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十六 带走你的一切

第十六天,天空又飘起了零星的雨点。

下午的时候,一走进别墅大门,我就嗅到一股清新的青草气息,这让我的胸口感觉一阵爽朗。

上了三楼,我惊讶地看到李丹医生也呆在卧室里。

赵博楚解释道,李医生听说今天我要讲一个关于医院里的鬼故事,所以执意留了下来,想听我讲这个故事。

其实,我听表弟以前曾经给我说过,李丹是个很诡异的医生,在他手里死的病人与他救过来的病人一样多。因为他是心血管科的医生,这个科收治的病人,几乎得的都是死亡率最高的病症。

我听过一些关于李医生的诡异传闻。比如说,他从来不敢穿白色的裤子。据说他刚去医院上班的时候,曾经穿过一条白色的裤子去上夜班,结果那一夜,住院部心血管科接连死了四个危重病人。他以为这是个巧合,过了几天,他又穿着那条白色的裤子去上班,谁知那一夜死了五个病人。从此之后,他烧掉了那条白色的裤子,再也不敢买这种颜色的裤子了。

虽然说一切都可以归咎于巧合,但我却宁愿相信,李丹医生真的有一种与鬼魂相通的能力。也许,这种能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闲话少说,等点燃了蜡烛,我就坐到了沙发上,开始了今天的故事。

这个故事发生在医院,名字叫《你所爱的都将被带走》,舒雪挣扎着从杜笙的怀里逃出,拉开了门,可胳膊还是被杜笙一把拽住。这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腆着肚子恶狠狠地问:“你不再考虑一下?”舒雪坚决地摇了摇头,甩开了杜笙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间。

舒雪是市立医院血液科的护士,见惯了医院里病人与家属的生离死别,但她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也得了该死的白血病。当她为了父亲做血液透析的高额医药费发愁的时候,杜笙出现了。杜笙为舒雪的父亲拿出了医药费,他的要求是——舒雪必须当他的情人。

半年后,舒雪的父亲最终还是撒手人寰,舒雪再也不想屈辱地呆在杜笙的身边。虽然杜笙一再挽留甚至恶言威胁,但在舒雪在拿出了杀手锏之后,杜笙只得放过了舒雪。这半年里,舒雪在杜笙郊外的别墅里,看到了太多的人半夜来拜访杜笙,他们都是寒暄几句后留下厚实的信封悄然离去,他们的目的都是为了在身为城建局长的杜笙手里分一杯羹。舒雪知道所有的一切,她偷偷把杜笙收取贿赂的帐本藏了起来,然后以此为条件离开了杜笙。

舒雪离开杜笙家后,打了个车来到了医院。进大门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传达室的大爷关心地问:“舒护士,今天三八节了,你不休息啊?”舒雪笑了笑,这才想起今天是三八节了,不过既然做了护士的工作,就没有在三八节休息的概念。

血液科在住院部的三楼,乘坐医院电梯的人很多,按照医院规定,五楼以下的医生护士都必须走楼梯间上去。舒雪沿楼梯上到三楼,走进值班室换护士服。跟她一起当班的是一个叫李艾的护士,李艾这丫头一见了舒雪就说:“舒姐,你知道医院里三八四病床的传说吗?”

三八四的传说舒雪当然知道。三八四的谐音是三八死,据说在血液科住三八四号病床的人,都会在三月八号的午夜死去。作为护士,舒雪知道这样的说法都是些不负责任的的谣言。今年住三八四号病床的人是个叫徐若的十七岁男孩,长得很英俊,嘴也很甜,一见了舒雪就叫姐姐。徐若得的是白血病,已经是晚期了,药力一过就会关节疼痛,他常常疼得痛苦地在床上叫嚷。但如果那个时候舒雪在病房里,徐若一定会咬紧牙关不发出一点声音。别的护士都笑话舒雪,说徐若在暗恋她。只要一想起这个羞赧的男孩,舒雪就会轻轻地笑出声来,在她心里,她把这个男孩当作了自己的弟弟看待。

舒雪换好了护士服后,对李艾说:“我这就去看看三八四床的徐若,他这几天的病情好像稳定不少了。”李艾拉住了舒雪的衣角,似乎想说什么,但她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舒雪走进了徐若的病房,看到徐若正坐在床上看一本小说。是史蒂芬金的《世事无常》,这本书舒雪看过,是史蒂芬金的恐怖小说短篇作品集,她拍了拍徐若的肩膀,问:“你还喜欢看这种小说啊?”

徐若吓了一跳,但一看到是舒雪,他的眸子里立刻闪出了异样的光彩,他翻到一页,说:“这是我最喜欢的一篇文章,《你所爱的都将被带走》。我早就决定好了,当我走的时候,我会带走所有我喜欢的东西。”他说完这些话的时候,眼睛扫了一眼舒雪的脸。他的眼神不由得让舒雪感到后背蓦地一凉,她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凝固了,背上似乎有无数蚂蚁或是蜈蚣逶迤爬过。她忽然想起,徐若的眼神很像一个人——杜笙。今天早一点的时候,杜笙拽住了她的胳膊,就是用这种眼神望着她的。

舒雪忽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恐惧,赶紧忙不叠地逃出了三八四号病房。她站在走廊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等她平稳了下来,才看到李艾坐在护士站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舒雪连忙说:“小李,你帮我看着点,我下楼去买包方便面。”她逃也似地向楼梯间跑了过去。

她刚跑到了楼梯间门口,忽然感觉手臂被人拽住了。回头一看,是徐若。

“你要干什么?”舒雪惊声叫了起来。

徐若浅浅一笑,什么也没说,抢在舒雪之前走进了楼梯间。舒雪呆住了,她突然开始对黑黢黢的楼梯间产生了一种恐惧之感。她觉得门洞就像张野兽的嘴一般,只要她走进去了,就会被神秘的力量撕成碎块,然后被吞噬殆尽。她定定地站在门洞外,一动不动,两只腿打着摆子。

这时,李艾走了过来,拍了拍舒雪的肩膀,说:“舒姐,怎么了?”舒雪赶紧说:“没事,没事。”

李艾笑着说:“舒姐,我也要下楼去药房取药,我们一起走吧。”她先推开了楼梯间的门,走了进去。

舒雪正要跟着进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声惨叫。“啊——”是李艾的声音。舒雪冲进了楼梯间,她看到李艾捂着嘴蹲在地上,身体不住颤栗,眼睛惊恐地看着楼梯的一隅——在那里,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躺在地上,两眼圆睁,手里还拿着一把手枪。他是杜笙,早一点的时候还恶狠狠地威胁过舒雪,但现在却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在杜笙的颈子上,有一道青色的淤斑,他一定是被掐死的。而他的眼睛瞪得很大,脸上的肌肉也扭曲到一起,辨不出五官——他临死前一定见到过令他恐惧到极点的事。

舒雪呆立了片刻,就明白了,一定是杜笙为了帐本的事,带着手枪来杀她灭口,没想到却死在了医院三楼的楼梯间里。他是被谁杀的?舒雪垂下头,看到了一本书,是史蒂芬金的《世事无常》。

舒雪大声地叫了起来:“他是被徐若杀死的!”

李艾尖声叫了起来:“不是的,他不是徐若杀的!徐若今天下午因为病情加重引发并发症,死在了病房里!他住在三八四号的,三月八号,他就会死的!”

舒雪呆住了,这时一阵来历不明的风悄然掠过,地上的书被卷起了几页。舒雪蹲了下来,看到被翻开的正是《你所爱的都将被带走》的最后一页,上面,徐若用潦草的字迹写着:“不对,我不应该只带走我爱的一切,我还应该带走你所爱的一切……”

舒雪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医院外的一个咖啡厅里,她与杜笙在几个开发商面前装作无比恩爱的时候,有一张似曾熟悉的脸躲在了一边的高靠背椅后。现在想来,那个躲在椅子后的人,正是徐若——他一定认为舒雪爱着的人就是杜笙吧。

对了,徐若在这本书的空白处写着,“我不应该只带走我爱的一切,我还应该带走你所爱的一切……”。现在徐若带走了他以为舒雪爱的人,那么他还会带走舒雪吗?

舒雪只觉得胸口一阵阵发闷,一口气吸进去竟老是出不来。她忽然想起,一个月做身体检查的时候,医生曾经告诉她她的心脏瓣膜闭合不严,要避免剧烈运动与大惊大喜。现在她感觉心脏已经承受不了这严重的惊吓了,她大口大口吸着气,脸色变成了酱紫的颜色。

舒雪求救般地望向一边的李艾,她好希望李艾能大声呼救,把值班医生叫来给她退上一针强心剂。可是她却看到李艾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而一边躺着的杜笙也缓慢地站了起来,看着她,冷酷地笑了起来。

舒雪躺在地上,身体不停地抽搐,嘴里吐出了白沫。过了一会,她终于静了下来。李艾摸了摸她的颈动脉,然后对杜笙说:“她已经死了。”

杜笙点了点头,说:“小李,我已经在你的帐户里汇进了一笔钱,这次辛苦你了。”事情原来是这样的,杜笙自从知道了舒雪的心脏不好,不能承受惊吓后,就定下了这条计谋,他先假扮成尸体,然后让李艾配合他,目的就是要吓死舒雪,让她把帐本的秘密一直保守到永远。死人是永远没有机会说出心里的秘密的,这一点,杜笙非常地清楚。

杜笙站了起来,拍了拍手,搂住了李艾,说:“以后跟着我吧,只要你听话,我会让你过上你从来不敢想象的生活。”

就在这时,他的小腿脚踝一紧,似乎有什么东西捉住了他的腿。杜笙低头一看,竟是舒雪的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脚踝。

杜笙大惊,而李艾却说:“别害怕,这只是因为温度的变化使舒雪的尸体热胀冷缩,关节打开后偶然抓到你的。”杜笙恍然大悟。可这时他却听到了一个细细的声音:

“你以为我是被你吓死的吗?”这声音杜笙很熟悉,正是舒雪的声音。可眼前的舒雪已经死了,嘴也是紧紧闭着的啊。

杜笙感觉到了恐惧,而李艾也听到了这句话,她大声地,歇斯底里地叫道:“是谁在说话?是舒雪吗?你不是被我们吓死的,那又是被谁吓死的?”

“是我——是我吓死她的。”一个冰一般冷漠的声音从楼梯间缓缓地传了出来,然后一个黑色的修长影子如幽灵一般向他们飘了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李艾看着这条影子,突然恐惧地叫了起来:“是你!是徐若!”她误住了脸,身体不停地颤栗。

第二天,医院的值班人员在楼梯间发现了三具尸体,分别是舒雪、李艾与杜笙的。舒雪的脸上看上去很安详,嘴角甚至还噶了一丝浅浅的笑意。而李艾与杜笙脸上的肌肉则扭曲到一起,仿佛在临死前看到了最可怕的事。

更奇怪的是,在他们的身边,还有一本史蒂芬金的短篇小说集《世事无常》,正好翻开的一页是那篇着名的恐怖小说《你所爱的都将被带走》。那一页上,抬头最显眼的地方写着几个潦草的字:“走吧,所有的一切,最终都会被带走的。不管好的,还是坏的,只要是我喜欢的,都会被我带走。”

这是徐若的字迹。

“唉……”赵博楚叹了一口气,说,“很难说徐若究竟是个好鬼还是恶鬼。虽然他执意想要带走舒雪,但他是真心实意地爱着舒雪的。说不定在整个尘世间,舒雪都找不到一个像徐若那样爱着她的男人。”

“我却觉得这样并不好。”赵倩莲说道,“爱一个人是不能这么自私的。不能光想着自己,而去剥夺别人的生命。”

她忽然转过头来,望着我,说:“庄先生,你一直都没给我们说过你的生活状态。你有女友吗?你为什么不讲一个关于你与你女友之间的故事呢?”

我木然地笑了笑,说:“我已经结婚了,好吧,明天我就讲一个关于我和妻子之间的故事给你们听。”

“故事的名字叫什么?”

“《吉屋出租》。”我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