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疑云疑雨

次日,该是他们采购食物和日用品的时候,高管家为安全计让阿龙驾车,带了枪械和芳妈上市场去,并命仇奕森随行保护。

仇奕森说:“我受雇于张天娜,除了她的安全我需要顾虑之外,其余所有的人都能自顾,无需要我呢!”

高奎九甚感气愤,说:“仇奕森,你永远是不合作的!”

但是仇奕森带着佩枪,耸了耸肩膀含笑登了车,高奎九始才放了心。

汽车驶落石隆门大街,仇奕森吩咐停车,他又走进了“王子餐厅”复向阿龙说:

“汽车不必等我了,我会自动回去的。”

阿龙驾着车便走了。

仇奕森进入“王子餐厅”,他是找侍役刘阿坤来的。

岂料刘阿坤早辞退了职务,离开了石隆门,回诗巫去了。

“什么时候辞职的?”他问帐房说。

“是今天早上的事情!”

仇奕森猜想,刘阿坤可能是受到施素素他们的压力被逼离开石隆门的,也许他们会付给他一笔可观的钱,要不然,刘阿坤岂肯轻易离去?

仇奕森还有一叠撕成两截的钞票,一半是交给刘阿坤了,另外的一半还在他的手中,刘阿坤是视财如命的人,岂会不等候那另外的半截钞票就离去了?

因之,仇奕森心中想以刘阿坤两面做工作的作风,假如以最坏的看法,又很可能他是遇害了。

“这里经常有一个叫做金宝的擦鞋童,在哪里可以找到他?”仇奕森又向帐房问。

“啊,他经常在这附近走动的,不过这两天好像不见他的人影呢!”

“他是住在石隆门吗?”

“是的,他在这里以擦鞋为生已经很久了!”

“住在什么地方你可知道?”

帐房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仇奕森不得要领,出了“王子餐厅”沿河岸而走,这时候是游人最多的时间,汽车如梭,红男绿女,也有许多达雅克族人穿了奇装异服贩卖一些纪念性的手工艺品。

在那河畔有着一个擦皮鞋的摊子,有五六个擦鞋童在那儿招揽。

仇奕森看过,没有金宝的影子,他灵机一动便趋了过去。

一个擦鞋童忙让出一张藤椅子,用毛巾拍干净。

“多少钱擦一双?”仇奕森问。

“叻币一毫!”

仇奕森说:“你可愿意赚一元?”

擦鞋童大喜,忙说:“先生,我包管你擦得又黑又亮!”

仇奕森便在藤椅上坐下,烧着烟卷,举脚踏在擦鞋板上说:“我在打听一个人!名字叫做金宝,你可认识?”

“啊,金宝,他是我们的伙伴怎么不认识呢?”

仇奕森说:“他怎么没擦鞋了!”

“啊!金宝发财了,他不用擦鞋了呢!”

“发什么财?”

“不知道!”

“他住在什么地方,可以告诉我吗?”仇奕森掏出一元叻币,举在手中扬了一扬。

擦鞋童大喜,忙指着沿河大道,说:“由这里一直向河岸走,在沿河处,有着一个小山庄,金宝就住在那儿,他们的门前摆有一个水果摊!”

仇奕森便将一元叻币交到那孩子的手里,说:“你真好,下一次我还会找你的!”

“你的皮鞋还没有擦好呢!”擦鞋童说。

“留着下一次再擦!”他说着离了座,按照擦鞋童的指示,朝沿河大道一直往前走,果然,在河岸处,有着一个类似渔村的小山庄。

那儿有着十来幢简陋的房屋,是时炊烟袅袅,大多数的人家是平地达雅克族人。

仇奕森找寻那门口摆着水果摊的一家。

仇奕森向前走,果真的有着一户人家是摆水果摊的,门前坐着一个半裸,肤色黝黑,白发苍苍的老人。

他趋上前,抛下几个零钱,取了一颗榴槤果,边说:“我要找一个孩子,叫做金宝的!”

老人说:“我是他的祖父,有什么事情可以告诉我吗?”

仇奕森说:“我不过是送几个零钱来给他花用罢了!”

老人笑了起来,说:“真是怪事了,最近到处有人送钱给金宝零花!”

“他现在什么地方?”

老人一指:“你可看见有许多孩子在那儿戏水?”

仇奕森道谢,顺着老人所指的地方而去,他剥开了榴槤果,只嗅了一嗅便扔掉了。

一群孩子在河畔戏水,他们嘻嘻哈哈的玩得正够高兴,或者因为都在河畔长大的关系,每个孩子的水性都非常好。

仇奕森立在河畔,细看每一个小孩都是晒得黑黝黝的,认不出哪一个是金宝。

“先生,你是在找我吗?”忽地,一个孩子自水中冒出来高声说。

呵,他可不就是金宝吗?

“对了,我正在找你,几乎找遍了整个的石隆门!”仇奕森说。

“有什么事情吗?”金宝爬上了岸。

“最近为什么不擦皮鞋了?”

“擦皮鞋太苦了,我希望能赚更多的钱!”

“嗯,好的,我可以给你赚一笔很多的钱!”仇奕森说。

“怎么个赚法呢?”

“非常非常的容易!”仇奕森说:“这里说话不大方便,你且跟我来!”

金宝很高兴,便跟着仇奕森走。

仇奕森便领在前面,由河岸上去,靠那座村庄的背后,是靠山的一道斜坡,向上走,是一丛蔽天的森林,大概附近都不会有人的,很可以供他们说话。

“我们到哪里?”金宝问。

“找一个可以谈话的地方。”仇奕森说。

“树林这里就很好!”

“不!这和那村子太接近了,我们最好走远一点!”

“我们说话他们听不见的!”金宝说。

仇奕森便摸出了那支白金制的加拿大手枪,在金宝的眼前晃了一晃。“你认得这东西吗?”

“噢!这不是手枪吗?”金宝说。

“可不就是手枪吗?枪声响时,村子里的人不就听见了吗?”

金宝开始有点惶恐,说:“你要打什么东西?”

仇奕森说:“我要打骗我的人,出卖朋友的人!”

“谁?”他呐呐地问。

“你待会儿就可以知道了!”仇奕森说,“你怎么哆嗦起来了?”

“我没有……”

他们继续向山上走,金宝有开溜的企图。

“你不要想溜!”仇奕森说,“我的枪法,有‘百步穿杨’之技,只要在射程之内,是百发百中的!譬如说,你们一堆孩子在河中嬉水,我要打张三时,绝对不会击中李四的!”

金宝直哆嗦不已。

“呵呼——”仇奕森一声呼喊,惊起了林中的飞鸟,鸟群一齐惊起,振翅而飞,他立刻举枪而击,连珠弹发,霎时间,有三只飞鸟自空而坠,鲜血班斑的。

金宝吓得面无人色,不敢再有开溜的念头了。

仇奕森能吓住了金宝,心中暗暗窃喜,他掏出了烟匣,取烟卷衔在口中,金宝眼巴巴地看着。

这些孩子为了环境的关系,在马路上擦皮鞋讨生活,好的没有学到,坏习惯可全有了。

仇奕森便递了一支烟给他,掣打火机给他燃上。

“我们在这里谈话最好,不再会有人打扰我们!”仇奕森说着,就席地而坐。

金宝吸着烟,捏烟的一只手仍在哆嗦。

“你可记得‘王子餐厅’的那位侍役刘阿坤?”仇奕森又问。

“上次为你跑腿的一位吗?”金宝反问。

“嗯,你知道上次他曾出卖我吗?串通了我的敌人,设下了陷阱暗算我呢!”

金宝如触电似的,战栗不已,呐呐说:“我不知道!”

“当天不是你也参加为我跑腿的吗?为什么会不知道呢?”

“我不知道……”这孩子仍一口咬定。

“你会知道的,因为我的枪最爱打不诚实的嘴巴!”仇奕森又扬起了他的航空四五曲尺,亮晃晃的,寒气逼人。“假如说,你能坦白告诉我经过的真实情形,我非但不怪你!而且要给你一笔可观的钱!”说着,他将那叠撕成了半截的钞票摸了出来,扬了一扬,又说:“这叠钞票撕成了一半,先交给了刘阿坤一半,答应事成之后,再给他另外的一半,可是刘阿坤无福消受……”

金宝大惊。“你将刘阿坤杀了吗?”

仇奕森说:“不!他失踪了,你可能永远再也看不见他的面了!”

“多可怕……”

“就是有这样的原因,所以我教你坦白告诉我,经过的情形是怎样的,要不然将来你会和刘阿坤的情形相同!”

金宝便说:“你要我说些什么呢?”

“现在你每天都不去擦皮鞋了,又每天有人给你零用钱,给钱的人是谁?”

“就是你要我跟踪的那位女郎!”

“是谁给你们打的交道!”

“刘阿坤逼着我这样做的,他说,要是我不听话的话,他们会砍掉我的头!”

“当天你跟踪到什么地方去的?”

“依莉莎白道X号,一幢红屋顶的别墅,我守在门外,刘阿坤单独一个人进去的……”

“他在屋子内停留了有多久?”仇奕森问。

“他大概在屋子内停留有三四十分钟之久,便出来了,立刻向我说,发财的机会到了,可以两方面都拿钱,同时给我十元叻币,教我向你撒谎,指示你上亲番路吊桥下的那幢屋子去,我很吃惊,但是刘阿坤逼着我这样做,否则他不饶我!”

“但是在以后,那个女郎为什么还继续拿钱给你零花呢?”仇奕森问。

“她教我暂时躲藏起来,不再替你做任何事情,每天给我一元零用!所以我就不必做事了!”金宝说。

“除此以外,还有什么人给你钱花?”

金宝摇摇头,说:“没有了……”

“你祖父对我说,你最近的财气很旺,给钱你零花的不只是一个人呢!”

“只有一次,刘阿坤又给了我五元,教我寻出你的住址!”

仇奕森愕然:“你跟踪我吗?”

金宝点了点头。

仇奕森便哈哈大笑起来,他在江湖上打滚已有数十年,从来行动谨慎,所以才会有“老狐狸”之绰号,但不想到今天竟栽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身上了,居然被他跟踪,还连一点儿影迹也没发现。

“是什么人委托刘阿坤的呢?”他问。

金宝又摇头,说:“不知道!”

仇奕森心中有数,可能是陈枫和杨元邦两人,否则他们不会寻着张宅,午夜爬墙进屋去闯祸的,刘阿坤的唯利是图可想而知了,他是任何的钱都要赚的。

“现在那位女郎已经离开了依莉莎白道的那幢红屋顶的别墅,她到哪儿去了?”

金宝又摇头。

仇奕森怒目圆瞪,狠声说:“你又想撒谎吗?”

金宝吓得猛哆嗦,说:“我讲的是实话,事实就是如此呢!”

“那么现在他们每天给你钱花,是派人送来给你的吗?”

“是的,就是如此!”

仇奕森又是一怔。“是派什么人送来?叫什么名字?怎样的一副形状?”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他的形状高头大马,长得十分吓人!”

“每天都来吗?”

“不!有时候隔日才来!”

“大概是什么时候来的呢?”

“傍晚的时候居多数!”

仇奕森想施素素他们这样重视金宝,必然这孩子还有值得利用的地方,他们将要怎样利用他呢?号称为“老狐狸”的仇奕森,一时也想不通。

“那个女郎可有什么工作派给你去做?”他又问。

“没有!”金宝很爽直地答。

“你没有撒谎吧?”

“我不敢再撒谎了!”

“好的,今天我不再为难你了,不过,你不得将我们在这里谈话的情形告诉任何一个人,送钱来给你的那个人也在内,你懂吗?”

金宝唯唯诺诺,猛点头。

仇奕森便摸出二十元叻币,说:“这是赏给你的!够那个女郎赏给你二十天的钱了,打下来的三只鸟,可以拿回去做野味,孝敬你的祖父!”

金宝如获大赦,欢天喜地的拾起了三只鸟,飞奔下山而去。

仇奕森需要研究施素素他们将要怎样利用金宝?一两天之间即派人来送钱给金宝零花,岂不损耗许多的时间,投资在一个小孩的身上,必然是有他们的特别道理的!

“嗯,他们经常派人来,不过是监视金宝的行动!”他自言自语的说。“但监视金宝又有什么作用呢?”

他燃着烟,徐步向山下走,不久,又重新来到渔村的河畔,一些孩子们仍在那儿嬉水,可是金宝的影子却不见了。

仇奕森的心中想,也许施素素一伙人之中曾有人住在这地方的附近,所以经常的在这里走动,顺便监视着金宝的行动。

施素素他们离开了依莉莎白道的别墅,搬到什么地方去了,不得而知。竟然连金宝也不知道,是否他们迁移到亲番路吊桥下的那幢茅屋集中起来了?

他考虑再赴那幢茅屋作一次冒险。

当他离开渔村重新走上柏油道路时,却发现那条傍山靠水的道路,有着一座孤零零的电话亭。

这座电话亭,很有点蹊跷,孤零零的置在山路的半中间,有谁来利用呢?

其实这就是发展观光事业考虑周详的地方,为了便利旅客,或者有时候汽车抛锚求援,都可以利用这个电话。

仇奕森心中想,它的周围四下,旁近无人,歹徒们要做坏事,如敲诈勒索等的,也会利用这座电话亭。他灵机一动,也许施素素他们经常要利用这座电话亭,所以经常顺道去看看金宝!

“唉,线索都乱了,我想得太多啦!”他自语说。

在正午时,仇奕森走进了“王子餐厅”,要了酒菜,自斟自饮,一面他又掏出了由施素素处得来的那本人名小册子,慢慢地翻阅。他想,这是施素素随身所携带的人名册子,里面一定可以寻得出一些线索。

忽而有侍役摇着铃,带着小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仇奕森先生长途电话。”

仇奕森暗觉诧异,谁会料到他在这里,又特别打长途电话来呢,莫非是杨公道?除他以外,还会有谁?

仇奕森置下了酒杯,向柜台趋了过去,电话的听筒仍置在桌子之上,他拾起听筒。

“喂!哪一位?”

对方果然是杨公道的声音。他高声说:“唉,我差不多打了十多个电话了,好不容易算是将你寻着啦!”

“杨大哥找我有什么吩咐?”

“我听说杨元邦到石隆门来找寻你,可有和他见过面?”

仇奕森听到杨公道提及了杨元邦,心中就好不自在,说:“我见到他一次!”

“他找你干么?”

“啊,他和陈枫在一起,不知道陈枫有什么企图!”

“陈枫打电话来报告,说杨元邦忽然失踪了!”杨公道说。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杨元邦和陈枫是在一起的!”仇奕森说。

“到底,他到石隆门来找你为的是什么?”杨公道再问。

仇奕森对杨元邦的问题实有难言之隐。杨公道洗手江湖多年了,做了正当的商业买卖,十分持重,而且对江湖上的琐事有点厌恶,他不料到他的儿子竟会串同陈枫找江湖上的旧帐打算发一笔黑心财呢。

杨公道若知道内情,岂不要气煞,同时杨元邦主持的那间燕窝行,亏空累累,债台高筑,也会因此而拆穿了。仇奕森对这位晚辈的事情不得不隐瞒一番。

这只怪仇奕森的孟浪,将那些古怪的火柴棒图画交由杨公道设法解释,杨公道找着了陈枫,才引起陈枫“财迷心窍”,再把杨元邦拖了进去。

那天晚上还幸好高管家他们没有下毒手,要不然仇奕森将不知如何向杨公道交代呢?

“陈枫和杨元邦是到石隆门来游玩的!”他只有这样说。

“陈枫不可能有这个雅兴,燕窝行的人告诉我说他们有一笔什么生意要做,我奇怪的是陈枫为什么会打电话回来告诉我说杨元邦失踪了?”

“陈枫在什么地方打的电话?”

“当然是在石隆门!”

“这就怪了!”仇奕森说,“陈枫住在什么地方呢?”

“他没向我提及,你快想办法替我找着他们,假如寻着了杨元邦,叫他赶快回来,免我担心!”

仇奕森自然答应。

“有什么消息,立刻打电话给找!”杨公道最后说,便将电话挂了。

仇奕森吁了口气,这真是意料不到的事情,可谓“节外生枝”,把杨公道的儿子牵连在内。

他考虑了半晌,也搞不懂陈枫的用意何在,为什么会突然向杨公道报告杨元邦失踪了?

陈枫还在石隆门,证明他对张占魁的财产野心未息,他还有什么阴谋呢?

这时候应该先寻着了陈枫再说。

仇奕森便问帐房说:“请问石隆门总共有多少间旅店?”

“噢!大大小小总共有十余廿间之多!”帐房答。

仇奕森考虑过陈枫的经济环境,他当然不会住进最豪华观光酒店里去的,便翻阅电话簿子,打电话先由次等的旅店询问,有没有陈枫其人。

在后他连最高级的旅店也查遍了,陈枫并没有住进任何的一间旅店。

这样要找寻陈枫便有了新的困难,仇奕森很感纳闷,施素素等一伙人的问题尚未解决,现在又多了陈枫和杨元邦的问题。

午后一阵大雨,气候立刻一凉如秋,许多旅客挤在“王子餐厅”的屋檐下躲雨议论纷纷的。

有一名女客说:“头一次到石隆门来便遇着这样的事情真是丧气!”

“唉!一个死人又有什么了不起呢?”另一个男的说。

“原来中毒箭死是这样可怕的全身黝黑!……”那女的又说,“我几乎作呕呢!”

仇奕森听得有点诧异,便趋了出去,向那对男女问:“你们二位在哪里发现尸体的?”

“在河的上游沙滩处!”男的回答,“树荫遮着很不容易发现的!我们划小船正好想登岸……”

“尸体想必是男的了,有多大的年纪呢?”

“啊,大概二十来岁上下,全身已经发黑了,很不容易认出来呢!”

仇奕森一听,毛骨悚然,心中暗忖,假如是杨元邦遇害的话,那岂不糟糕吗?

于是,他立刻付过酒资,匆匆外出,冒雨往河流的上游去,沿途打听,在什么地方发现有尸体。

不一会在一处碎石子的沙滩前,有一大群人围着,有警察在那儿团团转,像在处理什么事情。

大概是在这地方了,仇奕森便连忙趋过去,挤在人丛中向地上一看,可不就是一具尸体吗,全身已呈瘀黑色,那是中了达雅克族人的毒镖致死的,他的衣着还相当好,只见他头朝下,仆倒在地上,很可能是中了毒镖之后猛然奔走,最后不支而死亡在这里。

警察正在用白粉绘画他倒下的形状,又在附近勘查可供破案的蛛丝马迹。

仇奕森蹲下来一看,胆裂魂飞中,可不是杨元邦吗?是谁下的毒手?将他杀害了?

凶手为什么要用土人的毒箭?是雇用的凶手,还是假借土人的武器?

仇奕森怔着,不敢流露任何形色,他需要考虑,凶手究竟是什么人?

杨元邦遇害了,该如何向杨公道交代?假如说,杨元邦和陈枫不是在前一天进入了张宅,事情的牵涉不会这样复杂,是高奎九雇了凶手行凶,也或是芳妈的精神发作追出来杀了人?

杨元邦年纪轻轻的就遭了横死,这只怪他自己不学好,父亲给他一间燕窝行不好好的经营,吃喝嫖赌样样都来,而致亏欠累累想发横财弥补,落个这样的收场岂不太可惜了吗?

杨公道老先生若知噩耗,不知道会伤心成什么程度呢?

仇奕森悄悄离开了人群,反正人死不能复生,焦急也没有用处。

他暂时不能向警察们认尸,否则会招惹麻烦上身的。

他回向张宅走,肚子里直在盘算,陈枫打长途电话给杨公道报告杨元邦失踪,在这不久就发现杨元邦遇害了,这事情好像有点蹊跷呢!

凶案已经发生,这不是好现象,张天娜的环境将会搞得愈来愈复杂。

仇奕森回到张宅,首先向高管家报告,凶案已经发生了,第一个牺牲的就是杨公道的次公子杨元邦。

高管家大惊,说:“你哪来的消息?”

仇奕森说:“杨元邦的尸体已经在河畔发现,是中达雅克族人的毒箭死的!全身呈现紫黑……”他说着,一面由墙畔趋过去,踏上椅子,将墙头上悬挂着的一支喷筒取了下来,揣在手中细细端详了一番。

这种土制的武器,并不和枪械一样,经用过之后,上面会遗留什么痕迹的,仇奕森也等于白看。

“别疑神疑鬼的,我不会干这种傻事!”高奎九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把杨公道老先生也卷进了这是非窝!”

仇奕森说:“你该知道后果严重,假如说杨元邦和陈枫在爬墙偷进入你的这幢屋子之前被人杀害了,你大可以逃避嫌疑责任,但是不幸它是发生在进入你的屋子后!”

高奎九不满愤然说:“假如我要杀人的话呢,我一定先杀陈枫,不会杀杨元邦,他只是个孩子,连什么事也不懂,他不过是受陈枫的怂恿和利用罢了!”

仇奕森便用喷筒,点着高奎九的胸脯,说:“你是有理智的,懂得运用头脑的人,但是芳妈却不然,她在精神病发作时会胡来,万一她下毒手时,该如何交代?”

“不可能的!芳妈有什么动静时总会告诉我……”高奎九说溜了口,可是他想收回时已经是来不及了!

“你能保证芳妈不会吗?”

“芳妈绝少时间外出,除了上市场……”

仇奕森冷嗤说:“芳妈曾暗算过我一次,又不是在上市场的时候呢!”

“反正我保证芳妈是不会的!”

“阿龙怎样?”

“阿龙任何事情需得听我的!”

忽地,电话铃声响了,但是高奎九的房间内并看不见有电话的座机。

仇奕森故意说:“原来你的房间内还装置有电话呢!”

“这是供我个人所用的!”高奎九说着,拉开了那桌畔的小茶几的抽屉,原来电话是装置在抽屉内的。“谁?”他掂起了听筒问。

“高管家?”对方说:“你们又开始大开杀戒了!我警告你,我们也不是信男善女,会给你以牙还牙的!”

“你是谁?”高管家急问。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反正会向你讨这笔债的!请你注意着就是了!”

“喂……”高管家大叫一声,可是电话早已经挂断了。“这是怎么回事?”他也有点搞不清楚。

“谁打来的?”仇奕森问。

“没有报名字!”

“有着什么用意呢?”

“无非是恐吓,说什么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高管家呐呐地说。

“以前可曾有电话来过?”

“嗓音不同,好像换过了一个人了!”

仇奕森说:“那么你曾经接过很多恐吓电话了?”

高管家只得承认。

“是否就是姓施的那一帮人?”

“当然脱离不了那个圈子!”

仇奕森不禁跺脚,说:“唉,以前你为什么没有提过?你以为单独可以应对吗?为何不磋商一番?”

高管家瞪大了一只独眼,正色说:“你有许多线索都隐瞒着我,采取不合作主义,我又凭什么和你商量呢?”

仇奕森大为气恼,说:“事情到了这个步地,你这样做岂非自讨苦吃了?”

“不管怎样,我能应付得了的!”高管家很自信地说,“即算他们是站在暗处,我们是站在明处,假如他们真敢强硬的来犯,我准教他们讨不了好。”

“你总共接了多少次恐吓电话?”

“四五次之多!”

仇奕森一计算,说:“平均每天有一次!”

“今天是第二次了,但是嗓音不对,好像换了一个人!”

“嗯,以前是姓施的那一帮人搞的,现在这一个人是陈枫!他参加勒索了,假如说,他们两伙人合在一起,你就更难对付了!”

高管家仍还是坚持着他的意见,说:“我没什么可供他们勒索的!”

“你向我解释这句话没有用处,你要向勒索你的人解释!”

高管家含忿说:“我在等候着他们下一步的动静……”

“你还是黩武主义!迷信着流血!”仇奕森继续劝说,“现在血案已经发生了,相信杨公道不久就会赶到石隆门来,躲在暗处的人,他寻不着,可是在明处的人,他岂会放过?迟早他会找到这里来,平白死掉了一个儿子的老人的心情你该会知道是如何的?闹到警方去是必然的途径……”

高奎九很坚决地说:“对杨元邦而言,我是问心无愧的,杨公道是砂劳越的太平绅士,也曾是在江湖上打过滚的过来人,相信他对这事件会来个公平处断的!”

仇奕森再说:“有一个敌人,你就够应付了,现在你继续树敌,将来岂不四面楚歌了!”

“我的性格是宁死不降的!”

“你宁死不降可以,但是你要为张天娜着想,想当年张占魁临终托孤,你将她抚养长大,她依靠你生活,现在是如此,将来也是如此,你还需要考虑!”

提到张天娜,高奎九好像有点惆怅,他长叹了一声,无言以对。

“本来,这件事情的发生,我曾打算过请杨公道老先生出来打个圆场,将事情排解下来!你且看,我有施素素的一本人名小册子!”仇奕森说着,将那小册子摸出来了,举至手中,将它翻了开来,递给高奎九过目,边说:“上面有几个地址是属于古晋市和第二省的,凭这线索,再拉杨公道的老面子促成和谈,但是现在不行了,杨元邦这样一死,他岂再会有心情过问这件事情?”

“你认为可以和谈得了吗?怎样和谈法?”高奎九还是一句老话。

“来者不外乎想弄几个钱,少许打发他们就是了!”

他咆哮起来了。“仇奕森,你也是老江湖了,此例不能开,否则许多麻烦会接踵而来的。”

仇奕森知道劝说也是白费唇舌,长叹一声,怏怏地打算离去。

“慢着!”高奎九忽的将他唤住。

仇奕森住下了脚步,悒悒地站在门首,说:“高管家还有什么吩咐吗?”

高奎九矜持着,呆了好半晌,始才说:“今晚上我需要作另一次的冒险,想邀你同行,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参加?”

仇奕森皱着眉宇说:“又打算到那吊桥下的茅屋去吗?”

高奎九点了点头,说:“我们总得找出他们活动的根据地,否则老是处在挨打的地位!”

仇奕森吁了口气,说:“你在自寻死路,恕我不奉陪!”

“为什么说我是自寻死路?”

“张网捕鱼,被鱼逃掉了,自然是鱼网有破漏的地方,会张网的渔人就会补网!”

“凭你我的力量,我们可以将网给它拆掉!”

“我没这个力量!”

“你是胆怯罢了!”

“自投罗网又何必?‘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你应该计算过他们有多少人!依莉莎白道的那幢别墅他们已经撤退了,至于吊桥下的那幢茅屋,他们是否同样的撤离,或是开辟为战场‘张网捕鱼’,不得而知,我们被蒙在鼓里,盲目摸索,胡乱进行,那是很危险的事情!”

高管家说:“当然,不会光只是我们两人去,我们会对付得了的。”

“你打算带什么人同去,芳妈或是阿龙?他们两个人,只能摆在家里派用场,到外面去他们应付不了任何局面!”

“他们两个必须留在家里!”

“难道说你带张天娜同去吗?她只是个孩子,什么也不懂!”

高管家仍然摇头:“不!我只问你是否参加?”

“不!我还是留在家里好,做陪葬的太没有意义了!”仇奕森说着,拧开了房门,不顾而去。


这一家人,情绪都很不安定,尤其是高管家,好像面临了最大的决策,作冒险性的行动。

午后降了一场豪雨,这天雨后显得特别凉爽,天色是暗沉沉的阴霾密布,好像有着恶兆的预感。

整个下午,张天娜未出她的房门一步,仇奕森曾两次去叩房门,但是张天娜回答的只是一句话:

“我不愿意见任何的一个人,请让我安静留在屋子里!”

仇奕森也感到困恼,很多的问题,无从解决,尤其是杨元邦之遇害,使他不安,他不知道该将如何和杨公道见面。

他在厨房的冰箱里取出了一盘冷冻的食物,取了一瓶酒,关上房门独自饮着。

脑筋里许多的问题不断地在翻覆打转,他的智慧好像是枯竭了,理不出些许的头绪呢。

他推开窗户,要呼吸一点新鲜空气以解心胸中的郁闷,忽地,由窗前斜对出去的那座坟墓吸引了他。

他心中想,这座坟墓之内,必然悬着有秘密,也许就由这座坟墓可以解答出许许多多的问题。

他不妨再试探一番,去找出坟墓内的秘密,且看他走近坟墓故作侦查时,高管家又会怎样?

仇奕森有了决心,便跨窗户外出,大摇大摆直向坟墓趋过去,他是故意的,在坟前的石椅、石几、墓碑以及四角的那四个巨大的石人,都加以细细的检查,希望能找出些许端倪,搞这些机关暗钮的把戏,仇奕森是“行家”了,只要寻出有些许蛛丝马迹,他必能揭开谜局。

在那坟前的石椅、石几好像是生了根连在地下的,地面上铺了绿茵式的草坪。

他摸出刀子,将草坪轻轻的挑开,向泥土下挖,约挖有两寸来深,那上面的泥土是虚铺着的,下面是一整块的士敏土,这种建造的方法便有了问题,仇奕森对心中的疑团更有信心,他用刀去试探,在草坪内挥着、划着,证明了那埋在地下士敏土的周围,足有七八尺见方,他相信只要清除掉草坪和泥土,就可以发现一些秘密,那秘密必和那座坟墓是有关连的!

可惜这时不是时候,高管家芳妈和阿龙全在屋内,他这样做时必会被发现,他们会及时拦阻的。

仇奕森很细心,他听出背后有了声息,是有人轻步向他的背后走动来,他不动声色等脚步移近了,猛然一转身拔出了手枪便逼向背后过来的人,在转身之间,已拉枪匣子弹上膛了,动作之快出人意料之外。

背后过来的正是阿龙,他发现仇奕森在坟墓之前用刀子乱割地上的草坪,所以趋过来察看他在搞什么名堂的,这时候反被仇奕森的动作唬了一大跳。

阿龙原是靴刀手,他手无寸铁,在惊惶间必然会伸手去摸靴里匕首。

仇奕森扬着枪叱喝说:“将你的手离开你的靴子!”

阿龙是咿咿哑哑的,他是有口难言,直在指手画脚的说不出心中想说的话。

仇奕森说:“我不高兴任何人在我的背后鬼鬼祟祟的,我随时都会扣扳机!”

阿龙仍张着口,发出哑语,指着坟墓双手乱挥。

芳妈突然出现在他们的跟前,她高声说:“阿龙的意思是说,高管家是不高兴任何人在坟墓前乱搞!”

仇奕森抛枪抖了一个筋斗,随后将手枪重新别进腰间,边说:“我已发现坟墓的秘密!”

“坟墓前没有什么秘密。”芳妈严辞厉色地说。

“这墓前的石椅、石几是死的!”

“它是麻石所造,当然是死的!”

“但是它生了根,和地底下的士敏土是相接连的!”

“这是建筑坟墓者的事情,与你无干!”

仇奕森冷冷一笑,说:“假如将地上的草坪和泥土拨开,可以发现有秘密!”

“高管家来了!有什么秘密,你只管向高管家说!”芳妈指着二楼上的回廊。

这时候,只见高管家脸色铁青,由二楼上回廊的楼梯下来,他双手叉腰,徐步向坟前过来。

“姓仇的,你别逼人太甚了,张天娜请你到这里来,是对外的,不是对内的,你为什么一直要挖掘我们的秘密?”

仇奕森说:“高管家也承认地下是有秘密了吗?”

“不管地下面埋藏了的是什么秘密,假如你敢冒渎故人的话,再下一次,我必在你背后开枪!”高管家再次加以警告说。

仇奕森说:“假如我不将秘密揭开的话,以后也会有人来将秘密揭开的,那时候,恐怕局面已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我可以坦白告诉你,坟墓里面只是一口棺材,希望你此后不必再在这上面动任何的脑筋!”

“棺材内装着的是什么?”

“那就是秘密!这是张家和我的事情,你无权过问!”

他们争吵的声响惊动了整天闷在房间内未出过闺房半步的张天娜。

她匆匆跑了出来,发嗔说:“你们之间的纠纷好像永远完不了!”

高管家便向她指斥说:“这祸患全是你带来的!”

张天娜悻然说:“难道说,我们家里有见不得人的秘密?”

“你受仇奕森的影响,改变了你多年的意志和观感,我是你的保护人,抚养了你十多年了,你应该一切对我信任,听我的安排……”

“不!我已经长大成人了!”张天娜激动地说,“我应该有我的主见,你不能老将我当做孩子看待!永远听你的安排,受你的支配,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家?门口间筑着坟墓,地下埋藏了秘密,屋外围绕着敌人……这种生活,我过不下去了……”她忍不住而嚎哭起来。

仇奕森一生之中,最怕是女人落泪,他趋了过去,将张天娜搂在怀里,安慰她说:“天娜,不必这样激动,事情会有好转的,现在已渐开始明朗了!”

“不!我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家……”她跺着脚嚷着,猛然奔回屋子里去了。

高管家一声长叹,说:“唉!仇奕森,你应该负全盘责任!”

仇奕森摇了摇头,说:“我从没见过,一幢住宅里的下人会对主人是如此的!”

他进入屋子,来到张天娜的闺房,那扇房门并没有掩上。

房内的墙壁是七彩的,一块红,一块黑,一块白,几乎每一幅都不同,那是张天娜的特别设计,是为调剂她自己的情绪。

这时候张天娜趴在床上,呜咽不已。

仇奕森趋至床前,柔声说:“别糟蹋自己,应该奋勇站起来,面对事实!”

“我实在活不下去了……”

“事情也不至于这样严重,会有好转的!”

张天娜徐徐坐起,她已哭得像泪人般的,仇奕森递给她一条手帕,张天娜边拭着泪,边说:“仇奕森,你是有办法的人,应该为我想想办法,我应该如何是好呢?”

仇奕森在床畔蹲了下来,劝说:“你应该鼓起勇气,好像你第一次和我见面的时候一样,有无比的勇气,勇往直前,你也是因这样吸引了我,使我毫无考虑地渗进了这个圈子!”

张天娜瞪了仇奕森一眼,蓦地身不由主地投进仇奕森的怀里,像一个孩子般撒娇哭着。

“请给我指示,我该怎样做才好?”她说。

仇奕森的脖子被张天娜双手搂着,显得有点手足无措的,呐呐说:“应该坚强起来,面对现实,事情总归会有好转的!”

“这个家庭我待不下去了!”她哽咽着说。

“不要这样想,任何事情都可以有办法解决的!”

张天娜吁了口气,指着她的梳妆台说:“我已经写好了好几封求职信,假如能找到职业,我就离开这里了!”

仇奕森受了感情的支配,抚着她的秀发,柔和地说:“你这种想法,未免太可怕了!”

张天娜忽地正下神色,说:“仇奕森,你留在这里也无益,你可以带我离开这里吗?”

“噢!”仇奕森有点吃惊,呐呐说:“这个……”

他话犹未已,蓦地房门被一脚踢开,冲进来高管家,手执双筒猎枪,逼向仇奕森的脑袋,咬牙切齿地说:“仇奕森你竟勾引我的女儿,……”

仇奕森猛然起立,双手乱摇,说:“别胡闹,我这样大的一把年纪了……”

高管家不谅解,仍然噘着嘴说:“我早就知道你钻进我们的家里来是不怀好意的!”

张天娜却忿懑地跺着脚说:“是我要离开这里的,这个家庭我待不下去!”

“天娜,你敢和仇奕森同走,我把你们双双送上西天!”高管家说。

“高管家,你对我这样无礼吗?”张天娜皱着眉宇说。

“因为我是你的监护人!”

仇奕森怔怔地抹着他唇上的两撮小胡子,突然指着高管家说:“你刚才说我勾引你的女儿?”

高管家瞪大了一只怪眼:“你别和我污七八槽,我什么时候说的?”

“你踢门冲进来的时候!”

“呃!”高奎九一声咳嗽,说:“我抚养张天娜自小至大,她不就等于是我的女儿吗?”

仇奕森皱着眉宇,再说:“不再有其他的原因吗?”

“我讨厌你那张胡说八道的嘴,我恨不得将它堵起来!”

“怪不得你们没有主仆之分呢!”仇奕森又说。

高奎九怒意未息,又伸着枪,逼向仇奕森,边说:“你的图谋已经败露,这幢屋子里,我们已经无法容纳你了,我要下逐客令了,请你立刻离开!”

仇奕森说:“你企图撵我走已经不是一天了!现在算是找到藉口了!”

张天娜坚决地说:“假如仇奕森离去,我立刻就走!”

高奎九大为愤懑,说:“天娜,你为什么和仇奕森结在一起了,他永远对我们是不利的!”

“假如仇奕森走,我立刻就走!”张天娜再说。

“我恨不得杀了你们两个!”高奎九似无可奈何地垂下了手中的枪。

仇奕森说:“你对付外力都尚不够,又何必自相残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