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伊耘,我早跟你说过,坐上礼车是不能回头的。你瞧,这一回头,就往娘家跑了。”曲母知情后,反而责怪她的不是。

    “你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当时,她到底是怎么回来的?她仔细的回想了一下。

    “很简单,我若无其事的告诉他,我想回家,就坐上那辆撞到娃娃的计程车回来了。”

    当时,计程车司机以为她要送他去警察局,一路上还念唱大悲咒深表忏悔。

    不过,在确定娃娃已经脱离险境后,她就没有再追究了。

    “既然若无其事,那就表示你们之问没有问题了。”曲母松了一口气。

    “妈!他的前妻回来了。”曲伊耘没拿行李,和出嫁当天一样。

    “前妻回来又怎样,你是他明媒正娶的老婆。”曲母气定神闲的说着。

    “什么明媒正娶?根本就是被设计的。”在一旁练书法的曲父,不甚专心的插嘴。

    回头,曲母瞪他一眼,接着又对曲伊耘说:“不管怎样,你们是在众人的祝福下结婚的,只要还没离婚,你就还是他的妻子。”

    曲伊耘抑下心中的酸楚,撒娇的往母亲怀里钻。

    “妈,我觉得你才是我唯一可以依赖的人,所以,我决定从今以后就住在这里,负责养你和爸。”

    曲母呵呵笑着,拍拍贴心女儿的肩膀安抚着:“夫妻床头打、床尾和嘛!再怎么样,你都是嫁出去的女儿了,回娘家住几天是没关系,但是过两天,你还是回去吧!”

    “妈──”曲伊耘幽幽的说:“今天下午,我已经把离婚协议书填好、盖好章寄给他了。”

    “什么?!”曲母板起脸,训诫她:“伊耘啊!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你才二十七岁耶,难道你当真要当老姑婆?”

    “妈,面对现实吧,我跟他的缘分已尽了。”曲伊耘劝母亲,也劝自己要想开。

    可嘴里说得洒脱,心里却如同针刺,痛极了!

    “不行,不行!那我得和女婿沟通沟通。”曲母不死心,急着去打电话。

    “妈,感情的事,勉强不来的,我已经作了决定,不会轻易改变。”曲伊耘坚持。

    一旁的曲父也忍不住开口,要她别碍事,“老伴儿,你刚不是说夫妻床头吵、床尾和的吗?想当年,我们闹别扭时,你不也跟我提过离婚……”

    “好吧!别管别管……”怕被抖出当年的丢脸纪录,曲母立刻臣服。

    “妈,你也有这种经验啊?我怎么不知道,你跟爸到底发生什么事?”曲伊耘追问着。

    “没什么,一时气愤,才会……”曲母见情势不对,赶紧闪人。

    晚上八点,谷少邦从医院赶回来后,发现曲伊耘不在家里。

    该死的!是因为他说了那些话吗?

    难道她真的听不出,那只是一时的气话?

    这女人明明不笨,为什么一碰上爱情,就困在死胡同里,转不出来?

    可是,如果这是她离开的主因,那么让她独自沉淀、冷静思考一番,也许能察觉出他对她的爱意。

    夜晚,谷少邦躺在双人大床上,伸手,触及另一半冰冷的床位,他开始想念她迷人的发丝、诱人的体香和莹滑的玉肌……

    什么时候开始,他习惯有她陪在身旁?

    坐起身,他拿起电话想打给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被设定时间开启的收音机,传来声音──

    “晚上十点,又到了我们爱情诊疗室时间,欢迎听众朋友收听心仪的节目。”

    一阵悦耳的女性嗓音,倏地贯人他的耳里。

    爱情诊疗室──这不正是撮合他和伊耘的电台节日?

    原来,每晚,曲伊耘都固定收听爱情诊疗室这个节日。因为担心错过节日,所以她就预先把时间设定好。

    到底这个节目有什么吸引力,可以让她如此痴迷?

    睡不着,加上好奇心驱使,他放下电话,仔细的聆听曲伊耘每天舍不得错过的节目……

    胡心仪依照惯例,仔细的回答了每个听众的来信,最后,有一个自称是耘耘的听众,以callin的方式,在空中和胡心仪对谈──

    “耘耘,你真的确定,你的婚姻已经走到终点?”

    耘耘?

    谷少邦听见这个名字,格外注意。

    “他还爱着她的前妻。”耘耘语中隐含着落寞。

    这个回答听在谷少邦耳里,不禁令他心生怀疑。

    “为什么你可以那么肯定?”

    “如果不是对前妻还有爱意,他如何能将娃娃视如己出,加倍疼爱?”

    是她!谷少邦如遭电殛。

    “你何不找个时间,好好的和他谈一谈?”

    他突然领悟到问题出在哪里了。

    “他不会来的。”

    谷少邦苦笑着摇摇头,怪只怪他不懂女人心。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忱眠,你何不给彼此一个机会?”胡心仪好意劝着。

    谷少邦扬唇一笑,赞同胡心仪的说法。

    “不是我不给他机会,而是我们的婚姻一开始就没有爱情为基础,而现在连缘分也尽了。”

    这小妮子当真这么想?谷少邦的心陷入焦灼。

    “夫妻之间就是要有互动,才能培养默契、如果耘耘的他听到了,请让她明白你的想法。”

    胡心仪的提点,让谷少邦了然的点点头。

    幸而他收听了曲伊耘最爱的节目,了解了她的想法,接下来该怎么做,他已经有方向了。

    下午两点──

    平常,这个时间,她会和娃娃去骑脚踏车、玩球、放风筝、画画;或者在他忙完工作之后,三人一同小游,享受天伦之乐;到了晚上,他会将娃娃交给阿娇,然后和她在浴室洗鸳鸯浴……

    嗟!离婚协议书都寄出去了,她怎么还在想他?

    不行,她一定得想办法忘记他。

    在家闷得慌,被老妈叨念得心更烦,她决定偷偷溜出去晃一晃。

    然而,一到了闹区,她就开始后悔了。

    因为一路上,商家贩卖着琳琅满目的情人节商品,空气中飘散着花香,还行一对对甜蜜的爱侣深情相拥,都令她触景伤情。

    可当她走过婚纱馆时,一首熟悉的旋律飘进她的耳里,更令她心痛难忍──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

    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

    半年多前,这首歌给她和他厮守终生的希望:可半年多以后,一样的音乐传入她耳中,却提醒了她,生命中那段不堪回首的伤痛。

    现在,她终于能体会,情人节不只带给情人们甜蜜快乐,也会失恋者忆起悲伤的往事……

    他是不是和她一样,会在这种特别的日子,格外感伤?

    俯首,她看看腕表,距离下午三点,还有五分钟!

    她的心中突然有了一丝期待,立即加快脚步。

    没多久,喘吁吁的她,来到爱恋提拉米苏专卖店。

    左顾右盼,在她预订的座位上,并没看见她所期待的身影。

    虽然这是预料中的事,但是时间还没有到,她愿意等他机会。如果他及时出现,她会考虑不和他离婚。

    和她一样站在大门口等候情人的几乎是小男生,他们等到女友后,就甜甜蜜蜜地走进店里,只有她,两个小时过去了,她还在枯等……

    为他等待,终究是一场空!

    最后,她身心俱疲地回家……

    “小姐,今天两人烫发,一人享半价。”

    她没理会发姐的推销,继续往前走。

    “小姐,这套情人装打折,要不要买两套回去?”

    这些人是怎么了?专挑形单影只的她推销情人商品,是想让她更难过?

    “对不起!我没有情人。”

    “买一件也行。”年轻的工读生,还不识相的追上前。

    “买一件,另一件就孤单了。”

    “那就买两件。”另一个低沉的男声替她回答。

    “对呀!对呀!”工读生开心地附和。

    她忍不住心烦,握紧拳头,道:“知不知道,你们很失礼……”

    仰首,她迎上一张熟悉的俊颜──

    是幻觉吗?她揉揉眼睛,再看清楚那个说要买两件情人装的欠揍男人……

    “嗄!”曲伊耘倒吸一口气。那男人的确欠揍,可她却收起拳头,眼一红、鼻一酸,心一紧,双脚加快的离开。

    “去哪里?”谷少邦抓住她。

    “回家。”

    “回我们的家?”

    她摇头,“我不回冷酷,又爱猜忌的人的家。”

    他唇角一扬,没有否认她的指控。

    “你相不相信,当“多巴胺”在人类体内涌出时,理智容易丧失吗?”

    多巴胺?

    听到一个专有名词,曲伊耘忘记两人的对峙,问道:“你是指那种……会让人产生爱情感觉的荷尔蒙。”

    他的意思是说,他已经产生爱的感觉了吗?她试图解读他的话。

    “你果然是个合格的医生。你就这样一走了之,又寄了一张离婚协议书给我,你的冷酷功力,比我更胜一筹。”他苦笑。

    “你不会在乎的。”她别过头,一阵酸楚涌起。

    看来,他和她的沟通还是太少,否则他老婆怎还不了解他体内的多巴胺是为她释出?

    “如果我不在乎你,我会推掉利润上亿元、澳洲医学会的大case,赶来这里?如果我不在乎你,我会在下午两点半,就一直待在爱恋提拉米苏专卖店楼上等你?”

    “你……”她的双眼直直盯着他,委屈的泪快滑出眼眶,“你……知不知道今天是情人节,不是愚人节?”

    他拭去她眼角的泪,“当然,我脑袋清楚得很,否则怎会忍受孤独,在情人堆里,枯坐三个半小时?”那滋味简直比坐针毡还难受啊!

    “可是我有订位啊!你怎么没坐在我订的位置上。”曲伊耘问道。

    “今天情侣多,你订的位子被占了,所以我只好坐到二楼。我以为你至少会问一下柜台人员,没想到你竟傻傻的在外面枯等,”

    他对自己的疏忽感到内疚。原本他还以为她因生气而打算避不见面。

    想去找她,又担心她突然跑来。所以等到日渐西沉,他黯然离开时,才在楼下意外瞅到她僵立的背影。

    “那天,在病房外,我听到你说娃娃不是你的孩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终于问出藏在心中已久的疑问。

    “这说来话长……多年前,谷家和尤家是世交:可是在我九岁那年,我父母亲经营的工厂发生大火,他们双双葬生火窟。当时,尤叔不但对谷氏企业投入金钱援助,也在我成年前的这段时间收留我,当我的监护人,对我视如己出。千桦是尤叔唯一的女儿,她虽然任性爱玩,但却善良可爱。她把我当成亲哥哥,有什么事都会告诉我……在我失去父母之后,是他们让我重新感受到家庭的温暖。”

    原来,他有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曲伊耘听了忍不住眼眶泛红。

    “千桦他们一家人真好……”

    “但是,尤叔对我也有所寄望,他打算把千桦和他的事业一并交给我。然千桦在中学时期,任性爱玩、荒废学业,身边的男友不断。尤叔要我帮着盯紧她,可是,她却偷偷和一个叫张伯庭的男孩交往,经常夜不归营。我当时还在念大学,住在学校的宿舍里,根本无法看住她。后来,张伯庭因诈欺罪入狱,千桦却在同时察觉自己怀孕了,便求我帮忙隐瞒,所以我就主动提议和千桦结婚,”

    “你提议?”她睁大眼问他。

    这一部分是她亟欲了解的,毕竟兄妹之情,是有可能变质的。

    “尤叔尤婶对我视如己出,恩重如山,而千桦又执意生下张伯庭的孩子,我如果没有在当下提议结婚,恐怕他们父女问的嫌隙会扩大,造成不可收拾的后果。”

    曲伊耘松了一口气,了然的点点头。

    “你终于回复正常了。”谷少邦点了点她的鼻子。

    “可是……你不是要千桦回来?”

    “我要她回来的原因,是同情她这在段时间内受尽了委屈和折腾,身体似乎不若从前。”

    这几天,他学着理解她的内心,也试着剖析自己。

    “过去,我一直认定千桦是我终身的伴侣,也是我唯一的选择,直圣遇上你,找才发现我对千桦的关心和对娃娃的照顾,纯粹是因为感恩,毕竟我欠尤家太多。”

    她理解他的苦心,而且百分之两百支持,“要不要为千桦做健康检查?我可以帮她安排,绝对和陈医师无关。”

    谷少邦牵唇一笑,搂紧她,眼底净是爱意。

    “最近,我正为她找回她所爱的人。她现在最需要的是张伯庭给她一个交代。”

    这几天他也没闲着,除了跑公司和医院,还派人到美国寻找张伯庭。

    仰首,曲伊耘捕捉到他眼中的爱意。像服了一帖良药般,她的脸上回复神采。

    “我们还要谈吗?”

    “当然。”他心中有很多很多话想告诉她。

    “去哪里谈?”她回头,想走回提拉米苏专卖店。

    他牵住她的手,一手提高蛋糕盒子,“我已经准备了你的最爱。”

    牵起手,他们的脚步轻松:心情愉悦,掌心相互传递的──是幸福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