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北海道札幌
第二天一大早,那华吃了简单的早饭,怀揣山本先生留给她的北海道地址,登上了前往北海道的长途客车。
沿途公路坑坑洼洼,车辆毛病不断,乘客奔丧般的绷着脸,满面愁云,看上去都是些妇孺老弱和病残,所以车内气氛异常压抑。
客车一路走走停停,颠簸折腾,两天多后,好不容易才抵达了传说中的雪国北海道。
那华下车后人生地不熟,张着嘴四处打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北海道道央的札幌,杏子的外婆家。
那华脱鞋后被领进前庭,报上毕先生的大名后,盘腿坐下饮茶等待,不多一会儿,一个穿着和服,两鬓发白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我就是毕众生。您是?”
那华马上站起,从怀里掏出了一封家书递给他:
“我叫那华,是从您周原老家来的,您看看这个!”
毕众生捧着信的手有些颤抖,信只看了一张,很快,他一双眼睛就湿润了:
“乡党快坐,乡党快坐!对不起,众生我失礼了。”毕众生说完拉着那华坐下,竟失声痛哭起来。
远在异国,突见家乡亲人,如他乡遇故知,久旱逢甘霖,岂能控制得了激动的情绪。
“您不必忧伤,家里一切都好,不知嫂夫人的病好转了没有,我是听山本老师说的。”
“一言难尽呐,身在曹营心在汉,众生我现在一无所有,孩子都不争气,夫人都快被他们气死了,真是惭愧,无颜面见江东父老啊!”
“您言重了,身体第一,只要有人在,一切都会改变的。”
“谢谢关照,你就不要客气了,多少年了,难得有亲人自故乡来,我们还是以兄弟相称吧,您这您那的,我听着别扭,那兄弟喝茶,听你名字,应该是北平人吧,兵荒马乱之年,咋跑到周原去啦!”
“毕兄在外多年,竟乡音未改,听你说话,就像到了陈家庄一样啊,哦,是这样,我在研究历史人类学,和导师一起做了个课题,疑点很多,所以今年一直在周原你的家乡一带实际考察,当然,这是在国民政府支持的计划之内。”
毕众生听罢,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即站起来鞠躬说:
“久仰大名,如雷贯耳,那兄弟年轻有为,你就是那位《古蝎玉环考证》的作者那华吧,哈弗大学的博士研究生,我在图书馆里看过你的博士论文,角度独特,实证欠足,不过,你的推论很有说服力,才情至极,让老兄我汗颜啊!”
“毕兄快坐,我只是有些想法而已,其实论证不足,破绽很多,让你见笑了。”
“哪里哪里,家之蒙耻而国魂尚在,乱世之中,想做好学问的能有几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这次一定是为我那家传的半截木牍而来?”毕先生坐下问道。
“正是,毕兄不愧是周原传人,性情耿直,君子贤德,满身周礼遗风,你说的好痛快啊!呵呵!”那华没想到毕先生的直觉超人,他还没开口,毕先生竟说出来了。
“我一直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说实话,如果说你的蝎玉环是月亮,那么,我的半截木牍就是太阳,在看到你的《古蝎玉环考证》的那一刻起,我就在推测,如果此后我不再看到你的《古蝎玉环考证续》,那么,你一定是看到了另外一个太阳,只好先把月亮放下,因为太阳的光芒太耀眼了。”
“是的,你的直觉不错,我们是得到了占先生的那半块木牍,想必你很清楚在你父亲身上发生的事情,我这次远渡重洋,就是为了让中华民族的这块瑰宝破镜重圆,重现奇迹,你父亲的事情,我也听到了一些,我想,为了他,这也是你梦寐以求的盼望。”那华说道。
毕众生听罢,慢慢地站了起来,面露痛苦不堪之色,身体摇摆间,突然朝前踉跄了几步,他捂着胸口,忽地翻起一双白眼,白沫张口而出,双腿一软,扑通一声扑倒在了榻榻米上,吓得那华连忙起身上前搀扶。
“毕先生,毕先生,我有什么话说错了吗?你这是怎么啦?来——!”
那华见此情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状况,拉着毕众生的手就要喊人来,被毕众生摇手阻止,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挣扎着说道:
“没——事,没——事,老毛病了,一会儿就好,兄弟啊,你——你来迟了!”
其实,刚才他之所以那么说,只是对另外半块木牍的最终下落,作出的一种判断猜测而已,并没有想到这个突如其来的结果会亲自登门拜访。
多年以前,他从母亲嘴里得知,父亲当年从老师占先生那里,仅仅找到了半块木牍,另外半块木牍,可能和占先生痴呆聋哑的命运一样,永远也不会开口说话了;但那先生方才的直言相告,使他一时竞有些接受不了,多年以来积聚在内心那种压抑,一下子全部涌上了他的头,他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