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圣婴

在炎热的夏天故事落幕的同时,那夫也恢复了冷静。天已蒙蒙亮。

一夜就这样白白消耗。对于一个凡人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但对于一个即将死去的人,一夜的徒劳意味着他主动把自己往死亡又推进一截。

那夫在一夜的感动之后,已经不在乎“死亡”,黎明降临时,他再次坚定了信念,死可以接受,但不能输着离开。想起那几个被侵害致死的女人,她们的男人现在一定像自己一样悲痛欲绝,如果就这样死去,凶手一定还会作案,这简直是不可宽恕的。

炎热的夏天跟阿夜,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作案人的身份,尽管还不知道他们作案的详细过程。那夫在脑子里暗暗理顺自己的思路:

第一、炎热的夏天已经反复强调她憎恨老女人,并且这个老女人在她的定义来说,就是28、9岁即将30的女人;而几名受害者均是这个年龄段的。

第二、阿夜被一个27岁的女人造成的强大的心理阴影,他有足够的理由报复。

第三、炎热的夏天整个晚上都没涉及一点提纲中的十个问题,在她明知道不提问后果的情况下,这一夜的话更像临别遗言。

第四、从作案时间来说,炎热的夏天跟阿夜无业,有充足的时间,而且她也举不出不在作案现场的证据。

第五、从作案现场来说,如果是炎热的夏天这样一个表面柔弱的女子先出面引诱住被害女性,再由阿夜从背后袭击,似乎就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反抗!

这五条推理如果都成立,炎热的夏天跟阿夜会是怎样的表面和善、内心邪恶的魔头啊!

监视器中,他们在地板上沉沉地睡去。

这或许是他们在一起最后的一个早晨了。想着,那夫去洗了把脸,顿时精神了许多,他觉得一切豁然开朗,真想立刻就打电话让宁队长签发拘捕令,但一想到炎热的夏天跟阿夜已经是笼中鸟,被抓是迟早的事儿,自己马上可以向大哥做一个交代,性命无忧,不禁松了口气,还是老宁多睡会儿吧。

正想着,手机来了一条新信息,是私立医院的小护士发来的:

“大哥女人的身体出现异样,最近一两天有可能早产。”

那夫心里一沉,宁队长的电话这时也突然打过来:“赶紧来市立医院后门,还是昨天带你来的位置,赶紧!”

“啊?出什么事儿了?”那夫吃了一惊,摸不着头脑。“阿夜跟炎热的夏天怎么办?”

“我的人马上就到,交给他们监视,你赶紧过来,一分钟都不要耽误!”宁队长的声音很细微,却异常紧急。

“到底怎么了?喂……喂……”

电话莫名地中断。

一丝不祥的预感,让那夫原本灿烂的心情一瞬间降至冰点,做事一向沉稳的宁队长为什么那么焦虑?!

15分钟后。

那夫赶到医院后院的小门旁,敲了敲,那张满是褶子的老脸再次露出来!

“宁……宁队长让我来的。”那夫突然发现,那脸虽然无比苍老,留着眼屎的眼眶中却有一种很歹毒的目光!

老人没有说话,几分钟后,宁队长出来,将那夫领进去;穿过停尸房的时候,那夫发现尸体的数量明显减少了几具。

这次没有浸泡着变态婴儿的大瓶子,但中心手术台上依然有一具全裸的女性身体,完全陌生,但那布满全身的清晰的伤痕,大大加剧了那夫心中的不安。

k博士从电脑中调出几张难以看懂的图表与数据队列,声音依旧沙哑:“我再简单地重复一下。根据实验室的大量数据分析已经可以初步证明,在所有数据都没有问题的前提下,这次系列袭击女性致死致伤的案件,是猫所为!”

“什么?!”那夫吃惊地脱口而出。

“呵呵,”k博士傻傻乐了一下,“看这具女性的身体,昨晚刚刚送来的,身体上这些伤口跟以前的几乎相同,伤口处给我们提供了大量新鲜的dna样本进行化验,结果跟前面几个女人身上提取的差不多。推走吧。”

“她也死了?”那夫眼看着两个全身白衣的人将人体从身边推走。

“没有,”k博士继续笑着说,“全身麻醉一下而已,医院都这么干,有什么好意外的,人体试验嘛,嘿嘿。”

“猫干的?这不太可能吧?”那夫迷茫地望着宁队长,“就我们家里养的猫?它能扑倒一个女人?”

“你吃早饭了么?”k博士突然问那夫。

“没有,这么早……”那夫纳闷地回答。

“那就好。”k博士刷拉一下拉开试验桌旁边的一个冰柜。

那夫一看顿时连声干呕起来,宁队长见过无数的尸体,却也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冰柜中并排放着8具猫的尸体!

普通的大小,除了两个单独的猫头搁在一边,所有的尸体都没有头颅;尽管冻僵了,但每一具都血浆淋漓,躯体扭曲得不成样子;很多地方的皮毛像被用手硬硬地撕落,露出白色露骨的皮肤,渗着恶心的血点;三具猫体的肚子已经完全撕裂,还有零散的内脏挂在肚皮上;另外,还有5个煞白的眼球整齐地码在角落里。

“习惯就好了,”k博士依然满脸微笑着,“感谢宁队长的手下如此敬业,给我们收集来这些猫的尸体。”

那夫表情复杂地瞥了一眼宁队长;宁队长也还了一个无辜的眼神。

“它们都死于最近半个月,除了一只是被车碾死,其他的应该都是人为杀死的。”k博士将冰柜推走,又调出一组图表,“我们从这些猫身上成功提取到一些具有控制功能的基因,得到足够的dna样本,这个发现很惊人,dna样本与几个受害人伤口处的样本吻合度超过95%。”

“根据对尸体伤痕的受力分析与经验判断,这些伤痕,应该是猫自己抓上去的,而非人为。所以,我们得出结论,是猫干的!”说着,k博士调出几幅受害者尸体的局部放大照片,“而且,很明显,单单凭借抓痕,并不足以将控制基因完全注射到被害者的体内。”

k博士说着,再次拖出装着猫尸体的冰柜,那夫与宁队长一看到那些异常支离破碎的死猫,立刻又干呕起来。

“你们好了么?”k博士相当无奈地看着他们俩,然后他随手从冰柜中拿起一个猫头,接着又放下,顺便喃喃地嘀咕:“算了,这个黄猫的脑袋已经被踩扁了。”说着,他拿起另外一个黑色的猫头,用带着手套的左手掰开猫的上嘴唇,然后冲着那夫:“你看这只猫的这上下四颗犬齿。”

那夫急忙乱摇着脑袋,宁队长也随着摇起来。

“都不想看看?那好吧,真有这么恶心么?”k博士直勾勾地盯着手中的猫头自言自语地啰嗦了两句,然后放下,将冰柜关闭,接着说:

“我们发现了一个相当惊人的问题,这些野猫的口腔中都有不同程度的溃疡与伤口,也就是说它们一旦咬上人,就立刻能向人体内输送——我们大胆地猜测,可能是含有控制基因的血细胞物质!一旦被这种猫咬上,将肯定不仅仅是昏迷那么简单;而这些猫身上为什么会含有这种可怕的控制基因,我们至今还没有得出结论。”

“怎么可能?”那夫头脑有些混乱,他语无伦次地冷笑道,“你的意思是说,猫强奸了人?那猫又是怎么死的?难道是轮奸,然后畏罪自杀?呵呵……”

“如果这些猫都受过专门训练呢?”宁队长打断了他,“我跟k博士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因为拿不准,所以才如此着急叫你来。你想想看,假如这些猫是被专业训练过的,可以主动攻击人,它们首先被放出来,主动攻击一个单独行走的女人,直到那女人昏迷,这个时候,猫的主人再出来实施强奸……”

“或者,猫的主人只为了袭击女人,而强奸仅仅是巧合或者压根只是假象,因为从来没提取到男人的精液!”那夫突然想起了炎热的夏天与阿夜,想起了自己关于他们作案过程的猜测的最后一条,这两个柔弱的人如果要作案,一定需要帮手!

假如猫就是帮凶……

9月25日大概是正午的时候

连续巨大而急促的哐哐踹门声将我与炎热的夏天吵醒。

我们睡眼迷蒙,发现彼此都躺在地板上,身体靠在一起,但衣服完好;酒精残留在体内,头痛欲裂;阳光已经晒暖大半个房间,又是一个艳阳天。

可是,是谁这么粗暴地砸门呢?

“我去开门。”炎热的夏天懒洋洋地说,晃晃地站起身,歪歪扭扭地边走边说,“谁啊这是?”

“啊!————”

炎热的夏天陡然地一声惊叫,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几个一身黑衣的家伙已经突然冲到我的面前,他们不由分说,拳头与皮鞋像暴风雨般把我打烂在地,我觉得自己的身体顿时像个沙袋一样被人随意地蹂躏、践踏!

恍惚中,有个女声在惊叫,在哀求,她哭诉着:“唐璜,唐璜,求你了,住手!呜呜呜……唐璜,住手啊!呜呜呜……我给你跪下了……”

我无力还击,也无力躲闪,任由拳脚落在身体的每个部位,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紧自己的脑袋,缩紧自己的躯体。

拳脚似乎停了下来。

一盆凉水猛然从头浇下。

我觉得意识突然清醒了一下,紧接着全身的剧烈疼痛,让我差点昏厥过去。

有一只手狠狠揪住头发,把我的头提起来,耳边炎热的夏天依然在苦苦地哭求:“唐璜,唐璜,求你了,呜呜呜……”

“你叫……喂,醒醒,别他妈装死……”

啪!一记重重的耳光扇在我的脸上。

“看着我,跟你说话呢,看着我,能看清我吗?”一只手恶狠狠地揪着我的头发摇来摇去,然后他喊道,“再泼一盆!”

哗——又一盆凉水迎头浇下。

那双手再次揪住头发将我的脑袋提起来。我努力睁大眼睛,但浑身剧烈的疼痛刺激着意识,眼前恍惚,只觉得隐约似乎有个穿一身正经西服的男人蹲在我的面前,正揪着我的头发。

“能看清我吧?你叫阿夜,是吧……我叫唐——璜,这个名字你该知道吧?”那个恶狠狠的声音字字分明地吐在我脸上,“很明确地告诉你,我不会杀你,只想让你知道,我身边不缺女人,但我最讨厌别人动我的女人,炎热的夏天是我的老婆,我的!”

只觉得头被重重扔在地板上,一声轰然的巨响之后,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夫突然想起了炎热的夏天与阿夜,他想起了关于炎热的夏天作案过程的猜测的最后一条,这两个看似柔弱的人如果要作案,一定需要帮手!假如猫就是帮凶……

“有道理。”宁队长微微一笑,“没白叫你来。”

“先别着急笑,事情恐怕还不仅仅这么简单!”k博士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们,“我说过,在死亡的女人染色体中发现的含有猫类dna组织的细胞并不稳定,这些细胞在一定环境中表现得很温和,但在某些特定环境中却异常激烈。”

“什么?我不太明白。”那夫说。

“看段简单的录像!”k博士对照录像的画面解说道,“这是我们实验室做的试验:我们把从死猫身体上提取到的dna物质与血细胞,分别做了四组试验。

“首先,将dna物质注入两只小白鼠的伤口中。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小白鼠开始出现昏迷的状况,身体发热,(屏幕中一个小白鼠一动不动地趴着,毫无反应)我们立刻注射了抗生素与消炎药,三天之后,小白鼠依然没有清醒,并且伤口没有一点愈合的迹象。

“接着,我们将血细胞组织再次注入其中一只小白鼠的血管,毫无反应。

“然后,这是两只与我们人类基因最接近的黑猩猩,将猫身上的dna物质注入它的伤口后,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它们也开始昏迷,同样,抗生素与消炎药毫无作用。”

“你们可真残忍!”那夫看着屏幕中黑猩猩躺在病床上,像死了一般,不禁多嘴。

“接下来,嘿嘿……”k博士诡秘地笑了一声。

那夫惊诧地发现,屏幕中的笼子里,一只黑猩猩发疯了一样横冲乱撞,张牙舞爪,磕得头破血流却似乎毫无疼痛感,它不时发出异常尖锐的叫声,那声音让那夫感觉到一种异常莫名的压抑!

“嘿嘿,”k博士居然颇为自豪地笑道,“这是我们将死猫身上的血细胞注入一只黑猩猩体内的结果。”

录像关闭。

那夫诧异地盯着k博士。宁队长似乎已经看第二遍了,却依然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k博士语速很快地解释道:“简单地说,这种含有猫类dna组织的控制基因,一旦与人类染色体发生‘嫁接作用’之后,产生的新细胞,在血液加速流动、新陈代谢加快的情况下,将不停地杀死其他没有‘嫁接’的基因细胞,同时大量复制自己!

“并且,这种控制基因最强大的功能,就是可以自己制造环境!这就是为什么被害女性的伤口很难愈合,因为这种基因需要伤口保持新鲜感,需要血液加速流动,需要创造这样一个大环境,它可以不停杀死负责止血的血小板。”

“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那夫突然问道。

“对,只分布在美洲中部和南部的吸血蝙蝠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有这种功能!”k博士点点头,“在它们咬开猎物比如人体的伤口后,唾液中会自动分泌出一种麻醉剂,可以防止血液凝固,由于被咬后血液不会凝固,有时血从伤口流出的时间可长达8小时,动物如果被咬上很多次,甚至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你的意思难道是,这些猫也是吸血鬼?”

“变异猫当然不是吸血鬼……”

“那它们是因为感染细菌病毒,还是自身变异?”

“不能确定……”k博士出人意料无奈地摇了摇头,“目前的人体样本太少,我们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而且我们也不能证明,这究竟是后天注入的细菌病毒,还是猫自身产生的极不稳定的变异。我很希望能得到一只活猫的标本做进一步试验,宁队长的手下送来的将近20只活的野猫,我们已经做过全面检查,但没有发现一只携带这种物质的。”

“这是我们目前最大的疑惑!”宁队长接过话来,“不知道这种猫是不是有专门的生存场地,是谁在幕后控制这一切,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这种猫一旦大量繁殖,对人类将是致命的威胁!”

“嗯,目前距离研究出可以防治的疫苗,还有相当长的路。”k博士补充道,“哦,对了,那个叫阿夜的裤子上的血迹已经化验过了,就是这种猫的,但从他腿部的抓痕跟咬痕中提取到的物质来说,却只是一般的野猫造成的。”

“莫非秘密基地就在猫石公园内?”那夫似乎还不能完全相信他所听到的一切,喃喃自语。

“很有这个可能,但公园我们已经仔细搜查过了,没找到线索,除非有秘密的入口!”宁队长肯定地说,“我们现在必须密切监视他们两个人的行动,但一定保证不能打草惊蛇,要让他们自己暴露狐狸尾巴!”

“可是……可是昨晚这起案件是怎么回事儿呢?我明明看着他们俩一夜没出门。”那夫接着问。

“很简单,就以他们俩的智商与学历,想研制出这样的病毒根本不可能,这肯定是一个团伙!一个非常邪恶的团伙,他们俩仅仅是其中的苦力,也许核心人物们还根本没有露面呢!”宁队长相当有自信地说。

临近中午的时候。

那夫接到一个电话,是记录员索索打来的,说他家的玻璃不知被谁打碎了,让他赶紧回去。

那夫走后没多久,宁队长也接到了紧急电话。

“阿夜被炎热的夏天的男朋友唐璜跟手下打了!”警员颇为紧张地说着。

“什么?”宁队长心里一惊。

“唐璜带着几个看上去像黑社会小哥的家伙,把阿夜一顿胖揍,看样揍得不轻,不过应该还活着。”

“怎么会这样?”宁队长暗暗焦急,在最不该发生状况的时候居然出了这么档子事儿。

“我们是不是该派人过去检查现场?”

“赶紧把他们叫回来!我这就过去,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能暴露自己!”宁队长的表情一下子呆住了。

与此同时,那夫回到家,当他看着自己家里满眼的碎玻璃,窗外的大风滚滚吹进屋里,窗帘被撕扯得几乎破碎,心中不免再次沉痛得难以自救。

地板上还是一个信封,不用想,里面肯定是“2”。尽管还有50多个小时才到期限,但随着女人有可能早产,大哥的忍耐却似乎提前到了极限,死亡,如此迫切地抚摸一个人时,到底是一种什么滋味?

那夫感慨万千,却连一个合适的词儿都找不出来。

现在恐怕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要么硬着头皮把k博士那堆连自己都还半信半疑的理论跟大哥说明,侥幸再赌一次,可眼看孩子就要出世了,大哥哪能有心情听进去?要么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宁队长,寻求警方保护,可在这最关键的时刻,自己怎么可能天天躲在屋子里?而且大哥的眼线到处都是,他想杀的人,还没有失手过。

绝望的同时,那夫突然发现,自己最心爱的猫——小哀,失踪了。

9月25日醒来,不知道几点

睁开眼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全身像针扎般剧痛难忍,但所有流血的伤口都涂了紫药水。

我略微地抬了下头,看床单完全是新换的,地板干净得一尘不染,屋子里所有的摆设都整整齐齐,于是连续呼叫了几声炎热的夏天,却没有一点应答。

想起身,肉体却疼痛得几乎动弹不得。左右摇摆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枕旁放着一张纸,是炎热的夏天留给我的信,纸仿佛被刚刚被水打湿一般——

亲爱的夜:

等你醒来时,如果没看到我,请不要惊慌。我去找唐璜了。

很抱歉,让你脆弱的身体遭受如此严重的打击,我心痛得难以言表。没有把你送到医院,因为我不能再次把你推回到警察的手中,只希望他们不要来打扰你。

眼前这一切都是贪婪造成的,我不该既想拥有金钱,又想占有你。贪心早晚会让自己付出最惨痛的代价,但没想到这报复来得如此之快,并且牺牲的居然是你。

我终于明白,自己只是个彻头彻尾的坏女人,无论怎样,都不能减缓自己无休的欲望,无论怎样,都会给身边最亲的人带来伤害。伤害了别人,我一点都不心痛,但伤害了你,我不知道自杀能不能作为忏悔博得上帝的宽恕。

可现在还不是死的时候,我不能这样丢弃下你,一个人逃避到另外一个世界,如果那样的话,化成鬼魂看着你一个人孤零零的,也会痛不欲生。

我必须回到唐璜身边,无论他是打是骂还是怎样折磨都好,我现在要回到他的身边,确保他不会再次伤害到你,想来想去,这大概是我唯一可以为心爱的人所做的一点牺牲,我真是无地自容,再也没有颜面见你。

宝贝,以后好好地照顾自己,想到再也不能守候在你身旁,泪水就怎么都止不住。可我不得不选择一个人孤单着直到死亡,这是自作自受。我又给你做了你最喜欢吃的饭团,做了很多很多,希望它们在你醒来的时候还不要冷掉。

宝贝,一定要答应我,别来找我,你斗不过唐璜,我也只是他的棋子,任由他摆布,即使有你依然改变不了,到今天才明白这个道理,真让人绝望。一定要赶紧忘记我,离开这个城市吧,离开这个已经腐烂的城市,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时间会让你忘记一切,找个好女孩!

就这样吧,千言万语,我说不出口,写不出来。不知道昨天一夜的讲述你还记得多少,只想你明白,我对你的爱有多深,尽管现在一切都搞砸了。

如果真的有来生,只希望18岁那个青涩的夏天,是你第一次在楼道里吻了我,是你在飘雪的冬天围上我的围巾,是你得到我的第一次,我一定保证,即使再痛我都会忍着不哭!

刚刚偷偷吻了你,希望这个我们的初吻能在你醒来的时候,还有浓浓的回味。

忘记我吧。

永别!

这封不长的信,我颤抖地拿着仅仅看了一遍,那短短的几分钟,却仿佛一生都耗尽一样漫长。

之后,我将还湿乎乎的信纸小心翼翼地放在枕边,努力地吹干,然后伸手将床头柜上的像框捧进手中,照片上,我与炎热的夏天并排坐在躺椅上,她靠拢着我的肩膀。

看着那也许再也不会出现的笑容,我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簌簌地滚落下来。

那夫没有什么时间独自悲伤。

他很快就接到宁队长的电话,在侦探所记录员索索及时赶来帮忙收拾家之后,他立刻赶回监控室。

整整一个下午,那夫与宁队长在监视器前注视着炎热的夏天的一举一动,仔细分析她做一切的动机,同时,派出一组人马去跟踪唐璜,却毫无收获。炎热的夏天好像一个熟练的家庭主妇,先给阿夜涂药水,然后收拾屋子,打扫卫生,归置每一样东西,接着做饭,留下一张信纸走的时候,已是黄昏。

“你说,炎热的夏天为什么不把阿夜送到医院呢?”宁队长挠着头问那夫,这家伙毫无反应,那夫此刻心中除了死亡二字,什么都容不下。

“肯定有鬼!”宁队长太专注了,一点都没发现那夫的反常,“我留着看阿夜接下来的举动吧,你去跟踪炎热的夏天,有事电话联系。”

那夫木讷地点点头,走出门,远远地跟着炎热的夏天。

前面,炎热的夏天不紧不慢地走着,沿一条笔直的路一直向下,直到尽头才拐了个弯儿,又沿着一条路似乎漫无目的地走起来,期间打了好几个电话,说什么却听不见。她很快就在猫石公园大门对面的马路边站定,焦急地注视着来往车辆。

天色渐暗,每过一秒,都仿佛失去一点希望。

那夫远远地靠在一堵墙边,他总有种莫名的错觉,现在根本不是在跟踪别人,而是有人在尾随自己;脖子后一阵阵冷汗直冒,那夫时刻担心大哥的手下会突然开上一枪,或者捅上一刀,但在宁队长面前,他又实在不敢声张,毕竟自己的老妈还在这个城市里。

点着一支烟,那夫硬了硬脖子,心里暗暗地骂自己,活了将近30年,这是头一次如此窝囊。

大约5分钟后,一辆黑色加长轿车停在炎热的夏天身边,车门一开,下来几个黑色西服的汉子,一人拉开车后座的门,又一个西服男子下来,离得很远,看不清楚长什么样子。

只见西服男人跟身边手下说了几句,然后跟炎热的夏天过马路。那夫急忙跟了上去,路过停靠在街边的黑色轿车时,那夫匆匆瞟了里面的几个保镖式的人物,然后拿起手机低声地告诉宁队长:

“猫石公园侧门外,黑色加长轿车,五男。”

过马路,进入公园,天已经完全黑掉。

昏黄的路灯布开一条长线,在眼前拐着弯,那夫小心翼翼地与前面行走的两人保持着刚好的距离,同时又时刻警惕着背后是否有动静,夜幕下跟随着两人朝一条小路拐去,公园寂静如墓地,只有炎热的夏天的高跟鞋一下一下与石子路摩擦出嗒嗒的响声。

那夫的心脏剧烈跳动着,连自己也不明白,这究竟是因为紧张、惊恐还是兴奋。

没用太久,在一个路灯下的长椅边,两人停住脚步,西服男子与炎热的夏天并排着坐下。那夫急忙躲进路旁的小树林,靠在一颗宽阔的树干上,心里暗暗纳闷:他们为什么停在这么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呢?难道自己暴露了?

被跟踪的两人压根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们似乎在争论着什么,说到激动处还要加上动作比划,期间,西服男子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炎热的夏天肩上,通过对男子脸型地仔细辨认,那夫觉得,似乎很像唐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夫感到焦躁不安,他十分后悔当初没在炎热的夏天身上安装窃听器,现在压根不知道那边两人在说着什么;而一天没正经吃饭,让他现在饥肠辘辘,大口咽着唾液,直出虚汗,冷风吹过,不住地打着冷战。

正在那夫百无聊赖的时候,炎热的夏天像是被激怒了一般,噌地站起身,一把甩掉身上的西服,扭头朝前大步走去,那男子捡起衣服,快步跟了上去。那夫急忙起身,在树林中紧紧加快了跟随的脚步,大大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那男子追上并揪住炎热的夏天,似乎要解释什么,两人大声地相互叫喊,那夫隐约听得,他们在争论什么信任不信任,忠诚不忠诚的问题,那男人突然甩手给了炎热的夏天一记重重的耳光,重重地骂了一句:

“你这个婊子,别不识抬举!”

炎热的夏天再度转身,这次她直接冲了出去,高跟鞋在地面上来回劈里啪啦作响,仿佛疾驰的马蹄,那男子急忙就追,那夫暗暗一惊:没想到炎热的夏天穿着高跟鞋居然能跑这么快!

然而,接下来突然发生的一幕,却是谁都意料不到的——

就在那男子几乎追上炎热的夏天的同时,他们身后的树林里突然蹦出一个赤身裸体的家伙,裸体人直接骑上西服男子的后背,只听见咔嚓一声,那裸体人直接跳在地上,抗起炎热的夏天,低身飞蹿出去,一头撞进树林,与此同时,西服男子像一截被砍断的木桩一样,直挺挺地轰然倒地。

这一切不过几十秒的一瞬,在那夫还没反应过来时,裸体人与炎热的夏天早已不知去向。

那夫急忙从树林里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冲到那倒地的男子身边,一大滩新鲜血迹将整个尸体浸泡,他慌乱地将尸体翻了个身,西服男子的整张脸已经被浸涂得血红!

那夫愣愣地盯着那些血迹站了半天,之后他拿出手机,语无伦次地说道:

“唐……唐璜……被咬断了喉咙……”

9月26日凌晨

如果不是饥饿催使我起身,或许我还以为自己压根动弹不了。

差不多将近30个小时没吃一点东西,实在饿得难以承受,我放下相框,努力地支撑起身体,尽管疼痛异常,但腿脚似乎都没有骨折。

吃着炎热的夏天留下的食物,饭团冰凉,哽在喉咙,每次咽下都艰难得仿佛正在吞食自己的血肉,信中的字字句句仿佛针扎般一点一点再次浮现于心中,泪水不知不觉地沿着面颊滚落,滴在饭桌旁。我努力想把眼前的饭团当成过去所有的回忆,全部吞下,却发现这根本是妄想,吃了不过两个半之后,就再也咽不下去。

起身喝了口水,继续回到床上,窗外寂静,暗淡的光遮入房间。我几度拿起手机,甚至编写好一条很长的短信,最终还是强迫自己,一字一字地删除干净,我悲伤地告诫自己:无论怎样,都不能给炎热的夏天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不知道已经几点的时候,差不多在半睡半醒之间,我的手机突然响起,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喂?”猛然惊醒间,我异常忐忑地接听。

“年轻人……”

手机中一片嘈杂的声响,但这三个字,还是异常意外地传进我的耳膜:是那个老女人的声音!

“你还好吗?嘿嘿。”那个老女人阴险地笑道。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我吃惊地问。

“这个号码已经三年没有换过,恐怕知道的人也不少吧,嘿嘿……”这个沙哑的苍老女声混杂在巨大的嘈乱声响中,我竭尽全力集中精神地听,也只能听清个大概。

“为什么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

“我发现你已经快两天没有出家门了!”老女人仿佛很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吗?”

“什么?!”听到这话,我立刻从床上跳下来,直扑到窗边,四处张望,“你在哪儿?你在我家附近?”

“别紧张,孩子,不是只有一个人关心你,也不是只有一拨人在监视你。”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急切地问道。

“从现在开始,你不要说话,只需要听我说就可以了,明白吗?”那老女人突然命令式的对我说。

“好。”我应答道。

“不知道你对过去几天发生的事情还记得多少,但我要你明白,那些事情发生就发生了,今天你被警察监视的这个地步,我们也很遗憾,但你一定要记得,不要把你看到的事情泄露给警察,什么都不要说,这对你、对我,对莎琳娜,对很多人,都有好处……”

“什么?她还好吗?”我还是忍不住打断了她。

“你要知道,从现在开始,一切都结束了,什么都不会再发生了,”老女人继续说着我难以理解的话语,“不要再来找我,不要再回到公园,就当一切都没发生!”

“什么?!”我依旧纳闷,刚要继续问话,却直接被打断。

“你只需要记住一点,凡是活着的人,一切都会好!”老女人说了这样一句谜语式的答案,“一定要记住,只要还能活着的人,一切都会好起来,嘿嘿嘿嘿……”

嘟嘟嘟……短线声随之而来!

“喂?喂?”我大喊了两声,已毫无回应。

“凡是活着的人,一切都会好!”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个老女人又是从哪儿得到我的手机号码的?难道她真是莎琳娜的妈妈?

望着窗外一片黑蒙蒙的天,突然想起曾经一直在心中的那个妩媚妖艳的女人,此时她在我脑海中的模样已经模糊成一团氤氲,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庆幸,这个老女人又再次搅乱我的生活,看来,我的生活,还远远没到糟糕透顶的地步。

猫石公园。唐璜被杀处。

宁队长在接到那夫电话后,带着所有手下火速赶来,顺便将黑色加长轿车里的五个男人先弄到警察局。

刑侦队与法医迅速将唐璜被杀现场包围起来,拍照、提取现场痕迹,然后就是保护现场,等待k博士到来。期间,那夫尽量详细地描述了他所看见的一切始末。听完之后,宁队长深深地沉思着,不明所以。

人群一闪。

k博士边走向尸体边朝宁队长解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从山洞赶来,路程有点远,嘿嘿。”

一看到尸体,k博士情不自禁地惊叹了一声:“精彩!干得真漂亮!”

说着,他蹲下,戴上白色塑料手套,拿一块医用纱布简单擦拭了唐璜脖子处的大量血迹,放进密封袋中递给助手说:赶紧拿去化验。然后,他拿起手电照向地上的那张脸——

唐璜张着大嘴,整个面部沾染的血迹已快干涸,大小不一的血块、血丝贴满面颊与额头,双眼的眼白已被鲜血完全浸成暗红色,他直挺挺地躺着,身体完全没有一点扭曲与疼痛挣扎的痕迹。

“真是精彩,绝对罕见的手法!”k博士指着死者的喉部说,双眼闪烁着异常兴奋的光,“你看看这个缺口,绝对是职业杀手的风范,干脆利索,没有一点多余的痕迹,再看看死者的眼神,只有空荡荡的平淡,这足以证明凶手是在多么迅速的瞬间,结束了一条生命,死亡根本没有传递到脑神经之中!”

“打包带回实验室。”k博士最后说。

这时,宁队长接到一个电话,说那五个男人的审讯已经完成,口供一致,确认死者就是唐璜,唐璜要跟炎热的夏天去公园里散散步,让他们原地待命,仅此而已。

市立医院地下秘密实验室。

唐璜的尸体在提取完有效样本后,已经被完全清洗,放在中心手术台上,由于大量失血,全身皮肤白得像用盐酸浸泡过一般。

k博士用放大镜仔细观察喉咙处被咬的痕迹,然后指点着说:“你看这里,还有这里,很明显能看出,这应该是犬齿结构造成的裂痕,它比人的虎牙要大,应该可以下结论,是大型猫科或者犬科动物所为。”

“你真的确定是个赤裸的人?”宁队长突然看着那夫问道。

那夫一下被问得心里发毛,他再度仔细回忆当时现场的一切,然后才若有所思地说:“如果没看错的话,是人!”

“什么叫如果没看错,确定,还是不确定?!”宁队长紧紧相逼。

“我觉得,应该是人!”

“那是男人还是女人?”

“我没有看清楚。”那夫支吾道。

“没看清你就敢说?”宁队长相当鄙夷地质问道,“人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情?”

“还是让数据来说话吧!”k博士打断他们,他指着手中的一张纸说,“刚刚完成了最基本的dna分析,已经得到足以让我们兴奋的消息,提取的血液里检测出有异物的唾液,正在尝试分离。”

“数据是什么?”那夫问。

“数据还没有呢,”k博士嘿嘿笑了一下,“我是说你们俩吵也没用,还是等数据说话吧,我觉得这案子越来越好玩了。”

这时,宁队长突然一拍脑门:“坏了!行动的时候担心人手不够,人全带了出来,把阿夜给忘了。”

再回到监控室。

监视器下,阿夜已经躺在床上沉沉地睡去。

调出刚才的录像带,慢慢看回放,阿夜这小子居然可以起来吃饭,吃得不多,又睡觉,快进再快进,依然在睡觉,突然,画面定格,“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个警员说道,“手机跟踪记录显示,是一个他以前从没接到的陌生号码。”

“谁打的?说什么了?”听完阿夜支支吾吾地几句对白之后,宁队长一瞪眼。

“还不知道,通话环境相当糟糕,那个打电话的声音几乎完全被吞掉,我们也是刚刚拿到声音素材,正在做后期处理!”

“效率!效率!”宁队长一拍桌子,今天晚上的事情,让他异常恼火,距离领导定死的破案期限迫在眉睫,一晚上短短几个小时之内,嫌疑人一个死亡,一个失踪,剩下一个还差点忘了,不知道他都干了些什么。

“抓还是不抓?要不先把阿夜抓起来,用点……”那夫顿了一下,没有说明,然后他接着说,“应该可以审出些线索,给接下来的行动提供方向。”

“现在抓有什么用?!抓了万一得不到线索,我们连路都没了!”宁队长十分没好气地当面指着那夫骂起来,“你脑子还是多用在正地方吧,别老想那些歪门邪道……”

快天亮的时候,那夫憋了满肚子气回家小憩一会儿。好在他跟宁队长是老交情,知道那人驴脾气,也没太往心里去。

打开门,记录员索索正睡在客厅的沙发,似乎是个很甜的梦,桌上的纸条写道:

“玻璃都已安好,屋子简单收拾过了,有些东西不知道摆在哪里,就没动。但是很不幸,小哀还没有找到。”

那夫看着索索,这个女孩,已经在自己身边有一段时间,她为什么喜欢这份既枯燥又无聊的工作呢,难道是因为我?心中不免泛起一阵波澜,但思路很快又回到案子中,他突然想起,自己应该抓紧时间去看看大哥女人的状况了。

9月26日 8:30

一早醒来,身体再次干裂似的疼痛,但已不像昨晚那般难以忍受。

香烟、咖啡还有洗发水都用完了。必须要进行一次大采购。不得不出门。

路边卡式电话亭,我犹豫了好几个来回,终于在路过第三个时,拨通了炎热的夏天的电话,响了半天,无人接听。或许她正在洗澡?这个时间也有可能。我这样安慰自己,在电话亭边坐着等了好一会儿,怕她打回来,但是毫无音讯。

事情这样一点都不好玩。我心中越发焦虑地胡思乱想,强迫症再度发作,边走边用手机连续播了好几遍,没有占线,没有故意挂断,手机仿佛已经与它的主人远远分离在两个世界。这让我感到一丝不安,炎热的夏天从来没故意不接过任何电话,尤其是我的。难道她出了什么危险?

阳光下,大脑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可笑:

“那依然是别人的女人,不是你的,过去不是,现在也不是。她不过跟你在一个房间里讲述了一夜,你就如此惊慌?你们没有接吻,没有上床,你们仅仅是朋友,仅此而已,说不定她跟唐璜经过一夜的长谈早已和解,现在刚刚激情完正要沉沉地睡去……”

另外一个声音马上驳斥了这种荒谬的想法:

“炎热的夏天因你而重回虎口,她做得一切都将为了你,你无法想像,她将受到怎样的摧残与煎熬,她是爱你的,信中字字句句传递着不可重复的爱情,那些语言已经烙印在你的心底,不要逃避,要拯救,要拯救出炎热的夏天,让她回到你的身边,只有你才能让她幸福……”

我第一次感到如此痛苦地挣扎,不得不随便地坐在路边,双眼紧紧盯着手机,我如此渴望炎热的夏天能打来一个电话,哪怕只是发条短信来,不用多说,只说明她一切都好,我就心满意足。

这种时刻想着人的牵挂,不知道是不是叫作爱情,因为对于我来说,自己的爱情,早已死了。

再度站起身的时候,我无意间瞟到身后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人,那绝对是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走了几步,我警觉地故意将钱包掉在地上,让里面的东西撒出来,在蹲下来回捡的时候,那男人急忙不自然地转身,我再度瞟了他几眼,却怎么都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是的,我被人跟踪了。他似乎也发觉自己身份暴露,有意地拉开一点距离,但仍紧跟不放。

我努力地回忆着昨天冲进家门的那些面孔,非常模糊,想不清楚,但直觉告诉我,如果真的还是唐璜的手下,他们完全不必那么麻烦,直接冲进我家想干什么都行,多么简单的事情。

“那该是谁?”我将自己最近遇见的人物统统过滤了一遍,不像警察局的宁队长那么魁梧,没有侦探所那夫的胡子,在公园中所有的奇遇都是女人,“不是只有一个人关心你,也不是只有一拨人在监视你”,老女人的话语,突然回荡在我的脑海中,他究竟是谁?究竟为什么要监视我?难道是老女人不放心我?难道是我无意间发现了她的什么秘密?

在一个十字路口,我突然向右转弯,快速走进一家小的超市。

我躲藏在一个冰柜的旁边,假装挑选东西,从缝隙里刚好有个能看到外面的角度,那个跟踪的男子快步右转过来,茫然地左右张望,他显然极度不情愿跟丢目标。

那张年轻甚至有点稚嫩的面孔,肯定在哪里见过,而且肯定就是最近几天的事情,可究竟在哪儿呢?

(9月26日 12:00,距离那夫被大哥杀掉的期限,只剩下34小时。)

那夫被手机吵醒时,才发现自己洗完澡后居然不知不觉睡了将近6个小时。他捧着昏沉的脑袋,心里后悔莫及,再没有几个小时自己就将长眠不醒,这种关键时刻怎么能睡觉!

宁队长再次紧急召唤他去刑侦大队,似乎又出了意想不到的状况。这一系列的案子真是相当棘手,毫无线索,毫无头绪,完全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而且全是意外。

索索早已很乖地做好午饭,等在那里,那夫于心不忍,努力地扒了几口,慌忙出门,临走前,他特意嘱咐索索,一定要努力找小哀,如果有来信,一定要尽快通知自己。

刑侦大队。

宁队长正把一个年轻警员骂得狗血喷头,谁也不敢劝阻。

那夫心里冷笑着。

原来今天上午负责监视阿夜的警员,在跟踪时被阿夜走脱,宁队长急忙派人去找,慌乱间却忘记布置确切的任务,结果,这个年轻的家伙直接把阿夜抓了回来。

冷笑过后,那夫与宁队长心中同样艰难地挣扎:这下糟了,被阿夜发现行踪,接下来的戏怎么唱?要彻底摊牌吗?现在阿夜已经是唯一的线索了,一旦这条线再被切断,那可真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k博士的完整化验结果已经传来,结果再次让所有人意外又不意外。成功分离出唾液组织,与先前掌握的变异猫的dna序列吻合度又高得惊人,但这直接验证了对于尸体脖颈咬痕的证据推测。

宁队长再次用极度不信任的眼光盯着那夫,这让那夫异常地不满。他们两人一言不发,不停抽着烟,一根接一根,烟雾很快弥漫了整间屋子。

那夫脑海里再度重复着昨晚的事情,他强迫自己定格每一幅画面,但实在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就是一个光滑的背影刷地窜出来,难道不是裸体,只是衣服的闪光?动物之说是绝对不可能的,从体型上绝对不像动物,它趴低身子用四肢飞奔可能只是错觉吧,毕竟抗着一个人跑肯定要努力降低重心。

宁队长则仔细回忆着唐璜脖子处的咬痕,这实在不像人一下子能干出来的,但从现场分析来说,作案者的主要目的应该是抢人!如果真的是动物,它会有那么高的智商吗?就算真的训练有素,真的很难想像一只猫科动物能在几十秒内干净利索地处理完所有事情,而且没留下任何痕迹。

想来想去,似乎唯一的可能就是:那夫在撒谎!

宁队长深深吐出一口烟,打量眼前这个合作多年的搭档。以他见过的世面,即使再惨烈的场面,也不应该出现因为过度惊吓而记忆错乱的状况,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在故意撒谎。可真要是这样,他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他竟然也跟这案子幕后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难道这牵扯到黑社会的利益?那夫的确跟黑社会有密切的联系,他的太多情报都是通过那里获得的,难道……

想到这里,宁队长暗暗打定了主意。

另一方面。

对阿夜的审讯异常不顺利。

无论怎样问话,他都没有说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天黑了很久之后,宁队长对那夫说:“你回去休息吧,明天早来,我们再去找k博士做一次深度分析。”

那夫没有推托。

他出了门,急忙给索索打一个电话,得知没有任何信件之后,心中暗暗一惊。数字“1”这个时候应该到了吧。想到离自己见上帝只剩下差不多24小时,而且还不知道是怎样的死法,这实在是件异常糟心的事儿。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不能就这样放弃生存的希望。

那夫再次去了医院,希望能从大哥女人的身体上再发现蛛丝马迹,尽管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私立医院。

角落处安静的三楼某房间。黑帮分子的专用病房。

大哥的女人被悄悄安置在这里,特护病房,无人觉察。

那夫从线人护士那里得到近一段时间的病情数据资料复印件。女人从一天前开始,脉搏、心跳、血压都发生极不稳定的变化,这种状况已经出现过许多次,怀疑可能是早产,但似乎又不像,尤其在今天凌晨,也就是唐璜被杀差不多两个小时后,脉搏、心跳、血压等数据发生了一系列奇怪的变化,此后突然平稳下来,一切都正常了。

医生们其实早已束手无策,建议应该尽快转院,或者请特别的专家来诊断,但都被大哥严词拒绝,因为他害怕暴露,既怕警察知道也怕仇家知道。

隔着玻璃,那夫看着床上躺着的那个孕妇,一堆仪器围在四周,她安静地躺着,似乎毫无痛苦,却生不如死。那夫心中暗暗祈祷着自己的归宿千万别是这个样子。他小心地将数据复印件收好,根本看不懂,决定明天找个时机给k博士,如果那个疯狂的老头真能给出个良方救那女人一命,或许也能救自己一命。

可是,能活在这个世上的时间,真的可以用秒计算了。

那夫想着,离开医院,他想来想去,决定去探望一下许久没有见面的母亲,把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夜送给那个植物人的母亲,这或许是作为一个儿子,唯一能做的事情。

然而离开不过20多分钟后,宁队长的电话再次打进来!

9月26日晚

直到再次被抓时,我才明白,这次跟踪我的依然是警察。

在连续两次审讯都被我狡辩成功之后,天黑时,对我的最后一次审讯,是宁队长自己进行的。

我对他没有丝毫的好感,对他的问题也毫无兴趣。

“昨天晚上你半夜接过一个电话,对吧?”宁队长问道。

“昨天?”我吃了一惊。

“是的,既然你已经被抓,我也就没必要瞒你了,”宁队长说,“我们在你家按了监视器,我很想知道,是谁打的电话。”

“你们监听了我的电话,应该什么都听见了吧?”我觉得他这是在明知故问。

“你听听这个!”说着,宁队长随手拿出一个录音机,按下播放,在嘈杂的背景音中,除了我自己的问话部分,只断断续续地听见类似的几句,是个女人的声音:

“你还好吗?……这个号码已经三年没有换过,恐怕知道的人……不是只有一个人关心你……但我要你明白,那些事情发生就发生了……一切都会好!……”

录音结束。

宁队长有些渴望地盯着我:“说说吧。”

“哦,好吧,是一个许久不见的老朋友。”我撒谎道。

“老朋友?那为什么要半夜打给你?”宁队长纳闷道。

“或者,这么说,老情人?”我试图将谎话补圆。

“不能吧……”宁队长有些怀疑地看着我,“听那动静,可不像是个年轻的小姑娘。”

“啊……”我勉强地用一个尴尬的表情掩饰了一下,“你知道,潜规则不光娱乐圈里有,不光只有女人身上才发生,三年前的事儿,那时候我还很新……”

“哦。”宁队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听出他似乎确实还不知道电话的内容,我继续撒谎道:“她失眠了,所以找我聊聊,电话声音很清晰啊,怎么效果会是这样?”

“但愿你说的都是真的,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宁队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他离开拘留室前,扔给我一样东西,然后简单地说了句:“炎热的夏天失踪了,你看着办吧。”

看到炎热的夏天那双沾满血迹的黑色高跟鞋的一刹那,我彻底崩溃了。

炎热的夏天竟然彻底失踪了!

我的不详预感这么快就应验,这简直是灭顶的痛击。

我疯狂咆哮着冲向宁队长,被几个冲进来帮忙的人死死摁在地上,他们将我的手脚全部捆住,我拼死挣扎,声嘶力竭地呐喊,泪水从眼眶中喷泻而出,舌头与嘴唇全部咬破,鲜血染红了所有的牙齿,顺着嘴角不停滴落……

无奈之下,他们给我注射了大剂量的镇静剂。

(9月27日 0:00,距离那夫被大哥杀掉的期限,只剩下一天!)

挂掉宁队长的电话,那夫感到前所未有的惊慌,因为这次紧急召见的地点,竟然是私立医院!

匆忙赶到时,5、6辆大小警车以及各种警察、法医已经将那座隐秘的三层小楼团团围住。

那夫惴惴不安地上了三楼,一片杂乱的景象。走到房间,他一下瘫软在地上。

大哥女人的房间遭到严重的摧毁,所有玻璃被打得粉碎,玻璃碎片溅得满地满床都是。整个床单被大块大块的血迹涂得不堪入目,所有原本插在身体里的管子都被用异常残忍的手段拔出,横七竖八地堆在床上,耷拉到地上,甚至针头、胃管上都挂着血淋淋的肉皮。

大哥的女人根本不见踪迹。

宁队长神色凝重地朝那夫走来,口气异常坚硬地质问道:“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我不知道。”那夫脑子中一片混乱,他近乎崩溃地问着自己:“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才不到30分钟。怎么会这样!”

“你不知道谁知道?你不知道谁知道?……啊?你告诉我!”宁队长突然双手用力揪起那夫,将他摁在墙上,“你告诉我!这个地方要是你都不知道还能有谁知道?说!”

“大……大哥的……女人呢?”那夫哆嗦地看着那床,看着那床上的惨状。

“你还敢问我?”宁队长松开手,颤抖着点一支烟,用尽全身力气吸了一口。

那夫什么都说不出,他大口喘着气,双眼充满着惊恐的不安。

“女人失踪了。”宁队长在吐完所有的烟后,迟缓地说道。

“失……失踪?可她是个孕妇,足足有140斤。”

“难道你看不出来吗?难道你看不出来吗?这么惨的现场,你我这一辈子他妈的遇到过几次?”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那夫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谁报的案?”

宁队长一听这话,冷冷地用双眼将这个长着胡子的与自己共事多年的男人钉在墙上:“没有人报案,我派人跟踪了你。”

“什么?”那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在怀疑我?!”

“是的!我不但怀疑你,而且非常怀疑你,而且事实证明,我怀疑得完全正确!”宁队长再度咆哮,“那夫,我真不愿意相信,在我们这样缺少证据的时间,在我们共同面临这么艰难的一系列案件的时候,你居然一直向我隐瞒着这么大一个线索,这么重要的一个人物,你安得什么心?!”

“你……你……你怎么能怀疑我?!”那夫委屈地几乎哭出来,他不是哭别的,正是哭自己,在生命里最后的一点时间,自己绞尽脑汁想保护一个昏迷的女人,竭尽全力想破获一起案件,结果,女人不但被残忍地掠走,身边最要好的搭档,居然将自己当成了敌人!

“不用多说了!”宁队长沉重地叹一口气,“你可以走了,这个案子你不能再插手,走之前,去找我们的现场记录,他有很多问题需要问你,希望你能认真回答,同时,我希望你能看到咱俩这么多年的面子上,守口如瓶!”

还想再说什么,但那夫没得到任何机会,就被两个警员带走了。

9月27日清晨

天蒙蒙亮。

k博士赶到现场,他默默地听着宁队长的案件复述:

“从痕迹来说,凶手应该是沿着外墙爬上三楼的,这对于常人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但现场没有发现任何工具,而且三楼的外墙窗台很窄,凶手很难有足够的空间双手同时发力。我的意思是说,凶手要么是用单手,要么是用很小的武器打碎了玻璃,而从玻璃碎裂的痕迹分析,凶手极有可能是用手或者头撞破的玻璃。”

“这对于常人来说,不太现实。”k博士听到这里,忍不住一愣。

“是的!”宁队长点点头,“凶手的目的应该很明确,就为了抢人,他相当残忍地迅速拔掉所有障碍,选择出门离开,而不是跳窗,这说明凶手还是相当有理智的。”

“护士、医生都干吗去了?”k博士突然问。

“刚巧前楼有一个病人急救,值班医生都去帮忙,只留下一个小护士,那小护士听到连续的巨响后,吓坏了,躲在桌子下没敢出来。”宁队长颇为无奈地说。

“哦,哈哈!”k博士神经兮兮地笑道,“也是够吓人的。”

“走廊、楼梯上都留有明显的失踪女人身上滴下的血点,从床单上血迹分布来看,那女人应该出了不少血,但走廊、楼梯上的血点分布可以很明显看出,凶手虽然背负着一个140斤的重物,但行进的速度相当快!”

“你怀疑是两到三个人干的?”k博士问道。

“是的,我有这种考虑。”

“不太可能!”k博士嘿嘿一笑,“如果是两到三个人一起抬着,肯定会省力,但前进的速度不见得能快多少。”

“也许吧,”宁队长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凶手在一楼走错了方向,他再次毁坏了一扇锁着的玻璃门,失踪女人的衣服碎片还刮在残留的玻璃尖上。而最有价值的是,我们发现了非常清晰的脚印,而且是许多个。”

k博士跟随着宁队长来到一个相当明显的脚印旁,他俯下身,推了推眼镜,自己端详着这个脚印:“不大啊,都是这样的吗?”

“都是这样的!”

“应该是人的!”k博士好奇地眨了眨眼,“一个人的,像个女人,还不是怀孕那个胖女人的,孕妇不可能有这么细小的脚,难道是哪个护士的?”

“也不是。”宁队长补充道。

“把失踪女人的所有病历、档案资料给我,又有好事儿做了,嘿嘿……”k博士兴奋地扭了一下屁股。

天完全亮了之后,检查现场周围的所有草地,一个警员突然送来了一样非常奇怪的东西,宁队长将那东西掂量在手中,再次陷入了沉思,难道真是个女人?

一串银制的精致脚链。

9月27日

已经清醒。

只是因为被注射的镇静剂作用还有延滞,头脑、身体的反应都有点迟缓。

我躺在床上,一个夜晚就这样过去,却得到一个心碎的消息,炎热的夏天失踪了。

下午的时候,宁队长跟我进行了一次相当坦诚的对话。在得知炎热的夏天也是在猫石公园消失以及唐璜被杀的惨状之后,我决定跟警察合作,将所经历的事情尽可能地讲出来。

我说自己连续在每个夜晚闯入公园,是因为想找到那个引诱自己发生关系的女人,不能否认,那几次做爱妙不可言;之后,我遇见过一个全身赤裸的少女,几次遇见一个拿着死猫尸体的老女人,但是故意隐瞒了在遭到警察抓捕时被老女人带到一个奇怪的山洞,以及她除掉我心中孽障的过程,并把心中那个妩媚的女人一直引诱我进入公园的过程描摹成很简单的心理作用。

老女人在半夜电话中反复叮嘱我的不要告诉警察的话语,一次次地提醒着,让我每次说话都有些言不由衷,“活着的人一切都会好”,似乎还有一种隐含的意义,就是任何人都可以很不好地死去!

所以,我极大地隐瞒了所有听上去不可思议的事情,只是大致描述了少女与老女人的样子,将整个过程用尽量合理的语言描述出来,避免给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我所做的一切,仅仅是为了给自己换一个自由之身,好去寻觅炎热的夏天的下落。

不出意外,宁队长被这些情景惊得目瞪口呆。

在对话的最后,宁队长突然插话道:“那个幼儿园老师的死,对你到底有什么影响?”

“什么?你们怎么知道的这个?”我惊讶道。

“那夫跟我说的,他总有些手段知道些奇怪的事儿。”宁队长耸耸肩。

“不知道,真的说不清楚,”我摇摇头,“得知她的死,让我压抑得难受,于是去了公园,于是就有了接下来一连串的遭遇,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宁队长疑问地重复了一遍。

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宁队长很坦诚地继续道:“既然这些问题你都说了,也就不差电话的内容了吧?”

“电话?”我诧异道。

“是的,前天晚上你接到的那个神秘的电话,”宁队长点点头,“是老女人打来的吧?”

“呃……”

“我们的技术人员已经基本过滤掉杂音,虽然打进电话的人着实动了一番脑筋,但她没有伪装住自己真实的声音……”

“是的,是她打来的,”听到这里,我打断宁队长的话,看来隐瞒已经没有意义了。

“她的话,可有什么隐含的意义?”宁队长继续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会打电话给我,并且她居然知道我的手机号码!”

“莎琳娜还活着对吗?”

“什么?”我突然一惊。

“我的意思是说,莎琳娜还活在这个城市里,并且还很有可能活在这个老女人身边,对吗?”宁队长表情很奇怪地说。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她了!”我坦白道。

“那你对她的过去了解多少?”

“没有多少,我一向不喜欢探究别人的隐私与过去。”

“哪怕她是你的女人?”宁队长怀疑地问。

“对,哪怕她是我的女人。”我点点头,“我其实没有宽阔的胸怀,有些事知道得太多自己不见得可以承受,莎琳娜跟我时已经不是处女。”

“哦,”在提问即将结束的时候,宁队长很客套地说,“我很感激你能跟警方继续配合。”

而我,则说出了一句一直很艰难地憋在心中的话:“你能把你桌旁的东西送给我吗?”

宁队长看了一眼桌旁档案袋里那条银色脚链,很吃了一惊:“这个?”

“是的,”我诚恳地点点头,“如果没有看错,这是我买给炎热的夏天的。”

(9月27日 20:00,距离那夫被大哥杀掉的期限,只剩下最后4小时!)

那夫不知道自己这一天是怎样度过的。生命中从没有这样浑浑噩噩。

当黑夜再度降临的时候,他安详地坐在家中客厅里,放了一张自己最喜欢的音乐,反反复复只有一首歌,叫做《生命中最美丽的一天》。

沉浸其中,抽着自己中意的香烟,在死亡已经近在眼前的时候,生命已经主动放弃了挣扎,现在才发觉,眼前所有的时光原来如此美妙,值得珍惜的东西太多太多,但说什么都晚了。

那夫提笔,快速写下了他的最后一篇案件分析笔记:

连续发生的两起案件,作案手法、性质应该是相同的,抢人是唯一的目的,唐璜的死,不应该作为侦破的主要线索,不过是个假象。现在炎热的夏天也成了受害人。也就是说,凶手的目标群,锁定在27—29岁之间的女性。

找这个阶段的女性的确切用途,应该是接下来首要解决的问题,既不是绑架勒索,也不是单纯的抢劫强奸,我怀疑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凶手有特殊的性取向,这在连环性侵犯案件中并不罕见,作案者往往因为其特定的性取向而袭击特定的群体,但以往的案件,几乎全部是以被害者的特定身材(比如胖瘦、高矮)或者特定外貌(比如头发长度、皮肤颜色)作为性取向的对象选择,从年龄下手又这么精确、集中,有点不可理解,毕竟几个被害女性单从外表上看,并不符合她们实际的年龄特征,除非作案者跟她们都是熟人!

病毒试验尽管未被证实,但我觉得也相当有说服力。作案人需要特定的人体进行新的试验,因此对人体的发育或者生长状态必须有严格筛选,而这个是完全可以从年龄选择的,27—29岁的女性,身体已经完全度过青春期,而远没到更年期,正是身体最饱满、最完美、女性荷尔蒙最有感召力的时刻,选择这个年龄段下手,恐怕别有用心,一定要仔细寻找相应的线索!

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发现大哥女人的下落的,我怀疑,自己昨晚的行踪是被两拨人同时跟踪,而且这两拨人还互不相识。警员是要调查我的行踪,那另一行人跟踪我的目的何在?

如果他是为了跟踪我,才一路发现并袭击了炎热的夏天与大哥女人的话,那一定是个我身边的人,或者至少是我身边的人提供了详细线索,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我身边别无他人。

想来想去,我觉得这跟阿夜的被捕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他们一定是想通过我找到阿夜的下落,阿夜跟炎热的夏天,我敢肯定他们之间的秘密远不止现在这些。

写完这些。

那夫又拿出一张信纸,写了些简短的话,这次是给索索。

他告诉索索,现在自己只有她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因此不得不将自己死后一切的事情都托付给她,虽然这将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那夫写下了自己植物人的妈妈的所在医院,写下了所有银行卡的账号、密码,以及医院的付款方式及电话,还有宁队长的电话,那夫在信中叮嘱索索一定要将自己的所有“案件分析笔记”交给宁队长,在信的结尾,他不无伤感地写道:

现在还清晰记得两年前你第一次来我这里面试的情景,不知道你为什么留下,不知道你为什么留这么久,只是没想到这一晃就过去两年时光,只有你陪伴在身边,并且我已完全习惯并开始依赖这样的生活及工作方式,幸亏我提前死去,不然,还不知道要耽误你到什么时候。

账号里的钱,除了支付妈妈的医疗费用,剩下的,你自己用吧。

缘分如此,不用客气。

写完全部之后。那夫揉了揉湿润的双眼,坐在电脑前,再次打开女友在网上的电子墓园,最近连续的乱七八糟,已经让他好几天没来看过。鼠标点击,献上一支鲜花,分别两年的时光,终于迎来即将重逢的那一刻,那夫决定看着女友的微笑,安静地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他将女友单独的照片去掉,提前换上他们两人的合影,在电子墓碑中加上自己的名字,又加上了他心头念念不忘的一句话:生者不断痛苦地苍老,唯有死者可以永恒。

最后他决定发送几封电子邮件,给几个这一生最好的朋友,让他们祭奠一下自己与女友的灵魂,也算一种祝福。

这时,那夫突然发现,电脑有被动过的痕迹,留下很多陌生的网页地址,索索显然用过他的电脑,在网上到处发过帖子,问猫咪小哀的下落,那夫有些莫名的感动,他点开一个帖子,看到一群陌生人发着安慰的话语,甚至详细问了小哀的外貌,还有人希望可以免费送一只新猫……

这让那夫突然无比留恋这个世界,他点开一个又一个网页,仔细地阅读一个又一个帖子,他渴望被那些热情洋溢的话语紧紧包裹,那似乎是他所能接触到的最沁人心脾的人间温暖。

有一个陌生的网页地址,打开的速度很慢,当它突然跳出时,竟然也是一个墓碑——一座阴森、萧瑟的墓园。整个色调冷郁、灰暗,陈腐的血液、枯土布满屏幕,画面正中央,一个墓碑竖立着,上面用鲜血的颜色雕刻奇怪的文字,墓碑周围,几只猫神态悲伤而肃穆,仿佛正在沉痛的哀悼,一柄断裂的十字剑与一个人头斜放在地上。

“呵呵,索索真是个孩子,还喜欢看这种吓人的玩意儿。”那夫想着,随手点了一下,墓碑缓缓掀开,一个新的网页爬出来,一群双眼放着煞白光芒的大猫围绕着一个鲜血淋淋的似乎才刚刚降生的婴儿,底下是一段几乎难以理解的文字——祖先的阴影,还在脚下圣婴的鲜血,不会干涸200年的恩怨,倾覆的苏城灭族!

用谁来祭奠?

难道是我们自己的头颅?!

不!

圣灵伊达的猫系魂脉不能葬送在耻辱的今朝杀戮!

为了无辜灵魂的救赎新的圣婴已经降临舔噬无穷的鲜血圣战!

不要惧怕死亡的代价终有一天圣灵伊达会在猫脉的墓园引领我们吟唱最神圣的朝歌——生命如果可以重来我将用无限的爱感召你脆弱的明天那夫看着这段似乎毫无意义的苦吟文字,一点都不明白。好奇促使他再次点击旁边的“招募”按钮,却发现需要输入“手机号码”。

“骗人的把戏,哼。”那夫想着,再次将网页拉回到最上面,看着那副奇怪的图片,应该是一副被修过的照片,猫围绕着婴儿,又是猫,最近真是太奇怪了,什么都跟猫干上了。

关上网页时,那夫突然发现屏幕右下角的时间,0:03分,新的一天已经到来。

死神该来了……

9月28日清晨

我又在公安局度过一个夜晚。这次是特意安排的包间。

宁队长说今早要有重要的事情要我参加,住在这里方便,没有理由推托,也不能推托。我反复告诫自己,要耐心,为了炎热的夏天,不能表露出一点痕迹,换取足够的信任,是自由所必须的前提条件。会说话的猫的约定,反正已经错过一夜,不在乎再多一夜吧。

清晨。宁队长亲自开车带我去了市立医院。

我们从后门的某个角落下车,走进一个破木门,然后连续穿过好几道门又走过一间停尸房,我异常惊诧,原来在市立医院这种看似光明的地方,居然也有如此隐蔽残酷的暗室。

进入一间实验室,一个白头发、声音沙哑的白大褂老头正在里面守着一具女人的身体。

这是k博士,这是阿夜。宁队长给我们相互介绍。

我尴尬地点点头。

嘿嘿,又一个新面孔啊,人才济济。叫k博士的奇怪地笑着,然后他指着中央手术台躺着的这具女对宁队长说。这依然是10多天前遇害的那个女工,你说要来做一次深度分析,我正好也有很多新资料要给你看看。

我暗地里一惊,看着这具满身伤痕的尸体,这该是经过多少折磨才死去啊,原来当初就是因为她,关了我一夜。

在连续化验完大量的数据后,我们把工作重心又转回到受害者本身,由于采取了特别的冷冻设备,这具尸体的新鲜度一直相当好,哈哈。k博士站在尸体边再次奇怪地笑了。经过重新的化验、检查,我们对原先的尸检报告提出两点质疑:首先,女人死亡的原因,心肌梗塞应该是主要原因,但不是直接致死的手段,根据尸体上的伤痕,我们推断,死者受到袭击,突发心肌梗塞,昏迷不醒,袭击者曾企图救活被害人,但因采取了不恰当的手段,最终导致被害人直接死亡。

什么?宁队长满眼都是迷惑。袭击者曾企图救活被害人?这怎么可能?

你看这里。k博士指着那具尸体左边乳房的下面说。你看,这块区域有明显的受力阴影,毫无疑问是受到短时间内快速挤压造成的,而从这块肿块的形状上看,它不是用拳击打造成,而应该是用手掌推压的结果。

你的意思是说,袭击者是打算采取类似人工呼吸的方式,恢复死者的心跳?

对,但是按压的部位和手法都不准确,所以没起到该有的效果。

这个说法,我不能接受。宁队长坚定地摇摇头。

好吧,再说第二条。k博士耸耸肩。第二点质疑,至今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证明死者遭受过性侵犯,死者确实遭受过侵犯,但还没到性交的份儿上,而且也没有提取到任何液体,因此,我们怀疑作案人的动机,可能根本不是以性交为目的。

不是性侵犯?宁队长再度吃了一惊。如果真是这样,就意味着我们之前的侦破方向完全是错的。可不是性侵犯,是什么呢?!

嘿嘿。k博士眼前闪出一丝狡黠的光,他几步走到一旁手一拉,一个大冰柜哐地一下横出来,一看到里面的景象,我不禁失声叫出:猫!

怎么?这就是你见过的?宁队长立刻紧盯住我。

是……是的。我惊恐地点点头。那……那只,是我亲眼看着被汽车压死的,这个黄色的猫头,就是被那个老女人踩扁的。

果然……宁队长颇为诡异地点了点头。

哦?原来你比我们见过的都早啊。k博士推了一下眼镜。怪不得看见后没呕吐呢,比那个小子强多了,哈哈。

你给我们看这些是什么意思?难道猫也有新的悬疑?宁队长问。

你还记得这个吗?k博士拿起一只黑猫的头颅,掀起它的嘴唇指着里面的犬齿问道。

记得。

咣!k博士将猫头放回原处,将冰柜合上,再度回到女尸的身边,在那女尸的左耳后面涂了一种不知名的药水,然后让我跟宁队长仔细地看。

看到了吧,这两个小孔,没有感染,没有血迹,但也始终没有愈合。k博士指给我们,在左耳后面确实有两个孔状的东西。它们的间距,正好跟猫的两颗犬齿的距离近似,我们先前两个推论都来源于此。

你……的意思是……

没错。k博士相当自信地说。我觉得现场应该是这个样子,被害人遭到猫的袭击,尽力抗争,但最终脖子还是被咬住,注射进血细胞物质,非常不巧的是,被害人有心脏病史,一受到惊吓就心肌梗塞昏迷,而猫,或者说猫的主人,恰恰极不希望这女人死去,于是企图救活她,但弄巧成拙……

也就是说,这个案件,跟唐璜被杀的过程非常相似?宁队长依然无法让自己相信。如果都是同一拨人所为,那他既然可以不废吹灰之力迅速杀死唐璜,却为何在这个女人制造出这么多伤痕?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k博士一拍巴掌,他想要那个男人死,但不想这个女人死!

宁队长陷入了沉默,不再说话。我几乎听不懂他们之间的对话,什么血细胞,什么注射,什么死与不死,闻所未闻,我突然发现,真的是每个人心中都有许多秘密。

想想吧,为什么好几例遭受侵犯的女性,只有一个死亡。k博士继续喋喋不休。

这我不能接受,可能作案者本来就没想杀人。宁队长补充说。

呵呵,可惜啊。k博士突然叹了一下。可惜那个孕妇跟生怪胎的女人,都没有做过更详细的检查,要不你再把那个生怪胎的女人骗来一次?

不太好办。宁队长摇了摇头。孕妇的数据研究得怎么样了?有什么结果?

有些很蹊跷的地方,暂时没有新进展。

从医院出来之后,我被刺眼的阳光折腾得有点眩晕。

上了车,宁队长没有马上开车,而是打了个电话:什么事儿找我?刚才一直在忙,手机静音,没看见。

之后,是一阵空白。

挂断电话,宁队长看了看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又盯了盯窗外,然后突然问我:你确定公园里那个老女人跟莎琳娜的妈妈长得很像?

是啊。我诧异地点点头。

莎琳娜的妈妈真的死于一年半前?

是啊!

他妈的,最近这些事儿怎么都这么邪门呢?宁队长懊恼地将手机一扔。刚刚电话说,莎琳娜妈妈的尸体,压根没有火化的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