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迎曦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被骗来的?

  那个人载她到结婚礼堂后,就把她扔下车,之后立刻猛踩油门加速“逃逸”。

  “老天爷……”她喃喃低语,僵立在布置得富丽堂皇的礼堂门口。

  瞪著那由数万朵粉红色新鲜玫瑰,所串起的水池和礼堂入口,以及门口两旁高达两人身长的电视墙,足可以想见这场婚礼之盛大……

  外头一大群媒体正在守候,数十名全副武装的保全人员,正试图阻挡准备冲锋陷阵的媒体记者。

  突然间,电视前方迸放出美丽的烟火,众人的眼光一瞬间,全集中在电视萤光幕上──

  电视萤幕骤然闪现一张标准婚照,那是一对盛装爱侣甜蜜相拥的静态画面。

  摄影记者纷纷将镜头对准电视墙,瞄准照片中英俊挺拔的新郎──黑耀司,以及娇柔可人的新娘……

  迎曦呆呆地瞪著那张──合成照片!

  泪水突然涌上她的眼眶……

  照片中那名巧笑倩兮的女子,身上穿的正是她在婚纱店,求店员卖给她的那件手工婚纱……

  而那名笑容幸福的甜美“新娘”就是她自己。

  “咦?那不是新娘子吗?!”

  有记著发现迎曦,现场立刻引起一阵骚动──

  在她即将被包围前,一部黑色加长房车迅速开到她身旁,骤然间,迎曦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拦腰抱住──

  “跟我上车。”

  迎曦还来不及反抗,男人灼热的气息,已贴在她耳边低语,同时以一气呵成的俐落身手,将她挟持到车上。

  “看,是黑耀司!”

  蜂拥而来的记者开始尖叫,盛装的新郎仿效浪漫电影情节,徒手挟持平民新娘上车,在场镁光灯此起彼落,众人都因为这一幕而感到兴奋……

  错愕下,迎曦被强掳到车上后,才发现车上只有她和黑耀司两人,前座笑嘻嘻的老张,被隔绝在一片厚厚的防弹玻璃外。

  “惊讶吗?”笑看她微启的小嘴,黑耀司紧抱住怀中僵硬的娇躯。

  他醇厚的嗓音,温柔得教她怀疑他别有目的。

  “为什么是你?他明明跟我说──他跟我说,这是他的婚礼……”颤抖的声调控制不住地哽咽,里头包含连迎曦自己也不了解的许许多多脆弱的、委屈的情绪……

  “当然是我!”他握紧她的小手。“不过这仅只是前奏。我们的婚礼不会在这里,那是一座平静的教堂,没有任何人能打扰我们。”

  “你……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或者,这又是你想出来的,另一个伤害我的新游戏?”她不信地质疑。

  黑耀司英俊的脸孔抽搐了一下。“你很了解我,迎曦,我不可能为任何女人在媒体面前做这此事,就算是为了报复。”

  换言之,今天这一切,都是精心设计。目的是向全世界宣布──她商迎曦今生今世是他黑耀司的妻子!

  迎曦的确很清楚,他向来行事的霸气。“但是你恨我,不是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回心转意?

  “恨你。”他低嗄地道。

  迎曦垂下眼,默然承受。

  “那是因为我不了解,你对我的意义有多重大!就因为对你的在乎,大到超过我愿意对自己坦诚的极限,所以我被恨意蒙蔽,以为只要恨你,就可以取代让我软弱的情绪。”他伸出温热的大掌,贴住她冰凉的脸颊,细腻柔情的举动像呵护一件珍宝。

  “等到我终于了解,你对我有多重要,我才领悟──只有一个可能,才会让找那么积极,对一个女人进行‘报复’。”

  他的大手圈住她的脸庞,迫使迎曦必须抬起脸,迎视他深邃的双眼。

  “你让我走好吗?”她却别开眼,选择拒绝他。

  黑耀司愣住。“为什么?你应该了解我的意思──”

  “只有这样,是不够的。”她摇头,笑著说:“你也许在乎我,但是在乎跟爱是不一样的。”

  她按下与前座司机对话的通话钮。“老张,请你停车。”

  “可是,商小姐,你不是要跟我老板结婚吗?”老张不解地问。但是黑耀司并未开口阻止,所以他乖乖的停下车子。

  迎曦没有回答,打开车门后,她毫不犹豫地走下车。

  “你还没听我把话说完!”黑耀司追上来。

  她没有停下脚步。“对不起,飞机快起飞了,我恐怕没有时间再陪你玩游戏。”她淡淡地道,伸手招来一部计程车。

  黑耀司的脸色僵住。“只要一分钟。”

  他抓住她的手腕,阻止她上车。

  “放开我,没有用的。”她回过头,甚至对他微笑。“我承认,刚才你为我所做的事让我很感动,但只是这样,我没有办法……”

  她哽咽住。

  她试过了,但是他不肯说爱她。就连现在也是。

  抽出手,她决然地转身上车……

  不再回头。

  ※※※

  一个月后

  世界上,有些人的缘分实在很奇妙。

  迎曦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会在最彷徨无措的时候,遇到Mike。

  “因为我是你的救世主啊!阿门。”Mike扮著鬼脸对迎曦道。

  “不要耍宝了!”Mike的女友恬恬,用力捶了他的头一记。

  “唉哟,轻一点啦,很痛咧!”

  “谁叫你每次都不正经……”

  小俩口甜甜蜜蜜地斗嘴,迎曦悄悄退出餐厅厨房,她的笑容里有一丝落寞。

  一个月前,她离开黑耀司后并没有回到机场,搭机离开台湾。

  因为她突然发现,伤口的深度,无关乎距离远或近,就算远渡重洋到日本,她的伤口依旧还是痛著的。

  这些日子来她努力生活、试著遗忘过往,庆幸的是在她想重新开始的时候,缘分让她在找工作时,第三次遇见Mike──现在的他可是一家法国餐厅的老板了!

  原本她以为黑耀司滥用“恶势力”压迫人,没想到他竟然花钱买下Mike的咖啡厅,只为了让她失去工作。

  很显然,黑耀司利用他钜额的财富,为所欲为做了很多事。

  走到店前,迎曦发现外头有些许骚动。

  “怎么了?”

  她问几名聚在柜台的工读生。

  年轻的女孩子们正在嘀嘀咕咕地交头接耳一脸兴奋的模样。

  “迎曦姐,外面有一个客人好帅喔!”一个头上扎两个毛辫子的小胖妹,两颊红通通地惊叹。

  “不止帅!他看起来好酷,而且好像很有钱的样子。”另一名同年龄的女孩两眼发亮地补充道。

  “怎么说?”迎曦笑著问。

  年轻的女孩子,真的很可爱。

  “他开了一辆看起来很贵的跑车,就停在我们餐厅的门口啊!”第三个女孩捧著满是雀斑的脸颊,一脸充满幻想的神往表情。

  “门口?”迎曦的目光移向门外。

  果然一部墨色跑车嚣张地“横陈”在餐厅门口──

  但那里规定是不能停车的。

  迎曦微微皱起眉头,走到女孩们目光焦点聚集的座位旁──

  “先生,麻烦你把车子移开好吗?”

  “可以,不过,除非你跟我一起走。”男人转过身,深邃的眸光落在她身上。

  看到男人的脸孔那瞬间,迎曦愣在原地,感觉到自己几乎要窒息了。

  “很惊讶?”黑耀司咧开嘴,定定地望著她。“你是我的女人,不论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她瞪著他,半晌才控制住自己的错愕和失态。

  “请你把车移走,如果要用餐,请先将车子移走后再跟服务生点菜。”僵硬地说完话,她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开────

  “迎曦。”他抓住她的手臂。

  “放手。”她低声责备他,紧张地左右张望一回。

  直到确定未引人注意,才松了一口气。“快放手,我正在上班。”她有此生气地警告他。

  看出她的紧张,他的态度反常的优闲。“我有话跟你说,除非你跟我出去,否则我不会放手。”挑著眉,他研究著她拘谨的态度。

  “你──”

  深吸一口气,迎曦告诉自己别跟他计较,因为这个男人是土匪一号。

  “你到底想说什么?在这里讲不可以吗?”

  “你正在上班,不方便。”他反过来,用话套住她。

  她瞪著他,尽量压低声音,生气地说:“那你先放手好不好?”

  她注意到那几个年轻的小妹,已经看到黑耀司正在对她动手动脚。

  “跟我出来。”他咧开嘴,长腿一伸,径自拉著她往餐厅门外走。

  就算迎曦不愿意,餐厅里客人很多,她很难在不引起注目下,抵抗他的一意孤行。除非她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两人走到门外,她立刻甩开他的手。

  黑耀司眯起眼,兴味十足地望著她。“你在生气,迎曦?”

  “我为什么不能生气?”她气忿地道:“以前你报复的还不够吗?凭什么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出现。”他收起笑容。“跟我回去。”直接要求。

  “不可能。”她毫不考虑地拒绝。

  气氛突然变得很僵滞。

  黑耀司沉下脸。“你到底要我怎么做?”半晌后他打破沉默。

  “你什么都不必做,只要离开我的生活。”瞪著灰色的地面,迎曦木然地道。

  “办不到。”他冷著脸,回答得同样直接。

  “你到底想怎么样?!”

  再也无法保持平静,她激动地质问他。

  “这句话该我反问你,到底想要什么?!”他不耐烦的口气很硬,却十分不自然。

  感觉到泪水快要控制不住、夺眶而出,迎曦转过身背对著他。“你走吧,我是不可能跟你回去的,永远都不可能。”

  黑耀司沉下脸,英俊的脸孔布满阴霾。

  “好,你要时间,我就给你时间。”

  他走到车门边,上车前,丢下最后一句话──

  “你想一下,我是真的希望你跟我回去。”

  迎曦僵立在门口,直到他把车开走,她才伸手抹去脆弱的眼泪。

  ※※※

  迎曦发现,最近时常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到餐厅门外站岗──

  那些人一看就不是普通“平民百姓”,个个高头大马、一脸杀气,只差脸上没有刀疤。客人吓得不敢上门,这样下去,餐厅根本经营不下去。

  “唉!”

  这已经是Mike今天第二十次叹气。

  “我看,一定是我不想卖餐厅,所以得罪人了。”瞪著杵在门口那几名大汉Mike喃喃地道。

  “到底怎么回事,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迎曦问他。

  “前两天有人来找我,跟我谈买餐厅的事,”Mike无奈地道:“你也知道啊,迎曦,我跟恬恬快结婚了,所以我想定下来,这一次对方出再多钱我也不卖店了。可是为什么会搞得这么严重,这样店还要怎么开下去……”

  Mike困惑地抓著头,想不通为什么他开的店,每次经营不超过三个月,就会有人想买走。

  迎曦一听,就知道这是谁的杰作。

  “你不要担心,没事的。”她心虚地安慰Mike。

  Mike还是不断叹气,每一次抬头看到门口那一票凶神恶煞,他的头就沮丧地垂得更低。

  看到Mike这个样子,迎曦真的觉得好抱歉,若不是因为她,Mike不会老是遇上这么奇怪的事……

  她知道黑耀司这么做,目的是什么。

  但是他怎能这么肆无忌惮地,破坏她平静的生活、逼迫她的朋友?

  “迎曦,很抱歉,这次跟前几回不同,我看是保不住这间餐厅了。”Mike忧愁地道。

  听到这种话,迎曦忍不住心酸──

  为什么她总是摆脱不了黑耀司?还连累身边的朋友,害他们受罪!

  红著眼眶,迎曦终于下定决心……

  黑耀司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逼她主动去找他!那么,她会去找他……

  跟他彻底划清界线。

  ※※※

  豁出去后,她单枪匹马跑到黑氏集团大楼,却发现上一次挡住她的保全,这一回竟任由她畅行无阻,还十分客气地对她微笑外加打招呼──

  好像早就知道,她会来这里一样。

  迎曦狐疑地搭上电梯,直到顶楼后,发现偌大的豪华办公室居然空荡荡的,连一只小猫都没有。

  上一回她来的时候,这里明明热闹的很,一大群秘书团和特助人员,围在黑耀司身边团团转。

  “你在鬼鬼祟祟的张望什么?”

  黑耀司低沉的声音蓦地响起,吓了迎曦一大跳。

  “你这里怎么变得这么空?”她狐疑地问,从刚才在楼下她就觉得不对劲。

  一间空荡荡的办公室,就因为豪华、宽敞到令人咋舌,给人感觉更怪异。

  “很简单,我叫他们全部走开。”他迈开长腿,优闲地靠坐在会客桌上。

  “为什么?”人类本能的第六感,让她怀疑起这不寻常的状况。

  “你来我这里,是跟我讨论办公室的?”他似笑非笑地问。“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在这里弄一间‘特别助理室’给你。”低笑道。

  “不要跟我嘻皮笑脸的!”迎曦很严肃地板起脸,想起自己今天来,是为了“教训”他。“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我相信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清楚。”

  “我做了什么事?”他低笑著问,从金盒握抽出一根最顶级的雪茄,悠哉地点燃。

  “你派人到Mike的餐厅站岗,故意让他的生意做不下去,对不对?”她指陈他的罪状。

  “我有吗?”他桃起眉。

  没想到,他竟然要无赖!

  “你当然有!”迎曦瞪大眼睛,他无关痛痒的态度让她很气忿。“如果你想做什么,针对我就好,没必要波及我无辜的朋友!”

  黑耀司眯起眼。“你错了,我做的一切只会针对你,其他人我完全没兴趣。”

  他似是而非的字大论调,让迎曦更生气。

  “但是现在,你已经伤害到我的朋友了────”

  “够了!”他突然发火。“开口闭口‘朋友’,我听的太碍耳,可能会找人把你那个‘朋友’,扔到淡水河去。”

  迎曦错愕地瞪著他。

  “你怎么能这么霸道、这么不讲理?!”

  “因为‘理’是我订的,我高兴就讲理,不高兴就霸道!”他恶劣地道。

  瞪著狂妄的他,迎曦被气的胸口不断起伏,她倔强地噙著泪。“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罢手?!”

  “条件你很清楚,不必问我。”他的口气很硬。

  迎曦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掉出来。“我说过不会再跟你回去,就是不会回去。”

  黑耀司霸气的俊脸僵住。

  看到她的眼泪,他英俊的脸孔瞬间布满阴霾。“不许哭。”他闇哑地警告她。

  她酸楚地对著他,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你继续伤害我的朋友,我会恨你。”眼泪仍然不听话地往下坠落。

  黑耀司的脸色很难看。“我叫你不许哭!”他的声音更沈。

  “你管不著──”

  “该死的!”

  他突然伸手抓她,迎曦措手不及,立刻被他抱住────

  “我叫你不要哭了,没听到吗?!”他的口气很坏,却像在压抑著即将爆发的情绪,出奇温柔的手劲,很小心的没有弄痛她。

  迎曦呆呆地瞪著气急败坏的男人……

  她的眼泪,会让他失控吗?

  众所皆知,黑耀司向来冷酷,自制力一流,但是──

  她无意间,好像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啊……

  眼泪继续地往下掉,眼看著黑耀司的俊脸越来越臭,她的“实验”就多了几分准确性。

  “金妮,立刻通知龙岩,叫人撤走!”他终于按下桌上的通话钮,懊恼地瞪著怀中的女人。

  胜利的笑容,出现在迎曦梨花带雨的脸庞上……

  早知道这招这么好用,她不介意拿自己的眼泪来对付“坏人”。

  “不要以为我会就这样罢休!”他阴沈地道,恶狠狠地瞪著迎曦脸上的笑容。

  “我要走了。”抹掉眼泪,她推开男人,才不理他恶霸的威胁。

  “想走?”黑耀司非但不放手,反而把她抓的更紧。

  “你还想怎么样啦……”

  迎曦根本挣脱不开,他的力气好大……

  “自投罗网送上门,这么简单就想走?”他眯起眼,目光倏然深浓起来。

  “你到底想怎么样嘛!”她紧张地想起,这一整层楼根本没有其他人。

  “怎么样?”他咧开嘴,笑容很邪恶。“你说呢?”

  迎曦怔怔地瞪著他……

  突然觉悟到,跟“坏人”比坏,自己好像这是太单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