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夏恋挽着葛雨的手臂走在月光下。黑色高跟鞋叩叩叩地声声敲在人行道的红砖上。
「你家的饭真不好吃,我不是说李嫂煮的不好吃,而是那些规矩,弄得我手忙脚乱,你妈妈还瞪了我好几次。」晚上去葛雨家做客,根本是食不知味。
她从来不知道,吃顿饭可以吃得那么辛苦,光是应付那公筷母匙和筷架、汤匙、小碟、小碗、饭碗和自己前面的装菜盘子,就令她人仰马翻。
「不会吧,我倒觉得我妈好象开始喜欢你了呢。」葛雨边说边骄傲地揑了捏她的手。
「她是不得已的,自从那次你闹家庭革命后,她就不敢对我有任何意见了。」
「慢慢来嘛,你的优点那么多,她会完全接受你的。」
「对了,你什么时候陪我去看婚纱礼服?」
「我忙得忘了告诉你,我妈已经帮你把礼服挑好了,有象牙白、孔雀开屏和黄缎镶珠三袭,你看了一定也会喜欢。」
「是她要结婚,还是我?」她微愠的说。
葛雨扬了扬眼楷,「夏恋,妈已经答应我娶你,在筹备婚礼上,你就委屈点。」
「我似乎没有任何选择。」
「她出钱又出力,你乐得轻松,不好吗?」
「可是就这么一次婚礼,总是希望能选自己喜欢的。」她悄悄想着,算了,没什么好争的,反正新郎也不是自己喜欢的。
不要这么想!夏恋痛斥自己的三心二意。至少葛雨是爱她的,也不会脚踏两条船。
「婚后我们不用跟我妈住,那时你就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了。」
葛雨对她好的没话说,为她改变了很多,甚至有勇气对他妈提出他们想自组小家庭。
不是有句话说,被爱才是幸福的吗?她在心底对自己说,把一生交给这个男人不会有错。
夏恋微扬视角,脑海里浮现出昨晚电视夜间新闻播报了台风可能来袭的消息,的确较平日浑沌的夜色来得清澄,她甚至看见了勾月旁边几颗闪亮的星星。
「当所爱的人从你生命中消失后,不久又再回到你身边,那种感觉真是美妙极了。」
「我也有同感。」她附和的说。
他们在她家公寓门口停下来。夏恋道别,「明天打电话给你,拜拜。」
「不给我一个吻吗?」葛雨唇角泛着笑。
她踮起脚在葛雨唇间啄了一下。
「不够热情。」葛雨把她拉进怀里。
她轻轻推开他,「不要,别人会看到——」
葛雨四下张望,笑着说,「有谁会看到——凌阳!」
提到凌阳,夏恋神情立即为之黯淡。「我们说好不提他的。」
「我也不想,可是他就在那边。」
夏恋顺着葛雨的视线看过去,凌阳就在几公尺外,由于背着光,只看得到一圈黝黑的身形,显得不太真实。
凌阳走到日光灯的光影里。「夏恋,我只想谈谈。」
他没有刮胡子,黑发纠结成一团,牛仔裤皱兮兮的,衬衫也没扣,黑眸中充满了倦意。
她强压住欲冲出口的关怀,冷淡的说,「但我不想。」
「求你。」他定定地看着她。
夏恋咬了下嘴唇,「葛雨,你先回去。」
「不要啦,我在这里陪你。」葛雨嘟嘴。微风吹起他的黑发,弄乱了原本遮住一对招风耳的发楷。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需要人陪,你回去,我应付得了。」
「你确定不会有事?」葛雨一脸的担心。
她摇头,「我只是想跟他把话讲清楚。」
「不要再被他骗了。」葛雨深情地看夏恋几眼后才离去。
凌阳双手交叉在胸前,看着夏恋,仿佛想看出她脑中的思绪。「你真的要嫁给葛雨?」
「是的。」
他皱着眉。「我们的关系真的已经结束了吗?」
「恐怕是这样。」
「没有转圜的余地?」
「你以为呢?我快嫁给葛雨了——」
凌阳定定地盯着夏恋看,沉默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
最后夏恋开口打破沉默。「既然你无话好说,那我走了。」
他脸上出现一副极痛苦的表情,「其实,不管我怎么说,你都决定不相信我了?」
「你和罗兰之间,我并不是不知道,我知道她是你第一个女人,也知道你为她而荒唐,最后离开马来西亚,那天……你没追出来,我的心就碎了,所以我决定嫁给葛雨,他才能给我——我想要的幸福。」
「那我只有祝福你了。」突然,凌阳紧抓住她的双肩,痛苦地俯下头,给夏恋深情的一吻。
她很明白这是一个告别的吻,她悲哀地闭上眼睛,享受他最后的温柔。
哦,老天,她是多爱他,她为这点气自己,也气他……
凌阳放开她,「再见了,夏恋。」说完,转身跑开。
她的人生,就这么决定了吗?夏恋觉得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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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来了。」夏远坐在沙发上,一支烟夹在他的指缝问。
他好象专程在等她。夏恋把高跟鞋甩落在地板上,「这里是禁烟区,要抽烟去阳台。」
「你是不是打算嫁给葛雨后,才告诉我你嫁人了?」夏远说完便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并吐了口烟。
「没有呀,我十天后才结婚,我想过几天再告诉你也来得及埃」她坐进高背椅,按摩着她的双脚。穿了一天的高跟鞋,她左脚大拇趾下面已经磨出了一颗水泡。
「你该知道婚姻是人生大事,不能随便开玩笑的。」
「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夏恋壮声回答。
「不像,像在赌气。」夏远眉头越拧越紧,「夏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知道啊,哥,你管奸你自己的事就好了,不要管我。」
「我怎能不管你?你是我妹妹,我不能眼睁睁看你嫁错人。」
「嫁给葛雨有什么不好?」
「是没什么不好,不过嫁给凌阳不是更好?」
她哼了一声,「他有什么好?脚踏两条船。」
「你的另一条船指的是他后母——」
夏恋吃了一惊,「他告诉你了!我以为他不会说呢。」那种事毕竟不光彩。
「他原原本本地跟我说了,他说他对那女人已经没有半点感情了……」
她不耐地截断他的话,「你不要替他做说客了,我亲眼看见的事会假吗?」
「你捉奸在床?」
「差不多。」她站了起来。「我要睡觉了。」
「你捉奸的那个女人现在正躺在仁爱医院,不信你可以去探玻」
「她生了什么病?」夏恋无法掩饰她的不解。
「安眠药吃太多的玻」
「她有很严重的失眠?」
「你怎么变笨了?她是自杀!那晚她打电话给凌阳,说她吃了大量的安眠药,快翘辫子了,凌阳赶去的时候,她全身赤裸地躺在浴缸里,」夏远滔滔不绝的说,「接下来的画面是你进来又跑出去,他想追你,可是救人第一,然后你又不听他解释……」
夏恋的脸孔倏地褪成灰白,冷汗冒上额头,她摇晃几下,一屁股跌坐沙发上,人像失了魂一般虚弱。「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你有给我说明的机会吗?这几天你躲我像躲瘟疫似的,还有我以为反正有的是时间,谁知你要跟葛雨结婚了!」真是气人,怪到他头上来。
「我不应该错怪他……」她痦痖地说着,道出的是无尽的悔恨。
「嗯,很不应该。」夏远点头。
「我怎么那么冲动,又没大脑……」
「嗯,你还没人性,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夏远戏谵的调侃。
「你不要落井下石!」夏恋望向夏远,「哥,我现在该怎么办?」
「去找凌阳埃」
「我说的是葛雨,凌阳我当然会去找他,但我跟葛雨的婚事?」
他抓抓后脑,「只有做落跑新娘了。」
「这——对葛雨不公平。」她期期艾艾的说。
夏远将眉挑高,「要公平,那你一女嫁二夫嘛!小妹,现在哪管得了他,与其三个人痛苦,不如他一个人承担所有的痛苦。」
「看起来好象也只能这样了。」夏恋在心里悄悄说,葛雨,对不起你了。
「顺便告诉你,凌阳明天搭七点的飞机,不晓得是要去哪流浪,你现在不去找他,就永远看不到他了。」
夏恋抱住夏远的颈项,「哥,我好爱你!」
「这句话从你上小学后就没听你说过。」
「那是因为你从那时候就开始欺负我。」她脸上有了笑容。
「谁叫你功课比我好,走吧,我骑摩托车送你去。」
「谢谢。」
夏远瞅着夏恋。「傻妹妹,道什么谢!欵,我听说凌阳家非常有钱,富可敌国,你还真会钓金龟,一只比一只更金光闪闪。」
「天生少奶奶命嘛。」夏恋笑得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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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远两手抵着柜台倾身向前,「小姐,我昨晚有来过,1207室钥匙。」昨晚他和凌阳谈了很久,觉得可以把夏恋交给他。
柜台女职员递给他一把钥匙。夏远把它塞进夏恋的手心里,「你的幸福掌握在你手上,快去吧。」
当她一走进1207室,便看到凌阳仰躺在床和墙间的地板上,脚边的地上躺了只空酒瓶。
夏恋急急赶到他身边跪下,「凌阳……」
他凝视她许久,才犹豫的伸出颤抖的手摸她的脸,「我不是在作梦?」
「不是!」她没意识到眼泪正从她眼中泉涌而出。「对不起,我不该不相信你……」
「夏恋,我不该没告诉你那段往事……」
「你不用说,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的只是大概,我要说的是我的成长历程,心境的转变……」他从十七岁父亲娶罗兰进门说起,「那年她来到我十七岁的世界里,像仙女般模样的一个人!我父亲宠爱她,我不由自主地也心动了……」
夏恋很少看过凌阳这般受创。他声音中的情绪,他感情中的真诚,都让她震惊。她想告诉他她很抱歉,但是她不想让他停下来,他想说,她让他说。
「我换女人像用卫生纸般,用完就丢,那是因为我痛苦,痛苦到必须逃离我父亲和罗兰……」
她不记得有什么时候比此刻更爱他。她想用手臂环着他,但是,她没有,只是静静地听他说。
「直到我遇见你,猛然惊觉真正的爱,同时也走出多年的心魔……那不过是场风花雪月……」
最后,他看着她,「这样的我你还会爱吗?」
「噢,凌阳!」她将头埋在他的胸前,手环着他的腰。「我爱你!」
凌阳一把将她拉上膝盖,他粗硬的胡子摩挲着她细嫩的肌肤。她用手缠住他浓密的黑发。
他们的嘴唇胶合在一起,贪婪的品尝、感受着彼此,仿佛世界末日即将来临,他俩只剩下短暂的时刻相聚似的。
吻后,她摩挲着他消瘦的脸,「你怎么把自己折磨成这样!」
「折磨我的是你这个甜蜜的恶魔。」他笑了,「我已经好几天没洗澡、刮胡子了。」
她滑下他的膝盖,拉着他的手,「跟我来。」
「去哪里?」
她拉着他朝浴室走,一面回头对他诱惑地一笑,「我替你刷背。」
他望着她打开莲蓬头后,走过来脱他的衬衫。
当她的手指滑过他身上时,她察觉得出他的心在胸腔内猛烈跳动,肌肉也绷得好紧。
沐浴过后,夏恋穿上米白色浴袍走出浴室。
「我不要你走出我的视线。」
坐在镜子前,她迅速吹干头发,知道他在浴室一面刮胡子,一面仍紧盯着她。
她关掉所有的灯,只留了一盏床头灯,然后脱下浴袍滑进沁凉的床单中,她转过脸注视开着的浴门,看见凌阳刚刮完胡子。
他关掉浴室的灯,用一贯能令她怦然心动的优雅动作走进房间。当他把身上的毛巾扔回浴室时,她怜爱的注视着他结实的身体滑进床单中,贴在她身边……
他们终于缓缓返回现实,心跳逐渐正常,呼吸也慢慢平稳,但是两人仍然交缠着四肢。
「上帝总是让每一对佳偶寻寻觅觅,而你正是它为我安排的。」凌阳突有所感。
「你说错了,我们是月下老人牵的线。」夏恋有不同的看法。她是佛教徒,不归上帝管。
「以后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准跟我辩!」
「我又忘了,其实你也很霸道。」
凌阳眼中带着笑意。「我不霸道点,会被你骑在头上撒野。」
「偶尔被我骑一次又有什么关系!」
「你只可以骑在我身上——」他把她拉坐到他身上。
「这么快又……」
「都是你让它饿太久的缘故——」
朦胧的灯光下,两个人交缠在一块儿,完全沉醉在爱的氛围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