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西宫娘娘”的秘密

七月下旬,晴天碧空,万里无云。在盛夏中午的田野里,金黄色的稻子一摆一摆的,随着一阵阵微微的清风,吹来芬芳扑鼻的稻香味。合作社的生产队员们,正在烈日之下,汗流满面的高兴地忙着收割。

女生产队长梁桂芳飞镰快割走在最前头。别的生产队员也不甘落后,一个赶一个在竞赛着。唯有“西宫娘娘”落在最后边,吃力地、一镰一镰地割着稻子。

正当大家忙着生产的时候,乡文书李文彬戴着草帽打着赤脚从村里走来了。邱大娘割了一把稻子,刚直起腰来,就看见李文彬走在田塍上。于是邱大娘就开玩笑地说:“文书,又找桂芳来啦?”

“不,邱大娘。”李文彬笑嘻嘻地说,“乡长叫我到山里去调查一下副业生产的门路。”他边说着边往山里去了。

梁桂芳虽然看到李文彬来啦,但是也装着没看到,因为她为了信的问题心里还有些不满意,所以没有理他,自管哈着腰忙着割稻子。

李文彬刚走不久,生产队就开始休息,大家都跑到山旁的树林里纳凉吃中饭去了。只有“西宫娘娘”走在后边,扭呀扭或地慢慢地走着。

邱小娥看见“西宫娘娘”那个样子,就讥讽地向生产队员们说:“嗳,你们看,‘西宫娘娘’没有轿抬着是不能走路的。”

大家听小娥一说,又看了看“西宫娘娘”那个丑相,都哈哈地笑起来。

“西宫娘娘”有四十来岁,她那一张焦黄的脸上,长满了雀斑。过去,当太太的时候,虽然脸上的香粉擦得有一寸厚,也遮盖不住她的缺陷。现在被监督生产,不敢再擦香粉了,因此雀斑越发显得又黑又密。她看见大家都在笑她,就瞪了瞪她那双向下吊的三角眼,没有说什么,就坐在一旁吃饭去了。

她刚吃了有半碗饭就哇哇地呕吐起来。梁桂芳急忙走上前去问她:“怎么啦?是不是有病啦?”

“西宫娘娘”咧着她那宽厚的嘴唇,两手捂着肚子,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哎呀!身体有点不舒服……”

“那你就回家休息去吧!”梁桂芳以生产队长的身份关心地说。

“哎呀,生产这样忙,我怎么好意思去休息。”西宫娘娘口是心非地说。

“有病么,当然应该休息,只要你好劳动,认真改造自己,有病大家会照顾你的。”梁桂芳严正地说。

“哎呀,我可感谢大家!”西宫娘娘点头哈腰地一边说着一边走了。

“西宫娘娘”走后,生产队员们又议论起来。有的说她过去怎么样坐轿子,有的说她最近又有些不老实,天天叫感粮食不够吃,也有的说她一参加劳动不是肚子痛就是屁股痛。

正当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邱大娘把梁桂芳拉到一旁,小声地说:“桂芳,你这姑娘年轻不懂事啊,依大娘看,‘西宫娘娘’并没有什么病。”

“她装病也不会呕吐哇?”

“咳,傻孩子,你懂什么。”邱大娘笑眯眯地说,“我看这个臊女人不老实,是偷了野汉子啦!你没看她的肚子一天一天大起来啦,又动不动呕吐,这不是怀了孩子是什么?”

梁桂芳猛然醒悟地笑起来了。

晚间九点多钟的时候,忽然雷电交作,大雨倾盆而下,冷空气立刻驱走了闷热,屋里顿时感到凉爽了些。

总支书记梁守正,叫自己的女儿和老婆坐在门口瞭哨,告诉她们不准任何人随便进来。如果有人来找,就说屋里在开会,拒绝会见。

在里间屋,坐着梁守正和乡长李安平,还有一个年约五十多岁留着黑胡子的老头,他戴一顶破草帽。穿一身破旧的青布短衣长裤,脚上着了一双草鞋。这个“老头”不是别人。就是侦察科长赵勇。他怕惊动敌人,所以才化装来到村里和梁守正、李安平会面。

梁守正把最近发现的情况向赵科长作了详细的汇报以后,赵科长很感兴趣地说:“你们工作得很好,发现了‘西宫娘娘’这个‘秘密’,很有价值。”赵科长用拇指和食指摸着那撮假胡子,笑了笑,接着说:“据你们调查,‘西宫娘娘’根本没有和什么人通奸,那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哪里来的呢?也可能是‘鬼胎’?”

梁守正和李安平一听都笑了。

“我看蔡刚这家伙还在。”赵科长带着肯定的语气说。

“那为什么在土改和镇反的时候,到他家搜查几次都没有发现呢?”李安平怀疑地说。

“是呀,解放有八年啦,群众都要求肃清反革命。邱大娘不知来到乡政府多少次,要求政府把蔡刚抓到,好给她报仇。万昌寿老大爷为了找蔡刚的下落,还到福建去追查过,可是连他的魂也没看见过呀!他能呆在哪里呢?”梁守正也感到奇怪。

“我看我们调查工作还是做得不深。要不就找出‘西宫娘娘’的野汉子,说明她是通奸怀的孕,要不就是蔡刚隐藏在什么地方,偷着回家和老婆睡觉才怀了孕。不然,怎么能说的通呢?”赵科长进一步给梁守正和李安平一些启示。

“是呀,有道理。”梁守正表示同意地说。

“我的意见,还是布置专人,秘密监视西宫娘娘,总会发现一些问题。”赵科长对着梁守正说。

“好,我一定会想办法布置人监视她。”梁守正坚决表示说。

“杨麻子有什么活动吗?”赵科长问遣。

“这家伙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坐在家里装好人。”梁守正说。

“要注意!敌人的活动是相当隐蔽的。不要看他表面老老实实,背地里说不定又在搞些什么罪恶活动。”赵科长转过身来问李安平,“他的外甥李文彬怎么样?”

“我看不出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今天上午我叫他到山里去调查副业生产的门路去,吃晚饭的时候就回来啦。”李安平说。

赵科长听李安平说完以后,马上态度和蔼地对李安平说:“老李,以后不要叫他到外面去乱跑。这样就更便于我们对他的控制和监视。”

赵科长作了一番交代后,又问梁守正是否找桂芳谈过李文彬的事情。梁守正说准备找她谈,但是又怕孩子感情用事,会弄出问题。

赵科长看了看梁守正说:“你这样谨慎是对的,但是不找桂芳谈,桂芳不知道警惕,那就更会坏事。你应该以党的书记和她爸爸的身份找她好好谈谈。”他略停一下又说:“你们应该时刻提高警惕,不能麻痹。至于李文彬是否是敌人,我已经派韩礼忠同志到广东去调查他的出身历史,看调查结果怎样。”

“杨麻子的来历弄清楚了没有?”梁守正问道。

“公安局给湖南省石门去信调查过。据回信说:‘查无此人。’我又叫韩礼忠带着杨麻子的照片亲自到当地去调查去了。”赵科长说完就站起来:“天不早了,我要走啦。”

“外面还下着雨呢,一等一会再走吧!”梁守正和李安平都想挽留赵科长。

赵科长笑着说:“借我一把伞吧,趁着下雨的机会更好出村,别人不会看见。”

梁守正给赵科长拿来一把雨伞。然后笑着说:“要不要和李同志见一面?”

“不啦,很不方便,也没有什么要紧事。”赵科长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一封信,交给梁守正说:“找个机会交给邱大娘或者小娥,叫她把这封信交给李萍。”赵科长说完就打着雨伞走了。

赵科长走了以后,梁守正叫李安平坐下,然后态度平和地说:“老李,赵科长对你指派李文彬到山里去这件事,看样子是有些意见。”

“意见?有什么意见?难道我为了搞副业生产,为了增加社里的收入还不对?”李安平这些日子心里就有些意见,一听梁守正这一讲,他的火不打一处来地说:“你是支书,你天天搞案子,不专心搞生产,将来生产搞不好,社搞垮了。我看谁负责?”

“谁负责?我负责!我们大家负责!”梁守正被李安平顶撞了几句,心里也有些火,态度变得很严肃,但是马上就平静下来,因为他知道,李安平是不吃硬的,再说自己又是个书记,同志之间有了矛盾也应该通过批评与自我批评解决。于是他尽力控制自己的感情,但是声音仍然有些激动地说:“老李!……你关心生产,关心社,这我知道,可是现在有反革命分子在破坏我们的生产,破坏我们的建设,要是不消灭他们,生产能搞好吗?”

李安平看梁守正的态度缓和下来,气也就消了一些,他知道,和梁守正是没办法吵的,因为梁守正在同志面前象因棉花一样,打他,他也不会硬起来的。于是李安平也就没有再吵下去。只是低着头在那里“吧哒,吧哒”的抽烟。梁守正看李安平不吱声了,这才态度和蔼地说:“老李,县委一再指示我们要提高警惕,我们这里又发生了问题,可不能再麻痹啦!”他讲到这里想了一下又说,“当然,这些日子我对生产抓得是少一些,你对我的批评也对,可是不把反革命分子消灭了,那我们的生产也会遭到破坏。我看这样吧:你多管些生产,我多搞些破案工作,这不是又搞好了生产,又搞好了对敌斗争工作吗。你看怎么样?”

“好吧!”李安平站起来,向梁守正说,“很晚啦,我要同去睡觉啦。”说完就走了。

赵科长从梁守正家里出来以后,打着伞,冒着雨快要走出村子的时候,正碰见李文彬。李文彬看见一个老头向区政府那条路走去,心里就发生了怀疑,什么人天这么黑了还上区里去呢?李文彬自从害死宋大武以后,心里老是不踏实,这几天真象他刚从香港回到大陆那个时候一样,碰到什么人都好象是在监视他似的,心里老是感到恐惧。但是有时他又会自己安慰自己的想:这都是在特务训练班受训时给自己留下了这种神经过敏症……虽然这样想,但是这个狡猾的家伙,对所遇到的一切问题还是要调查证实,直至自己的怀疑得到解决为止。因此,他笑嘻嘻地问赵科长:“老大爷,这么晚到哪里去啊?”

“啊?我是山南乡的,看姑娘去,白天生产太忙,赶个夜路。”赵科长装作老头的声音一边回答着,一边不慌不忙地走了过去。

李文彬看雨下得很大,听“老头”讲的也合乎情理,再没有间什么,就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