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理发师
如果我所说的属实的话,那么,万福的妻子的病应该是和百镇的气候和当地的环境有关系。谢成浩说,这种病在古医学上曾经被提到过,所以,这将会是一个惊世的发现。最后,我们约定,蜜月过后,我和他一起去百镇。
照片上的男孩笑容阳光,本是花一样的时光却蒙上了一层暗淡的晕影。他的名字叫杜一,是杭州江城大学的学生。被人发现死于学校宿舍,在他的死亡背后牵连出一个警察假冒判官杀人的案子。
那个案子,和杜一讲给我的故事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结局不同。
我忽然明白了梅香说的意思,杜一死亡的消息对我来说的确很诡异,他在死之前告诉了我整个案子的经过。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他就是《阳判》当中的杜明天。我们总以为故事和生活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其实有时候故事根本就是生活,同样生活也是故事。
我没有继续旅游下去,提前结束了自己的旅行。旅行团对我并没有多大的挽留,离开的时候只有梅香来送我。
机场门口,我们简单告别,然后我转身向前走去。
两个小时的飞行,让我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颠簸感。飞机在中途遇见气流,很多人显得惊慌失措,我只是盯着窗外那些飞快闪过的气云,想起一些记忆里的往事。生与死往往只在一瞬间,就像杜一一样,之前我们还在飞机上交谈着一些共同的见解,可是转瞬之间却已是阴阳相隔。
走出新郑机场,我把手机打开,铺天盖地的短信几乎要把手机挤炸。我打开一看,原来是我的一个作者朋友风雨如书发来的信息,他说他已经到了我在的城市,希望能和我见面。
风雨如书和我一样,也是一个靠写悬疑小说为生的作者,不过他比我写得早,现在有一本新书正在全国上市。对于这样的朋友我还是非常欢喜的,毕竟大家都是作者,且都是写悬疑的,把酒言欢可一直都是我们早就向往的。
我边给他打电话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告诉他我到了马上找他。
三个小时后,我在汽车站门口见到了风雨如书。他和我想象中几乎一样,温和的笑容,戴着一副黑边眼镜,说起话来轻声慢语,一看就是写字的人。
在我的住处,我们一直聊到天黑,我才想起应该带他出去吃点饭。听到我的提议,风雨如书摇了摇头说:“吃饭之前,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我愣住了。
风雨如书没有说话,只是打开他的电子邮箱,从里面找到一个存起来的稿子说:“你先看看这个稿子。”
我点点头,目光落到了显示器上。
走到半路的时候,天空下起了蒙蒙小雨,淅淅沥沥的。两边都是半人高的绿色植物,挺立在雨中,放肆地吮吸着天上落下来的甘露。
叶子从包里拿出一把伞,刚想打开,我却摆了摆手。
雨并不大,淋在身上,有一种迷离莫测的感觉。这是在繁华城市里体会不到的。我深深吸了口气,尽情呼吸着清新的空气。
“我们快点走吧!要不然,天都黑了。”叶子擦了擦刘海上的雨水,望着前面。
“我们就要到了。前面就是我们的目的地,”我望着前面有些迷蒙的景色,缓缓地说道,“百镇。”
百镇,是我们从网上找到的。看到网页上的介绍和画面,我和叶子便决定,这个暑假就去百镇旅行。
百镇,是清朝乾隆年间一位名叫许天成的举人的故乡。后来许天成被大奸臣和珅陷害,着了文字狱,客死异乡。许天成的故乡为了悼念他,便在百镇的镇口立了一块石碑。据说,因为许天成是冤死的,所以每到雷雨天,那块石碑便会流血。
当然,现在这个年代,为了吸引游人,很多东西都是炒作出来的。所以,对于许天成的那些历史是否属实,我们并没有多大兴趣。
天色越来越暗,雨似乎也跟着天气变得大起来。
“秦刚,你看。”突然,叶子顿住了身体,用手指着前面,颤声喊道。
我抬头望去,就在这个时候,天空闪过一道闪电。短瞬的光亮,我看见一道石碑立在前面不远处。雨水疯了一样冲刷着石碑,上面有几道暗红色的液体正缓缓地向下流着。
“那个,那个,会不会就是那个石碑啊?”叶子往后缩了缩,瑟缩着问道。
“走吧!兴许是一块雨水冲到上面变色的石头而已。”我往上提了提背包,向前走去。
走到石碑前,我才发现,那块石碑上的确流着血一样的东西。如此看来,网上说的百镇传说并不是假的。
我低头,用力凝视着石碑上的小篆文,可是,只能看清乾隆五十二年几个字。后面的却是模糊不清。
“是秦先生吗?”远处传来一个声音,跟着闪过一道刺眼的光亮。
我皱了皱眉头,抬起了身。
一个男人从远处走了过来,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雨衣,手里拿着一个手电筒。
“你是,万家旅店的老板?”我忽然想起,自己在网上预定了一家名为万家旅店的房间。
“是,我是老板。我叫万福。我怕你们摸不着路,便在镇子口等你们。”万福憨厚地笑了笑,说道。
“谢谢你啊!我们第一次来这里,又摊上雨天,还真有些惶恐。”叶子接口说道。
“那,我们走吧!”说完,我向前走去。
夜里的百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雨天的关系,街上一个人没有。更为奇怪的是,家家户户都没亮灯,仿佛是一座死镇一样。
脚下的路是平坦的石板路,雨水撞击在上面,砰砰作响。我们跟在万福的后面,穿过两条狭小阴暗的巷子,终于在一个宅院面前停了下来。
万福打开门,笑着说:“到了。乡下小店,比不上城里的大酒店,两位将就下哈!”
我没有说话,抬脚走了进去。
院子里种满了竹子,还有一个很雅致的小亭子。这倒让我很是意外。在万福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二楼。万福说,自己的宅子是祖传的,一直都是做旅店生意的。只是现在,很多人都往大城市跑,二楼的房子便一直空着。一直到有一天,一个画家来到百镇,把这里的风景介绍出去,才让他这个百年小店又重新开业了。
万福说完,推开了眼前的房门。
一股浓重的气息瞬间扑面而至。似乎是书墨的味道,又似乎是陈旧的灰尘味。我用力吸了两口,心里觉得有些莫名的舒畅。
半夜的时候,我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了。似乎是有人在敲窗户,轻拨拨的,又像是很急的样子。
我坐起来,往窗户边望了一眼。万家的二楼还保留着以前的建筑风格,窗户是绵纸做成的。风一吹,呼啦作响。
猛的,我打了个激灵。既然窗户是绵纸做成的,那么,刚才敲窗户的声音是哪来的?想到这里,我吸了口冷气。起身坐起来,慢慢地向窗户走去。
房间里很静,我的心几乎就要跳出来。
轻轻推开窗户,外面的景象由一条缝越来越大,最后,全部收进了眼底。
一个身着旗袍的女人站在外面,背对着我。
柔和的月光打在她的身上,仿佛是一幅美轮美奂的图画。一时之间,我禁不住屏住了呼吸。
唉!女人叹了口气,带着说不出的哀怨。
“秀云,秀云。”两声悠长的喊声从院子外面传出来。眼前的女人提了提旗袍,往前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忽然转过了身。
那是一张绝美清秀的脸,秀发覆在额头上,娥眉微弯,不胜娇羞。
“秀云,秀云。”我喃喃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秦刚,醒醒,秦刚。”耳边有人在喊我,我怔了一下,坐了起来。
窗外天色已经大亮,阳光从外面透进来。我揉了揉眼,看见叶子坐在床边,一脸焦急地看着我。
“你,什么时候来的呀!”我舒了口气,问道。
“我来了一会儿了。收拾下,出去吃饭吧!”叶子说道。
我点了点头。
菜是农家菜,荤素尽有。万福一边吃一边夸自己的老婆手艺好。看得出来,他们夫妻的感情非常融洽。
叶子一直没有说话,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晚上的事情一直在我面前浮现。那个叫秀云的女人是谁?她的样子,让我无法忘记。我甚至想,如果能见到她,那该有多好。
“秦先生,吃过饭,你们可以去百镇的书生坊看看。那里很不错的,是我们百镇历代文人的祠堂。”万福笑着说道。
“哦,好啊!”我慌忙回过神,应了声。
“不了,下午我想去理发。万老板,这里哪有理发店呀?”叶子把碗和筷子放到桌子上说。
“理发?姑娘,你要理发?”万福和他老婆一听,顿时呆住了,一副惊恐不安的样子。
“怎么了?这里没有理发店吗?”叶子奇怪地看着他们。
“百镇,百镇没有理发店。姑娘,还是回去再理吧!还有,在这里千万不要和别人提理发两个字。”万福一脸惶恐地说道。
“为什么?”万福的劝告,让叶子更加疑惑了。
“也许是这里的规矩。既然万老板说了,你就听吧!等回去后再理吧!”我看了看叶子,安慰道。
叶子瞪了我一眼,站起来走了出去。
“真麻烦。”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小两口吵架拌嘴很正常,多让让,自然可以白头到老的。”万福的媳妇笑了笑,说道。
我迟疑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她问:“你们百镇有一个叫秀云的姑娘吗?”
“秀云。林秀云?”万福一下张大了嘴巴。
“原来她叫林秀云啊!”我心里一喜,脱口说道。
“秦先生,你,你怎么知道她的?”万福的脸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
我愣了愣,然后把昨天晚上的梦讲了一下。
听完我的讲述,万福夫妇半天没有说话。万福紧紧地拉着他媳妇的手,仿佛听到了一个骇人惊闻的恐怖故事一样。
“你们,这是怎么了?”看着他们的神情,我不禁有些奇怪。
万福顿了顿,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把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告诉了我关于林秀云的事情。
一百年前,百镇里并没有理发师。每天巷子里都会有转街串口,挑着担子的剃头匠。有时候,剃头匠几个月不来百镇。于是,这里的人便拿着剪刀对着镜子胡乱把头发剪剪。
一个春雨淅沥的早上,百镇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是两口子。他们从村口走到村尾,打听一个叫胡三的人。
村民从他们口中知道,两人是从外地来的。男的叫丁天,女的叫林秀云。因为家乡闹饥荒,所以想来投奔一个远方表亲。可是,他们找了一路也没找到那个叫胡三的表亲。村民们看他们可怜,便把他们留在了百镇,让他们住在了百镇的祠堂里。
丁天的身体很弱,总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有时候,走一步路还打几个颤。林秀云和丁天在祠堂住下来以后,两人很少出来。很多时候,村民们只看见林秀云出来采一些草药。对此,村民认为那是他们刚到百镇,比较怕生。
直到有一天,外面的剃头匠再次来到百镇。已经蓄发太久的村民,纷纷围着剃头匠,等待理发。这一幕正好被外出的林秀云看见。
村长说,百镇没有剃头匠,所以才会这样。
林秀云思索了半天说,以前,我在我们村就是专门给别人剃头的。
村长一听,觉得分外惊奇。剃头匠一般都是男的,怎么林秀云,一个女的也会。林秀云没有说话,回到祠堂拿出一个包袱,解开,里面全部是剃头用的家什。
那个下午,林秀云为百镇十个人修了头发。男的看起来更加精神,女的看起来更加秀气。这让村民们分外高兴。只是,让人不解的是,林秀云把那些断发全部收了起来。
当天晚上,村长在村里摆了一桌饭菜,把林秀云和丁天请了过来。希望他们能够长期留在百镇。这样,百镇的人剃头便再也不用等别人了。村长还在村口为他们腾置了一个房间,让他们住了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活安定下来的缘故,丁天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有时候,村民还能看见他站在门口,呆望着天空。村民们只要需要剃头修发,林秀云从来不会拒绝。只是,丁天的房门总是关得紧紧的,无论如何都不让别人进去。
对此,有村民便猜测,丁天的房间里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而在这个时候,村里有人开始生病,先是四肢无力,接着便咳个不停,几天过后,便死在了家里。村民们以为是瘟疫,用尽了各种办法,可是死亡依然在继续。
然后,有人说凡是得病的人,都是在林秀云那里理过发的人。并且有人看见,林秀云拿着那些断发泡在茶里,端给丁天喝。这一切说得有板有眼。这让失去亲人的村民们,彻底愤怒了。他们蜂拥着,撞开了丁天的房门。
在那里,他们看见丁天正在喝一碗药。而那碗药里,正泡着几束头发。
村民们冲了上去,那碗药被摔落到了地上……
说到这里,万福长叹了口气,眼角带着一丝泪痕。
“那,后来呢?”叶子追问了一句。
“后来,村民们把那个房子烧了。”
“啊,那林秀云不是被烧死了?”我惊声叫了起来。
万福点了点头,说:“林秀云和丁天死后,村里的死亡阴影并没有散去,却越来越厉害。最后,百镇几乎成了一个死城。一直到一个游方的道士路过这里,才把瘟疫去掉了。当然,这都是些传说。”万福说完,笑了笑。
可是,这真的是传说吗?我的眼前又浮现出昨天晚上林秀云的样子,她的眼角眉梢、她有些苍白的笑容,让人禁不住爱怜。
回到房间的时候,手机响了。
你还好吗?你在哪里?我很想你。
是林红发来的短信,我慌忙按下了删除键。叶子走了进来,她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嘴角颤了颤:“是谁?”
“是,是个朋友。”我顿了顿,说。
叶子没有再说话,转身坐到镜子前,把头发散开,一缕一缕梳理。窗外的光线有些暗,一点一点地投在她身上。镜子里的叶子目光反射到我眼里,我吸了口气。
从今天早上开始,我便觉得她有些奇怪。想起昨天晚上梦见林秀云,莫不是叶子也遇见了什么?想到这里,我走到了她身边。
“秦刚,你说我把头发剪掉,好看吗?”叶子说话了,声音哀怨。
“叶子,你怎么了?怎么说话奇奇怪怪的。”我拍了拍她肩膀。
叶子一下把手里的梳子扔到了地上,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哀怨的哭声在阴暗的屋子里,显得格外逼仄。
一时之间,我愣在了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去我房间把帽子给我拿过来,好吗?”叶子停住了哭泣,声音柔和地说道。
我应了声,转身向外面走去。
“秦刚。”身后又传来了叶子的声音,我不禁顿住了脚步。
“我爱你,真的爱你。”叶子继续说道。
“我知道。”我冲着她笑了笑,走了出去。
走出房间,憋闷在胸口的沉重一扫而光。叶子的举动让我有些无措。这次的旅行,其实是我们爱情的最后一趟行程。回去后,我们便会分手。我知道,叶子舍不得。可是,我们不得不分开。叶子的爸爸已经为她定下了一门亲事,下个月便会成婚。
叶子的情绪我能理解。在学校的时候,林红一直追求我。因为和叶子的关系,林红后来退却了。上个月,林红知道了叶子要和别人结婚的事情。于是,又开始联系我。
走出走廊,我看见万福的妻子正在洗衣服,看见我她微微笑了笑。来到百镇,一直都是万福和我们打交道。万福的妻子很少说话。
忽然,旁边的房间里传来一阵凄弱的婴儿的哭声。我皱了皱眉头,刚想说话,万福的妻子慌忙站了起来,急急地向房间里跑去。
万福竟然有孩子,怎么从来都没听他说过呢?我摇了摇头,向前走去。
叶子的行李包里很简单,旅行帽就放在里面。那是一顶白色的李宁运动帽,是上学时我送给她的,没想到她一直珍藏着。
旅行包里还有一个日记本,上面还带着一个小锁。叶子有写日记的习惯,这个我知道。可是,日记本上却带了个锁。这引起了我的好奇。我拿起那个日记本,轻轻摆弄了一下,锁竟然开了。
日记本很华丽,粉色的底面上写满了叶子的字迹。
在我最爱你的时候,离开你,是我所有记忆的终结。
看到第一句话,我心里一沉。这句话,让我有些不好的预感。日记本往后掀开一页,是叶子的一张照片,上面的叶子中规中矩地立在上面。
猛的,我想起了一件事情。
那还是上学的时候,我和叶子在街上遇见一家出殡。灵车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叶子忽然指着上面说:“秦刚,怎么现在的遗像竟然是彩色的呀!”
“现在时代进步了嘛!再说,黑白的遗像,让儿女看着就害怕。”
“那我以后也要弄成彩色的遗像,免得爱我的人害怕。”叶子哧哧地笑着说。
我的心越来越沉,想起叶子的种种迹象。我慌忙把运动帽拿起来,向门外跑去。刚走到门口,撞到了一个人。
“秦,秦先生,出,出事了。”撞到的人是万福,他嘴唇哆嗦地拉着我说。
“怎么了?”我心里咯噔响了一下。
“你朋友,她,她自杀了。我们……”
没等万福说完,我便踉跄着跑出了门外。
叶子倒在梳妆台上,眼睛睁着,直直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的手里紧紧抓着一把头发,似乎是从自己头上拔下来的一样。
我一步一步向她走去,眼泪汹涌而出。
“秦先生,请节哀。”万福拍着我的肩膀说。
我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望着前面。
“秦刚,如果没有我,你会和林红好吗?”
“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不合适。”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谁都可以跟谁在一起的。林红对我的爱,难能可贵。可是,我爱的人一直都是叶子。即使她不得不嫁给别人,我也从来没有任何怨言。
“秦先生,我现在帮你联系回去的车。”万福说着站了起来。
“不,不用。我们说好在这里住三天的。三天后,我会带叶子离开。”我摇了摇头,惨然说道。
“那,好吧!”万福努了努嘴,转身走出了门外。
房间里又恢复了先前的安静。我把叶子夹在笔记本里的那张照片放到了她身边。现在我终于明白,原来叶子早已经计划好了一切。她无法违背父母定下的婚约,又不想离开我。于是,选择了这种方式。
窗外,天色一点一点黑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被一阵轻微的喊声惊醒了。
一个女子站在面前,她的手里提着一个竹藤提包,亭亭玉立地站在对面。
是林秀云,我的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
林秀云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在叶子的尸体面前蹲了下来,打开了那个提包。
“你想干什么?林秀云。”我用力喊道,可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眼睁睁地看着林秀云拿着一些东西洒到叶子的身上。接着,叶子的身上开始长出一些头发来,那些头发越来越长,像一条条灵活扭动的蛇一样。
我拼命地喊,可是,嘴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叶子身上的头发越来越长,越来越多,最后把她整个身体包满。仿佛是一团巨大的毛发。
啊,我终于叫出了声。
眼前一片漆黑,没有林秀云,没有变成头发的叶子。屋子里静静的,所有家具都摆在原处。
是噩梦。我心里松了口气,站了起来。
对面万福的窗户还亮着灯,隐约有一些嘈杂的声音传来。我推开门,走了出去。
这是我第一次去万福的房间。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万福一直都没有让我去过他的房间。那天在楼下,我听见小孩的哭声,我隐隐明白,万福似乎有些秘密不想被别人发现。
楼梯是老式木板结构,踏上去软乎乎的。随着距离万福房间越来越近,一股腐朽的味道也越来越浓。那种味道有些冰凉,有些刺鼻,和叶子身上的味道一样。那是死人的味道。想到这里,我一下顿住了脚步。
“快了,就快了。”忽然,屋子里传出了万福的说话声,还伴着一些奇怪的声音。
好奇心瞬间涌了上来,我蹑着脚步慢慢向房间走去。走到房间外面,我猫着身子,然后从窗户缝隙里向里面望去。
看见里面的情景,我登时怔在了原地,全身像是被电击般,几乎僵直。
房间里,万福的妻子躺在床上。万福手里拿着一把剪刀,正在为她剪发。他的妻子身体如同被包在一个毛发团里一样。上半身已经露出来,下半身的头发依然来回晃动着。这和我刚才做梦梦见的一模一样。
我禁不住惊声叫了起来。
“谁,谁在外面?”万福一惊,站了起来。
我推开了门。
万福的妻子动了动身体,有些不自然。
“你,还是发现了。”万福叹了口气,请我走进了屋子。
“怎么会这样?”我盯着床上万福的妻子,疑声问道。
万福叹了口气,走到床边,继续帮妻子剪那些头发。
“当年林秀云死后,这种病就出现在百镇。最先是头发越来越长,到最后便把人包住。百镇的人说,这是发魔。”
“可是,下午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我有些不解。
“这些头发只需要一个小时便可以长出来。所以,每天我都会替她把它们剪掉。”万福说道。
“那,为什么不去看医生?”
“怎么没去过?可是,到医院,却一点事也没有。回来后,病就又发了。医生看不到病情,以为我们是胡说。唉!幸好,它要不了命。”万福叹了口气说道。
我没有再问下去。
回到房间,我望着叶子的尸体,想起那个噩梦。我决定,明天离开百镇。
虽然我不知道那种发魔病,是不是林秀云的诅咒。所有的一切已经不再重要。我们为了这个故事而来,可是看故事的人已经离去。
我拨通了林红的电话,明天我就会回到她所在的城市。
为了让叶子能够安心和别人结婚,为了能让她和父母和睦相处,在叶子和别人订婚的时候,我也和林红订了婚。这一次的百镇之行,不仅仅是叶子的纪念旅行,更是我的爱情最后的纪念旅行。
天亮的时候,我抱着叶子上了车。万福和他的妻子来送我,万福的妻子看起来和昨天晚上的样子判若两人。
分别的时候,万福希望我能帮他问问外面的医生,能不能帮帮他的妻子。
车子启动的时候,我的眼泪落了下来。百镇前面的那块石碑越来越远,终于,消失不见。
叶子的葬礼,我没有去。
我一个人坐在家里,林红一直握着我的手。我没想到,这一次的爱情告别旅行,竟然成了叶子生命的告别旅行。
两天后,我和林红坐上了飞往新加坡的飞机。那里,有翘首等待我们的林红的父母。望着窗外飘浮的云朵,我的心又一次莫名的疼起来。
婚礼很顺利,林红的父母请了很多朋友。其中有一名叫谢成浩的医生。于是,我向他谈起了我在百镇见到万福妻子的病。
谢成浩听完,对于我提出的情况很感兴趣。他说,头发的生长是有规律的。如果我所说的属实的话,那么,万福的妻子的病应该是和百镇的气候和当地的环境有关系。谢成浩说,这种病在古医学上曾经提到过,所以,这将会是一个惊世的发现。最后,我们约定,蜜月过后,我和他一起去百镇。
蜜月过后,我向林红提出了去百镇的决定。林红极力反对。我知道,她担心我重游故地,会想起叶子的事情。我告诉她,我去那里,只是为了配合谢成浩。
车子在百镇村口停了下来。
百镇的样子依然没有变,只是游客似乎更多了。那个悼念许天成的石碑被很多人围着,有的在照相,有的在议论。
我告诉谢成浩,那块石碑每到雨天便会流出血一样的眼泪。谢成浩没有说什么,只是走到石碑面前仔细揣摩了半天。
许久,他抬起头,说话了:“这是一块孕石,也叫流泪碑。和流泪树差不多。至于它能流出血色液体,我想可能是这里的地表和雨水混合的问题吧!”
谢成浩一语激起了旁边百镇村民的反对。他们说,这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是灵碑。
谢成浩没有说话,只是拉着我往前走去。之前,我听他说过,在上大学的时候,谢成浩除了修习医学,还是地质学的尖子生。
循着地址,我们来到了万福的家里。可是,无论我怎么敲门,都没有人开。
就在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旁边过来了一个老人,他盯着我们问:“你们是租房吗?”
“不是,我们找人。这家的主人——万福,你知道去哪了吗?”我摇摇头。
“万福?”老人摇了摇头,接着说,“这房子前段时间租给了一对夫妇,现在也不知道他们去哪了。”
老人的话让我吃了一惊,万福的房子是租的?怎么会这样?我愣住了。
老人打开了房子,里面和上次的情景一模一样,只是,不同的是,里面没有我们要找的万福夫妇。
“会不会是出去看病了?”我不解地问道。
“如你所说的话,他们应该不会再出去了。”谢成浩分析道。
“这个房子,我也没敢动。因为房租还没到期,害怕人家再回来。”老人说着,往旁边房间走去。
我带着谢成浩来到了叶子曾经住的房间。房间里的样子和我们走的时候一样。我的眼前又浮现出了叶子的容貌。
“魄香?怎么会有这东西?”忽然,旁边的谢成浩说话了。他的手里拿着一小截木头。
“那是万福点的香料,说可以驱虫赶蚊。”我说道。
“这是迷药啊!严重的话,会让人产生幻觉的。”谢成浩脸色沉重地说道。
“幻觉?”我愣住了。片刻后,我慌忙向旁边的房间走去。
“林秀云,林秀云的传说你知道吗?”我问道。
“没有。我在百镇都快七十年了,没听过。”老人摇了摇头说道。
林秀云的传说,难道是万福杜撰编造的?这是为什么?
这个时候,老人从床下拉出一个东西来。那是一个用毛发编织的套子,如果万福的妻子钻进去,正好合身。
顿时,我呆在了原地。
“如果,我猜得不错,这应该是个骗局。那个叫万福的先给你讲了一个关于林秀云的故事,然后利用魄香让你见到所谓的林秀云。只是,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呢?”谢成浩说道。
为什么?我想我已经知道了。可是,会是这样吗?
我又一次抬起了手,这样的动作已经反复了好几次。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事情的真相。可是,我必须面对。
门开了,我提着行李走进了房间。客厅依然贴着一个大大的喜字,只是,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沉闷与逼仄。
“林红,你在家吗?”我喊了几声,却没有人答应。
把行李放好,我向卧室走去。
推开门,我一眼看见躺在床上的林红。一道猩红的伤口印在她的手腕上,床边流了一摊血。
“林红。”我慌忙走过去。
林红的脸色苍白,脸上已经有几块灰色的斑点。俨然已经死去多时。床头放着一张纸条,似乎是她死前写的。
秦刚,算算日子,你也该快回来了。我知道你一定想到了真相。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万福夫妇是我找的人,我只是想让他们利用林秀云的传说把你和叶子分开。可是,我没想到,叶子竟然自杀了。
当我知道你要和谢成浩再次去百镇的时候,我便明白这一切已经无法再隐瞒。我用了五年的时间爱你,最后终于和你结婚了。可是,我知道,你想到真相后一定不会原谅我。所以,请原谅我,以这种方式向你和叶子赎罪。
看完最后一句话,我无力地瘫坐到了地上……
“这篇稿子有些像蔡骏的荒村客栈啊!是你写的吗?”我看完后,疑惑地说道。
“不错,这个稿子的确是看了蔡骏的荒村客栈写出来的,多少带了点荒村客栈的影子。这篇稿子是我去年写的,发表在一个悬疑杂志上。我让你看这个稿子是因为我遇到了一件诡异的事情,本来我是想出来散散心,可是我越想越怕。正好来到了你在的城市,所以便来找你说说话。我们都是写悬疑的,应该对于这方面的事情比其他人要看得开。”风雨如书似乎有些激动,一口气说了很多话。
“如书,别急。这样吧,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讲。”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好。”风雨如书点了点头。
十分钟后,我们来到了位于城市娱乐街的一个饭店,那里环境幽雅,是适合谈心吃饭的好地方。
几口饭菜下肚后,风雨如书讲起了他遇到的诡异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