢了。”
我原和他话语不多,一见面不过维持基本的礼貌而已,很少出说这么些话来,我如此一解释,反而让他眼内疑意更深,我只做不知,问道:“过几日便是依慕达了,可要我做什么准备?不知当日,我以什么身份坐与台上?”
这样的含枪夹棒暗含讥讽之话,才是我与他的相处之态,他眼中疑意未退,却也笑道:“自然是以本王未婚妻的身份。”
我不理他语气之中的志在必得,只道:“看来,当日却可以看到不少姑娘的鞭子落在小伙子身上呢。”
当的年落日霞,便是用鞭子抽着追赶我,那时,我尚不知道这是草原上姑娘向心仪之人表示爱慕的方法,只以为她故意的,一把夺过了她的鞭子,丢于地上,却没有想到这是对她最大的侮辱,引得她带族人追赶。
他哈哈笑道:“你若想打,本王任你抽便是。”
我意兴阑珊:“忽有些困了,王子若没事,便早些歇息了吧。”
对我的冷淡,他习以为常,反而笑了笑,从袖袋拿出一样东西,递在我的手上,道:“本王亲手做的,送给你,你看像不像?”
第一百八十七章虎锉
手上是一方玉雕,骑着一匹大宛良驹,身着白链银铠,手持苍玉银剑,意态飞扬,却正是我当年的模样,不由笑道:“王子不但擅长用剑杀人,却也擅长用刀雕人呢,真想不到,只是这样的硬玉,要用削铁如泥的宝剑才能雕成吧?”
他有些欢喜:“你喜欢就好。”
“不过,我的喜好一向与旁人不同,对这玉雕,我倒没有什么兴趣,反而很好奇,要怎么样的利刃,才雕的动这硬玉?刀锋掠过之处,竟一气呵成,没有斧挫的痕迹?”
他眼内疑意又现,却只是笑了笑到:“不过平常锋利些的刀罢了,不值一看。”
我便伸手捂了捂嘴打了个呵欠,道:“真有些累了,王子请自便吧。”
他将玉雕放于桌上,对我道:“那你好生休息。”
又问侍婢夜间可有汤水侍候,羽被是否够用?问够了,这才离去。
我知已成功挑起他心中的怀疑,他会查到当晚我与君楚禾接触过,与长公主见过面,君楚禾怕他过河拆桥,他何尝不怕他们临阵换将?只要双方开始堤防,那便会有越来越多的形迹被对方猜忌。
我能做的,也只是如此而已,剩下的,就只有等了,等着他的到来。
果然,接下来的几天,乌木齐每次来我这里都行色匆匆,略吩咐几句便走了,守卫院子周围的人全换上了新面孔,连侍婢都换上了一批新的,江紫初住进了另外的小圆,再也不能自由进入这里。
院子里的防守愈加地严了,就连平日送进来的菜肴,都经过几重检查,就连萝卜,都是切碎了才准运进来的,以防止在其中夹带物品。
如此一来,倒真是风声鹤唳,有了风雨欲来之相,小六小七在院子里的行动虽没有被限制,可都随时有人跟着,绝没有单独在一起的可能,至于我的身边,自是服侍的人更多,增添的几名新面孔行走之时明显的衣带带风,身负武艺。
我曾故意找借口想要赶走这些侍婢,乌木齐在我面前依旧保持了翩翩风度,他好脾气地依了我,可送过来的,却依旧是身体壮健,一望而知有武功的婢女。
我只能作罢。
依慕达大会对西夷人来说是极为重要的节日,四面八方的部族都会各自举行小型的大会,再派部中技艺高超的,进入西夷中心临桑古城,参加王室举办的依慕达大会,这也是最高规格的依慕达大会了,在临桑古城圈出十里之地,架起百米高的刀架让最勇者攀爬吹响号角,用养的最健的雄羊来让健儿们叼羊,更建高台举行摔角比赛,取得最终胜利的,可获草原第一勇士的称号,会被可汉王赠与苍鹰锦绣腰带,更可请西夷在场任一位未婚女子为他系上腰带,这名女子,自然一般都是他心仪之人,而许多女子也会趁此机会赠送自己所绣的腰带给他,表明如果那女子不接受勇士,当可考虑她们……草原上女子的热情与大胆我早已领教过了。
因我早年参加过草石部落依慕达大会。
草石部族是西疆游牧部族,并不缔属西夷,也不缔属中原,他们是一个中立的部族,族人擅驰走隐匿,如有敌人来攻,便奔驰千里,隐藏无踪,所以西夷与中原都奈何不了他们,他们人数虽不多,却也在草原生活达许多世,再加上性情平和,从不主动发动战争,中原与西夷之间虽战争不断,但对草石部族,却同时宽大容忍,任其纵横于草原之上,制止后来,落日霞出手救了我,才引来朝廷追兵,使他们不得不避进沙漠深处,落日霞更是失了踪,我想,我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怕是她吧?
我早年正因为参加了草石部族的依慕达大会,才与落日霞结下不解之缘,才遇见了乔装的乌木齐,才会被落日霞追着上门痛骂。
乌木齐送来了西夷许嫁之女子的常服绰子,彩绣为领,对襟之上有明暗相间的金银绣纹,后襟拖地之处休以五色祥云,有一弯圆月半遮于祥云之间,我知西夷命妇非王室中人不得以日月为图案,这半遮圆月,却正是即将嫁入王室的既定之女的服饰图案。
侍婢将我的头发分结编成发辫,在每一股中夹织一根上缀七彩明珠的彩绳,再戴上九龙四凤冠,簪上飞鹰金钗,在冠前饰以珠帘,半掩了脸,只露出下巴一截。
穿着好之后,那平日里一声也不出的侍婢也赞道:“姑娘,今日您定成为依慕达大会上闪耀的明珠。”
她的官话夹着些许西夷口音,听起来有些怪声怪气,平日里她们除了尽心尽力服侍之外,一概只听乌木齐的吩咐,所以,我是不大理她们的,再者这院子里的侍婢换了好几拨了,有些我连面孔都记得不大清楚,便调走了,听这些侍婢赞扬声中倒有几分真诚之味,不由抬眼向她望去,却见又是一个陌生面孔,便笑笑不答。
走至外室,乌木齐早已等候多时,从面帘之下望过去,却见他身穿绛纱袍,发辫之中杂以紫色丝带衬点点金珠,将他的面孔衬的越发如神祗一般,只随随便便地站着便吸引了屋内所有人的目光。
他伸手过来,可瞧见小麦色的宽大手掌,手腕戴上了寸取宽的银色镂空宽链,上面有镂空雕刻的雄鹰扑兔图案。
我将手放入他的掌心,他便轻轻将我的手放入他的臂弯之中,笑道:“今日连天上白云,地上碧草,都会被你吸引呢。”
我笑道:“可惜王爷今日不亲自下场,如若不然,不知可收到多少织锦腰带。”
他低声轻笑:“就如你以前一样?”
“我可不敢再试第二次了。”
想起以前,即便在他的身边,我心中不由也升起了微微向往,年少轻狂之时已逝,不知道何时才再有此兴致?
出了院子,便又是十天十地相迎,身着红碧茸甲的仪卫拥着一辆八匹乌黑犍牛拉的云锦垂纱牛车,红色染金的踏脚置于牛车旁,等待我们乘坐。
这是西夷王室给待嫁女子最高的荣耀,依慕达大会上与乌木齐同时亮相是,这样的礼仪也是。
让我惊奇的是,他没有向我解释这些荣耀,反而低声对我道:“小刘和小七就在车旁。”
我抬眼望去,小六和小七早换上了侍从的衣服,站立车架两旁,看到他们,我心中不由微起波澜,终有几分感触,无论他目的为何,细心若此,想必花了他不少心思。
我们坐着牛车驶过临桑的正街,来到广场之时,已经是辰时了,广场之上已经是人山人海,从垂纱之处望出去,满目皆是西夷服侍的年轻健儿,广场正中搭建起的百米刀架上的雪白刀刃在阳光照射下反射出寒光。
牛车经过之处,西夷百姓皆左手抚胸弯腰行礼,略有些嘈杂吵闹的现场便寂静下来。
我知道,西夷人无论怎么的彪悍擅都,但在外敌面前却团结如一,对王室誓死效忠,并不像其他游牧部族般各自为政,所以,最后才成为中原最大的外患。
第一百八十八章刀山
但他们脸上对乌木齐的崇拜忠诚还是让我略有些吃惊,他在西夷的影响力,已然如此深了吗?
当我们坐上有云伞遮阳的看台,铁参大汗与长公主便到了,当他们来到之时,广场上传来震动云霄的参拜齐呼万岁之声,可不知道为什么,听在我的耳朵里,这声音不过循例之发,却还不及乌木齐经过之时,那些人脸上对他无声的崇敬之意,让人感觉如泰山压顶。
我随乌木齐起身恭迎铁参大汗与长公主入座,面帘半遮之间,感觉两道利如刀刃的目光扫向了我,却瞬间便移开,我知道,这道目光便是她的,乌木齐没有告诉我,他给了我一个什么身份,但我知道,必和长公主脱不了关系。
原本这一切皆完美无瑕,我因身体内流着长公主的血液而成为西夷身份高贵之人,配嫁王子,维系各方势力,只不过她没有想到,她的亲情没有让我感动,这对他们来说,也许是唯一的瑕疵吧?
我看见君楚禾立于西夷重臣之中,穿上西夷的朝服,戴貂蝉笼巾,和四方人等寒暄拱手,不由心中苦笑,他已融入了西夷朝廷,想必身份合理,不容猜测,无人能识他便是早年与西夷大战过的中原统帅。
他脸上的胡须已掉得干干净净,原本黑色的脸庞变得白晰,军旅之气尽消,浑身上下,皆是翩翩文人之气,又有何人会把这两个不同气质的人联想于一处?
铁参可汗领王室众人在祭司的带领祭拜火神之后,依慕达大会便开始了,各赛场同时开始进行比赛,赛场时不时传来惊天动地的喝彩之声。
远处马蹄奔跑,雄扬垂死而鸣,箭气破空呼啸,时不时有获胜的号角沉沉而鸣。
我们每一桌前边的案桌之上,都放有千里目,用这种西域康居商人带过来的器物,置于目上,便可将场内情形瞧得一清二楚。
乌木齐时不时用千里目打量场内,偶尔发出一两声喝彩。高兴之时便使人颁下赏赐赠与各场获胜之人,其他王族子弟包括铁参可汗与长公主皆是如此,因而时不时可看见身穿绛红棉服的侍从来回奔跑于台上台下,他们每到一处,便传来朗朗的跪谢之声。
看来依慕达大会也是他们笼络各部落后起之秀的地方。
我面前也摆着一个千里目,我缺没有用它,只是时不时将果盘里的松子剥了,放入嘴里慢慢地嚼。
乌木齐见此,便放下千里目,向我笑道:“你一向不是很喜欢这些吗?怎么如今却没有兴趣了?”
我沉默不语。
阳遮的明黄垂穗衬于他的身形之后,紫带金珠隐于他的发辫之间,原本有些硬朗的面容被如此的富贵华锦一衬,便凭添了许多贵气,看着他融融笑脸,我忽地有些不确定了,今日,果真只是来观看这大会的?
比赛进行到最后,就是上刀山,夺铜鹰,十名在各个赛场皆获胜的最佳勇士,以赤足爬上那几十米高的刀架子,因是西夷最高规格的大会,那架子架得极高,用坚固的桐木请巧匠搭成坚固的三角形,层层而上,有如中原高塔,不过外墙却不是石砖,是由每隔半米便有一柄刀刃组成,刀刃刃口向上,获胜的勇士要以赤足登上刀山,以最快的速度拿到刀山之上最高处的西夷圣物铜鹰,这才成为西夷第一勇士。
这刀山之上的刀自然没有战场上的利刃那么锋利,都是经过磨钝的,但双足踩上去要爬过数十米高度,又要预防同伴的偷袭,没有一身的硬功,自是不行的。
我参加草石部族的依慕达大会之时,刀山不过十米来高,几个起纵便取得了高处的圣物,自然没有今日这样的难,看着广场中心被阳光反射得耀眼生辉的刀架子,我不由也有了些兴趣,拿起千里目打量起那刀山来。
我原没有仔细看过那刀山,仅以目测便感觉它气势非凡,用千里目仔细看了,更感吃惊,那些刃口向上的刀刃,刀具品种五花八门,有燕翎刀,短柄翘首刀,长#卷首刀、平刃刀、曲刃刀……长短不一,形状各异,更增添了登上去的难度,而且,刀具古旧不一,竟仿佛以前各有主人?
乌木齐见终于引起了我的兴趣,便很有兴致地向我介绍:“刀山之上的刀全身死去将士的,所以,蹬刀山,也代表着向逝去的勇士致敬,我们西夷,是永不会忘了那些有功于朝廷的勇者的。”
我知道,他在告诉我西夷和天朝不同,永不会发生如君家之祸一类的惨事。
我不答他的话,只将千里目上移,移到圣物铜鹰之上,只见那只铜鹰背面泛出了紫色青铜,双目用黑色布条蒙着。
乌木齐却不理我的冷淡,见我千里目上移,便接着介绍:“这是平日供奉在西夷圣庙内的铜鹰,鹰眼直视,可祈福除灾,如果有勇士第一个攀上了刀山,拿到了圣鹰,会带给他无尽的勇气与福气,这位勇士取了圣鹰之后,便由刀架之上的牛皮索滑下,将圣鹰送回到司仪官手里,这才取得最后的胜利……”
那刀山被阳光反射,实在是晃得我眼痛,我便将千里目放下,不经意地,看见原本被太阳晒着的坐位前边被刀山的阴影挡住了,不由道:“这刀山建得可真够高的。”
我难得回乌木齐一句话,他听了,便兴致勃勃答道:“是啊,调齐了西夷所有工匠采伐青岭桐木,在原来刀山的基础之上又加长了十米,以喻我们西夷步步高升之意,今年的刀山,却是以往以来最高的。”
我想打击一下他,便笑道:“如此多的刀刃摆放一处,倒可以组成一只军队了,何需偷偷地打制兵器,只要夺得这刀山,便有数不清的名刀利刃,磨一磨,就可以使用。”
他一怔,眉头皱了起来,忽然展眉一笑:“这倒是一个好办法。”
他笑得虽然是风光霁月,但不知为什么,那一瞬间,我却感觉仿佛有阴影映在了他的眼中,浮光掠影,一闪而逝。
莫非我说中了十米?
这自是不可能的。
因有王室成员前来观看,广场守卫极严,侦骑四出,看台四周更是有兵士来往巡行,我想,西夷已举办了那么多次依慕达大会,恐怕也时有心怀不轨之人趁机行事了,但从未出过什么大乱子,想必经过多年的防范,依慕达大会已成了防备最严的大会,比如说,在这个季节举行,草原便一直刮南风,看台居于上风,便避免了有人由风头之上施毒,广场之上更是不植树木,只有青草,便不可能有人潜伏其中,听闻各部落入城参赛之人,无论其人多么尊贵,所带的随从也不能超过十名,且参赛之人皆画图成像,呈官府备案,就避免了有人趁乱混了进来。
在这么严的防范之下,没有人能做得了什么。
广场之上传来十个长号同事齐鸣之声,那十位勇士已然各就各位,脚下除了鞋袜,手上却是包着护手,准备争上刀山。
乌木齐用千里目看了看场上,却有些不高兴,道:“又是勃尔克族的那小子!”
勃尔克族是王后的母族,王后被乌木齐和长公主两人联手废了,勃尔克族在西夷朝中的力量损了不少,可他们族人尚在,未尝没有东山再起之日,如果勃尔克族之中出现了一名草原第一勇士,说不定铁参可汗一高兴之下,便会赏个将军给他当当,对乌木齐来说,自然是大大不妙。
正文第一百八十九章云破
凡让乌木齐不高兴的,我自然得仔细看看,于是我拿着千里目向那十人望去,果然看见一个身形高大,面有黑髭的年青小伙子站在十人的中间,腰间缠了勃尔克族特有的乡着全枝异叶青兰的腰带,那人黝黑粗大的臂膀露在空气之中,可清晰地看得见他健壮臂膀之上的汗珠,虽是通过千里目而望,那感觉到了那人浑身充沛无比的暴发力,在十人之中尤为特别。
如有所感一般,那人忽地抬起眼来,向看台上冷冷的望过来,满脸的浓髭,怒目须张,我放下千里目,向乌木齐道:“这人很有可能拿到第一勇士的称号呢,王爷可要小心了。”
乌木齐眼神阴冷,淡淡的道:“即使他拿到了,也没有用。”
我轻声笑了笑,问旁边的侍婢:“不知这勃尔克的勇士叫什么名字?”
那侍婢胆颤心惊地望着乌木齐,嘴唇颤抖:“奴婢,奴婢……”
乌木齐便道:“叫你说便说!”
那奴婢这才道:“叫萨野。”
乌木齐转瞬之间脸上便恢复如常,这份忍耐功夫,也不是常人能够有的。
正在此时,有身穿六折裥裙的侍婢拖了木盘过来,行至我们的案前,跪下道:“王子殿下,长公主殿下见今日阳光曝晒,怕玉姑娘嘴干不适,因此赏些中原来的瓜果给她解渴。”
这倒是奇了,她这时倒想起我了?
向高台之处望过去,只见长公主正侧身向铁参可汗含笑说些什么,神情温婉,嘴角有柔和的微笑。
仿佛感觉到我的目光,她微微侧了头望了我一眼,却没什么表示,又向继续和铁参说着。
盘子上装着瓜果已然摆在了我的桌上,不过是三两个核桃,梨子,柿子。
我拿起一个梨子看了看,只是一般的青梨。
乌木齐望了望盘子里面的东西,脸色有些阴沉,道:“别吃了,这些东西寒凉,明知道你这样,还送了柿子过来,她成什么心?”
他如此一说,我便知道他恐怕已经知道当晚我与长公主发生了冲突了,只是不知他了解多少内情?
我将梨子重放入盘中,西夷果蔬出道并不丰富,这些果品皆由别地运来,虽然是送给王室的,青梨的果柄之处却都已经变黑了,核桃更是呈现暗色,柿子倒可以长期保存,可我望于盘内,却不法之徒工公主赏赐之物不伦不类,果品之内再添硬壳干果,却不另外用盘子装着,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原本想赏的是桃子,这个季节却并没有此种果子,才改成了核桃?
我心中一惊,再向盘中望去,却见那三样东西恰巧按顺序排成一列,核桃,梨子,柿子,将核桃换成桃子,各取其主要之字,可不刚好组成:逃离时三个字?
什么意思?她在向我传递什么消息?
我暗暗将柿子拿起,不经意地打乱了它们的顺序,才向长公主那边望了过去,只见她没有再和铁中汗说话了,反而拿了一个茶杯轻轻地啜着。
莫大我误会了她?
可那个晚上的神情,却是演技最好的优伶也演不出来的。
正在此时,广场上传来阵阵喝彩声,各部落的族人在为自己的勇士喝彩加油,用千里目望过去,那位勃尔克族的萨野果然一马当先,攀在前面,有其他部族的勇士向他攻击,却一一被他避了过去,他长得虽然身材高大,但身手却灵活之极,每次皆在刻不容缓之间避过了别人的拳头,可俗话说得好,出头橼子先杯,其它部落的勇士见不妙,竟然联合起来攻向他,想将他击下刀山。
乌木齐嘴角噙了冷笑,手里拿着千里目看着。
看来,他安排了同盟参加比赛。
那萨野虽被其他人联合攻击,脚底下都流出血来,但此人悍勇无比,任凭旁人的掌头如果落在他的身上,都一直往上攀登,居然还是让他攀在了前头。
看到此处,我不由大声叫了一声‘好’,和着这声好字,勃尔克族更是传来惊天动地的轰然叫好之声。
还有人齐声欢呼:“萨野加油,萨野勇士……”
乌木齐却放下了手里的千里目,脸色变得极阴,向身边的侍卫招了招手,附耳向他说了句什么,那侍卫便向下了看台向广场跑去,我知道乌木齐恐怕要动手脚了。
果然,那侍卫走向司仪官,指着刀山向司仪官附耳说了一句,又跑了回来,那司仪官站在广场中显眼之处,他拿出一面镜子,对着太阳晃了晃,光线从镜子上反射于刀刃之上,广场上的人虽然都没在意,可我瞧见,刀山上的几位勇士都看见了。
他们想怎么对付萨野?
我侧头望向乌木齐,只见他拿了一个刚刚长公主赏赐的核桃,两指一夹,便将那核桃皮夹碎,用银签慢条思理地挑出里面的核桃肉来吃,仿佛那核桃肉极美味,他的嘴角含了淡淡的微笑。
场上惊天动地的喝彩依旧,可他没有望向场上,反而手拿梨子亲自用刀子削上了皮。
他手势极好,不过瞬间功夫,那梨子皮便连绵不断地跌下来。
看来,他已将一切大杂院,恐怕这萨野要死在刀山之上了。
我心中不由有些妈意,可我能怎么做?我自己尚在困中,又能理得了谁?
更何况,我根本不清楚他用什么办法对付萨野。
我拿起千里目向刀山之上望过去,看得清楚,那萨野渐渐爬到了半山腰,其它的勇士落后他一大截,围攻他是不可能了,使用暗器?仿佛也不太可能,在众多千里目之下,但细小的暗器也会被有心人看得清楚。
旁边的乌木齐将那汗削好的梨子放于细瓷碟子里,却不吃它,将那条长长的梨子皮拿起,却以慢慢一圈圈地覆盖在雪白的梨子肉上,那已被分享的梨子皮与梨子居然严丝合缝,使人看不出分享的痕迹。
他嘴角的笑意却缓缓加深,仿佛极为满意,忽道:“有谁会知道这是一个已皮肉分享的梨子?”
我一惊,对上了他含笑的脸,似有趣,又似嘲讽。
我忙拿了千里目往刀山上望,却看见那萨野越登越慢,一路登上却,脚上流出的鲜血染红的刃口,不应该如此的,那此些刃口经过打磨,这些勇士都有一身硬气功,怎么还会如此?
我望着其它勇士,却见那些勇士行动缓慢起来,仿佛已失了斗志,不想再往上攀了。
可他们脚下并没有流血。
我仔细观察每一个勇士,却发现其中三人每爬至一处,便手握架刀的桐木停留一小会儿,我心中一突,再仔细观察,终于让我看清楚了他们在干什么。
他们在暗暗转动架刀的桐木,萨野不断的变换地方,他们便对应着跟着变动身形,他们有三人,萨野只有一人,因此无论萨野去到哪里,他们总能及时到达萨野直线对应的下边,然后转动桐木。
原来,那些新添上去的刀刃早被动了手脚了,想必被工匠以特殊手法打磨,略一转动,原本磨平的刀口就变成了利刃向上。
可那萨野当真凶悍,恐怕他也知道刀山被动了手脚,如若不然不会一再变动方位,可他却一直往上攀登,到了最后,连有护手护着的手掌都流出血来。
正文第一百八十九章那又如何,只此一句
广场上的人只以为这刀山太高,他护体硬功支撑不到,已经破了,但无人不被他的悍勇感动,惊天的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
“真是一名勇士。”乌木齐忽然叹道,“连金铁之精打造的燕翎刀,他都照踩不误。”
我故作不角:“什么金铁之精,这世上当真有这东西?”
他笑而不答,反道:“此人悍勇之极,倒有几分将军当年的气概呢,可惜不能为我所用,如果不然……”
他俊美的面容上带着和煦的微笑,小麦色的手指轻轻拈着自己的两侧垂下来的以紫带金珠纺织的发辫,意态悠闲,仿佛观看落日余晖。
我心中一突,忽然间升起了不安。
金铁之精?他竟然用了几柄金铁之精打造的刀刃,那么,那个萨野一踩上去,不就是足断掌裂?
任何硬气功都不能抵挡金铁之精的砍杀。
用千里目向刀山之上望过去,萨野攀登过的地方,果然有一把燕瓴刀,刀刃染了野血,我的心忽然扑扑跳了起来,怕看见萨野用被斩成一半的残足继续向上攀着,千里目上离,我不由松了一口气,萨野的又足虽然鲜血直流,可依旧在。
我放下千里目,心却依旧一阵狂跳,不知道自己忽然间为何如此关心个陌生人?
乌木齐却是将那青梨的皮缓缓揭开,拿出里面的梨肉,放在嘴边咬了一口,向我道:“此物寒凉,你两点不合适吃,我叫我备下了莲子汤,等一下送过来,趁热饮了,才有力气继续看下去啊。”
他款款地说着,眼神关切而温柔:“你放心,那燕翎刀虽用金铁之精制成,可他走过之时,刃口还没有对准方向呢。”
我看见他嘴角温柔的笑意,不知道为什么,却感觉身上微微发寒,不由紧了紧披风。
“这勃尔克的小子运气可真好,哎,又让他躲过去了一把……”他忽地丢下梨子,拍桌而叹,语气虽是遗憾之极,眼里却露出几分兴奋。
如狼遇上对手般噬血兴奋。
见到他的眼神,我心中又是一突,再望于桌上,刚刚长公主送过来的木盘子,里面的核桃已经被捏得粉碎,而梨子,却也只剩下一堆果皮剩核。
独留下那只橙黄色熟透的柿子,在残皮之中静静而立。
侍婢送来了煮好的温汤,摆在我的桌子之上,汤里面有几粒红枣,半浮半沉于的汤面,乌木齐侧过身子从盘子旁拿起了银勺,舀了两舀,放在嘴边轻啜一口,笑道:“热度刚刚好,趁热饮下吧,这才是对你身体有益的。”
我抬头望他,他纤长的睫毛半闭半遮于眼帘,在小麦色的眼下投下淡淡的暗影,手腕上的宽银链子不经意地撞到了碗边,发出如木琴般的乐声,手指捏着那银勺子轻轻搅动,竟仿佛有节奏一般。
可忽然之间,我听不到了他的声音,只看见他的嘴一张一合,只看得清他脸上淡淡的微笑,脸中更象打了结一样,一片空白。
忽地,耳边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喝彩,紧跟着,我却又听到了声音:“……要不,我来喂你吧……”
再看过去,那银色汤勺浅浅明黄的汤上浮着一颗小小的红枣,递到了我的嘴边。
我看得清那汤勺冉冉冒起的白汽,红枣在银色勺子上起起伏伏,缓缓来至我的唇边。
仿佛被人牵动一般,我便想张开嘴,可不知为何,却忽地站起身来,推开了他手里的银勺。
心象要从皮肉之间跳了出来,不由自主地,我向放于案台之上的千里目摸了过去,可慌乱之间,那千里目却被我的衣袖一扫,扫在了地上,只听啪地一声,上面的琉璃片便碎了,从长长的铁筒跌了出来。
“你怎么啦?”乌木齐扶住了我。
被我推开的那碗汤飞溅出来的黄色汤水溅在他的前胸,染污了前襟上用银线绣就的展翅飞鹰。
他脸上满是无辜:“不喜欢这汤的味道便罢了,要不我叫我送些酸梅过来?”
我的视线落在地上的千里目上,碎裂的镜片反射出椅子的镂空雕花,随既,我手里便塞入了一个千里目,尚带着他微微物余温。
“坐下看吧,不用这么着急的。”
又叫侍婢过来捡起地上的碎片,说不能让这碎片割伤了我。
我几乎僵硬的被他扶着坐下,手里的千里目仿佛千斤般重,缓缓移至左眼之上,竟然扯得我的手臂生疼生疼。
我怕看见刀山上往上爬的人满身都是鲜血,更怕看见地上有断掌与断足。
我先将千里目下移,仔细查看地面,还好,没有,除了偶尔跌落的尘土的鲜血之外什么都没有。
再往上移,千里目内一片银白,反射着太阳的光熴得人眼生疼,发我终移至顶端,我终于看见那高大魁梧的身形,手足之上皆鲜血淋漓,可只差几步,他便爬到了顶端。
可那几步,对他而言,仿佛极难极难,每一步,他都要仔细观察,寻找落足之处,我这才发现,这坐刀山造得极为巧妙,除了刀刃之外或落足之外,一柄刀的刀刃居然覆盖了另一柄刀的刀柄,越是往上,刀刃越是密集,到顶处,只看得清刃口森森,如犬牙交错。
眼看他渐至山顶,下面的喝彩之声越来越大,坐着的人都站了起来,更有牛角号声吹起,响彻天际。
其它的勇士则越离越远,有几个更是放弃了,可那三人没有放弃,依旧不断变换方位,且身形加快,不断用手转动桐木杆子。
只差几步了,前面虽有刀刃森森,可是,只差几步了。
我差点失声问出:“还有没有金铁之精铸就的利刃?”
可我只能紧紧捏住千里目,看见圆形的视野之内,一片雪亮之中,那高大魁梧的身形一步步往上爬。
留下一路鲜血。
一滴,一滴,滴在刃口,木架。
“可惜,只制成三把金铁之精宝刀,次次都让他躲了过去,如果不然……”乌木齐在一旁叹息道。
听了这话,我忽然感觉全身一下子松懈下来,手里的千里目几乎握不住。
却用了全身的力气凝于指尖,才将那千里目稳稳握住于手掌之间。
当我凝聚双目向刀山上望过去的时候,却感觉眼前模糊了,要使力眨一下眼睛,才看得清那黑色的身影渐渐爬上山顶。
广场之上传来惊天动地的欢呼喝彩之声,数十支号角同时吹响,更有人将牛皮鞭子甩得啪啪作响,一瞬间,广场之上竟如过过般的热闹,无论是不是勃尔克族的人,人人脸上皆露出真心的笑容。
他伸手解开了蒙着鹰眼的黑布,拿起了那只紫铜雄鹰,举过头顶,场上的欢呼之声更是一浪高过一浪,每一个人都在喊:萨野,第一勇士,萨野,第一勇士。
他绕着刀山顶一周,将那只雄鹰负用备好的包袱系于背上,拿出勾子,勾在了系于刀同同顶的牛皮索上,往下一跳,那钩子便带着他滑下了高高的刀山。
我才这松了一口气,手指一松,那千里目便跌在了桌面之上。
却听见身边又一声碎响,不由自主地侧头,乌木齐捏碎了最后一只核桃,用银签子挑出里面的肉来。
放进了嘴里慢慢地嚼着。见我看他,便笑道:“姑姑的府上倒有不少……”
人后面的话却又被广场之上惊天的呼叫之声掩盖住了,我听得清楚,这一次,不是喝彩,却是惊呼。
不用千里目,我也看得清楚,那根几十米高的刀山正缓缓向看台这边倒了下来,接地之处,有些老旧的刀刃便断成了两截,而他,尚沿着牛皮索往下滑去,那根牛皮索连于地上,虽减缓了刀山下落的速度,但到底能不能承受它的重量,竟然被拉得极长。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下滑的身影在牛皮索上摇摇欲坠,广场之上惊呼之声连绵不绝。
终于,刀山轰然一声倒下了,它的重量使固定牛皮索的木桩一下子拔了出来,那拉长了的牛皮索居然像鞭子一般地反弹起来,连着木桩和顶端的那人自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向我们坐着的看台甩了过来。
我忽地明白,这刀山便是一根马鞭柄子,而这牛皮索便是那根鞭子,倒下的力量拉长了那根鞭子,正如用手甩出马鞭一样,马便头卷着的重物便可飞至远处,避过兵士与箭雨。
果然,自半空之中,他松开了牛皮索,身影在空中被抛得老远,原本那刀山离看台有两百米远的距离,任何轻功卓越的人都不可能越过,可如今,他的身形倏忽之间便越过了我们的头顶同,卫兵们被刀山的跌落弄个慌乱不堪之时,当众人的注意力全部都在刀山之上时,他的左手,已稳稳地掐住了铁参可汗的喉咙。
他的手依旧流着血,脚依旧赤足,可没有人以为他的手不能捏碎铁参可汗的喉管。
因为他目光微微一扫,那傲视群雄的气概便扑面而来。
铁参可汗原是行伍出和,在他的控制下,居然动弹不得。
再没有人去管刀山碎裂跌倒,满场的嘈杂之声换成了西夷卫兵的脚步声,铁铠想到撞击之声,如乌去般的黑铠的王室卫队包围了看台,可无人胆敢上前一步。
他和铁参可汗站于看台最顶端的龙椅之上,乱须上溅了几滴鲜血,如扫把一般的竖眉将整张脸更衬得如天神一般。
可他的声音却是平和冷静:“铁参可汗,请您下令,并出金印,让世子身边的那位姑娘随我离去,任何人不得阻拦,追杀。”
他的声音带着莫名的清贵与镇定,当声音传到我的耳朵内,我便感觉眼前一片朦胧,周围一切仿佛都不见,眼前只剩他的身影,如岳般坚实。
“你是谁?”
“您别问我是谁,今日来,我只要她。”
他的目光漫漫地扫过我,又漫不经心地移开,嘴角裂了裂道:“你们的勾刺箭虽快,但快不过我的手指。”
有躲于众人身后的箭手悄悄地放下了手里的箭。
忽有人搅住了我,在我耳边低声道:“他终于来救你了?”
他的拥抱让我感觉极为厌恶,不由自主想挣脱,可他搅得紧紧的,向台上之人大声道:“夏候商,从来没有人能西夷人,你也不例外。”
台上台下一片哗然。
“他是夏候商?”
“他就是夏候商?中原的战神?”
……
夏候商淡淡地道:“乌木齐王五想置自己的父王不顾吗?说得也是,你已是世子,西夷不能没有可汗,但随时可重立另一个。”
他的话用内力传出老远,广场之上人人皆听得清楚,便引来阵阵嗡嗡之声。
长公主发髻零乱地站在下面,利声道:“一切以可汗的性命为要,乌木齐,放她过来。”
乌木齐的声音气怒不已,揽了我不松手:“姑姑……”
我想掐开他的掌握,却哪里挣得脱,不经意过,抬眼一望,却看清了他的眼眸,冷静如暗夜之狼,心中又是一突,垂目之处,那装着长公主所赐瓜果的木盘子已跌了落地,核桃的残壳,梨子的皮,以及咬得半残的梨核都落于地上。
我忽感觉茫然无措,视线扫过台上夏候商又扫过台下乱成一团的西夷重臣,忽地,我看见群楚禾混在人群之中,眼神有些担心,他忽然向我打了一个手指,左手五指并拢,状如啄嘴,右手却指向并拢处的空处,又指了指天上的太阳。
可我弄不清楚他的意思。
乌木齐将我揽得更紧,在声地道:“夏候商,万事好商量,你放了我父王,我来做你的人质。”
可我感觉,他微型丝毫未动,极定地立于原处。
他在干什么?
我又向君楚禾那里望过去,却看见他身边多了一个人,却正是小三,脸上依旧戴了人皮面具遮住满脸的伤痕,可他的手中,却拿着一颗水晶珠子,他将水晶珠子迎着阳光一晃,接着,他也做左手五指并拢状如尖嘴的手势,却将那珠子放进了大拇指与食指的空处。
乌木齐已揽着我走出了云盖,草原的阳光极猛,虽到了下午,可那阳光照在脸上,依旧火辣辣的……我忽然想起了小三以前在太阳底下做的一个尝试,他将水晶珠置于太阳之下,放置适当的距离,再在珠下放了火线,隔不了多长时间,那火绒,隔不了多长时间,那火绒便燃烧了起来,有的时候,在外行军忽降大雨烧湿了身上的引火,小三便时常用水晶珠对着阳光引火。
那尖啄……如鹰嘴一般。
我忽然间明白了,扭头夏候商望过去,他背上背的,正是那只从刀山上取下来的铜鹰,我看得清楚,那只铜鹰鹰眼由菱形宝石镶嵌,阳光一照,眼里流光溢彩,仿佛有生命一般。
他略一移动,阳光虽照不着了,但那鹰眼却由黑色渐变成了红色。
里面有引火之物!
且不止如此!
“乌木齐,怎么样,你是要你父王,还是你身边的女子?”
“夏候商,你别伤了父王,好好,好,我就送她过来。”乌木齐嘴里虽说着送我过去,可他走的却不是直线,绕过了几张跌于台上的残桌,竟离他们越来越远。
他想要夏候商和铁参可汗同归于尽!
好一个一箭双雕之计!
好狠毒的心肠。
“可你要怎么离开呢?这里可不是中原,四周围都是西夷的兵马……”乌木齐一边带着我慢慢地走,一边说着。
他在拖延时间。
我脸里急速的盘旋,如果我直接道出鹰眼的秘密,夏候商极时摘下了它,但他的手一动,铁参便会脱出他的掌控,我们便没有离开的筹码。
只有从乌木齐这里下手,让他心甘情愿送我们走,更让他开口用华盖将阳光遮挡。
我想,那只铜鹰在刀山上被晒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事,看来是因为它的双眼被黑布蒙着的,只要阳光晒不到,里面的东西就不会被引爆。
我低声道:“乌木齐,你想用圣鹰炸死你的父王?”
他的脚步忽地停下,手却将我的肩膀捏得极紧,他在我耳边道:“不愧为百战沙场的将军……你终于明白,你就快是我的王后,高兴吗?”
“王后?死了的王后是不会告诉你金铁之精矿石的开采之处,不能帮你维系长公主的势力的!”
他俯下身子,嘴唇咬了咬我的耳垂,低声道:“你以为我会乎这些吗?玉……你不明白我真正想要的人,是你。”
他的亲昵换来台上夏候商的怒喝:“你干什么,快放开她。”
他亲了亲我的耳垂,我想要避开,却被他揽得极紧,我感觉到耳中有濡湿的软物搅过,他居然用舌头轻轻地搅着我的耳内!
我听见夏候商语气颤抖,用牙缝之中逼出来的声音:“乌木齐,你想你的父王死!”
那舌头终于离开了我的侧脸,他喷着热气的嘴唇离开了我的侧脸,语气之中有淡淡的惆怅:“夏候商,枉你身为天朝皇子,和我战场相见便罢了,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手段,强压我的妻子,要知道,她已身怀六甲。”
“什么?”夏候商脸上俱是震怒之色。
我忽然间很害怕,怕看见他眼里有一丝儿的厌恶与犹豫,毕竟,我被乌木齐支持了这么长的时间,有谁会相信我的清白?
如果他眼里有丝毫的厌憎……我不敢想象下去。
明知道这是乌木齐的攻心之术。
明知道他为拖延时间,为了打击夏候商无所不用其极。
可我却感觉如果这样,倒不如,让那铜鹰将我炸得粉碎。
我不敢抬头望夏候商的眼睛。
却听见他柔和平静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那又如何?只要她随我回去,只要她人还在,那又如何?”
我倏地挨头望他,我看得清楚,他的眼里没有一丝的犹豫与厌憎,相反,眼里俱是怜惜。
正文第一百九十章都不是你的错
仿佛在告诉我,无论发生什么了,都不是你的错。
乌木齐捏住我的手臂,从牙缝里发出两声:“好……好……”
我低声冷冷地道:“叫他们放我们走,如若不然,西夷人都会知道你之所为!”
他眼神一凝,低低一笑,道:“知道什么?知道夏候商身后的圣鹰内有玄机,你猜猜,他们会认为是我做的,还是夏候商做的?即使知道又怎样,你看看周围,还有多少族人拥护那老东西?就算本王下令,万箭齐发,也不过多费些周折而已。”
他轻眸浅笑,揽着我的手下移,来到我的腰间,轻轻的抚着,神态轻热之极,仿佛极舍不得我,在强脸欢笑地劝慰着我。
他说得没错,人他带着我乘入八匹牛车驶进依慕大会之时,我便看清了这些参加依慕达大会的年青人眼里对他的狂热的崇拜,发自心底。
我手里还有什么筹码?
我忽然发现,居然什么都没有,他不需要金铁之精,如今的形势,也不需要用我来维系长公主和他之间的平衡了,连铁参可汗,他都不放在眼里,又何需长公主?
我忽然明白长公主为何向我示好了,并不是为了帮我,而是,她已经明白了一切,乌木齐已成了真正的草原狼王,低天对月一啸,便可号令众狼,没有人能够再控制于他。
他将杀父之罪推于夏候商身上,不过为了省些除掉其旧部的精力,如果不能成行,他也会行这一步,没了替罪羔羊,不过使他多花些精力而已。
我们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我忽然间感到绝望,难道我真要看着他被炸得血肉横飞?
“如果他死了,那么……”
我话未说出口,他却低声接道:“你不会死了,你的腹中已经有了他的孩子,即使他死了,不过伤心几天而已,你会和孩子生活下去,在我的身边,做我的王后,再替我生一大堆的孩子。”他用脸摩挲着我头,“你放心,只要是你的孩子,我会一事同仁。”
我明白了为什么知道我怀孕之时他会那么高兴,原来,他早就准备置夏候商于死地了,这孩子不是用要挟他,而是用来要挟我的。
他带着我向夏侯商缓缓移动,边移边笑:“夏候商,想不要你为了她,居然敢独闯临桑,不愧为在原战神,我不及你,好,我将她还给你,你可得好好对她,为我将的儿子养大,如此一来,中原与西夷倒真成了友盟之邦了,我的儿子自动自觉的成为你手里的质子,西夷人岂敢不听中原朝廷之令?”
他的话让台下西夷人大声鼓嘈:“夏候商,你欺人太甚!”
“夏候商,你当真以为西夷好欺?”
他背后的鹰眼渐渐变成粉红,且越来越红。
我拼命想从乌木齐的手里掐出,却被他控得极紧,他低声道:“君辗玉,我本想将你打昏的,但如此一来,你怎么能看得清楚夏候商被炸的粉碎?又怎么会明白,你没有办法反抗我,只有老老实实地呆在我的身边,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喜欢我,但我们西夷人拥有便是拥有,只要你每天夜里躺在我的身边,每日陪着我,恨也不错。”
这个疯子,死疯子!
丧心病狂的死疯子!
我忽地想起我尝过了许久的一门绝技,这也许是我唯一剩下的武技了,这,恐怕是第二次用了。
我怎么将它忘记了呢?
我的头向后撞去,撞在了他的胸口之上,只听咚的一声,在他嘴笑声中:“竟用这种方法……”
我的脖子已然从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被他握住的嘴脱了出来,一口咬在他的虎口之上,另一只手,已从头上拔下了那支鹰嘴簪子。
他一声轻呼,却没有松开我的另一支手,虎口一紧,将我的嘴捏住了,笑道:“我对你这样好,你也有了我的孩子了,还是想跟这个男人跑?”
他的话,又让台下西夷人人人脸上露了鄙色,叫得最响的一句是:“女人要打才行的,王子,以后可得好好管教!”
他应和着那句话,笑了笑:“本一对女人,总下不去手,何况,这个女人本王可是喜欢到骨子里了。”
他的淡定自若,引得台下哄然大笑,与之相比,夏候疯左手虽然掐着铁参可汗的脖子,可赤足依旧流血,手掌更被鲜血浸染,立于看台之上,却那么孤立无援。
我更明白,看台下西夷人对他的拥护的形态,那些老臣避于人群中一言不发,没有人为铁中汗出头的情势,乌木齐说得没错,西夷局势,已被他操控于手。
我的面颊被他的手捏得生疼,他另一支手拉住我的左手,我忽然间想笑,嘴里虽说不出话,可他看清楚了我的眼神。
他眼里笑意便稍减,迷惑未消。
我的另一支手拿着那支鹰钗,却是扬了起来,他眼神便变得似讥似讽了,仿佛在说,原来,你也只能如此?只要你能伤得了本王,便由你。
我却手腕一转,没有刺向他,反而向自己身上刺去,那簪尖直指之处,却是我微微拱起的小腹。
“阿玉……”
台上传来一声惨叫,那是夏候商的叫块,我很怕夏候商情急之下松开铁拳,虽则他已经不是一个极好的筹码了,但尚还能拖延一点儿时间,可幸好,他没有。
他手指略紧了一些,捏得铁中汗脸涨得通红,只听得他一叠声地道:“我不在乎的,只要他是你的……”
你以为我以死明明白?
乌木齐眼看着我刺向自己,却阻挡不及,他原来想着我要刺他的,所以,他便等着我来刺,却没有想到,我刺的是自己拼了命民想要保护的地方。
他的手虽然依旧紧紧捏住我的嘴,可身形却变得僵硬,显然不敢相信。
我的手捂着腹部,绰服乡有整枝月白色缠枝花之处慢慢渗出了血来,我勉力抬眼望他,用眼神告诉他:“如果夏候商死了,这孩子,连同我,都没有了活在世上的必要。”
我以为他不会松开,毕竟,他父王一死夏候商一亡,他不断会得到西夷的天下,成为草原的狼王,也会更容易将铁蹄踏上中原。
可我看见他的脸变得铁青苍白,他终缓缓松开了我的嘴,打了一个手势,有侍者拿了华盖走近铁参及夏候商。
其实,此时此刻,我心中已经绝望了,鹰嘴的秘密救不了夏候商,乌木齐早定下了绝杀之计,我们手里已然没有筹码。
我只能赌上最后一样,自己的性命,连同孩子的。
不过是看到,鹰眼越来越红,如被鲜血浸染。
不过是想着,如果死,不如让我和他死于一处。
可我依旧不愿意伤害腹中的孩子,所以,那鹰钗刺下去的时候,我手腕暗转,不过是让她在腹上划了一个极长的口子,平贴于腹部之上,并未深入腹中,然后,我以左手按住伤口,暗暗使钗头摆正,腹部便鲜血淋漓,看似伤得极重,可其实只是一个皮外伤而已。
乌木齐猜得没错,如果夏候商真的死了,为了他的孩子,我也会活下去。
可他虽然猜中了,却没有信心相信。
就象在战场一样,有的时候,再周密的计划策略,也比不过一句话:两军相遇,勇者胜。
可我依旧没有想到,我自己这个筹码,居然在乌木齐心中尚有一些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