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二个
四楼骚动起来,关门声,开门声,尖叫声掺杂在一起,甚至还有人在惊恐地高呼:“死人了,厕所里有个女生死了!”
当一声声警笛划破整个校园的时候,黑夜的寂静突然被打破了,天空像是被一双厉手撕开了一角,空气中流淌着躁动不安的气流。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死亡事件,不明状况的同学又在暗自猜测,谁死了,究竟是谁?
“白雪,是白雪啊!”
“啊,就是咱们学校的校花吗?”
“天啊,怎么会这样,她多好看啊,怎么就突然死了?”
“是啊,奇怪得很啊,听说四楼厕所闹鬼……”
同学们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各种流言蜚语铺天盖地而来。
女生宿舍楼下,从警车上走下一位中年警官,30多岁,平头,身着便衣,旁边还跟着几位身着警服的同志,他们在校长的指引下来到了女生宿舍四楼。
校长的神色异常凝重。校园里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情,影响之坏可想而知,再说新生刚刚入学不久,却在这节骨眼上死了人。唉!校长唉声叹气,脚步不停,嘴里还嘟囔着:“苏警官,这事情一定要尽快查清楚啊,女孩死得很蹊跷,也挺惨,哎呀呀,这可怎么办啊?”
苏毅是重案组的,凌晨1点钟接到报案,说医学院有一名女生非正常死亡……接到报案后,苏毅这才带着几名警员慌忙赶来。不过,还没有看到现场,耳朵里全是这位校长唉声叹气的声音,知道他是在害怕头顶的乌纱帽不保。苏毅冷着脸,一直没有搭话。
女生宿舍四楼,厕所。
厕所的玻璃上,两行鲜红的血液缓缓流下,地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孩,她的脸非常精致完美,非常符合东方人的审美标准,即便是不化妆,也是个美人坯子。不过,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女孩的眉毛拔得一干二净,眉头处光秃秃的。女孩的死相真的非常特殊,眼瞳竟然裂开了。苏毅见过无数次死亡现场,但这样的死亡特征还真是头一次碰到。
法医及助手都在拍照,虽然死亡现场已被封锁,但厕所门口还站着一些胆儿大的同学,她们正在向里眺望。
苏毅安排校长先将学生们驱散,这才转头问谁是第一目击证人。
“王小珍,她有些惊吓过度,所以被同学抬到宿舍了。”听警官问起,校长慌忙带着苏毅来到了404寝室。
推门而入,室内流动着不安的气氛,最里边靠窗的下铺躺着一个女孩儿。她的眼睛微微闭着,双手叠放在胸前,脑门上还敷块白毛巾,脸颊也苍白无比。床沿边坐着一个女孩,瘦弱,上身是件土得掉渣的碎花衣服,袖口都磨破了,下身一件蓝裤子,她的目光很温润,正盯着躺在床上的女生。
床头两侧还站着两个女孩,其中一人短头发,像假小子似的,脚上穿着旅游鞋,应该比较喜欢运动;而旁边那位就洋气多了,从上到下一身名牌,虽然容貌谈不上多俏丽,但经过这么一精心收拾,倒显得很耀眼。
苏毅的视线一一掠过,声音不高不低地问道:“请问哪位是王小珍同学。”
“哦,躺着的那位,躺着的那位。”话音未落,旁边的校长抢先说道。
苏毅皱了下眉头。他转头,客气地做出请的姿势:“麻烦校长先带着其余几位同学回避下,我想和王小珍同学单独聊聊。”
校长会意。穆从云和代珊珊对看一眼,坐在床边的依灵又帮着王小珍塞塞被角,她们这才跟着校长出去了。屋里,剩下了苏毅和另外一名做笔录的警官。
感觉到屋里突然安静下来,王小珍缓缓睁开了眼睛,先是看到床前穿着警服,拿着本子准备记录的警官,而后转头正好接触到苏毅的目光,她的眼泪“哗”一下就出来了,身体颤抖不已,良久无法平息下来。
知道这是受惊过度所致,苏毅弯腰,尽量用柔和的语气说道:“王小珍,我叫苏毅,是重案组的。现在你不要怕,只需要把今晚看到的情形再给我描述一遍就行。还有,具体你上厕所的时间,以及发现白雪后当时的情形……这些都会有助于我们破案。”
“我,我,我……”说了三个我后,王小珍不由自主地闭了下眼睛,泪水滚滚而落,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旁边拿笔录的警官有些迟疑:“苏警官,女孩估计是吓着了,这没法问下去啊?”
苏毅起身,沉吟片刻,终于叹口气:“好吧,你先休息一会儿,等天亮再说吧。”挥挥手,苏毅和另外一名警官出了房间。
接下来,便是苏毅对404寝室的另外几名女孩进行询问,先是代珊珊。到了另外一间房,代珊珊坐下了,她的眉宇间透着一些说不清的东西。苏毅开门见山,先是问最后一次见白雪是在什么时候?代珊珊突然想起今天下午白雪和岩石呆在一起的情景,她当时气得牙痒痒,恨不得这女人出门撞死……可现在人真的死了,代珊珊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的感觉,心头倒像压了一块巨石,简直喘不过气来。
听警察询问,代珊珊除隐瞒了跟踪岩石和白雪约会的情节外,剩余的事情都一件不落地说了出来。
苏毅点点头,又示意穆从云进来,最后是依灵……当这个衣着普通的女孩进来后,苏毅一直盯着她看,女孩的眼睛里似乎多了点儿什么东西?哦,对,应该是她这个年龄所不具备的淡然……寝室里发生了这么大事情,这女孩竟然能做到泰然处之,眼神里没有一丝慌乱和惊恐,这岂不是有些匪夷所思?
在苏毅看来,只有受到过特种训练的士兵或者是心理素质极好的罪犯才能做到这一点儿。生活在一起的室友惨死,而她的态度竟然如此淡然,难道女孩想通过这样的神情来迷惑自己?或者在伪装什么?苏毅看着那张异常平静的脸和眸子,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苏毅不动声色,详细询问了今天的有关情况。依灵的描述和其他几位女孩差不多,上午开了班级的联欢会,后来岩石约白雪出去,大约到傍黑的时候她回到寝室。回来后,白雪看起来一切还算正常,脸上甚至还挂着微笑。不过,当放在窗台的玻璃杯碎裂之后,白雪突然就下了床,赤脚来到窗前,并伸手拿玻璃碴儿,后来手被扎破了,依灵为她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再到后来,天色晚了,大家都睡觉了……
“当时白雪出去的时候,你听到动静了吗?”苏毅盯着那双沉寂的眸子,目不转睛地问道。
轻轻摇头,然后是肯定的回答:“我没有听到动静,因为太累了,所以睡得很实。”
苏毅捏住下巴,稍一沉吟,一字一顿地问道:“那你看到白雪死后的样子了吗?”
依灵的身体微微一怔,然后艰难地点点头:“看到了。当时听到了走廊里凄厉的尖叫声,很多女生都出来了,包括我。”
“害怕吗?”苏毅试探着问道。
眼前的女孩直了直身体,那双黝黑的眼睛看过来,里边清澈无边,却读不到丝毫内容,更让人无从下手和猜测。盯了一会儿,苏毅尴尬地挪开了视线。但随即,便听到了依灵的回答,她轻轻吐出了几个字:“人都会死。”苏毅一怔,他迅速和旁边的警官交换下目光,神情里带着一丝诧异和震惊。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苏毅故意咳嗽两声:“咳咳,那好吧,今天暂时聊到这里,如果你想起什么,可以随时给我来电话,这是我的名片。”苏毅掏出名片递上,依灵纤细的手轻轻接住,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离开了女生寝室,白雪的尸体已经被抬走,现场也做了详细的勘查。因为在白雪死后,王小珍被吓得昏倒在厕所里,所以当时涌进去不少女生,大家一起壮着胆子把王小珍给拖了出来,而这种行为恰恰破坏了原有的死亡现场,厕所里的脚步特别杂乱,这里并没有寻到有价值的线索。
但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在白雪死亡之前,她曾经有一下午的时间和岩石呆在一起,而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看来还要拜访下这位岩石同学,详细了解一些情况。
苏毅到了男生宿舍,屋里的人都已经穿戴整齐在等了,总共六位同学。
苏毅让其中五位先出去,他要和岩石单独聊聊。面前的男孩坐在床上,目光幽深,脸色有些苍白,由里向外散发着一股忧郁气质。但不得不承认,男孩长得挺好看,眼睛、鼻子、眉毛,有种近似于雕塑般的帅气感。
室内总共六张床,除了岩石所坐的位置,剩下的几张床铺都像是狗窝,床上扔得很乱,臭袜子、领带、没洗的内裤等等。只有岩石所坐的这张床,异常干净,床单抹得平平整整,薄薄的被子叠好放在一旁……苏毅在思索,这会儿是夜晚大家都在睡觉,当校长安排这里的同学都起床的时候,岩石竟然还不忘把被子叠好,说明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
“你就是岩石?”苏毅来了句开场白。
“是。”岩石的眸子没动,喉结动了一下。
苏毅点点头,思量着如何更加委婉地表达白雪死去的消息。还未等说出口,却听到岩石顾自说道:“听说她死了?”
“你听谁说的?”这次轮到苏毅不淡定了,他立即反问道。随后,却又感觉这话问得愚蠢,这么大的事情整个学院都知道了,还用去听谁去说……看到岩石没回话,苏毅又尴尬地咳嗽两声:“咳咳,好的,我们就开门见山,请你说说今天和白雪在一起的情况。”岩石抬起眼睛看着苏毅,他的目光很幽深,四目相对的刹那,苏毅竟然浑身一震,这男孩的目光有些特殊。刚刚从老师那里得知,很多女孩都喜欢他,似乎仅仅这双眼睛便能抓住所有女孩的芳心。
片刻,岩石的头转向一旁,声音有些低沉:“是,联欢会结束后我和白雪去了学院后边的小山,我们随便聊聊。”
“内容?”苏毅看着岩石的侧面,紧追不舍。
岩石微微抿了下嘴,犹豫片刻,说了一些谈话内容。这在苏毅看来,都是同学之间的普通聊天,并没有什么特殊情况。话题聊得差不多了,苏毅站起身正向外走,岩石却突然叫住了他:“苏警官,请问白雪是怎么死的?”
苏毅一愣,叹口气:“眼瞳裂开,眼部涌出大量鲜血,不过还要看验尸结果才能知道最终的死亡原因。”
岩石本来身体绷直坐在床沿上,听了这话,他的双手突然搅在一起,眼睛里呈现出一抹惊恐。是的,他想起了那个有风的夜晚,母亲的瞳孔裂开,后来跌入了悬崖……15年过去了,在这远离故乡的校园里,怎么会这样?
看到男孩的神情有些不对,苏毅不由得停住了脚步,折身回来,轻轻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岩石的眼睛微微一闭,缓缓吐出两个字。
职业的敏感让苏毅产生了怀疑,不对,他心中肯定藏着什么秘密,或许刚刚并没有完全说清楚……想到这里苏毅站定,盯着岩石问道:“你还有什么事情没说吗?”
“没有。”岩石摇头。
“那你怎么了?”苏毅紧追不舍。
“没事。”
“这位同学,希望你不要对我隐瞒什么?”苏毅加重了语气。
“没有。”
“你……”问到这里,苏毅突然有些气结了,岩石嘴里就只剩下了两字,要不就是没事,要不就是没有,看来今晚他不想再说什么了,即使再问下去也徒劳。难道他对白雪的死状有些害怕?岩石毕竟还是个学生,没见过这种场面……苏毅满脑子疑惑,但还是和另外一名警官离开了。
苏毅走后,岩石的双手用力抓紧了被单,只听床单发出撕裂般的声音,异常刺耳。他的牙齿紧紧地咬住了嘴唇,下唇的肌肤被刺破,渗出了鲜红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