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夜 八
一些前来参加招待会的人正在等候停车场的工作人员把他们的汽车开过来。我看见石仓正与托马斯市长夫妇在闲谈。康纳领着我径直朝他们走去。石仓在市长面前那股殷勤劲儿简直像个马屁精。他朝我们咧嘴一笑,说道:“啊,先生们,你们的调查进展顺利吗?我还能为你们做点什么?”
我本来对他还没有多少成见,可是现在看见他在市长面前那副讨好的样子,不由心头火起,脸也气红了,而康纳只是大步迎上前去。
“谢谢你,石仓先生,”他说着微微欠了欠身,“调查进展还算顺利。”
“你所需要的帮助都得到了满足吗?”石仓问道。
“哦,是的,是的,”康纳回答道,“大家都很愿意合作。”
“那很好,很好。我很高兴。”石仓说着对市长笑了笑。他看上去真可谓笑容可掬。
“不过,”康纳说道,“还有一件事。”
“尽管说,只要我们能办到……”
“保安值班室的录像带似乎被人调换过。”
“录像带?”石仓皱起眉头,显然感到有点措手不及。
“是啊,”康纳继续说道,“从保安监视摄像机上录下来的录像。”
“这我可是一无所知啊,”石仓说道,“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有录像带,你们可以随时进行检查。”
“谢谢你,石仓先生,”康纳说道,“遗憾的是,那几盒关键的录像带看来已经被人从中本大厦的保安值班室拿走了。”
“拿走了?先生们,我想你们一定是弄错了吧。”
站在一旁的市长密切注视着我们之间的谈话。
“也许吧,”康纳说道,“不过我觉得没弄错。如果你石仓先生亲自去看一下,你就会相信了。”
“我肯定要去看的,”石仓说道,“但我有必要重申一下,康纳上尉,我简直无法想象,录像带会少了。”
“也许吧。不过,我不那样认为。有劳你再查一查,谢谢了,石仓先生。”
“不用谢,上尉。”石仓说这话时脸上依然堆着笑容。“无论以任何方式,只要能帮助你们,都是我的荣幸。”
“这个狗娘养的!”在圣莫尼卡高速公路上行驶时,我不由地骂了一句。“这小狗东西竟然当面撒谎。”
“真可恨,”康纳说道,“不过你看,石仓持的是另一种态度。既然他站在市长旁边,他就把自己看做是在另一种场合下,用另一套规则和要求来约束自己的举止。由于他很注重场合,他就能抛开过去的行为,做出完全不同的举动。在我们看来,他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但他自己却觉得这种举止言谈恰到好处。”
“使我恼火的是,他竟然表现得如此信心十足。”
“他当然信心十足,”康纳说道,“如果他知道你对他很恼火,他会感到吃惊的。你认为他很不道德,他则认为你太天真。因为对日本人来说,表现得始终如一是不可能的。在不同地位和身份的人面前,日本人的表现就各不相同。他在自己的家里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时,身份都在变化。”
“是啊,”我说道,“这没什么,问题是他是个撒谎的杂种。”
康纳看了看我。“你会这样跟你母亲谈话吗?”
“当然不会。”
“所以你也随着不同场合而变化嘛,”康纳说道,“事实上我们大家都是如此。只不过美国人认为人的个性核心是不随时间的变化而变化的,而日本人则认为一切都受场合的制约。”
“在我看来这倒像是撒谎的借口。”
“他并不认为这是撒谎。”
“但实际上这就是。”
康纳耸耸肩。“后辈,这仅仅是你的看法,他并不认为那是撒谎。”
“见鬼。”
“听我说,你有自己的选择。你可以按照日本人的方式理解他们,与他们打交道,你也可以对他们大为恼火。不过我们的问题是在这个国家里,我们与日本人打交道时,并没有认清他们,并采取相应的方式。”这时汽车从一个大坑上开过,猛地一颠,把车内无线电送话器都颠掉下来了。康纳把它抬起来,放到挂钩上。
前方不远处就是离开高速公路去班迪的路口,我拐上右边的车道。“有件事我不太明白,”我说道,“你为什么觉得在保安值班室里带着公文箱的那个人可能就是凶手呢?”
“根据时间顺序。你看,报警的时间是8点32分。过了不到一刻钟,也就是8点45分,就有个日本人在那儿调换录像带,想消灭证据、掩盖事实。这个反应相当快,远非一家日本公司做得到的。”
“为什么呢?”
“日本人的组织机构对危机的反应实际上非常慢。他们在决策方面对过去的先例有很大的依赖性。如果以前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还记得电传的事吗?我相信整个晚上他们与东京的中本公司总部的电传往来都没断过。毫无疑问,公司方面仍在寻找对策。遇到新的情况,日本人的组织机构怎么也无法做出快速反应。”
“可是,一个人单独行动就能做到?”
“是啊,完全可以。”
我说道:“所以你才认为带公文提箱的那个人也许就是凶手。”
康纳点点头。“是的,不是凶手本人,就是与凶手关系密切的人。不过等我们到了奥斯汀小姐的公寓,知道的情况就会多一些。我想我已经看见了,就在前面,在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