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
晚上十一点钟,当大卫·里格斯在射击场捡拾空弹壳的时候,梅勒妮正在她家的三层小楼里漫步,寻求内心的平静。她打开了楼房三层的所有窗户,并且打开风扇来吹淡那股浓郁的栀子花香味。她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房间,晾了衣服,给盆栽浇了水,整理了抽屉,她刚刚洗了个澡,让热水尽情地冲打她颈部紧绷的肌肉。
从浴室出来时,下午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祭坛是她臆造出的幻觉,而她脑海中的画面仅仅是一个令她印象深刻的噩梦。
她是在自己家里。她是帕特丽夏和哈勃·斯托克斯深爱的女儿。没有东西可以伤害她。
梅勒妮坐在床边,酣畅淋漓地痛哭了一场。
她并不是一个低泪点的女孩。就算是与已经订了婚的威廉分手时她都没有哭。眼泪让她看起来太过可怜,让她感到自己的脆弱,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她坚强、干练,她能够主导自己的生活。
但是今晚,她哭得很凶。终于,眼泪溶解了她心底的郁结,减缓了她胸部的疼痛。她的思绪渐渐清晰起来,第一次,她能够静下心来客观地思考下午发生的事情。
她发现,其实她真的很害怕,很慌乱。她并不是害怕那个祭坛,或者说布置了这一切的那个人。她恐慌的,是这件事的结果。如果她真的是拉塞尔·李·福尔摩斯的女儿的话该怎么办?她的父亲会因为自己的亲生儿子是同性恋而跟他断绝父子关系,那么如果父亲发现自己的养女原来是一个连环杀人犯的女儿,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梅勒妮终于意识到,自己并非天生的坚强与高尚。她隐瞒迪戈所说的话,不告诉父母,不是为了保护他们,而是为了保护她自己。因为她不想做任何可能疏远她与自己家庭关系的事情。即使她已经二十九岁了,被家庭抛弃依然是她最无法接受的事情。
梅勒妮终于迈着沉甸甸的步伐走下了楼梯,走进了没有生气的不锈钢厨房,给自己沏了一杯菊花茶。她加了点蜂蜜,挤了点柠檬,然后回到了餐厅。摆在门厅的老爷钟敲了一下,示意已经过半点了。
都晚上十一点半了。她的妈妈本应该几小时前就到家了,她爸爸以前这个时间也早已回家。大卫说得对,她的家庭正在渐渐分崩离析,父亲在家里待的时间越来越短,母亲终日借着杜松子酒逃离现实,而哥哥早已不再回到自己房间睡觉。她还有必要继续欺骗自己吗?斯托克斯一家确实已经乱作一团了。
她想,让这一切见鬼去吧,然后直奔父亲的书房。那些捐赠书籍静静地躺在那里,她需要把它们列入目录。她几小时之前就应该完成这项工作。她偷懒拖沓了。现在是时候集中精力开始工作了。
她从父亲的桌子上抽出一张纸,忙碌起来。登记完一本书,还有成百本要列。她起身,径直走向门厅,检查了警报器。它已经开启,并且测试有效。
她回到书房,又把五本书编入目录,接着又得去检查窗户。当然,任何一个区域有人非法潜入的话,警报都会响起。但是无论如何,她都要彻查一遍才能放心地回到书房。
她喝完菊花茶,进入了工作状态。书名、作者、出版社、版次,书号、目录,下一本。工作于她而言很重要,而工作恰是她的强项。
拉里·迪戈为什么要在现在接近她?他到底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是为了当年的一个故事,还是想要快速赚一笔钱?
房间里的祭坛。谁会去做这种事情?它传达了什么信息?仅仅是要告诉她,她不是米根·斯托克斯?是要说明她不能取代她父母的第一个女儿?这些她自己都非常清楚,如果只是想告诉她这些,非常感谢。
大卫·里格斯,一名侍者,昔日的警察,有一双迷人的手。她早前已经注意到那双手。修长灵活的手指,宽阔粗糙的手掌。那是一双你可以依赖的手。然而,那张脸却需要学会如何微笑。
“你打算做什么,梅?”她在空荡的房间里对自己喃喃细语,“你打算做什么?”
她不知道。当她第一次吸入那种栀子花香和那些画面浮现在脑海中的时候,它们是那么真实可信,以致她身体里的一部分已经确信,就是这样,我就是拉塞尔·李·福尔摩斯的孩子。但是创伤之后她发现,与其躲藏在疑惑背后,不如主动出击寻找真相。这件事可能还有其他的解释。或许她只是天生的闻到栀子花香就会出现幻觉。或许她只是对拉里·迪戈的暗指太过敏感。
但是在房间里的祭坛,包括米根的玩具、一块破旧碎布片,四十四支拼出已逝孩子名字的栀子花香味蜡烛一起出现……
梅勒妮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根据她哥哥所说,米根的玩具应该已经不复存在。她不应该能够记得米根被杀害时的场景。在她的观念里,不会有坏人在深夜藏在她房间对面的卧室里,只为把她的思维搞得一团糟。
但是祭坛是客观存在的,真实的。有人尽力传递着一个关于某件事的信息,她必须认真对待。她想,她应该去问拉里·迪戈几个问题,自己独立调查一番,了解一下警察那边发现了什么。或许只是有人看他们一家不顺眼,想要修理一下他们。她想,就算不是为了她的家人,也要为了她自己,将这件事追根究底。
二
房子的安全系统发出了警报声。梅勒妮停住了,然后听到了嘟嘟声,是有人在输大门上的警报箱的密码。当警报系统被重新设置过之后,又发出了嘟嘟声。之后,脚步声越来越近,过了一会儿,她的母亲把头探进了书房。
帕特丽夏穿着一件又长又黑的围裹式的大衣,戴着一顶碉堡帽。她的眼妆被擦得模模糊糊,看起来好像度过了无比漫长的一天。一般来说,她周日从戒酒者聚会归来后都会红光满面,重焕青春,在一天的愉悦过后武装好心情,准备迎接新的生活。但今晚不是。
她步入房间,手指不停地紧张摆弄着她披肩上的纽扣,刻意避开她女儿的目光。
“嘿,”最终梅勒妮先开了口,“怎么今天回家这么晚啊?”
“嘿,宝贝,”母亲脸上现出一个迟来的微笑,更慌张地试图解开那颗纽扣,最后终于解开了。她把披肩搭在靠近门的一摞书上,把帽子放在上面,走到梅勒妮身边吻了一下她的脸颊。她的嘴唇凉聪飕的。在扑鼻的香奈儿5号香水味中,她闻到了一股污浊的烟草味,她惊住了。
她的母亲闻起来像是刚从酒吧回来。
情不自禁地,孤独无助地,她开始搜寻种种迹象。妈妈使用了漱口水来掩盖杜松子酒的气味,身体还有些站不太稳。她眼神略有恍惚,声音颤抖不止。
母亲的手不停地哆嗦,神色慌张。除此之外,梅勒妮也说不准她到底有没有去过酒吧。对母亲来说,今天可能和往常一样,也可能更糟糕。在刚刚过去的六个月里,这已经变得很难辨别。
妈妈返回来,翻弄着一摞摞的书。
“你爸爸睡了没?”她轻快地问道。
“他还没回家。”
帕特丽夏皱起眉头,拿起一本旧书。“哦,爸爸在周日出去这么久,极有可能是正在给某个重要的病人做检查。”
“或许是吧。”
她妈妈放下那本书,拿起了另一本,背对着她的女儿,问道:“你的偏头痛怎么样了?”
“还好。”
“今天过得轻松吗?”
“当然了,”梅勒妮静静地说,“当然了。”
帕特丽夏转过身,几乎是暴力地、愤怒地丢下手里那本书,这个突然的情绪发泄又一次敲响了梅勒妮的警钟。
帕特丽夏仰起头,泪水在她湛蓝的眼睛里开始打转,她看上去有些激动,这使得梅勒妮的心一沉。唉,天哪,这还是她今天出去玩过。
她的妈妈其实没有那么坚强,她的生活有如此多的磨难,如此多的黑暗时刻……
此刻,梅勒妮心里升起一股疑问。已经二十五年过去了,至今她却仍然如此纠结。她当初究竟做过什么?
“我没喝酒,”她的母亲唐突地说,“噢,梅勒妮,不必否认,我可以看出来你认为我喝酒了。噢,我没喝,今天只不过……只不过是往常那些天中的一天罢了。”
“所以你只喝了一杯而不是四杯?”梅勒妮的声音蹦出来了,语气比她预想的还要犀利。她咬了一下嘴唇,但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已经收不回来了。
“宝贝,我跟你说的意思是,我没有喝酒。”
“那么你一整天都去哪儿了?现在都快午夜了!”
“我出去了。”
“去哪儿了?快说啊,妈妈,你去哪个酒吧了?”
帕特丽夏傲慢地走近了一点,“我从来没听说过妈妈需要向孩子解释自己的事情。”
“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你就是那个意思。你很担心,担心你妈妈,担心所有人,当你开始担心的时候,你就成了所有人的妈。我们让你担心,不是吗,梅勒妮?今晚我一直在想这件事。你父亲和我有多么依赖你。我自己又是多么依赖你。这么多年来,由于我们的失职,让你操心到了犯严重偏头痛的程度。哪有父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帕特丽夏拉着梅勒妮的手走出了房间,以一种让她迷惑的迫切眼神望着她。让她措手不及。
“噢,天哪,梅勒妮,”她的妈妈哭喊着,“要是你可以看到自己昨晚的样子……不得不让一个陌生人带你回到自己的家里。你看起来那么苍白,那么脆弱,我才第一次意识到我一直以来对你有多差。我一直迷失在自己的混沌中,迷失在布莱恩惹的麻烦中,却从来没有为你考虑过。你看起来是那么坚强,好像是上天赠予我们的礼物。所以我总会向你求助,毫无保留地向你倾诉。你是那么的善良,从来都不抱怨。但这对你太不公平,我都这把年纪了,应该是我懂得的更多。天哪,我什么时候才能自己照顾好自己?”
梅勒妮张了张嘴,她有一种进退维谷的奇怪感觉。
“我……我不介意。”
“嗯,你应该介意。”
“不,我不介意,我真的不介意。”
“我在告诉你你应该介意!梅勒妮……”
帕特丽夏深吸一口气。她时而显得不耐烦,几乎是盛怒,时而看起来像是受到了惊吓,最后变得神神道道的,好像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情,一件她至今还没有打算告诉别人,但最终别人都会知道的事情。
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帕特丽夏平复下来,说:“梅勒妮,在你的人生中有过转折点吗?我知道你才二十九岁,但是你说不定也有这样的情况,曾经感觉到自己站在一个十字路口,就在那时生活突然变得朦胧,尽管你看不清前方的路,也不确定你要去哪儿,但是你知道你必须迈出第一步,这一步将会是重要的一步,是一个转折点。”
梅勒妮想了一下刚刚过去的二十四小时,她回答:“有过。”
“很好。”她的妈妈紧紧握住她的双手,眼睛又开始放光了,“我今天有一个转折点,梅勒妮。我之前也有过,毕竟我已经五十八岁了,而且跟你说实话,我都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每一次迈出有可能错误的一步,我都会赶紧回到出发点而不是坚定地走下去,但是我认为我终于迈对了一次,梅勒妮,因为我想到了你。”
“妈妈?”
“今晚我发现我到了一个酒吧。”
“噢,天哪,我就知道。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这无关紧要,我去了酒吧,我思忖着点一杯酒,但我犹豫了,我在想为什么不点呢?一旦沾一次酒,你就离嗜酒不远了。我们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而这就是我的。当我害怕的时候,我就朝酒吧的方向走去。我感到失败、悲伤、抑郁的时候就会听到酒精的呼唤。但是那一刻我想起了你,梅勒妮,想起了你昨晚的样子,被偏头痛击倒却还想着不让我们担心。你承担了多少不应该由你承担的压力。你是多么的爱我,即使是在我做这些愚蠢的事的时候。你是多么的爱我们所有人,即使我很清楚有很多时候我们根本不值得被爱戴。
“所以我想……我想我绝不可以再在酒后面对你,我绝不可以。”帕特丽夏的声音变得柔和了,“梅勒妮,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在刚刚过去的六个月里,你一直陪伴着我。我觉得如果没有你。我可能熬不过那些日子。我想让你知道这些。我想让你知道,真的想让你知道,知道我有多在乎你。”
梅勒妮哽咽了。她握着妈妈的手,发自肺腑地感动,但是,就算这是上天对她的帮助,她还是感觉有些可疑。她妈妈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她的家人也从来没有这样说过。
她想起了拉里·迪戈。她怀疑是他食言接触了她的母亲,那是否就是让帕特丽夏感到恐惧的东西?然后她又想,她们刚刚的对话怎么那么奇怪,在互相倾诉有多么关心对方,然而相互之间却隐瞒着许许多多的秘密。这就像是两个人都戴着帽子,却在相互评论发型。
她开始思索,在得州那段风和日丽的幸福日子里,那些被忽略掉的谎言对这个家庭的现在影响到底有多大。
妈妈松开了梅勒妮的手。她拿起一摞书,把它们放到地板上。既然她已经说出了她想说的话,紧张感就从她的脸上消失了。她看起来更加平和了。不管她有怎样的需求,她已经得到了满足,至少在那一刻是满足了。
“嘿,”她坚定地说,“既然我给你造成过那么大的压力,现在就让我来帮你吧。你爸爸说得对,你工作太辛苦了。”
“妈妈?”
“嗯?亲爱的。”
“我也爱你。”
“谢谢你。”帕特丽夏柔声细语,回以微笑,看起来很开心。她拿起一本书,开始了工作。
三十分钟后,前门砰的一声开了。警报响了。两个女人都吓了一跳,然后不自然地脸红了,相视而笑但没有必要去解释。哈勃穿着绿色的手术衣阔步走进他的书房,一只手藏在背后,另一只掩着哈欠。他停下来好奇地盯着她们俩,很明显没有料到她们俩都没睡。“我想我看到了灯亮着,你们两位女士还在忙什么?”他吻了妻子的面颊,给了女儿一个拥抱,“宝贝,你好点了没?”
“现在的我十分健壮。”梅勒妮说。即便她这么说,爸爸还是查了她的前额和脉搏。偏头痛之后,他好像一直把她当作个病人。
“是好点了,”他最后宣布,“但是你仍然需要放松。嘿,或许这样会有帮助,我本打算在明早把这些给你和妈妈,但是看到两个我深爱的女人现在还没睡……”
哈勃伸出他藏在背后的手,拿着一小束花和一盒巧克力。四朵向日葵,用紫色的染料染成了鲜艳的紫红色,非常引人注目。只有纽伯里街一家很豪华的花店出售这种花。他把花递给帕特丽夏,她脸红了,几乎是害羞地瞥了她丈夫一眼。
她的父亲绝对是在很努力地弥补过去犯的错误,梅勒妮赞许地想着。情况一点也不糟糕。她得到一小盒香槟酒味的圆巧克力,瑞士制造。这种巧克力一周进货两次,从瑞士空运过来。她享受这种平静和谐的气氛,这在一定程度上对她有所帮助。
她的父亲假装再次给她把脉,乘机偷走了一块巧克力。她情不自禁地笑了。心血来潮,她又拥抱了她的父亲,更出乎意料的是,他欣然接受了这个拥抱。
“你该上楼了,”一分钟之后他说,声音有点生硬,“你需要休息,小孩子。”
“我们为什么不能明天再忙呢?”她的妈妈轻声说道,“晚上我可以帮你,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完成任务。”
梅勒妮很疲惫,但就在这时她发现自己又在想她的房间了,她的房间和那个祭坛,她的房间在深夜被人闯入,而其他屋里的人当时正在熟睡。
梅勒妮不舍地回头盯着那些书。
她的爸爸一定不会乱动这些书的。这个平日里的“修复大师”搀着她的胳膊,带她和妈妈上楼去了。
一切都如往日的夜晚一样,父亲从第二层楼梯平台设置警报,母亲亲吻她的面颊,父亲过来给她一个拥抱,梅勒妮轻道晚安,父亲让她赶紧睡个懒觉,她说明早十点有个会,父亲说他十一点有个外科手术,母亲则表示她预约的儿童医院朗读活动也在十一点。斯托克斯一家新的一周开始了。
她的父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梅勒妮只听到一小段对话,父亲问母亲今天过得怎么样,帕特丽夏没有说起关于转折点的任何事情,她只是说,很好,你呢?她想象着他们爬到两张不同的床上,继续这样礼貌地对话,直到入梦。
她忽然有点思念里格斯,想他是否也在他自己的床上睡着了,她估计不会。她觉得他是个热切、沉默的人,他的性爱将会是激烈的、娴熟的、狂热的,事前事后也不会说太多话,但是中间的过程将会非常美好。她的小腹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她叹了口气。饥饿而又渴望,真真正正的一次性挫败。
这些天她很寂寞,她想。冷笑了一下。她究竟为什么要花那么大力气去说服自己,让自己相信她拥有的是完美的生活?
梅勒妮到了三楼,检查了一下布莱恩空荡的卧室,今晚没有不速之客逗留。之后,她才终于勉强地去睡觉。
她的梦是标准的焦虑型。那是在韦斯利大学的大一,她正在参加一场期末考试,但在最后一分钟她才意识到自己平日没有好好学习。根本看不懂试卷上的问题。噢,天哪,她甚至连名字都忘了怎么写了。
然后是她在电梯井里坠落。
然后她突然出现在了一家儿童收养所,就是那个她九岁时曾经待过的地方,热切盼望着斯托克斯一家把她领走。但是他们却从她身边走过。这一次她们挑了另一个满头鬈发的女孩,然后出了门。
不!不!她在睡梦中哭喊着,你们是我的家人!我的家人!
最后一刻,十四岁的布莱恩·斯托克斯看着她,“你真的以为你无可替代吗?去问问米根吧。”
那家儿童收养所螺旋式地淡出了,她奔跑着,穿过一片漆黑。完全地迷路了,不停地大声呼叫,希望有人来找她,告诉她她的名字。她不能忍受没有自己的名字。黑暗不停地蔓延……
突然她被一个温暖的拥抱保护起来,有力的胳膊,低沉温柔的嗓音。嘘,没事,亲爱的,没事,我在你身边,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就算你从来不会记起……
梅勒妮被打动了,在睡梦中,她喃喃地说出一个名字。
这是有史以来她离真相最近的一次,当她真正知道真相时,已经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