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一章 谍海孤雏
广九快车南下,蓦地运来了一批共党训练有素的“狙击手”。他们所受的特殊技能,就是打冷枪过日子。
他们是奉熊北极的命令,一小组的人马由小组长苗准带领着,浩浩荡荡开往香港。姚逢春接获命令,“狙击队”开至香港,吓得魂不附体。此后流血事件免不了会发生,姚逢春是个商人,他奉命负责海外经济拓展业务,原以为是在算盘上拨珠子弄长短的,不想到由一个“阴魂不散”的出现而搞得天翻地覆,组织方面,竟然要派专打冷枪的“暗杀团”开到香港。
此后的日子更不好混啦!
武不屈接得密电,也跺脚叹息说:“唉!为什么熊主委也会派这种没有头脑的职业刽子手到香港上来了?万一出了纰漏,我们的计划便要完全倾覆了!”
那长庚和苗准是同在一起受过训的,在名义上是同期同学,同时,两人的党龄、资历,对组织的贡献都是差不多的。地位也相等。所以苗准到香港上来,那长庚还非得到车站去迎接他不可。
那长庚看准了时间,带着毛必正亲自驾汽车到了车站。
不到半个小时,那长庚接回来,一行有六个人之多,除了那位称为苗准的组长,是个高长而瘦,脸无三两肉又缺乏血色的名枪手之外,其余的五个人,也几乎尽是“冷酷阴沉”之辈。没有一个人的长相是讨人喜欢的。
凡是干“职业杀人者”的,也或是因为心理上的变态,通常都成了没有感情的动物,喜怒不形于色,活像行尸走肉,使人接近了都会有阴森之感。
武不屈的地位虽然比他们高得很多,而且负的是全权指挥统战之责。但是当这批职业杀人者到达他辖下的“站”上时,武不屈仍然得以主管的身分以公式化欢迎他们到达香港。
武不屈和他们六个人一一握手之后,吩咐设宴洗尘。
武不屈并命那长庚把香江古玩商店的一伙人一并请过来,大家趁机会聚餐一番。那长庚加以反对,说:“好不容易,神不知鬼不觉之下,六个枪手抵达了香港,对方连一点警惕也没有,香江古玩商店之内,有许多令人费解的事情,武专员也早已经怀疑到,香江古玩商店之内必有骆驼的内奸,但内奸是谁?武专员却一直没有查出来,若在这时间,让香江古玩商店的内奸把内情泄漏了,岂不是等于通告对方,我们的枪手到了!”
武不屈说:“让对方知道了,也或许会少出一点岔子,否则将来场面更难收拾了!”
“这样说,武专员还是反对枪手到达香港的!”
武不屈说:“这是熊主委的失策,但是对我们却有一项好处,就是藉此机会,也或许我们可以查出内奸是谁了!”
那长庚始恍然大悟,原来武不屈却忽然在这上面用计,心中不免佩服,到底武不屈之成名还是有他的道理的,于是便按照武不屈的关照,通知了姚逢春。
姚逢春受命后,煞有介事似地召集了香江古玩商店的上下人等,先给他们一顿冗长的训话,无非是鼓励他们每一个人牢守岗位,尽忠职责,面对当前坚苦的环境,“大力奋战”到底!
最后,姚逢春坦白说:“今后,我们应付‘阴魂不散’的方式,恐怕略会有改变!北京方面,已经派来大批的职业枪手!此后的作战方式,恐怕已经不是在宝物上的争夺战了,或者会有一连串的流血事件演出,所以大家也需多注意,如果对方以牙还牙,那么我们的牺牲就不值得了……”
香江古玩商店内共有三个女店员,在这三名特务之中,荆金铃是为首者,她立刻问:
“假如展开屠杀,我们所有的宝物仍然是丢失了,岂不等于是白费了!”
姚逢春说:“这是组织的意思,我们已不计算得失,决心先要把这批家伙先行除去!”荆金铃说:“若我们伤害了骆驼方面的人,激使他们恼羞成怒,将夺得我们的宝物一一毁灭掉,那么,将来这些责任该由谁负?”
姚逢春被问愣了!说:“你何不问你的顶头主管那长庚呢!”
荆金铃说:“我的主管更换得太勤了,根本搞不清楚谁是谁,我既在这里,向姚经理问个清楚,岂不方便?”
姚逢春有血压高症,感到狼狈,便立刻宣布散会。随后,他又召荆金铃进入他的经理室,严词厉色地说:“你问得太多了,已经超过你的职责范围之外了,知道吗?”荆金铃说:“反正我的小组内总共是三个人,我只要负责两个人的安全就行了!”
姚逢春说:“对了,武专员和郝专员一直认为我们的香江古玩商店有着内奸!我们应该要藉此机会暗中查察一番!”
荆金铃加以保证说:“在我的小组内,没有一个人会反叛组织的!”
姚逢春说:“但愿如此,可是假如在你们之中,任何一个人有了反叛的行为,若被发现,责任必全加在你的身上,因为她们是交由你负责的!”
荆金铃到底年纪轻,很自信地说:“负这种责任倒无所谓,只是最近因为难民逃港的问题,使得我们‘人民政府’的威信大失!假如在此时此刻,我们展开大行动,演出许多流血事件,必会引起社会的反感,使我们更处在不利的地位,所以,我希望姚经理能把我的意思向上级转达,最好能不采用流血政策!”
姚逢春没想到荆金铃小小的年纪,竟会有大篇的道理,不由得心中暗暗的折服,到底年代是不同了,年轻的一代也有她们的想法。
但是在统战的行动策略上,一切的决策由武不屈全权作主,姚逢春的职权,仅在经济拓展的一方面。
因之,他向荆金铃说:“你的意见甚好,我代你向武专员和那长庚转达就是了!”
是夜,特务站上好不热闹,筵开十桌,几乎是和特务站有关系的人员,都参加饮宴,为的是介绍由北京刚派遣到的六名神枪手。
武不屈在筵席之前,说明他的用意,在香港,干狙击杀人,不大容易,稍出纰漏,乱子就大了,所以任何同志都有对他们加以掩护的责任。
凶杀一发生,即需设法让枪手逃离香港,以避风头。
反正他们一组是六个人,每个人都有资格单独行动,六个人迂回实行狙杀,不怕骆驼的党羽不灭。
在筵席进行间,那长庚找荆金铃作了一次个别的谈话。
那长庚关照荆金铃说:“你是三人小组的负责人,武专员一直怀疑在我们的组织之中有着反间谍存在,这一点,我们非但要设法澄清,而且要严厉控制部下,你是一组的负责人,希望你要好好的看管你手下的两个人才好!”
荆金铃唯唯诺诺,她又把向姚逢春所说的话,重复向那长庚说了一遍。
那长庚吒斥说:“做一个好的统战人员,就是需要服从,上级的决策如何,与你无关,你服从命令就行了!”
荆金铃要抗辩,那长庚脸色一板。指着她斥骂说:
“你多说也没有用处,假如说是你的两个手下之中,有一个对组织不忠,你想办法保住你的脑袋就是了!”
筵席散后,荆金铃闷闷不乐。她已经开始觉得,在组织内继续混下去,不会有什么前途。尤其是她顶头上的那批老朽的“特务”,他们自己无能,又不肯信任后一辈的能力。再这样下去,等于是穷途末路了。她简直不肯相信,庞大的统战特务组织,竟连一个骗子骆驼的小组织也对付不了。
荆金铃、伍月娥、苏萍三个人,是同期受训,然后派遣到香港上来的。她们亲热得像姊妹一样,吃喝住都在一起,工余之暇,消磨光阴也在一起,譬如说,看电影、逛街、购物,都是相约而行的。
这天筵席过后,她们三人结伴回香江古玩商店宿舍去,因为时间尚早,伍月娥建议去看晚上第二场的电影。
刚好发薪水不久,谁的身上都有钱。年轻人谁不爱玩耍?荆金铃和苏萍都附和了。苏萍的年纪最小,比较“坦白”。她说:“我喜欢看美帝国主义的影片!国产影片,看起来总归是好像相差了几十年,尤其是左倾电影公司所拍的电影。总爱加上一节尾巴,扭扭捏捏的,看来十分难受!”
荆金铃却说:
“我喜欢看法国片,作风大胆,十分过瘾!”
苏萍见伍月娥没有表示意见,便问她说:“月娥姐姐,你呢?”
伍月娥说:“我是无所谓的,凡是电影,我都看,不管是哪一国的,或是谁主演的,反正总有一点艺术的价值!”
“你倒真是容易凑和!”苏萍讥笑说。
“我以为看电影只是一种消遣,把时间打发了过去就是!”
荆金铃便故意以老大姐的口吻说:“那岂非连时间和金钱都是一种浪费么?”
她们三人相对天真地哈哈一阵一笑,便决意了去看“美帝国主义”的电影。
伍月娥愿意请客,她掏出了钞票,挤在人群的前面,购买了三张最便宜的楼下前座的门票,时间也正好,她们便随着人潮进场。
她们有习惯,买便宜的戏票,坐最好的位子,不久,预告片放映了。
伍月娥每次在看电影的时候,差不多都有这种习惯,在正片上映之前,得先上一次厕所。她的解释是免得看得正有趣的时候外出,把剧情错过了。
荆金铃一往的嘴巴是较缺德的,她曾讥讽伍月娥是肾亏所致。
伍月娥不管怎样,总归是要外出一次的。
她由坐位的人丛之中穿出去,由“出口道”走进了女厕所,很快的又由走廊出至票房旁的电话亭,穿身进内,掩上玻璃门,拨了电话号码……
很显然的,伍月娥的行为有点不轨。
她们三人是奉命上香港为香江古玩商店——也就是海外经济拓展工作做内线保密工作的,三个人都是无亲无友,起居饮食和行动,全听组织的指示。
伍月娥会在这时候溜出来打电话,她打电话给谁?
伍月娥拨过了电话之后,还未及说上两句话之后,荆金铃已出现在电话亭之旁边,一手拉开了玻璃门。
伍月娥立时惊惶失措,立刻将电话挂上了。
“你给什么人打电话?”荆金铃怒目圆睁地说。
“我没有……”伍月娥喃喃解释。
荆金铃狠狠地一把将伍月娥揪着。咬牙切齿地说:“武专员和那组长一直怀疑在我们之间有着间谍作祟,我还一直不肯相信!想不到间谍竟然是你!”
伍月娥惊惶万状,仍作强辩说:“荆组姐何必这样说,你冤枉我了……”
“那么你溜出来打电话给谁?”
“我打回古玩商店去……”
“你打回古玩商店去干什么?有什么事吗?”荆金铃怒目圆睁地说:“不用再瞒我了,你必是打电话给骆驼,告诉他六个职业枪手到达了香港,对不?”
伍月娥蓦地热泪夺眶而出,竟痛哭流涕了。
在戏院内,到底是公共场所,耳目众多,她们一吵一闹的,很容易就惹人注意。
荆金铃是机警人,立刻将伍月娥招出戏院之外,仍然是严词厉色的,她警告伍月娥说:“你假如有什么难言之隐,到底我还是你的大姐,你可以向我坦白!”
伍月娥只是痛哭流涕,恁什么也不肯说。
“你给骆驼一伙人做间谍,有多久了?”荆金铃再喝问。
“我没有哇!……”
荆金铃大怒,扬起手来就要打,可是她怎打得下手呢?她们之间,由各自学校里选出来受训起,一直是姐妹称呼,而且她们三个人,是感情较为融洽的,尤其,到香港以后,因为大家都是无亲无友,平日生活在一起都甚为亲热。一旦有了事情发生,难道说,荆金铃就真的板下了脸孔,忍心下毒手么?
她高举起了手,倏地又垂下去了。
“我把你押解回大陆上去,让你向组织坦白!”荆金铃无可奈何地说。
苏萍在戏院内独坐良久,不见了她的两个伙伴,四处找寻,终算找到戏院外来了。
“两位姐姐,你们怎么躲到这地方来了?”苏萍发现她们两个人的情形不对,立时怔住了。
荆金铃向苏萍挥了挥手,说:“伍月娥同志趁我们看电影之际,溜出来打电话,不知道打给谁,我要她坦白!”
苏萍吃一惊,喃喃说:“不可能的事情……”
荆金铃说:“间谍的工作,是无孔不入的,天底下没什么不可能的事情!美帝国主义者说,‘间谍是永远不睡觉的!’”
苏萍仍不肯相信伍月娥是反叛份子,喃喃地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们大家生活在一起不是一天的时间了,互相坦诚相处,从来彼此之间没有什么隐瞒的事情,月娥姐姐在我们三个人之中,从来是胆小的一个,她怎会做这种事情呢?”
荆金铃双手叉腰,仍然咬牙切齿地说:“伍同志就是平日故意做作,她连同我们也出卖了!”
苏萍替伍月娥争辩,说:“就算是出来打一个电话,也不能够就指伍姐姐有反叛的行为……”
荆金铃说:“问题非常的简单,我让她说明白,溜出来打电话给什么人?她就交代不出!”
苏萍说:“月娥姐姐,你何不干脆说明白了,你究竟要打电话给什么人?”
“我不能说!”伍月娥答。
“为什么不能说?”荆金铃气愤地说。
“我若说出来,就得立刻逃亡!”
“为什么?”荆金铃仍是颐指气使地说:“你假如不肯说明白,我或许会把你交由那长庚组长发落,将你押回大陆上去。接受坦白,你就会吃不消了呢!”
苏萍年纪最小,胆子也最小,看着伍月娥满脸愁苦惨痛,也于心不忍,上前抱着了伍月娥的胳膊,落着泪说:“伍姐姐,你又为什么不说呢?”
“我说!”伍月娥忽然鼓足了勇气。
“怎么回事?”荆金铃说。
“我是打电话给我的妈妈!”伍月娥说。
“你的妈妈?”
荆金铃和苏萍俱吃了一惊。
论她们的年岁,当然不会是党龄够格的干部,“井岗山”、“二万五千里长征”及“延安时代”,都不会有她们的份儿,她们三个人,俱是在大陆易手,共党特务干部到各学校去发掘的,其中第一先决条件,是要思想单纯,对组织有信仰,第二是家庭能受控制……
她们三个人的当中,除了荆金铃的出身是由孤儿院里领养出来的,余外,伍月娥是有着孤苦伶仃的寡母,苏萍是三代同堂,有祖父母、父母和好几个兄弟。
苏萍为什么也会被共党的干部挑中呢?因为她的父母早年在抗战期间就已经参加了“新四军”,在“大别山上”打过日本人,大陆易手之后,苏萍的几个兄长因得到父母的余荫,也分得特别好的差事。
由于苏萍的一家人,都被控制在掌握之中,加以共党特务也认为她有利用的价值,于是将她也挑选了!
荆金铃是孤儿出身,她由襁褓时代,便在孤儿院生长,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家庭温暖。当她们一行三个人奉派上香港来时,苏萍曾接她和伍月娥到家中去欢聚了一次,也正好苏萍的兄弟和父母都放假团聚在家中,只见她们一家人是亲亲热热,为苏萍饯别,依依不舍之情,使荆金铃非常感动,也非常的羡慕。
荆金铃开始体会到家庭的温暖。
这时候,她听说伍月娥的母亲逃出了大陆来到了香港,大为惊愕,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呢,组织之所能控制伍月娥,就仗着能将她的母亲把持在掌握之中,又怎会轻易的让她的母亲逃离大陆呢?
“你的母亲现在住在什么地方?”荆金铃问。
“我不能告诉你,苗准等的一批枪手刚到,他们会拿我的母亲开刀……”
“不会的,我敢保证!”荆金铃说。
苏萍也插了嘴,说:“你的妈妈既然来到香港,母女重逢,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我们应该设法保护你的妈妈才对!”
伍月娥忽的横起了心肠,说:“我也不必隐瞒你们了,家母是被骆驼救出大陆的!”荆金铃一想,也就是这么回事,要不然伍月娥又何必吞吞吐吐的呢?
“这就是你之所以要替骆驼传递情报的原因么?”她问。
伍月娥哭得如泪人般的,点了点头。
苏萍不免打了个寒噤。她做梦也想不到伍月娥会做这样冒险的事情。
“唉,荆姐姐,难道说,你就真忍心办月娥姐姐么?她只是为了母亲……”苏萍也垂下了泪,为伍月娥求情。
荆金铃忽的皱上眉宇,露出怀疑之色,说:“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由四月间开始的,也正就是大陆难民开始蜂涌逃港的时候!”
“你的妈妈就在那时候逃出来的吗?”
“是的!”
荆金铃两眼一瞬,忽而“呸”的一声,说:“你在胡诌,骆驼认识你,还情有可原,骆驼又怎会认识你的妈妈?”
伍月娥说:“骆驼在冒充章西希时,早把我们三个人的身家调查得一清二楚,他怎会不知道我有个亲妈妈呢?据家母说,她是接得我的信,要她上香港的,其实那是骆驼代笔,他早给家母安排好了逃来香港的办法……”
这种说法,完全符合了骆驼的一贯作风,已由不得荆金铃不相信了。
“那么你是四月份以后,才开始替骆驼做内线的反叛工作的?”她又问。
“我是为了我的母亲,骆驼需得保护我母亲的安全,这是我们双方的条件!”伍月娥解释着说:“假如说,家母再落在我们党的手中,那是必死无疑的……”
荆金铃开始困惑。皱着了眉宇,很觉难过地说:“这内中的真相,很使我感到费解,四月至今已经有好几个月了,难道说,你的妈妈逃出了大陆,组织竟然一点也不知道?这好像是不可能的事情!”
苏萍在旁帮忙解说:“一百几十万难民蜂涌逃亡,已经使组织感到焦头烂额了!他们一时又怎会注意到伍姐姐的母亲呢?”
荆金铃说:“组织和难民是两回事!不能为了难民逃亡,而把组织的控制力量瓦解了!”
伍月娥忽而说:“荆姐姐,我的话已经完全说明白了,我正在等待着你的发落!”荆金铃摆手说:“我正在思索!不要打断我的沉思!”
苏萍年纪虽小,头脑倒是最灵敏的!她看得出,她们的大姐荆金铃已经有改变态度的意思,便说:“我们站在这地方众目睽睽,说话不大方便,我们何不找个地方从长计议?”
荆金铃也认为苏萍的建议是对的!
电影院的地下层,附设有咖啡室的设备。她们便走进了咖啡室。
电影院附设咖啡馆,差不多的坐客都是等候头二场的空间,或是约会朋友而来的。每当电影放映,差不多咖啡室内便全空了。
这时候也正好给她们利用作为谈话的地点。
苏萍的意思,不管事情发展得究竟是怎样,她们三个人终究是亲姊妹一样,不要受任何压力所破坏。最要紧的一点,就是要合力保护伍月娥的母亲的安全。
荆金铃忽然拍着桌子说:“别的我不去说,万一被组织发现伍同志的母亲已经逃上了香港,固然,他们会四方八面的找寻她妈妈的下落,同时,伍同志的性命也是一样的保不了哇!”
“荆大姐,据你看,可有什么好的办法没有?”苏萍说。
荆金铃苦恼不已,呆想了许久,忽然揪住了伍月娥的手臂,正色说:
“伍同志,现在我们也不必绕着脖子说话了!你得快告诉我你母亲现在所住的地址!”
“我不会告诉你的,因为那就是骆驼的秘密住址!”伍月娥说。
“你非得告诉我不可!为你母亲性命着想!”
“荆姐姐,难道说,你想拿家母立功么?”伍月娥复又哀求说。
“不!”荆金铃正色说:“你的母亲没经过组织的允许,擅自来到香港,趁现在还未被组织发现之前。应及早让她回大陆上去,否则非但她的性命会有问题,同时也会连累你!试想,你能获组织的信任,调派到海外来,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你可别把自己的前程毁了?”
“你的意思是想叫家母再回大陆上去?噢,不!家母已经说过,她宁死不愿再回大陆上去了!荆姐姐!你我上香港的时日已久,不知道大陆上的情况呢!现在的情形,说出来你或许会不相信,实在凄惨透了,大陆上的难民蜂涌逃往香港,就是一项最好的证明!他们向新闻记者所说的,句句都是真话!我们看报章杂志上的报导,就可以知道许多了!”
荆金铃叱斥说:“你是中了反动派报纸的宣传!”
“那么难民又为什么逃港呢?”伍月娥反问:“假如大陆真像天堂一样,他们又为什么要逃?”
“香港的物资诱惑了他们,帝国主义的靡烂将他们腐蚀了……”
苏萍又在旁帮腔说:“荆姐姐,你实在是违心之言,你也曾向我说过,假如大陆上的灾荒控制不了,也必会有大难!”
荆金铃即加以喝骂:“苏同志,你的思想也动摇了么?”继而,她又指着伍月娥说:“不管怎样,现在,我给你两条路,第一,我把你押交那长庚,让他处置你,不用说,他会先让你吃上一顿苦头,然后把你押返大陆去听候组织的制裁!”
“荆姐姐,我相信你不会这样做的……”苏萍喃喃说。
荆金铃便说:“这就是所以我要让伍同志说出她妈妈的所在地方,让我劝说她回返大陆上去。这样,对她妈妈,对伍同志也好……”
“但是家母是绝对,恁怎样也不肯再回大陆上去了!她老人说,宁做枪下鬼,也不做饿死鬼!”伍月娥坚决说。
她们三人,在平日间到底是亲热惯了的,很难得突然间会发生这种意外的事情,假如说,荆金铃不是被上级督催得紧,她也不会怀疑伍月娥会做出非法的事情,自然也不会发现伍月娥的隐秘了。
初时,她们三人发生争吵。大家相持不下,苏萍是同情伍月娥的。她们的立场,似是二对一之比,有苏萍从中打圆场,荆金铃和伍月娥始终闹不起来。
最后,苏萍出了主意,让伍月娥带荆金铃去见她的母亲,让她们直接会谈,以让荆金铃了解大陆上的真实情况。
“万一荆姐姐不顾一切,一定要将家母押返大陆上去,那必会演出悲剧!”伍月娥再说。
“我已经向你保证过了,我无非是想向令堂劝说一番!同时,假如你能安排让我和骆驼见一面,我愿意和他单独作一次会谈!”
“为什么?”伍月娥吃惊说。
“也或许就能解决许多的问题,至少我就能了解详情了!”荆金铃说。
这一次,苏萍反向伍月娥劝说。“既然荆姐姐已经肯保证了,伍姐姐你还有什么可值得考虑的?”
伍月娥皱着眉宇说:“我不敢作主!”
“我现在给时间你去连络一番!”荆金铃说。
伍月娥考虑了好半晌,她不知道荆金铃对她所说的究竟是否是真的,抑或是故意讹诈她的。终于,她鼓足了勇气,趋至柜台前,拨了电话,打给了骆驼。
骆驼接得电话,他并不像伍月娥的那样紧张,他详细问明原委。
伍月娥便将经过情形详细说出,由苗准等六名“职业枪手”抵达香港,组织的欢宴,至最后她们三人看电影,她溜出来打电话,被荆金铃发现秘密、盘问、至到最后的条件……一五一十详细向骆驼报告了。
骆驼没多加考虑,便说:“你们现在是在戏院旁边的咖啡馆之中么?”
伍月娥说:“是的,电影已经开演了,咖啡室之中,除了我们三个人以外,没有旁人。”骆驼又说:“你的身分可能早已经败露了,快查看在咖啡室外面是否有人在暗中将你们监视着!”
伍月娥心惊肉跳,急忙放下电话筒,趋出咖啡室外去,四面扫看了一番,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发现。
她重新来至电话机前,报告:“什么人也没有!”
骆驼便说:“好吧,那么你亲自把荆小姐带到这里来,另外的一位苏小姐,让她假装身体不适,先回宿舍里去,让她说你们两个仍在看电影!”
电话便挂断了。伍月娥向荆金铃说:
“骆驼已经答应了和你见面,但是有一点希望你不要用诡计!”
荆金铃说:“你对自己的同志都不信任了么?”
伍月娥按照骆驼的吩咐,让苏萍假装身体不适,先行回香江古玩商店的宿舍去,同时要声明她和荆金铃两人仍在看电影。
苏萍唯唯诺诺,她们三人会后走出咖啡室,伍月娥招了一部街车,和荆金铃去会晤骆驼。
在扯旗山腰间,有着一间不很著名的“华生心理治疗医院”。
心理治疗,在我们东方还不十分时兴。所以这间医院,也等于是一间极为冷门的医院,平日间门堪罗雀,甚少见一个病人登门求治。纵然有,病人也是求教一次,甚少第二次求教的。这也或是东方人还不习惯这种心理治疗的关系,但也或是该院的治疗功夫并不到家。
该院的主持人是一位年迈苍苍的老人,据说是在美国的什么医学院的精神科医学博士。他在香港挂牌的时间不长,顶多也不过两年光景。
这间“华生心理治疗医院”。就是骆驼的活动大本营。骆驼自从和香江古玩商店展开了斗智以还,就是利用这地方为最主要的大本营。
该医院的主持人骆华生博士,当年在美国留学时,曾遭遇了金光党,骆驼曾仗义为他解围,所以他们是老朋友称呼,而实际上骆华生对骆驼是以恩人看待的。
骆华生学错了冷门医学,所以一辈子都未有得意过,无论开码头走到那里去,都是寂寂无名地甚不得志,可说是霉运霉到家。
骆驼在“情报贩子”案后,捞大笔的钞票,周游列国,无意地在美洲的一个小国家之中,偶而发现了骆华生在那里挂牌子,多年的老朋友不见面了,骆驼故意伪扮病人,进内闲聊,始才引起了骆华生的回忆,两人相见甚欢。
骆驼向骆华生劝说,留在美洲既然没有多大的出息,不如回东方去。
骆华生说没有钱搬迁,骆驼又仗义资助。
骆华生一家人的旅费,全是骆驼供给的,在香港扯旗山上半山腰的那栋房子,就是骆驼替他买下的。骆驼另具用心,要作为他活动的大本营之用。
那间屋子,是拉丁式的建设,起码也有好几十个年代,它的好处,就是房屋宽,庭园广阔,很有一点像是医院的派头。
该医院内外一切的布置,全是骆驼亲自经手的,它计划开有门诊部、配药部、手术室,在二层楼上,还有着若干的病室,有着几间还是为患癫狂症病人所预备的。
门窗上都装上了有极厚的铁闸,和隔音设备。是供囚禁癫狂症的病人所用的。
骆驼的一伙人,除了彭虎以外,全都登记为该院的病人,他们可以随时住在院内,彭虎却是医院的护士,穿上白衣,任何癫狂性的病人,他都可以制服。
凡是精神病医院,院方都有保护病人的权利及义务,“华生心理治疗医院”当然也不例外。他们谢绝外人参观,使这间医院的内在情形,和外界完全隔绝。
骆驼和他的手下人,利用这地方为他们的连络总部和避难所,都是最理想不过的。并且也只要他们每一个人都利用了一个化名,住到这间“精神治疗院”的病室里去就行了。同时,在难民逃港的期间。前文也声明过,骆驼毕生是干骗子为业的,干骗业的也并非完全没有良心和道德之辈,他们也有许多诫条。如:
一、伤天害理,不骗。
二、孤儿寡母,不骗。
三、血汗之财,不骗。
四、绝命之财,不骗。
五、出家人的钱财,不骗!
这“五不骗”在骗业行中,是非常著名的,另外还有一项“半不骗”,就是对“守财奴”,只骗其一半,因为全骗了,必会出人命案,若出人命案,那就等于是“绝命财”了!有犯他们的诫条。
所以,凡是有了声望的骗子,都希望做善事,而且所做的也并非是“伪装慈善事业”,他们是真心真意的去行善,为的是要修来世。
骆驼除了行骗的时候,他是个十足的慈善家,行善行到家的。
难民逃港期间,他在暗中实在不知救了多少人了。
有这间心理病治疗医院给他做掩护,凡是能救得出的难民,骆驼便当做病人向这间医院里送,等到在香港能找到他们的直属亲友时,才又让他们当做了治愈的病人领出,省却了许多在地头上遭受勒索的麻烦。
伍月娥的母亲,如今仍以一个精神病人的名义,住在这间医院的病室里。
这时候,有一辆黑色的小汽车,驶近了医院的大门旁,汽车按了好几下喇叭。
骆驼推门穿进一间病房,向一位形色憔悴的老妇人说:
“你的女儿又来看你了,而且她还带了一个她的同事,欲劝说你返回大陆去!”
“唉,千言万语,我已经向她说得很清楚了,现在大陆上连鸡鸭都养不活了,哪还养得了我这种已经超龄的老太婆呢?”
骆驼说:“并非是你的女儿要劝说你,而是她的女同事,要向你劝说!”
这间医院的大门,是电动的,在医院的办公室里,装有特别的“探视镜”,门外的电铃一响,向“探视镜”一看,就可以知道叫门的是什么人?可以让他们进门的,只要按电钮,大门就会自开。若是不受欢迎的客人,守门人即会传话出去,声明院长不欢迎他们进门。
伍月娥获得骆驼的允许,带了荆金铃乘汽车来到这间医院的门前。
伍月娥没有按门铃,她还是用约定的暗号,按汽车的喇叭声响,一长二短,一短二长,连按好几次。
医院的大门原是电动,骆驼在办公室内由特别的回望镜中可以看到门外来的是伍月娥,他便按下电钮,那道铁闸便徐徐地打开了。伍月娥付过车资,和荆金铃两人缓步步进大门,那道铁闸又自动的闭上。
这医院的院落很大,遍铺着绿茵草坪,大概也是经过园艺专家设计的,鱼池凉亭,奇异花草,布置得雅致悦目。通常的时候,是供病人晒太阳和呼吸新鲜空气用的。医院的办公厅和会客室就在院落左侧的大厦楼下,有着两扇极大的玻璃门。推门进内,偌大的办公室居然连一个办事人员和工友也不见。
伍月娥十分坦然,她到了这间“精神病院”里来,等于是回到了家里一样。
荆金铃却是心怀鬼胎,她觉得这儿好像是在演唱“空城计”,要不然,这那会像一间医院?
荆金铃的目的,原是为着试探着伍月娥的母亲是否真的上了香港?二则,她也希望和骆驼作一次“开诚布公”的谈判!
办公室内没有人,而刚才医院的电动门又自动关上,就很引起荆金铃的怀疑。
“伍同志,你是否引我进入圈套?”她问。
伍月娥忙说:“不会的,骆驼是很重道义的人,必然言出必行!”
这时候,隔着一道薄木板门,往内便到医院的会客室了。有着一个苍老的妇女嗓音在内呼喊。
“月娥孩子,我在这里!”
伍月娥一听,那是她母亲的声音,赶忙推门进内,高喊了一声:“妈妈!”
“孩子,我真想念你,难道说,你到现在为止还脱离不了组织么?”
“听说,你的组织要强逼你把我送回到大陆上去啃蕃薯叶了,真有这种事么?妈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妈宁可死在香港海峡的深处,也不再回大陆上去!”
荆金铃愈听愈是不对劲,她恐防有诈,急忙推弹簧门追进会客室里去了。
推门进内,只见伍月娥母女相抱,哭得如泪人般的。
荆金铃并没有看差,那老妇人正就是伍月娥的亲娘。她临离开大陆时,组织有命令,让她先去了解她领导下的两员同志的家庭,所以伍月娥和苏萍的家,荆金铃全去了解过。
这伍月娥拥抱的老妇人,正就是伍月娥的妈,只是她老人家比以前更消瘦了。
这时候忽的有一位矮矮胖胖的人,穿进了门,拉了荆金铃一把,复又一鞠躬,说:
“荆小姐!不认识我吗?”
荆金铃猛然回头,一看,这个人,在她的印象之中至为深刻,怎会忘记呢?这个人正就是唐天冬呀!
“唔!我们终于又碰头了!”荆金铃说。
“荆小姐请吧!我们的老板在二楼上等着你呢!”唐天冬说。
“荆姐姐,你先请吧!我待会儿就上来!”伍月娥在她母亲的怀里,含着了泪说。荆金铃说:“你们母女多谈一会儿!”她说着,先掏出了手皮包内的小型手枪,准备随时动用的。
唐天冬忽的笑吃吃地说:“荆小姐,用不着那小东西,走进了我们这块小天地,就是和平乐土,我们和平相处,任何问题都不需要用武力解决!”
荆金铃很觉尴尬,立即将手枪摆回关上皮包,随唐天冬外出了,这间医院,真是空寂得可以,连庭院喷水池畔的小鸟吱吱喳喳也感到喧闹不已。
“你们为什么会住进这间医院里?”荆金铃启开了话题问。
“我们都是精神病的病人,不住进精神病治疗院,住到哪儿去?”
唐天冬领荆金铃走上一重楼梯,上到二楼,在那条宽阔的廊道的两旁,全是装有铁栅闸门的病房。
当然,那些病屋都是供患有强烈精神病患者所住的。
这时候,荆金铃一眼看见那位称为“情报贩子”、“阴魂不散”;又曾化名为章西希的大骗子——骆驼,笑口盈盈地,倚在走廊的栏杆旁,口衔烟斗,露着两枚大匏牙,向她挥了挥手,说:
“荆同志,久违了!”
荆金铃眉头一皱,吟笑说:“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同志可言,坦白说,我是为伍月娥的问题而来的!”
“有请,荆同志!”骆驼故意一欠身,比了比手,他指着的是一间装有铁栅闸双套间的病室。
荆金铃看着那门槛畔装有铁栅闸,迟疑不决,她恐防坠进圈套。
“荆同志,既走进了这间医院的大门,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假如说,我们一定要把你留下的话,你插翅难逃呢!”骆驼含笑说。
荆金铃拍了拍手皮包:“我带着有枪械,在必要时,我可以鸣枪惊动四邻八方,你留我不住的!”
骆驼摇了摇手:“疯人院内放铜炮,也没有人过问的,荆同志!你错了,还是请吧!”
荆金铃到底年纪轻,经验不足,听骆驼这么一说,更是不敢轻易进内了。
唐天冬便乐了,说:“现在还有什么可怕的?我们的地位可以说是已经彼此无分了,大家一起等着挨枪弹吧!”
荆金铃不乐,说:“什么意思?”
唐天冬说:“意思不是很简单吗?你们招呼来的六个枪手已经到了!”
骆驼也说:“这些铁闸门,无非是用来关疯人所用的,不疯的人,绝对不关!请!”他首先领在前面,在沙发椅上坐下,一面吩附唐天冬倒茶!
荆金铃迟疑不决,但终于跨进了屋子去:“我很荣幸能在这里当面和你谈话……”
“客气!”
“我是为伍月娥的妈妈说情来的!”
“我了解你是善意来的!”
“伍月娥的妈妈被你幽禁在这里,要知道影响伍月娥的前途有多大?”
骆驼赫赫笑了起来,说:“做中共的鹰犬,会有什么前途呢?而且做的是最起码的鹰犬!”
“不管怎样,伍月娥的生命安全,是操纵在你的掌握之中……”荆金铃喃喃说。
骆驼又笑着说:“连你的生命安全,也在我的掌握之中了,这又该如何说法呢?”
荆金铃一听,话头不对,便将手皮包打开了,手抚着里面的那支小“勃郎灵”。
骆驼摇了摇手,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趋至窗前,掠开了窗帘,鬼头鬼脑地向窗外瞄了一眼,复又回首向荆金铃说:“你且来看!”
“看什么呢?”荆金铃问。
“屋外已经有了好几个身分不明的人!可能都是你和伍月娥引来的!”
荆金铃伸首向窗外一看,果真的,有两名形迹鬼祟的汉子在医院的大门外把守着,她认得出,那是刚由大陆上派下来的六个职业枪手中的其中之二!
怪事了,他们怎会这样快的就跟踪到这儿来了?
骆驼拉下了窗帘布,又说:“所以我说你的生命安全也在我的掌握之中,老实说:你和伍月娥、苏萍三位的身分,处在被怀疑的地位,已经不是一天了,但是没被你们的所谓上级捏到了证据,今天你跨进了我的这个门,也就正好,职业枪手的枪口不会先对着我,他们有习惯是先打自己人的!这一点,相信你也会清楚的!”
荆金铃大为惊恐说:“你是有计划要对我加以陷害的!”
骆驼说:“要陷害你的,并不是我,而是你自己的所谓同志呢!实在说,你们三个人受监视已经不是一天了!你们在共党组织内,党龄、资历、贡献、信心,都很起码,到了必要时,需要牺牲的都是你们!我做的案子破不了,武不屈、郝正、那长庚,都向他们的主子交不了差,在无法交代之下,就需得要有人牺牲,他们不会牺牲自己,就会找弱者下手!你们三个,就是他们的对象!”
荆金铃说:“我不相信你的谎言!”
骆驼说:“你既走进了我的大门,我不能见死不救,假如说,你不相信的话,你只要跨出这间医院的大门就会被杀!”
荆金铃忽而高声说:“他们到这里来的目的,是要杀你的……”
骆驼摇了摇手,说:“不!是为监视你,追踪你而来……”
“当然,他们的目的是为要找你的这个地址而来……”
“我的这个地址,原是无关重要的,搞我的这一行,‘狡兔三窟’,今天到东,明天到西,长在一个地方呆下去,迟早会被识破,今天故意让你和伍月娥到此地来,本就是打算牺牲这个秘密了。为什么?为你们两人的性命着想!”
“我不会相信你的谎言的,我要带伍月娥和她的母亲回去!”
“不!”骆驼说:“你们一起到香港的有三姊妹,你和伍月娥都脱险了,但是还有一个苏萍,我还得设法救她出险呢!”
“苏萍已经回宿舍去了!她会有什么不安全的?苏萍党龄最浅,平日安份守己,她会出什么问题呢?”
“她回宿舍去立刻就会被擒,你们的组织里跑掉了伍月娥和你,苏萍就会做你们的替死鬼,说不定她已经在被刑讯了!我还得动脑筋救她出险呢!”
“我不相信骗子的说话!”
“这里有电话,你可以打电话回去试探一番!骗子不会永远骗人的,有时候也会说真心话的!”
荆金铃半信半疑。终于她执起了电话筒,按照骆驼的意思,拨了电话回“香江古玩商店”去。
接电话的是密电员胡宗周,他和荆金铃平日的感情是最好不过的。
“我要找苏萍说话!”
“你是荆同志么?你现在在什么地方?苏同志已经被那长庚押走了,据说是要她去‘坦白’去,你们出了什么问题吗?”
荆金铃大为恐慌,喃喃地说:“怎么回事……”
胡宗周说:“我也不清楚,据说是苏萍有间谍嫌疑!同时,听说伍月娥已经叛变了!”骆驼在荆金铃的身旁,她们在电话里的对答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一面用手指头一按,替荆金铃将电话给挂断了,边说:“不必多说了,反正你能够了解详情就很好了!”一面,他伸手接下了荆金铃手中的电话筒。
荆金铃大感忧恐。忽而很气愤地指着骆驼说:“都是你把她们害了的!”
骆驼说:“这种空话现在多说也无益,我想知道的是苏萍的命运,你是一名中共的海外统战工作人员,应该会知道,假如你和苏萍犯了同样的过失,会受到怎样的处分!”
荆金铃说:“当然是立刻押返大陆上去接受最严厉的处分!”
“会丧命吧?”
“丧命与否,我不清楚,但是结局总是不会好的!”
骆驼又说:“假如说,苏萍在香港逃脱了,她的家人会受到连累吗?”
荆金铃说:“苏萍的家中,兄弟姐妹甚多,全都是工资阶级,苏萍在海外光荣地参加了统战工作,对他们是一种保障,假如说苏萍有了意外,他们的保障也告结束。同时对他们的立场和荣誉统统会受到影响!”
“总不至于会置之死地吧?”
“暂时不会!”
“那么我们何不先救苏萍出险?”
“怎样救她?”
骆驼笑口盈盈,趋至荆金铃耳畔,絮絮的说了一番话。
荆金铃没肯答应,摇头说:“骆驼先生,你无非是在诱惑我造反而已!”
骆驼说:“这是你弃暗投明的好机会,在二十世纪末叶,人民讲究民主自由,极权与暴政已经是行不通了,共党的政治是行不通的,我已经帮助你跨上投奔自由的第一步,第二步需得靠你自己!”
荆金铃又说:“我不想害到苏萍的一家人!”
“你倒是忍心让苏萍受刑讯之苦,然后又被押返大陆去么?”骆驼说。
荆金铃很觉为难,她已是感到旁徨了。在平日间,她们“三姐妹”的感情甚笃,尤其是苏萍的年岁最小,一向她们是以姐妹的称呼。
苏萍一旦有难,就将她置之不顾吗?荆金铃很觉为难,她原是孤儿出身,走出了孤儿院就做了中共的特务。若脱离共党,茫茫人海,教她向哪儿投奔呢?
骆驼再说:“不管怎样,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当然是先救可以活的,苏萍的家属,和我们相隔遥远,而且他们的生活真相和实况我们难以明了,究竟应该如何搭救他们,我们可以留作第二步的考虑!”
荆金铃默想了许久,似有难以了解之处,忽而说:“骆驼先生,我很想不通,你在和伍月娥通电话时,就估计着,我们会踏进你的圈套,会走进你的这间医院里的,在那时候,你特别关照苏萍回宿舍去,你明知道她回宿舍去即会被拘,而又在这时候故作大慈大悲,要设法救她出险,究竟是何用心呢?”
骆驼说:“俗语有云:打蛇打首,擒贼擒王,你是你们三人之首。要救你们逃出魔掌,先要救你,你是她们三个人之中最难驯服的一个,假如你肯脱离组织,再利用你去救苏萍,问题就好办多了!”
荆金铃迟疑着说:“骆驼先生,你无非是想逼我反叛组织罢了!”
骆驼说:“当然,事实的真相已经摆在眼前了,不过最后的决定还是在你,苏萍的生命操在你的手中!”
荆金铃感到旁徨不安,左右为难,半晌,她才诅咒着说:“唉!这场祸事全是伍月娥惹出来的!”
伍月娥是早已经上了楼,她守在屏风的背后,她偷听了荆金铃和骆驼的对话。
这时候,她露身出来了,眼睛还是红润着的,泪痕未乾。
“荆姐姐,你能怪我么?我们是人,不是禽兽!‘羊跪乳、鸦反哺’,禽畜尚且懂得孝顺,难道说我们做了共党工作人员,就比禽畜也不如了,你可曾听家母说,在大陆上已经是连蕃薯皮也没得啃了,除一些养尊处优的高级官员之外,谁都活不下去了,家母逃港,得助于骆驼先生的大力……”
荆金铃长叹一声,说:“唉,他是著名的骗子呀!”
骆驼露出不乐之色,说:“这话太难听了!”
这时候,伍月娥的母亲也露身出来了,含着泪抚着荆金铃的肩膀说:“荆同志,无论如何,请你成全我们母女两个,切莫把我们送返大陆上去!要不然,我宁可死在你的跟前!”
“伯母说哪里话?我只是在考虑着,我们若脱离了组织,今后的生活该怎么办?”荆金铃说了真话。
骆驼哈哈大笑:“自由世界,仍占着世界上大半数的土地,海阔天空,什么地方不能生活?我可以给你们生活的保障!”
“你能让我们有工作做?有饭吃么?”荆金铃再问。
“移民到巴西去,我的把兄弟欧阳业,非但会接待你们把你们当做家人看待,还会给你们最好的工作!在民主自由的国度里,除了作奸犯科和懒于工作者,谁会愁吃的,愁穿的呢?”骆驼说。
“荆姐姐,为什么我们不设法去救苏萍妹妹呢?我们都是共患难的姊妹!”伍月娥淌着泪,向荆金铃说。
“唉,枪手已经包围了这间精神病医院,等待着要取我们的性命呢!我们还有力量去救苏萍么?”荆金铃好像已是心乱如麻了。
骆驼说:“假如你们肯听我的话,我有办法!”
伍月娥大喜,忙说:“骆驼先生,假如可以救苏萍出险,我们终生感激不尽!”
荆金铃喃喃说:“准保又是要我们进入另外的一个圈套!”
“不过你们可要冒极大的危险呢!”骆驼又说。
“只要能救苏萍脱险,我们不论怎样危险,也要去做!”伍月娥很坚决地说。
骆驼便按了装置在桌子旁边的电铃。不一会房间内走进来了一位须发斑白的老头儿。
荆金铃和伍月娥全认识,那就是曾经由章西希介绍进入特务站,工作了很有一段长时间的赝品古玩伪制专家吴琳——他也就是骆驼的有力助手吴策老是也。
吴策走进门,即埋怨骆驼说:“又有什么吩咐了吗?瞧你的,又把中共的枪手招到门前了!我们这地方,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中共恁怎么也不会发现我们利用一间精神病院,为这几个妞儿,你把麻烦惹到这里来了!看将来我们连藏身的地方也没有了!”
骆驼格格一笑:“对付郝专员和武不屈二人,我们已经到了决战的阶段,不久,就可以将他们一举击垮了!”
吴策说:“你说得容易,等到我们吃了‘莲子羹’一命呜呼,到西方极乐世界去报到,就省掉中共的许多麻烦了呢?”
骆驼说:“怎么,吴策老,你对我们的道义行为已经没有信心了吗?”
吴策说:“不管怎样,就算你有更妙的头脑,我们的身体还是肉做的,能挨得了枪弹么?”
“别把我们面前的两位小姐吓坏了!”
“她们是中共的特务人员,中共是从不讲感情的,再加上她们曾受过特务训练,你仅为了她们,连我们自己人也出卖了,到最后定会自讨苦吃!”
骆驼说:“别多废话了,我请你上来,是希望你把特务站上,你曾做了手脚的几个地方的来龙去脉,告诉他们一番!”
“唉!我‘收山’多年了,就因为听从了你,得重操旧业,假如说,活到这把年纪,不能‘寿终正寝’,舒舒服服地死在床上,却让身上多了两个枪洞,该多冤枉难受!”原来,吴策老在化名吴琳伪扮赝品古董雕塑匠时,在特务站上很施了一番手脚,替骆驼为未来的工作留了一条后路。
吴策老便向伍月娥和荆金铃说:“你们二位对特务站那两间地下室,可有着什么印象没有?”
伍月娥和荆金铃当然有印象,那地方似乎是用来接待特别的客人,或是自己的同志犯有过失时,用以关禁闭的!
“那两间地下室似乎是该屋子的死角,由楼梯下去,是一条极长的走廊,两间房子,都是长方型的,像两口死棺材,各有通风窗二只,都装有铁栅枝……”荆金铃背诵似地说。
吴策又说:“但是末一间的屋内靠左边的铁栅枝我都曾施以手脚,那些铁栅枝是可以一根一根的取下来的,偏着身子,便可以爬出后院的甬道上,那儿有一扇供收垃圾的边门,除了在晨间,管杂务的工友会启那扇门让收垃圾者出进之外,通常很少有人用那扇门,我已经配好了一根钥匙在这里!”他说着,自荷包里摸出了一根像烧弯的铁栅枝,举在手中,让那两位出道不久的共党女特务看。“假如动作迅速,由拆下了地下室的铁栅枝,爬身出后院甬道,启偏门,那是一条冷巷,可以直接出大马路上,不超过三分钟!”
伍月娥接问了一句:“吴老先生,你是否说就是那一间曾经用来供你雕塑假古玩的那一间,你曾经在内住宿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吴策说:“当然是,否则我哪有时间去加工,并且还施以手脚?我经常深夜外出,然后再回到地下室里,都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其实我哪里懂得创造什么赝品古董,全是找人给我捉刀的,我能有机会和时间向外连络罢了!”
荆金铃又说:“您老向我们提这些有什么用呢?难道说,我们还有机会回去利用那间地下室么?”
骆驼拍案说:“当然,假如你们有决心回特务站去救苏萍的话!”
荆金铃摇头说:“组织的枪手已把守在医院的大门之外,我们恐怕连走出这个大门,也不大容易了!”
“不!”骆驼说:“我做事向来不轻易冒险,冒险就一定要成功!你俩且听我说,我有妙计!”
荆金铃仍然对骆驼不大信任,说:“什么妙计?”
骆驼说:“你且先把吴策老的一根钥匙收下!”
吴策自动地将钥匙交给了荆金铃,边说:“偏门的门锁长久不用,相信锁里面也锈了,开启间难免有些声音,在用钥匙前,最好用些许凡士林!”
约过了十余分钟,“华生心理治疗医院”的门前来了一辆空着的出租汽车。
苗准手下把守在街口附近的一名枪手便溜过来了,他故意装做要乘汽车,为着是要把汽车驱开,因为他们正要进行狙杀。一者是避免现场上有人目睹。二者是恐防汽车阻挡了他们的射线。
他刚要拉开车门。那位出租汽车的司机已经向他致歉意说:
“很抱歉,这车子是医院里的人打电话招来的!”
那名枪手正打算要用强硬的手段将他驱走,不料,这时候该医院的电动门徐徐地自动打开了,也就是说,赶走汽车已经是来不及了。
这样逼不得已,唯有将现场上的眼目也一并干掉。
可是大门刚打开,就听伍月娥苦苦哀求说:“荆姐姐,你就饶了我吧,我真的是被吓糊涂了,需要心理上的治疗,何不就放过我呢?求求你……”
荆金铃手持着短枪,怒目圆睁地说:“不行,你显然有反叛组织的行为,我非得把你押回去交给那组长审问你不可!”
伍月娥哭得如泪人般的,说:“我到这里来,实在是需要心理上的治疗!……”
荆金铃说:“不管,上汽车去!”
那立在车边的枪手听得她们的对话,觉得情形不对,立刻向其他躲藏在暗处的枪手打了个暗号,告诉他们停止狙杀。
“荆同志,出了什么意外吗?”他一面问。
荆金铃一看,大家是认识的,在欢迎的宴会上已经见过面,总该敷衍一番。便说:“怎么你们也来了?”
那位枪手很表现友善地说:“我是奉命来保护你们的!”
荆金铃便正下脸色说:“也许你是刚到香港上来,对此地的习惯和情形还不大熟悉,在这儿,我们不必互称同志!”
枪手很感到尴尬,便说:“可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吗?”
荆金铃说:“你们有几个人来?”
“我们六个人全到了,苗组长在对巷的汽车里,还有毛必正是给我们领路来的!”荆金铃点首说:“很好,你们监守着这间医院,我一个人押伍月娥回组织去就行了!”
毛必正已经赶过来了,他问:“伍同志有什么不对吗?”
荆金铃说:“她接受这间医院的医生盘问,胡说八道,泄露了组织的机密!”
“这间医院有什么古怪吗?”毛必正问。
“很难说!万一骆驼和他的爪牙在这附近出现时,你们逮住他就是了!”荆金铃关照说。
毛必正似乎还觉得内情有蹊跷,说:“还是让我伴送你们回去吧!”
可是那几位职业枪手的组长苗准立时抢过来了,说:
“毛必正,你怎可以离开我们?我们六个人对那大骗子和他的爪牙一无所知,他们的脸孔我们全没有见过,你是我们的眼睛,怎可以离我们而去?”
毛必正说:“但是我不放心就让她们两个人回去!”
苗准便派了一个弟兄,说:“让他陪同着就会安全的!”
毛必正无奈,便关照荆金铃,无论如何,先把伍月娥押回特务站上去,千万别先回香江古玩商店,因为这是那长庚的命令。
荆金铃点头答应,那名枪手便毫不客气地钻进汽车去了。
荆金铃立即吩咐司机启行。
汽车打了个倒退。调头驶出下坡,远离他们去了。
荆金铃的心中仍在盘算,不知道此行的结局是如何,也说不定就会上了骆驼的大当。干骗子的,一向是无恶不为,他们不会讲什么仁义道德的,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说不定就是把她和伍月娥全出卖了。
荆金铃的心中是惶悚不安的,坐在她的身边是一个老练的职业枪手监视着。荆金铃无法和伍月娥再作更多的串供。
假如事机不密,她们两个全会做了牺牲品……
不久,汽车已来至特务站的门前,荆金铃付车资将汽车打发走之后。
她仍是照着骆驼教导她的剧情,狠狠的推了伍月娥一把,叱喝说:“走吧!看你如何坦白!”
伍月娥也在演戏,说:“荆姐姐,我说的全是实话,为什么你不相信我呢?”
“特务站”的大门之前早有守候大批的人,当然,那是苗准和他们有着密切联络的关系。
那长庚脸色铁青,伫立在大门之前,说:“荆金铃、伍月娥,我听说你们两个和苏萍都对组织有不忠实之处,辜负了我对你们的特别提拔!”
荆金铃忙说:“我是特地里把伍月娥押回来的,因为她确有令人怀疑之处!”
那长庚原是下了命令若发现荆金铃有不对情形,立刻加以逮捕,或者加以狙杀的!但是那长庚又想到,在荆金铃她们的“三人小组”之中,只有伍月娥和苏萍是有家眷的。
荆金铃是孤儿出身的,由孤儿院里领出来,一直受思想上的训练,无论如何,在思想上是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现在,这三个女孩子出了问题。苏萍是奉命到特务站接受讯问的。
荆金铃却赶在这时间内把伍月娥押回来,使那长庚感到惊奇交集。自然,他知道荆金铃在思想上是不应该有什么问题的,除非她是跌进了别人的圈套无法脱身,否则她是没有理由叛变的。现在她又将伍月娥押回来就是最好的证明。
不过那长庚仍有疑惑之处,就是荆金铃为什么陪同伍月娥赴那间“华生心理治疗医院”去。到这时候为止,那间医院究竟是否骆驼的机关,尚未得到调查报告。
荆金铃匆忙报告了伍月娥至精神病医院的经过情形。她捏造了一个故事,就说伍月娥自感到精神不正常,经常偷偷至那间“华生心理治疗医院”去求治,凡是精神病的患者,都得向诊治的医生坦白陈述内心中的任何事情。
伍月娥已经有了泄漏组织机密的嫌疑,所以特地将她押回来加以调查!
那长庚半信半疑,说:“你拿着什么证据没有?”
荆金铃说:“没有,精神病医院有规矩,不得泄漏病人的病历,他们要守秘密,我极力索取,没得到结果!”
那长庚暗察荆金铃和伍月娥的形色,他无法证明荆金铃所说的不是实话。
这时候,苏萍正被关在幽室内,接受严厉的讯问,一盏强烈的“拷问灯”正照着她的脸孔,四五名大汉环立在她的四周,你一言我一语地作疲劳讯问,专在词言之间找碴,鸡蛋里挑骨头,找到一句话有毛病,便诘问到底……
荆金铃向那长庚要求说:“可否让我开一次小组会议?我要让她们向我坦白!”
那长庚问:“什么小组会议?”
荆金铃说:“就是我们三人小组!同时,我还希望能有一架录音机,录取我们的全部谈话!”
那长庚略加考虑,便说:“好的,我也参加!”
荆金铃反对说:“不!我们三个女人互相说话,比较方便一点!”
“在什么地方?”
荆金铃看出苗头,恐怕那长庚有点不放心,便说:“就借用我们站上的地窟如何?那用作禁闭室的一间。”
地窟内的禁闭室,是这座特务站大厦的死角之地。
那长庚心中想,假如是荆金铃存心不轨的话,她不会选择这个地方去盘问伍月娥和苏萍两人的。
因为武不屈不在站上,那长庚便打电话到处找寻,他原是讨好武不屈,意图向他请示一番。
但是找遍了很多有关的地方,武不屈都不在。
那长庚无奈,便批准了荆金铃的请求。
于是,荆金铃便将录音机在地下室内布置好,然后请那长庚派人将伍月娥和苏萍两人押来。
但是那长庚仍然感到不大放心,他在录音机的旁边另装上一只耳机,一直透出门外,打算在门外旁听。
荆金铃很感到恐慌,她们原是打算逃走的,万一录音机内的声音被那长庚听到了,岂不就要事泄被擒了?
待伍月娥和苏萍走进室内之后,荆金铃立刻将室门锁上,她即打手势教伍月娥开始去拆除靠后巷通风窗上的铁栅枝。一面,她取了棉花布物,将匙眼给塞满了,一则是不让有人在匙眼向内偷看,二则,外面有人欲用锁匙开门也不容易了。
通风窗上的铁栅枝是经过吴策老施过手脚的。每一根铁枝都被锯了,只用万能胶给胶上,又擦得雪亮雪亮的,乍看谁也不会注意它是折断过的,拆下来十分容易,只略用气力它就脱下来了。
只要拆下三支,爬上两张重叠的椅子,就可以爬出后巷的地面上。
荆金铃拧开了录音机,她首先问苏萍说:“苏同志,你在平日间,是和伍同志接触最多的,你可有看出伍同志有什么不轨的行为?”
苏萍立刻说:“没有!”
“你是否替伍同志隐瞒?假如将来出了问题,可知道责任重大?”
苏萍忙答:“我肯向天发誓,我确实是什么也不知道的……”
是时,伍月娥已经爬出通风窗外去了,荆金铃又向苏萍打手势。命她赶快追伍月娥。她们因为在事前未曾和苏萍约好,所以苏萍是楞楞的,似感有点莫名其妙!
“伍月娥,现在,我来问你,你知道组织的规矩,没有允许是不许随便和外界接触的么?”荆金铃对着麦克风,在自言自语:“你到这间精神病院去过了多少次了?说!为什么不肯说话……?”
苏萍慌慌张张,爬上凳子时,竟摔了一跤,自然,那声响会传出屋外,那长庚听得到了。
荆金铃情急智生,击了击手掌,故意咆哮说:“别以为我不敢打你,我就打给你看!”这样便掩饰过去了。
她再打手势,教苏萍要小心,赶快。
苏萍重新把椅子叠好,再次地向上爬,伍月娥在后巷已经用钥匙将通出街外的侧门打开了,她赶了回来,帮忙拉了苏萍一把。
苏萍算是已爬出通风窗外的后巷去了。但她的动作是太不够俐落了,又再次踢了重叠的椅子,发出了好大的声响。
荆金铃无奈,只好再次打自己的手掌。劈劈拍拍的,咒骂说:“伍月娥你不肯说吗?我就在这里打你!在香港,就算你死掉,也是一个‘自由鬼’,若回到大陆上去,你在铁幕里就会成为冤死鬼了!”
她们所说的每一句话,把守在门外用耳机收听的那长庚全听得一清二楚。
荆金铃所进行的情形虽嫌软弱一点,但那长庚尚还感到满意。这时候提及到铁幕和自由的问题,那长庚便感到荆金铃有措词失当之处。
他心中有了疑惑,荆金铃是党组织自幼训练长大的忠坚“组织”份子,怎会说出这种不伦不类的话。
他低下头,向密室内的匙孔内张望。但是匙孔早已被布物和棉花堵塞。黝黑的一片,连什么也看不见。
这时候他又听得荆金铃说:
“我们不必浪费录音机磁带,我们重新来!”
“拍”的一声,录音机关掉了,那长庚引长了脖子细听,过了半分钟、二分钟、五分钟,录音带好像被切断了,连一点声音也没有。
那长庚耐着性子等候,约过了十分钟,那长庚便抬手拍门。
“荆同志,是否出了什么毛病?为什么声音没有了?”那长庚一而再,再而三的问着,但是奇怪的是室内竟然连一点反应也没有,这一来,可引起了那长庚的疑心。“荆同志,荆同志……”他用了最大的气力去拍门。
是时,荆金铃早已爬出了通风窗外的后巷去了。会同苏萍和伍月娥,由侧门外出。骆驼很守信用,他亲自驶了一辆汽车,守在冷巷之前。
当荆金铃她们三个人由冷巷中出来时,骆驼推开了车门,高声说:
“三位女同志,我在这里守候多时矣,请快上车吧!”
伍月娥喜出望外,她第一个钻上了汽车。
这时候,苏萍反而感觉到不安,喃喃说:“荆姐姐,怎么你也和骆驼他们串通了?”荆金铃叱喝:“少说废话,快进汽车去!”
苏萍是有家庭顾虑的人,忙说:“我的家庭不像你们的那么简单,不是可以一走了之的!”
荆金铃重重的在她的屁股上打了一记,说:“现在当前最主要的还是个人自己的问题,死亡与生存之间的选择,家属问题还要留待第二步去解决吧!”
她们三人慌慌张张地上车之后,骆驼却没有立即开车逃走,只眼睁睁地盯在那条幽黯的巷子。
伍月娥紧张不已,说:“骆先生,我们怎么还不快走?”
骆驼说:“别急,我们还可以等着看看热闹!”
那长庚乱拍了一阵门,怪叫怪嚷的一阵子,室内仍然没有反应,他知道事情不妙了,便吩咐下人取钥匙来。
钥匙取来之后,可是门锁的匙眼是在里面用布物塞死了的——根本插不进去。
那长庚在情急之下,吩附手下人合力实行破门而入。一面他又派人绕出屋子到后院的巷子里由通风窗向内窥探。
几条壮汉合力撞门,砰砰澎澎一阵子,轰然一声,整扇门塌下了,那长庚冲进屋子里去,傻了眼,因为屋内早已空了。连一个人影也没有。那三个女同志好像变魔术似的无影无踪了。
这时候,绕出屋外后巷的人由通风窗上探头下来,高声说:
“报告那组长,后院的侧门被打开了……”
这时候,那长庚始才发现,那扇通风窗上的铁栅被拆除了!
“妈的,连荆金铃也叛变了么?”那长庚几乎就要昏倒了。他定了定神,即说:“她们必逃不远,快追,快追!”
那长庚命令发出,他手底下的那些小喽罗们便纷纷地向屋外跑,有从前门绕出去的,有从后门和侧门追出冷巷去的。
刹那间,“特务站”外的马路上便热闹起来了。那些平日自命不凡的共党特务,一个个大梦初醒似地乱穿乱窜来回奔走。
那长庚也由侧门的冷巷里追出来,边叫嚷着:“假如追着了她们三个,在必要时格杀勿论……”
这时候骆驼驾着汽车驶过来了,他按响了喇叭,边自车厢内探出了头来,高声向那长庚说:“姓那的,我就等着你说这句话给你的三位女同志听着呢!”
他说完,以最快的速度,驾着汽车逃之夭夭了。
那长庚等于当面受辱,怔怔地眼看着汽车逃远了,他才找出手枪,举起来欲打那辆汽车的车胎。
但毛必正却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拍了拍他的手,说:“那组长,这里是香港,又是在大马路上,由不得我们胡来的,而且汽车已经驶远了,你击不中啦!”
那长庚颓丧的垂下了手,他哭出胡拉喃喃地说:“唉!完了,一切都完了……完了……”
那长庚是为“章西希案”被郝专员贬了职,回“北京”去重新受训的。
假如说,不是武不屈和郝专员的“斗争”,武不屈也绝不会重新提名起用他,那长庚岂会有再抬头之日?
荆金铃、伍月娥和苏萍,是那长庚一手训练出来的三个女特务,她们三个人的环境特殊,而且最有“利用”价值,所以那长庚推荐她们分派在香江古玩商店里,尤其是荆金铃是孤儿出身曾受过严格的洗脑改造。这三个女同志交由荆金铃做负责人,总不会有错的!
可是想不到荆金铃竟率领伍月娥和苏萍一并叛变,那长庚的前途也寄付在此一着上,完全付诸流水了。
“一切都完啦……”那长庚淌着泪,他知道自己的前程是不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