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第四十章
驱车驶入弗吉尼亚州地界时,卡里姆给殡仪馆的阿布德·马利克打了个电话。
“马上给我派三个人到西斯坦实验室去。”
“头儿,再派人过去我们这边就没有多余的人手了。”
“少废话。”卡里姆恼怒地说道。
“请稍等,头儿,”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他们出发了。”
“中情局局长的尸体处理好了吗?”
“还要四十分钟,也许还得再久一点。这跟普通的防腐处理不一样。”
“他看起来怎么样?这可是最重要的。”
“没错,头儿。他的脸蛋红扑扑的。”阿布德·马利克从嗓子眼里满意地咕噜了一声。“放心好了,保安肯定会以为他还活着。”
“好。处理完了你就赶快把他弄到豪华轿车上去。计划提前了。法迪希望尽快把中情局大楼端掉。你们就位之后给我打电话。”
“没问题。”阿布德·马利克说道。
卡里姆知道不会有问题。在华盛顿的这个秘密小组中阿布德·马利克是最为出色的成员,也是小组的领导人。他从来没让卡里姆失望过。
街上的车不多,他花了三十八分钟就开到了西斯坦实验室西侧的主入口。整座实验室里空无一人。开车过来的路上他不得不两度强自克制——第一次是个小屁孩,开着辆美国佬说的那种“肌肉车”78突然插到了他前面;第二次是他后面的一个卡车司机,把气喇叭按得震天响。这两回他都掏出了格洛克手枪准备扣动扳机,但最后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他要杀的人是伯恩,不是这些可怜的蠢货。熊熊燃烧的怒火——他从祖父身上继承来的沙漠之风——让他处在一触即发的状态,稍受刺激就会作出反应。但这里并不是沙漠;他的周围也不是贝都因人。贝都因人谁也不敢与他为敌。
是伯恩,始终是伯恩。伯恩杀死了纯洁的萨拉,她可是整个家族的骄傲。萨拉有许多并不虔诚的想法,常常莫名其妙地跑得不见人影,还一心想着自立。这一切卡里姆都原谅了,他把萨拉的这些毛病归结到了同样流淌在自己血管中的英国血统上。他已经战胜了自己的西方血统,因此他准备重新用沙漠的风俗与沙特人的气质来教育萨拉,毕竟这些才是她真正的传统。
现在伯恩又杀死了法迪——“杜贾”组织公开的领袖人物。法迪始终非常依赖弟弟提供的计划与资金,正如卡里姆也要依靠哥哥来保护自己一样。他原谅了法迪冲动的性格,原谅了他过激的举动,因为这些特质对于公众的领导者而言都至关重要。为了把信徒吸引到自己身旁,领袖人物既要运用充满激情的言论,也要有极具煽动性的功绩。
如今他们俩都不在了——纯洁者和领导者,一个代表着至高的道德力量,另一个则是强大武力的化身。阿布·谢里夫·哈米德·伊本·阿谢夫·瓦西卜的儿女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他还活着,但已是形影相吊。他剩下的只有最珍视的回忆,关于法迪和萨拉的回忆。同样珍视这些回忆的还有他的父亲——变成残废的父亲无助地整天瘫在床上,要借助特制的支撑用具才能坐进他痛恨的轮椅。
今天将是伯恩的末日,他暗自发誓。今天将是所有不信者的末日。
他驱车驶上了长长的环形车道,车道环绕着实验室一栋栋用光滑的绿色玻璃和黑色砖石修建而成的低矮建筑。他最后向左拐了个弯,飞机场出现在了眼前。从那架停着的喷气机再往前看,就是邻近奥科宽湾的一泓开阔的灰蓝色水面。
接近跑道时他放慢了车速,花很长时间仔细地查看了周围。喷气机孤零零地停在靠近柏油碎石跑道的尽头。他没看到其他的车辆,贝尔蒙特湾萧瑟的海面上没有船只往返,附近的空中也看不到盘旋的直升机。但法迪已经死了,伯恩则取代了他坐在那架喷气机上。
这儿当然不会有别的人。和卡里姆不同,伯恩没有任何的后备力量。他把车远远停在喷气机上的人看不到的地方,点起一根烟等待着。没过多久载着他手下的那辆黑色福特就到了,停在了他的旁边。
他走出车子对自己的人下达了命令,告诉他们可能会遇到什么情况、应该怎么处理。然后他往车子的前挡泥板上一靠,抽着烟看着福特车开上了柏油碎石跑道。
福特车开到飞机前的时候舱门朝里打开,舷梯放了下来。他的三个手下中有两个人下了车,快步跑上了舷梯。
卡里姆吐掉嘴里的烟蒂,用鞋跟碾灭了它,随即钻进租来的汽车沿着车道往回驶去。他要去的地方是实验室北部边缘那栋孤零零的古怪建筑,紧挨在废料堆放场的旁边。
“莎拉雅,我可以帮你,”彼得·马克斯把手机贴到耳边说,“不过我觉得咱们应该见一面。”
“干吗要见面?你得在总部里当我的眼睛和耳朵。我需要你盯着那个冒牌货。”
“我不知道林德罗斯在哪儿,”彼得说,“他不在办公室,事实上他根本就不在大楼里。他离开时没有跟助理打招呼。莫非现在失踪成了传染病?”
他听到莎拉雅倒抽了一口气。“怎么了?”
“好吧,”莎拉雅说道,“我同意见面,但地方得由我来挑。”
“都依你。”
她报出了石溪公园东北角上那家殡仪馆的地址,然后说道:“你现在就过来,越快越好。”
马克斯签字领了一辆局内用车,在破纪录的时间内跑完了全程。他把车远远地停到殡仪馆后门对面的那条街旁,按照莎拉雅的吩咐坐在车上等着。离开总部前马克斯本想先和罗布·巴特联系,征得他同意后带几个特工一起过来,但这次会面实在太紧急,马克斯没时间劝说巴特为了他调拨人手。
莎拉雅突然敲响了副驾驶那边的车窗玻璃,把他吓了一跳。他深深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压根没看见她走过来。这下他变得更紧张了,因为他意识到搞外勤的莎拉雅现在显然比自己更有优势。在中情局工作期间他始终都是个坐办公室的文员——他觉得这才是自己不想带任何人过来的真正原因。他希望向那位靠山证明自己的本事。
他打开车门锁,莎拉雅钻到了副驾驶的座位上。她看起来显然不像是个已经失去理智的人。
“我让你到这儿来,”她说话时有点上气不接下气,“是因为老头子的尸体就在这家殡仪馆里头。”
他听着她说的话,觉得这仿佛是在梦中出现的情景。莎拉雅刚才拉开车门时他避开她的目光偷偷地握住了手枪。现在,他犹如身在梦中似的举起枪顶住了她的脑袋,说道:“对不起,莎拉雅,你得跟我一起回总部去。”
登上喷气机的两名恐怖分子在昏暗的光线中直眨眼。他们认出了他,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法迪,”高个子问道,“杰森·伯恩呢?”
“伯恩已经死了,”伯恩说道,“我在米兰沙阿干掉了他。”
“可卡里姆·贾麦勒说伯恩会坐这架飞机过来。”
伯恩举起了装着核武器的公文包。“你们看,他弄错了。计划有变,我得见我弟弟。”
“我们马上带你去,法迪。”
他们没有搜查飞机,也没看到被伯恩捆住手脚、塞住嘴巴的飞行员。
两名恐怖分子带着伯恩走向黑色的福特车,这时高个子说道:“你弟弟就在附近。”
他们都上了那辆福特,伯恩和其中一个人坐在后排。伯恩始终偏着脸以避开跑道的灯光,那是周围惟一的光源。他只要让脸处在光线昏暗的地方就不会有问题。这两个人把他当成法迪是因为他们所熟悉的嗓音和身体语言,它们是模仿者最有力的武器。你需要骗过的是别人的头脑,而不是眼睛。
司机驾车驶出机场绕到了北边,在一栋与别的房子离得比较远的黑砖建筑前停了下来。那几个人拉开巨大的波纹铁皮门时,伯恩能看到房子旁边的废料坑。他们带着他走了进去。
建筑物内部硕大的空间里什么都没有。里面没有内墙,混凝土地面上的油渍表明这其实是一座机库。光线从门口和墙上高高的方形窗户里透了进来,但很快就在巨大的空间里弥散开,消失在大片大片的阴影之中。
“卡里姆·贾麦勒,”高个子喊道,“飞机上的人是你哥哥,不是杰森·伯恩。他和我们一起过来了,还带着那个装置。”
一个人的轮廓从阴影中冒了出来。
“我哥哥已经死了。”卡里姆说道。
伯恩后面那两个人的身子顿时绷紧了。
“我才不会跟你走呢。”莎拉雅说道。
马克斯正准备回答,这时他看到殡仪馆载货区后面的那道墙慢慢降了下去。
“搞什么鬼——?”他说。
莎拉雅趁着他大吃一惊的机会噌地跳下了车。马克斯刚想追上去就看到中情局局长的豪华轿车冒了出来,然后沿着街开走了。他立刻把莎拉雅抛到了脑后,换上挡驶离路边朝豪华轿车追去。老头子不是去处理私事了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追赶豪华轿车时他依稀听到莎拉雅在后面大声叫唤,让他赶快回来。他压根没理她。她当然会那么喊,她确信老头子已经死了。
豪华轿车在前方遇到红灯停了下来。他把车靠到它的旁边,摇下了车窗。
“喂!”他喊道。“我是中情局的彼得·马克斯!打开车窗!”
驾驶员一侧的车窗纹丝不动。马克斯停下车,走过去猛敲对方的窗户。
他掏出了自己的证件。“快开窗,该死的!给我开开!”
车窗滑动着打开了,马克斯瞥见老头子直挺挺地坐在后排。紧接着司机举起一把鲁格P-08手枪瞄准了他的脸,扣动了扳机。
枪声响起时他的耳膜都被震裂了。他张开胳膊向后倒去,还没碰到人行道就已经断了气。
豪华轿车的车窗又滑了上去。信号灯刚变成绿色,车子就沿着路疾速开走了。
卡里姆站在那儿目不转睛地盯着伯恩。“这不可能,哥哥。他们告诉我你已经死了。”
伯恩举起公文包,模仿着法迪的声音说道:“但我却在毁灭的伪装下来到了这里。”
“那些不信者要小心了!”
“没错。”尽管伯恩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卡里姆,但面对这个容貌酷似自己挚友的家伙还是让他感到很不安。“我们又团聚了,弟弟!”
马丁曾警告他,卡里姆才是真正的危险人物。“布下棋局的就是他,”马丁当时说道,“他就像守在网中央的蜘蛛。”伯恩并没有抱任何幻想。只要卡里姆问出一个私人的问题,比如某件只有他哥哥才知道的事,伯恩的伪装立刻就会被揭破。
他的伪装都没有拖到那个时候。
卡里姆朝他招了招手。“哥哥,走到亮处来。好几个月都没见了,我想好好看看你。”
伯恩向前迈出一步,光线照亮了他的脸。
卡里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他的脑袋微微歪着,仿佛麻痹了似的。“你真是条变色龙,简直和法迪一样出色。”
“弟弟,我把核装置带过来了。你怎么能把我当成别人?”
“我碰巧听到中情局的一个特工说——”
“不会是彼得·马克斯吧?”伯恩冒了个险,因为他手里只剩下这张牌了。在整个中情局里莎拉雅只和马克斯一个人联系过。
卡里姆又给弄糊涂了,他蹙起了眉头。“马克斯怎么了?”
“马克斯是莎拉雅·穆尔的联络渠道。他只不过是在重复我们故意喂给她的假情报。”
卡里姆脸上露出了恶狼般的狞笑,他眼中疑惑的神色一扫而空。“答错了。中情局以为我哥哥死在了‘杜贾’组织南也门的那座假设施遇袭的时候。但这个情况你是不可能知道的,对不对,伯恩?”
他做了个手势,伯恩身后的三个人立刻抓住了他,随即把他的胳膊摁在身侧。始终注视着伯恩双眼的卡里姆走上前,从他手中夺下了公文包。
莎拉雅朝四仰八叉地躺在人行道上的彼得·马克斯奔去,这时她听到一辆摩托伴着低沉的轰鸣声从后面开了过来。她掏出枪猛地一转身,看到了骑在川崎忍者摩托上的泰隆。他刚把林德罗斯的尸体送到殡仪馆。
他放慢速度让莎拉雅跨上来,随即驾车冲向前去。
“你看到刚才发生的事了。他们杀了彼得。”
“我们一定得阻止那帮家伙。”泰隆闯了个红灯。“把所有的事情凑在一起——C4炸药、你老板那辆豪车的复制品、你老板的尸体就躺在防腐处理的台子上,你会想到什么?”
“这就是他们进去的法子!”莎拉雅说。“保安只要看一眼后排座位上的老头子,就会把豪华轿车放进地下停车场。”
“大楼的地基就在那个位置。”
泰隆握住川崎忍者的把手深深地弯下腰,猛然加快了车速。
“我们不能朝那辆车开枪,”莎拉雅说道,“那么干太危险了,可能会引爆C4炸药,炸死不知多少行人。”
“我们也不能让它开到中情局的总部,”泰隆说,“那咱们该怎么办?”
答案是自己送上门来的——豪华轿车的一扇后车窗打开了,车里的人开始朝他们射击。
伯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想起了马丁·林德罗斯惨不忍睹的脸,试图从脑海中清除这幅画面,但他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愿意这么做。马丁此刻与伯恩同在,马丁在对他说话,要他为自己的遭遇复仇。伯恩能感觉到他,能听到他的声音。
耐心点,他的低语悄无声息。
伯恩以自己为中心,感觉着那三个家伙各自的相对位置。然后他说道:“我只后悔一件事:我没能完成当年在敖德萨开始的任务。你的父亲还活着。”
“只有你才会把那种生不如死的状态叫做‘活着’,”卡里姆厉声说,“每次站在父亲面前时我都会发誓,一定要让你为此付出代价。”
“真可惜啊,他看不到你今天的这副样子,”伯恩说道,“他肯定会掏出枪亲自把你打死。如果他还能动的话。”
“伯恩,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了解你,”卡里姆站的位置离伯恩只有不到一步,“你瞧瞧你自己。除了我们自己,所有人都以为你是法迪,而我则是林德罗斯。我们置身于各自独立的世界之中,永远无法摆脱复仇的轮回。你难道不是这么想的吗?你难道不是这么打算的吗?你把自己装扮成我哥哥的模样,不就是为了复仇吗?”
他把公文包从一只手换到另一只手。“你想让我上钩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怒者易败,这难道不是你伯恩信奉的法则吗?”他哈哈一笑。“可实际上,你最后使出的这招变色龙伎俩给我带来了不可估量的好处。你以为我马上就会在这儿开枪把你打死?大错特错!因为等到我引爆核武器之后,等到我摧毁中情局总部之后,我才会把你带回中情局的废墟前,在那儿把你击毙。杀死全世界最臭名昭著的恐怖分子法迪之后,我马丁·林德罗斯无疑会成为民族英雄,连美国总统都会对我感激涕零。中情局局长已经给我宰掉了,你觉得总统大人会提拔谁来坐这个位子?”
他又笑了起来。“伯恩,中情局将处于我的指挥之下。我可以随心所欲地去改造它。很讽刺吧,是不是?”
卡里姆提到中情局总部的命运的时候,伯恩感觉到马丁的声音在脑海中翻腾。再等会儿,他心想,再等会儿。
“我倒觉得另一件事很有讽刺意味,”他说道,“萨拉·伊本·阿谢夫的遭遇。”
怒火在卡里姆的眼中腾地窜起,他反手扇了伯恩一耳光。“你就是杀死她的凶手!你不配说她的名字!”
“我没杀她。”伯恩慢慢地、清清楚楚地说道。
卡里姆照着伯恩的脸啐了一口。
“我不可能打到她。莎拉雅和我当时离她都太远了,我们用的都是格洛克21型手枪。萨拉·伊本·阿谢夫中枪时远在广场的另一头。格洛克的精确射程只有二十五米,这你很清楚。你妹妹被杀时离我们至少有五十米。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事情发生得太快了。”
卡里姆绷紧了毫无表情的脸,又打了伯恩一耳光。
料到卡里姆会动手的伯恩若无其事地受了这一击。“不过,穆塔·伊本·阿齐兹帮助我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那天晚上他和他哥哥就待在射程之内。他们离萨拉更近。”
卡里姆掐住了伯恩的喉咙。“你竟敢拿我妹妹的死来胡说?”他气得浑身发抖。“阿齐兹兄弟俩就像是我们的亲人。你竟敢血口喷人——”
“正因为他俩的确是像你们的亲人一样,阿布·伊本·阿齐兹才会开枪打死你妹妹。”
“我要杀了你!”卡里姆怒吼着,扼得伯恩透不过气来。“我要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泰隆骑着忍者摩托在街道上左躲右闪,紧追那辆豪华轿车。他能听到子弹从身旁嗖嗖飞过的声音。他知道成为别人射击的对象是什么滋味;他也尝过心爱的人在飞车射杀中死于非命的痛苦。他惟一的防护就是自己的知识。他对各种各样的子弹了如指掌,就像手下的那帮小子对匪帮说唱歌手和色情片明星滚瓜烂熟一样。每一种口径的子弹、每一种帕拉贝鲁姆79手枪弹和每一种空尖弹的特性他都很清楚。他自己的那把瓦尔特PPK装的是空心弹——这种子弹就好比是打了兴奋剂的空尖弹。这种子弹击中软目标(如人的肌肉)时会产生几近解体的剧烈形变,被打中的家伙就好像是被M80火箭筒80轰了一记。不用说,子弹肯定会对内部器官造成严重的伤害。
豪华轿车上的男子向他们射出的是点四五口径的子弹,但这种子弹的射程有限,精度也不高。不过,泰隆知道自己还是得想个办法让他彻底哑火。
“看前面,”莎拉雅在他耳边急促地说道,“看到六条街之外镶着黑玻璃的那栋楼了吗?那就是中情局的总部。”
泰隆再一次猛然加速,忍者摩托飞快地冲到了豪华轿车的左侧。这一下他们进入了对方鲁格枪的射程,但这个距离对泰隆也同样有利。
莎拉雅抽出她的那把ASP手枪,在瞄准的同时开了火。空心弹头不偏不倚地击中了恐怖分子的脸,鲜血和碎骨顿时从敞开的车窗里喷溅而出。
“他们杀死了萨拉·伊本·阿谢夫,还掩盖了自己的罪行,”伯恩费力地说道,“他们这么干是为了保护你和法迪,因为可爱而纯洁的萨拉·伊本·阿谢夫当时正和情夫打得火热。”
“你撒谎!”
伯恩的呼吸很困难,但他必须要继续说下去。他知道在目前的状况下心理攻势是对付卡里姆这种人的最佳武器,也是他制胜的惟一手段。“看到你和法迪变成了那种样子,萨拉很痛恨。她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她背弃了自己的贝都因传统。”
看卡里姆脸上的表情,他已经气炸了。
“闭嘴!”卡里姆大吼。“这些都是最无耻的谎言!肯定是的!”
但伯恩能感觉到卡里姆其实只是在自欺欺人,而且他已经无法说服自己。他终于明白了萨拉之死的全部真相,这让他痛不欲生。
“我妹妹是我们家族的道德核心!这核心竟然毁在了你的手里!因为她的死,我哥哥和我才会走上这条道路。这一切死亡和毁灭都是你咎由自取!”
这时伯恩已经出手了。他向后一退,脚跟重重地踹上了自己正后方那名男子的脚背。与此同时他猛力扭动身躯,挣脱了右侧男子的控制。伯恩曲起胳膊肘捣进左边那人的心窝,另一只手向外疾挥而出,掌缘狠狠地斩在第三个家伙脖子的一侧。
他听到了脊椎折断时的脆响,那人随即瘫倒在地。就在这时,伯恩正后方的人用双臂死死地抱住了他。伯恩深深地弯下腰,猛一发力把那人头下脚上地掀了出去,正好撞到了卡里姆的身上。
他左侧的人还在弯着腰,痛苦地直喘气。伯恩抄起一把掉落在地的鲁格枪,用枪托狠狠地砸向他的头顶。被他掀出去和卡里姆撞成一团的那个家伙掏出了枪。伯恩举枪射击,他顿时瘫倒在地上。
现在只剩下卡里姆了。他跪倒在地,公文包就掉在面前。伯恩看到了卡里姆发红的双眼中流露出的疯狂神色,不由得感到脊背一阵发凉。以前有一两次伯恩曾亲眼见到别人徘徊在疯狂的边缘,而且他知道卡里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卡里姆掏出了一个小小的方形不锈钢物体。伯恩立刻认出那是个遥控引爆装置。
卡里姆高高举起引爆器,把大拇指贴在了黑色的按钮上。“我了解你,伯恩。我了解你,所以才能打败你。你不会向我开枪的,因为我可以引爆中情局总部地下停车场里的二十公斤C4炸药。”
没时间考虑了,也没有时间犹豫。伯恩听到了脑海中马丁灵魂的低语。他举起鲁格枪击中了卡里姆的喉咙。从软组织中透入的子弹打断了脊柱。剧烈的疼痛让卡里姆几乎动弹不得,随即重重地瘫坐在地。他难以置信地瞪着伯恩,想要活动手指却发现它们毫无反应。
卡里姆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他的眼光转向了一名倒地不起的手下的指关节。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事的伯恩立即朝他扑去,但随着卡里姆的最后一次努力,他的身子还是倒了下来。
引爆器猛地碰在了裸露的指关节上。
伯恩终于可以放开卡里姆了,他脑海中马丁的声音也终于沉寂下去。伯恩低下头凝视着卡里姆的右眼(那是马丁的眼睛),想起了自己已经死去的朋友。很快他就可以给莫伊拉送去十二支玫瑰,很快他就可以把马丁的骨灰送往纽约的回廊公园。
有件事还在他的头脑里徘徊不去,就像是钓鱼者没下饵的钓钩。卡里姆有机会动手的时候,为什么并未试图引爆核武器,而是引爆了那辆杀伤力小得多的豪华轿车?
他转过身,看到了掉在混凝土地面上的公文包。包上的摁扣是打开的。难道卡里姆打开摁扣是为了启动已被破坏的定时器?伯恩蹲下身正想合上摁扣,突然一个念头让他感到不寒而栗,连牙齿都咔哒咔哒地打起架来。
他打开公文包朝里面看去,找到了定时器。它的确是被解除了。LED显示板上漆黑一片,几条导线也都已被拆掉。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拨开纵横交错的导线,凝目仔细查看下方,眼前的景象顿时让一股寒意直透进他的骨髓。还有一个备用定时器在卡里姆刚才打开摁扣的时候被启动了。魏因特罗布在核装置上安装了一只备用定时器,但故意没有告诉他们。
伯恩一屁股蹲坐在地,豆大的汗珠顺着脊背滚落下来。看样子“杜贾”组织——还有魏因特罗布医生——的复仇计划终究还是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