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五章 突击之战
夏落红心情紊重,倒在床上老不能阖眼,由下午两点直拖到快接近黄昏时候,算是朦朦胧胧的睡着了,骆驼亲自穿进他的房间,把他唤醒,说:
“小子!该起来啦,春宵苦短,一个人行乐要紧,快起来吃饭,我们还有工作要做,快!快!快!别老呆着,昨夜你虽作了荒唐事情,但是为父的原谅你,天底下的事情,都是未可预料,就因为你的荒唐,所以我得到意外的收获!”
夏落红的神色一怔,顿时把他的忧郁抛诸九宵外,兴奋地坐起身来说:“得到什么意外的收获呢?”
“吓!我只是这样想,事实如何,还须待证实。”
“哦!义父还给我卖关子不成?”
“你是知道的,吴策向喜欢倚老卖老,在事情没有证实之前,我不想和他展开辩论。小子!为父的闯荡社会,常抱着‘放开手脚干了再说’的信条,你快起来吃饭,等天色稍黑,我们即开始行动!”
饭后,骆驼却调兵遣将,查大妈仍留守在屋子内照顾大本营。
吴策老继续负责调查建造鬼屋的张乔治工程师的下落。
他派夏落红、彭虎、孙阿七等三人跟着他走。
这夜的形势似乎非常紧张,究竟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有人知道。
骆驼出来闯荡江湖,向有戒条,从来身上不带武器,但是这夜却特别的吩咐彭虎要全副武装,而且还打开他的宝贝八宝箱子,取出两支手枪,二十发弹药,分别交给孙阿七和夏落红配带。
彭虎原是卖艺的江湖好汉,十八件兵器件件精通,他的夜行装束打扮起来可就惊人了,皮护手绑起,半尺来宽镶满铜扣的紧身腰带,裤脚管内还要打起绑腿,左右两柄约尺长的匕首插在绑腿里。
大概八点多钟,骆驼示意需要出发了,目的地是那儿?他没有言明,态度充满了神秘,也似乎是故意瞒着吴策老。
按照平日的习惯,夏落红每在奉命夜间行动,都会藉故溜至于芄处作一番儿女之态,但是今天却特别的昂然走出屋子,似乎没什么值得他留恋的,又似乎把于芄完全抛诸脑后。
这情形骆驼暗中观察得非常清楚,但是他只纳闷在心,并不给夏落红戳穿。
事实上夏落红何尝对于芄没有留恋,只为心中有事,加上于芄对他的不谅解,只怕和于芄见面后,又增加他心情上的不安而已。
大门口间早停放了一辆汽车,是骆驼召来的,孙阿七、彭虎、夏落红,首先在车厢内落坐,骆驼再三向吴策叮嘱依计行事,然后始才钻入车厢,即招呼司机说:
“往西营盘去!”
汽车驶动后,夏落红、孙阿七、彭虎三人的心中都有同样的疑虑,到西营盘去做什么呢?每个人都携带了武器,好像要参加什么大战斗似的,究竟目的何在?骆驼为何如此神秘?
彭虎是好好先生,只要骆驼吩咐他去做什么事,即算赴汤蹈火,从不推辞,也不多问一句话。
夏落红因为心中有愧,不敢像平日那样骄纵多嘴。
孙阿七是第一个忍不住,他问:“骆大哥,我们究竟去干什么活计?是否参加码头工会的争夺水陆码头大械斗?”
骆驼以一笑应之,沉默了片刻,始才回答说:“猴子,何必性急,我们向来抱着走到那儿算那儿的信条,反正不是叫你去吃花酒就是了!”
汽车已抵达西营盘,骆驼再关照司机将汽车驶到海边一座民船码头处停下。
那儿他早雇了一艘汽油快艇停泊在岸旁,打发汽车走后,吩咐大家落下艇中。
彭虎是陆地好汉,不谙水上生活,骆驼关照夏落红和孙阿七左右坐着给他照应,自己却独自坐在船头把望。
掌舵的只有水手一人,似乎和骆驼非常热络,他一面将马达发动,一面问:
“骆大哥,你们只四个人去,未免太冒险了!”
“吓!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一当百!”骆驼答。
汽船由西营盘码头出发,驶行的方向,并不是往九龙方面去,也不是朝鲤鱼门的方向走,相反的向着西面疾驶,渐渐的可以看到已越过了石塘嘴,及青洲小岛。
孙阿七四面顾盼,心中更是纳闷,究竟是怎么回事?怎样也搞不清。他不好再向骆驼追问,反正骆驼已有话说在前头:“走到那儿是那儿”。但是孙阿七的嘴巴是歇不来的,独个儿自言自语,像是发牢骚,又像是故意挑动使夏落红和彭虎注意。
“哈!看样子我们是要到广州湾去了……啊!也说不定要偷渡进入匪区去绑架毛匪泽东呢……要不然,我们向有‘君子动口不动手’的信条,为什么今天个个都是全副武装呢?”
彭虎是陆地好汉,在大海上就变成了“鼻涕虫”,汽船在水上摇幌,浑浑沌沌像遭受了催眠一般,自然也就没有情趣和孙阿七搭腔。他取出自配的“晕荡药”含在口中,和了涎沫强自咽了下去,闭上眼睛静等着“提气调元”。
夏落红因为心中有着宋丹丽和梅玲的影子,闷闷不乐,绝不和任何人搭腔说话,凝望着海水默默出神,当然也不会去理孙阿七的岔。
孙阿七一个人自拉自唱也确实乏味,不由得便开始骂山门了:
“哈!看样子今夜我们是出发夜袭莫斯科了!看你们一个个那副神态,大有‘壮士一去不复还’的神态,垂头丧气的,算个什么劲?在骆驼大哥领导之下,你们还有什么可怕的,准不让你们白送死就是。”
彭虎忽然瞪大了眼向孙阿七赌狠说:“猴子!你假如再不安静下来,上了岸后,我首先揍你一顿!”
孙阿七有点不服气,正欲以牙还牙,骆驼忽然开腔说:
“好吧!我现在宣布此行目的免得你们闷在心里难受。我们现在要去的,是大屿岛!”
“大屿岛?”孙阿七怪叫说。“去大屿岛干吗?去做移民么?叫我们去开垦么?”
“到大屿岛去干什么呢?”彭虎也感到诧异而问。
“探险、摸索,假如我的推测没有错误,也许我们可以救出梁洪量!”骆驼说。
这句话可把孙阿七和彭虎的兴致全提起来了,彭虎连他最感到无法抵抗的晕船也抛诸脑后。夏落红脸上的忧戚也告消除,三个人同时都眉飞色舞,眼巴巴地向骆驼注视。
因为梁洪量自从失踪后,他们一伙人一筹莫展,任是骆驼绞尽了脑汁,也不能侦查出梁洪量的下落,梁洪量的家人逼得紧,搞得不对,她们要告到警署里去,这样就要把骆驼等一干人牵连出来,骗局拆穿,他们在香港连立足之地也没有了。
假如能把梁洪量找出来,那末他们的困境可以转危为安,最低限度梁洪量的一批手下人,对骆驼重新有了信任,可供遣使,再不至于孤立无援的了。
这无怪使彭虎、孙阿七、夏落红三人精神为之振奋了。
“大家不要过份兴奋,这不过是我的猜测而已,情形如何,尚未可预料,也可能乘兴而往,败兴而返,那就没劲啦!”骆驼说。
“骆大哥怎会知道梁洪量被囚在大屿岛呢?”孙阿七问。
“这可要感谢夏落红的帮忙了!”
夏落红不禁大为诧异,以为义父又在向他挖苦呢,不由得面红耳赤,幸而夜色黯淡,他的羞赧不曾被人发现。
孙阿七格格大笑:“是夏落红去调查的不成?”
骆驼说:“夏落红失踪后,我第一个需要注意的地方,便是鬼屋,因为‘三三一’利用它来做杀人的屠场,里面秘道重重,机关严密,初时,我曾怀疑到梁洪量也被囚禁在那儿,那夜我和夏落红去探险,正值‘三三一’在杀人,你们猜那夜杀的是什么人呢?”
夏落红因为谈到了他本身的问题,便特别的注意,说:
“第二天报纸上并没有刊载!”
“这有特别的原因!”骆驼继续说。“那死去的年轻人正是‘凯璇’舞厅的侍役,‘三三一’是一个匪党的特务机构,而去谋杀一家舞厅的侍役,这情形未免可疑,我便联想到勾引夏落红的舞女,张翠的突然失踪,由这里推想,匪党除了利用鬼屋以外,在‘凯璇’舞厅内也布下了战场。所以夏落红在‘凯璇’舞厅失踪,我便首先守候到鬼屋里面,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方式,静待他们把肉票送上门来。岂料事情大出意料之外,那夜鬼屋非常恬静,没有一点可疑的迹象,就只有两名匪徒在那儿默默的把守。不过他们的谈话给了我新的启示,其中有一个人说:‘明天我要调防到大屿岛啦!他妈的真没劲……’于是我便想到了共匪趁着香港政府计划移民开发大屿岛之际,必定会利用机会,首先派出渗透人员……”
“嗨,就凭这句话,你就叫我们去大屿岛找梁洪量么?”孙阿七大失所望。“要知道大屿的面积比香港还大,我们去了不就等于大海里捞针么?……”
“猴子你别焦急!”骆驼挥手说,“这仅是我得到的线索而已,由此灵机感触,我知道了匪党在大屿岛有阴谋的布置,这可能就与梁洪量的失踪找不到下落有关,试想共匪之绑架梁洪量,主因还是因为沿海的军事秘密被揭发,施以报复。梁洪量并非任何方面的特务人员,在他身上发掘不出任何秘密,报复的方法,除了杀害,就是囚禁一个时期,给傚尤者加以警惕,虽然不会送进内地去,因为那样做没有用处……。”
“假如已经被他们杀害了,岂不糟糕?”孙阿七开始焦急。
“我想不会的,假如已经杀害了的话,尸首也会被我们发现,总不会弄得无影无踪吧!而且他们也不必把梁洪量的衣裳剥下来,移到鬼屋里的一个尸首的身上——这当可证明梁洪量仍活在人世,被囚禁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他们正欲利用他来向我们展开第二步战略!”
“那末,大屿岛这样大,我们怎样找法呢?”彭虎也跟着着急。
情报贩子吃吃的笑了一阵,得意地说:“不瞒大家说,在‘三三一’的机构里,早有我们的人渗透进去了,而且还非常获得他们的主管宠信,就是因为他并非共产党员,所以有部份的重要机密,还是不肯让他知道,不过只要时日久了,他还是可以得到……”
“这人是谁呢?”孙阿七、彭虎、夏落红三人面面相觑。
“天机不可泄漏,将来事成,到了水落石出的一天,总可以给你们知道!”情报贩子以神秘的姿态说。“为这件事,我曾和此人再三磋商,但是他也无法给我正确答覆,因为共匪在大屿建立的地下站,‘三三一’正在严守秘密,绝非在共匪对他的信任范围内能够给他知道的。最后,我只有运用我的头脑,找到了一点漏洞,因为香港移民局办理开发大屿岛的计划开始不久,前往开发购买地皮的移民不多,我亲至移民局假装欲购买地皮,趁机抄下所有曾买地皮的移民的名单。当然‘三三一’的大亨如颜主委、王功德、胡伟之流,断然不会亲自出头购买地皮,还是要利用一些无名之辈的外围人员。经我的反渗透人员,递给我一份‘三三一’外围人员的名单,互相核对之下,果然就给我发现了端倪。”
汽船忽然将速度减低。那掌船的说:“大家注意,已接近大屿岛了,最好不要说话,免惹人注意!”
计算时间,汽船差不多已走了有个半钟点。
大屿岛在望,黑黝黝的一座山影,稀稀落落的点缀了几点灯光,因为沿岛四周,有英军的巡逻艇,预防有人利用此地,作为走私军火、贩卖毒品的所在。
那掌船的是个老行家,他能算出巡逻艇经过的时间,汽船的马达已减低了声响,找着那些足以掩蔽行藏的石礁,窥觑过环境的实况,然后偷偷的向海岸驶去。
“阿堂!这是银矿湾吗?”骆驼问。
“一点不错,银矿湾,左边有山的地方,是望东山,向前走是背澳,右边就是大屿山了!”那掌船的答。
汽船已拢近了沙滩,那儿既没有码头,又没有跳板,距离浅滩起码有五六尺之遥,始能踏到岸上。水深约有两三尺,船已触底,幸而还没有礁石,顺着沙滩走去,可以直奔到岸上。
“很抱歉!各位不妨练习一下淌水了,待会儿回船,还是一样的要涉水!”掌船的说。一面他自船舱中取出一只旅行袋,递交给骆驼。
“你隔一个钟点,回到这里来等候,假如我们不在,可将船停泊到百码以外,我们用暗号连络!”骆驼一面关照说,一面接过旅行袋,那里面装载的东西,似乎非常沉重。他驼到背上,脱下鞋子,卷起裤管,一马当先跳落水中。因为他的个子矮小,海水几乎要浸到他的腰股间,只见他像毛猴子般蹦蹦跳跳,摇摇幌幌的就已经到达岸上。
第二个下去的是孙阿七,他和骆驼同样因为腿短吃亏。
“乖乖,冷煞了!大好的晚上不睡觉,跑到大屿岛来洗海水浴,人家不会说我们是神经病么?”他怪嚷。
“猴子!嗓子轻一点!”骆驼坐在沙滩上擦脚穿鞋子,一面叱喝。
第三个下水的是彭虎,因为他的身体笨重,又加上看见海水就心惊肉跳,跳下去,踏着松浮的细砂,就觉得不对劲儿。
“噢!噢!不得了!……”他张大了嘴巴,“救命”两个字,差点没脱口而出。
接着身体发软,人就要蹲下去。
幸而夏落红眼快手急,跳下去一把将他搀着,就向岸上拖,这样就没使彭虎当众出丑。
汽船走了,掌船的阿堂招手说:“骆大哥!祝你马到成功!”
“别忘了过一个钟点,准时等候……”骆驼说。
大家擦好了脚,穿上了鞋子,浸了水的裤管用手绞乾,骆驼便在前面向背澳的方向走去。
这地方开发还在计划中,所以连道路也没有,那些黄泥地像散沙一样的松弛,踏在上面立即印上一行清晰的脚印。
孙阿七说:“我们的来龙去脉,随时随地会被人找寻出来!”
骆驼笑着说:“怕什么?反正我们只来一次,下次怎么也不来了!”
于是,他领在前面走,事实上,大屿岛骆驼并未曾来过,这一次尚是头一次光临呢,而且还是在黑夜中。
岛上的人家很少,一片荒山,稍许有些菜田,举目四看,满目凄凉,难得发现住户的灯光,只有天上稀疏的寒星,点缀着寂寥之夜。
骆驼指着前面一处微露灯光的地方说:“那一定是背澳了,我们过去吧!”
“相信这些地方,连路名门牌都没有的,我们要找人如何找法?”孙阿七又提出疑问。
骆驼不答,越过斜坡,前面是一片广阔的平地,置有许多木架支柱,张挂起大大小小的渔网,相信是渔民的晒网场了。
“为什么要挑选这个地方下手呢?”孙阿七又问。
“这地方是银矿最深入的岔口,距离背澳最近,背澳那方面也有一个海湾,不过相信匪徒必定在海湾附近布了眼哨,我们由这个地方上去,可以避开他们的耳目!”骆驼答。
他们几个人,乘间蹈隙在晒网架中穿行,不久,已越过了晒网场,再向前走,和灯光处更接近了。
来到一座山脚处,骆驼忽的蹲了下来打开他的手提袋,取出一只小巧的电筒,又在身上摸出一张地图,照着地图加以研究。
夏落红、孙阿七、彭虎三个便团团围上来参看。
那地图是香港移民局的出品,简单的绘画出大屿岛的地势,各地段的土质,也有注解,这是供应移民购买地皮所用的。骆驼抄录了很多新近购买了地皮的地主姓名。及购买的地皮所在。
内中有几个用红笔画了红X的,相信就是他所怀疑的共党匪徒的根据地了。
他指着接近海湾的两个红X说:“这不消说,是他们布在海湾上的眼哨,那是无可疑虑的了。在背澳居民较稠密的地段里,也有他们的人购买了一块地皮,不过,我相信他们没有这样大的胆子,利用它来做非法囚禁肉票的地方,可能是他们的总部哩!”他的指头移向靠山背的一个红十字X,继续说:“这个地方是最值得怀疑的了,土质最劣,地皮买了假如不是别有所用,共匪发了疯不成?”
孙阿七说:“骆大哥的判断,很有道理,不过似乎近于武断一点,万一判断错误,我们岂不是搞惨了?”
“尝试是成功之母,最多我们徒劳往返一次罢了!”骆驼泰然地答着。
“不过,假如我们扑了空,打草惊蛇,他们不知道要对梁洪量如何处置呢?”彭虎似有无限忧郁。
“假如他们要取梁洪量的性命,早就取了,何需要等到今天仍不下手?”骆驼说完,即又领在前面,按着地图的指示,直向背澳走过去。
渐渐的已接近了那些民房,因为该岛没有电灯,所以多半是用油灯或洋烛照亮,灯光幽暗,显得一片惨淡。
这时,背澳对过的海滩已可看到,但是建在海岸边缘的房屋甚多,分不出那两座是共匪的前哨站。
“利用这个地方走私是再好也没有了!”骆驼忽然自说自话。
那儿算是有了一条街巷,稀稀落落的房屋分布两旁,骆驼又用手电照着地图测量,也许他想找寻共匪在该地新购买的地皮位置。
那些屋子上也钉着有门牌的,多半临时编号,顺着门牌找过去,到了中心地区,那儿有一幅很大的空地,杂乱的堆着许多建筑材料,空地当中已打好了房屋的地基,那面积是相当大的。
骆驼便指着说:“大概是这地方了,不会错!”
“嗯,相当的大,大得可以建仓库!”彭虎说。
“他们要建仓库,不会建在这儿!”夏落红参加了他的见解。当然,他的见解能获得骆驼的万分同意。
“别耽误时间,这里的屋子还没有建好,我们在这里侦查个什么劲呢?”孙阿七发牢骚。
“猴子!先到这里看看,当然有其必要;匪党白天兴工建屋,晚间当然要有一个地方歇宿。这不消说,除了沙滩上的两个前哨站,就是靠山背上的那座新建的屋子,共匪在背澳这地方,总共买下了四块地皮,我们窥探了他们的虚实,测度他们的人数,‘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认为我的见解不对吗?”
孙阿七虽心不甘,但也哑口无言。
于是,他们转道至最后的目的地爬上山坡去,那就是匪党在靠山背后所置有的一块地皮了。
这时已经可以看到一间屋子,灯光像患了黄胆病般,有气无力地自窗户中透出来。
那是新建的竹篱茅舍,孤零零的立在小漥间,背面贴着高耸的山峰,黑魇魇的只露出几面方格子窗户,很容易辨认。
地势并不是平的,开荒者挖成的梯田,早已荒废,因为那些土质并不适宜种植,更没有良好的水利灌溉,那两三亩地,四周还架起简陋的铁丝网。
整个环境,已一目了然,共匪在各处并没有哨位布置,同时,估计共匪目前展开的工作程度,还无需要布置哨位,所以骆驼从容不迫地,一人领先钻进了铁丝网。
那些荒废了的旱山,长满了杂草,他伏在地上,藉着杂草掩蔽身形。
骆驼挥手,彭虎、孙阿七、夏落红三个人也跟着溜进了铁丝网。远看那屋子,一点动静也没有,确实那些匪徒做梦也不曾想到,在这黑夜中会突然有人来向他们偷袭哩!
骆驼指示了机宜之后,趁在黑暗中身形不易被人发觉,一挥手,四人即一齐动作,向着那座幽黑的屋子扑去。
他们分散开,四个人各占据一扇窗户,由窗户向内窥探虚实。那些窗户关闭得牢牢的,而且在里面的玻璃上,多半都糊裱了白报纸,只能找到一些缝隙,或糊裱的报纸有破烂的地方向内窥看。
不久,他们四人又在一个地方集中报告。
夏落红:“我看见厅堂中有四个人在搓麻将!”
彭虎说:“卧室内有两个人睡着了!……”
孙阿七搔着头皮,似笑非笑地说:“我看的是厨房,和厕所,臭得要命!……”
“这时候还有闲情开玩笑么?”彭虎瞪了他一眼。
骆驼也有点困惑,说:“还有几个窗户开得特别高,而且还装有木栅栏,里面没有灯光,黑魇魇的,看不出有些什么玩意,只是很可疑就是了!”
“这屋子相当的大,我们所能看到的,不过三分之一的房间,其他的房间我们也应该查明!”夏落红说。
“好在他们只有六个人,我们可以打进去!”彭虎说。
“不要轻敌,也许那几个我们无法窥探的房间内还有人潜藏着!”骆驼说:“还是孙猴子你耍耍你的‘绝技’上屋顶去,相信一定会有天窗,居高临下,或许可以看清楚一点!”
孙阿七以手搭额,观察过屋子的形状,摇首说:“屋顶是茅蓬,我没有把握,恐怕搞得不对要出漏子。”
骆驼说:“出丑没关系!反正不叫你丢掉性命就是了!”
“反正骆大哥老是拿我的性命来做赌注!”孙阿七反唇相讥,但是他仍然把随身携带的一套蜘蛛贼的用具取了出来。
骆驼即指点彭虎和夏落红两人分别给他巡风,自己却匆匆溜到屋子的左侧,监视那几个在堂屋中搓麻将的匪徒。
孙阿七施展他的身手,钩绳搭在手中,摔了几个圈圈,即向屋顶上一抛。在稻草蓬的屋顶上,搭架绳钩,是不大容易的事,因为拿不准什么地方牢固,什么地方不牢固,万一投错了地方,人悬在半空,而绳钩脱落,连绳带人摔下来,那就要出丑了。
但孙阿七把握定了主梁的所在地,很有把握的已经把钩子挂牢,可恨那屋子的构造简陋不堪,钩子挂中了顶梁,稍为用力,即发出“格吱格吱”的声响,这情形,很容易引起屋中的人注意,而且屋顶是用稻草覆盖着的,更摸不透什么地方可以下脚,什么地方是空的,万一踩错了地方,那真如陷阱一样,整个人会跌到屋子里去。
但孙阿七并不临阵退缩,他挂好了绳索之后,即攀绳而上,他真个身轻如燕,刹时间,已如一缕烟般上到了屋顶。
他并不迟疑,旁的地方不敢下脚,仅在顶梁上爬行,动作不敢太快,因为屋梁并不太坚固呢!假如孙阿七的体重像彭虎一样,或是多上个十来公斤,那屋梁也会出毛病的。
孙阿七摸索爬行,那屋子是三座相连的,当中的一座较高,也就是贴着山壁而建的一座,连个夹缝也没有,土墙与山壁完全接连。而且有部分还是借着山壁为墙,连建造材料也省去了呢。
天窗倒是开得特别的多,前后总共有六个,孙阿七一一窥探过之后,任务便算达成,很轻巧的又回到了地面。
骆驼自左侧回来,听取孙阿七的报告,一面竖起了大姆指,正色说:
“很好!匪徒一点也没有发觉,因为正好有一个人在和满贯!”
孙阿七说:“天窗上所能看到的,也不过大同小异,匪徒的确有六个人,不过靠山壁的那面墙,我觉得可疑,但是也看不出究竟!”
莽汉彭虎即说:“他们六个,我们四个,硬打进去,相信也没有问题,我负责三个好了!”
“不。”骆驼摇手说:“我们不能轻敌,还是用计比较好……”
孙阿七说:“何不用‘闷香’?把他们一个个熏倒,可以省去一番手脚?”
骆驼摇首,不以为然,但却没说出理由。
彭虎代替了骆驼说:“呸!我们的骆大哥出来闯荡江湖,是一等好汉,怎能用下九流的手法?‘闷香’只有跳梁小丑才使用的!”
孙阿七脸上一红,幸好在黑夜中谁也看不见。
骆驼便再次指示机宜,如何以四个人对付六匪徒。首先他吩咐孙阿七从速再上到屋顶上去,等到他们把屋子内的几个匪徒吸引开时,即从速由天窗落到屋子内,最重要的便是检查与山壁相连的墙壁。
“你的鬼锁工具有没有带在身边?”骆驼问。
“嗨!离了工具还能做事?”孙阿七露着大匏牙笑着答。
“很好!”骆驼颔首,“那末现在就开始行动吧!”
于是,孙阿七又如一头猿猴般,揉绳爬上了屋顶,而且把绳子也收到了屋顶上去。经过递手势后,他便隐藏到由地面所不能看见的地方。
骆驼已找妥了一个据点,是在一块梯田的底层下,那儿有一块乱杂的树木,以及竹枝儿,大概距离屋子有五十多码,人可以潜躲到里面。
骆驼打开他的手提袋,原来里面装了有许多罐头食品,还有啤酒,及一只小型的旅行留声机。
一切准备停当,彭虎便潜匿到树木丛旁的乱石间,夏落红独个儿溜到屋子的左侧去。正对着那屋子的后门,有一座短短的竹篱笆,里面饲有成群的鸡鸭。
夏落红推开竹篱笆的栅栏,轻轻溜至鸡窝鸭笼之前,那些鸡鸭原就已经睡着,这时有人影袭进来,便起了一阵骚动,夏落红突然双手一挥,大声吼叫了一声,那些鸡鸭受到了意外的惊吓,飞的飞、逃的逃、吱吱咯咯叫不迭声,混乱成一团。
在堂屋中搓麻将的四个匪徒,其中有一个在说话了。
“妈的,黄鼠狼又在抓鸡了……”
“小君,你歇下手,快去看看!”另一个说。
于是有人呢呢喃喃地发着牢骚出来打开后门,夏落红早溜出了竹篱笆外,隐伏到屋子的墙边。
那出来的匪徒,首先赶到鸡棚过去查看,那有什么黄鼠狼呢?那些鸡鸭已恢复了原状,他莫明其妙的搔着头皮。
倏而那树木丛中飘出一阵轻轻的音乐,如仙乐般自天而降,把那匪徒弄得昏了头,仰看天空,看有没有仙女下凡。
天上除了稀疏的星斗,再什么也没有。他凝呆了一阵子,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夏落红知道,那是骆驼弄的玄虚,在树木丛中,竟播唱留声机了。初时,他曾对骆驼所带的用具,表示了怀疑,但是这会儿,目睹那匪徒的神色,却深为钦佩不已。
音乐,忽然停下了,那匪徒莫明其妙的搔着头皮,到底,他还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究竟是否曾为自己作最忠实的服务。
试想在大屿岛这荒芜的山野间,居民全是渔户,他们在香港根本已无法生活,才被遣送到这人迹罕至的荒岛上来,过着原始人的生活,已经勉强,那里还能享受到音乐娱乐呢!
大屿岛既没有电流,当不会有收音机,而且在他们屋子的附近,相距数码之遥始有人家,即算用乾电收音机,或是开留声机,那声响也不会传播得那末远。
他在怀疑之际,音乐又响了,那骆驼在换唱片,这次换的却是热情的伦巴舞曲。
他再不能怀疑自己的听觉有差错,于是便循着音乐所传出的地方,慢慢的追踪过去。
因为在晚间有点轻微的海风,音波随着风向荡漾。很难摸清发出声响的地方。
他随着梯田地势向前摸索,把手枪也掏出来了,总算他的方向并没有找错,向着那杂乱的草丛走了过去,忽而音乐又告停顿。
骆驼已准备好了如何应变,他躺在草丛中动也不动,静待他的敌人接近。
匪徒扑近了,一手持枪,一手在草丛中翻拨。
彭虎却自山石丛中溜了出来,他不用武器,手脚非常敏捷,一溜烟钻至匪徒的背后,毫无声息的。
当那匪徒低下头来,在树丛草堆中找寻声源的时候,彭虎刹时发动,先伸手拍拍匪徒的肩膀。
那匪徒受到这突如其来的一拍,大惊失色,拐转身来就要开枪,但彭虎眼明手快,扬起手来就是一掌,搂头盖顶“拍”的一声打个正着。
彭虎原是个练武功的人,全身的力量,全贯注到臂上,腕上,这一掌是毕直打下去的,起码有几百斤重,那匪徒根本无法消受,眼前一黑,就栽下去了。但彭虎并不让他滚下去,抬起大腿,用膝盖衬着他的下巴,加了一脚,这样,那匪徒便直挺挺的躺下去,再动也不动了。
夏落红仍潜伏在屋角间,他嘘了一声,这表示他已经发现有人出来了。
骆驼低声说:“快把他搬走!”
彭虎的手脚快,揪起了匪徒的衣襟,把匪徒提了起来,一个箭步,已经溜到了竹林的背后。
他有绳子在身,连手带脚,倒扎马蹄给绑起。
这时候,果然有匪徒自后门探首出来,叫唤:
“小君!你到那里去了?”
屋外是静寂的,微微有点风声,此外什么也没有,夏落红和彭虎早已潜匿无踪了。
那匪徒叫了一阵子,见没有反应,便暗觉蹊跷,喃喃地说:“难道说,出了什么岔子不成?”
屋子内却有人答话:“也许上厕所去了,在这个地方有什么岔子可出的!”
于是,门便掩上了,连透出的灯光也掩回去。
这时候,骆驼才露出身来,说:“好容易才弄掉一个,还有五个呢,战略要改变了!”
他的手提皮囊中,所装载的宝贝倒是挺多的,有酒,有罐头食品,杯子用具,应有尽有。
他先在地上铺上一块台布,然后把各种食品一一摆好,招呼彭虎对面就地坐下。
夏落红却代替了彭虎的任务潜匿到山石之后。
一切布置停当之后,骆驼和彭虎即开始野餐,因为彭虎“在理”,是不饮酒的,骆驼饮的是白乾,他却另用一壶茶代替。你一杯我一杯,居然有此情趣。
夏落红代替了彭虎的职务,即溜近了屋子前,投石向屋顶上的孙阿七打信号,关照他要准备了。
不一会,骆驼已有三两杯落肚,于是,便开始猜拳闹酒。同时,还把留声机的声响扩大。
“全福寿哇,一心敬你,三元,八仙,巧巧巧……”
“六六顺,快到,两相好……我输一拳!”
“我陪你——”
这样吵吵闹闹的叫了一阵子,果然那屋子里又有了动静,后门又告打开,那幽暗的灯光露了出来,又探出了三个蛇头獐目的脑袋。
“啊哟!什么玩意?三更半夜在这里穷叫?”其中一个说。
“怪事咧,有人在这里野餐,还要闹酒……”
“呸!他妈的,不要是活见鬼吧!”
“撵他们走开!”
于是三条大汉俱走了出来,朝着两个坐在荒地上猜拳闹酒的怪物走过去。
这不是发神经病吗?三更半夜,坐到这种荒芜无人之地,摆开来野餐,还要猜拳行令,算个什么劲呢?
在骆驼的计算中,屋子内起码还有五个人,他们以这种装疯卖傻的方法,尽可以把几个匪徒一并吸引出来,然后让潜在屋顶的孙阿七可以得到机会,自天窗吊绳索溜下屋子去,以最迅速的行动,将屋子四面检查一周,窥视贴靠山壁的那一面墙壁究竟有什么蹊跷。
但是这会儿只出来了三个人,还有两个留在屋内,骆驼不得不为孙阿七暗捏一把汗。
夏落红对此一问题却绝不考虑,他又捡起了一块小石头投向了屋顶上,是吩咐孙阿七立即行动了。
那三个匪徒已走至骆驼和彭虎的身畔,他们两人视若无睹,仍继续猜拳闹酒。
“四喜发财,一定恭喜,包一对……”
“全到了,三星照,五金魁首,快到了,快到了!你真行……”
“喂!他妈的,你们发疯了吗?在这里滋闹不休,打听过了没有?这是什么地方?”一个匪徒扳起了面孔,吼喝着。
这一来可把骆驼和彭虎的兴致打断了,骆驼的心中早有了准备,要设法拖住他们胡缠,才能给孙阿七机会,有更多的时间检查屋子。
他抬头看了那三个匪徒一眼,很气忿地置下酒瓶,向彭虎说:
“嘻!奇了,‘大路任人走,天空任鸟飞。’我们生平就是走到那儿喝到那儿,从就没听说过被人干涉的。今天摸错了门路,闯进鬼门关不成?阎王不说话,碰到当差的小鬼,就这要出洋相了?”
彭虎做好人,劝止说:“算了,算了,既然别人不作兴,我们收拾了到别的地方去喝,也是一样的!”
骆驼却趁机会高呼起来:“他妈的,香港政府正要开发大屿岛,请我们来买地,但是我们来到了之后,却要被赶开,岂不笑话吗?我请问这块地方,究竟是香港政府的?还是阎王府的?”
那三个匪徒之中,已经有一个不耐烦了,拉大了嗓子,气咻咻地吼叫:“嗨!叫你们走就得走,罗嗦个什么劲?”
骆驼更不服气了,仰起头来说:“你叫我走,那是你的事,走与不走,那还要看我的高兴,不瞒你说,我向来有个脾气,做事情喜欢主动的,我自己走进来,要自己走出去的,谁要赶开,我宁肯赔了性命也要留着不走的。”
“他妈的,敬酒不喝,喝罚酒,滚你妈的!”那匪徒咆哮起来,竟要拔枪了。
但是却被其他的两个匪徒按捺着。一面不断的递眼色,表示对这两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不适宜动枪动刀。
“喂!明友,听我的劝告,这块地皮我们已经买下来了,你不看见有铁丝网围着吗?我们请你走,是天经地义的事!”这个说话的人,个子高大,似是这群匪徒之首。
“哟!竟用钱压人了!”骆驼说:“大屿岛的地皮,稀烂贱,买一点地皮,有什么了不起,再不然,我出双倍钱把地皮买下来好了!”他竟胡扯起来了。
是时,孙阿七已在屋顶上揭开天窗,垂下绳索,沿绳而下。落下去的地方,似是一间贮藏室,四周堆叠了些木箱,麻袋等杂物。
因为他知道在隔壁相距不远的房间,尚有两个匪徒在睡着,所以不敢带出声息。
他掏出手电筒,向四面照射了一转,那些木箱全都是新的,证明搬来了不久。
检查木箱上印刷着的字样,全部都是英文,孙阿七一个也不认识。但是在四面的封口,却贴有封条,封条上虽没有注明木箱内装载的是些什么东西,但孙阿七却在上面找出蹊跷,因为在那些封条的上面,还盖有一颗小小的圆印章。
在黑暗之中,靠手电筒的一点光亮,自不能看清楚那印在木板上小小的印章内的每一个字。
但孙阿七是蜘蛛贼出身,练就一双夜眼,在黑暗中辨物,还有几分把握,给他看出来了,上面有“广州”二字。
于是孙阿七便联想到,共产匪徒可能利用这个地方,来做走私贩卖毒品的根据地呢。这些木箱由广州运来,不就是极好的证明吗?
他要打开箱子来看,费了很大的力气,把压在木箱上面的杂物一一搬开。
等到他要动手开箱时,始才发觉那些箱子全是空的,因为箱子很轻,里面的东西早已取出去了。
这末一来,时间可就虚耗了不少,孙阿七倒没想到这样做会使骆驼他们增加困难呢。
孙阿七找不出结果,要溜出贮藏室时,又遭遇了意外,那扇大门却是在外面下了锁,这真是很伤脑筋的事,假如强行把门打开,那准会把邻室熟睡的两个匪徒惊醒,后果不堪设想。假如再悬绳越上屋顶,另找出路下去,那样时间可就拖得更长了。
他踌躇了片刻,决意还是冒险,幸而那扇门是老式的木板门,在外面锁着,还可以推出一道小小的门缝,用手指伸出去,也可以摸到那把钢锁。
于是孙阿七便施展出他的绝技,摸出带在身边的鬼锁匠工具。
用一条长长的钢丝,七弯八扭的揉成了曲屈的形状,伸出去,又带回来,刚好那钢丝的首端便插到锁眼里。
这样来回的弄了一两次,他便知道了钢锁的构造,再把钢丝按照钢锁的构造弯好,再伸出去,对准匙眼,扭了两扭,“卡吱”一声,那钢锁便告打开了。
再用钢钩,把钢锁自门扣上钩起来,这也得费去一番手脚。
等到他把大门打开时,已又耗去了好几分钟。这时候骆驼在外面和三个匪徒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已传到屋内,同时,那两个熟睡的匪徒也被吵醒了。
他们刚自床上爬起来,匆匆忙忙向外走,差点儿和孙阿七碰个正着。好在孙阿七的心眼精灵,手脚敏捷,闪身一躲,钻到一张桌子底下蹲伏着,把两个匪徒闪避过,等他们走出了屋子之后,始才重新走出来。但是屋外的骆驼,他们又要多对付两个对头。
现在,屋子内再没有任何一个匪徒了,孙阿七可以放开手脚,毫无顾忌的检查屋子了。
首先,他要注意那座和山壁相连的墙壁,那是很奇怪的,笔直的一面墙,旁边有两条大石柱,正好把墙壁砌成了凹字形。
孙阿七心中想,在这贴近山壁的地方造房屋,既有了山壁做依靠,那末这两根石柱当是多余的——内情未免可疑。
由于孙阿七是鬼锁匠出身,略懂机械的巧妙,他一开始猜想,便怀疑到这面墙壁凹下去的地方,必然是可以打开的,里面一定是机关。
于是,他便沿着墙壁找寻,希望能找到机关的枢钮所在。
用力敲击墙壁,可听出里面的声音是空的,不过孙阿七可又想起另一个问题,就是大屿岛并没有电力,那枢钮当不会是电动的,自然是靠人力开关。
观察明白之后,孙阿七便按照他的想像找寻线索,但是他搜遍了整间屋子,竟毫无发现。
屋子外面,骆驼与几个匪徒越吵越烈,拼斗随时都有一触即发之势。
还是彭虎的功夫到家,也许是因为他的个子高大,那几个匪徒对他的拳头颇有顾忌,所以他老做好人,一面按捺骆驼的暴燥脾气,一面又向几个匪徒说好话。
“来,来,来,大家何必动气呢?四海之内皆兄弟,不打不相识,不吵不成亲,既有肉,又有酒,大家坐下来喝两杯,算是结交个朋友。要知道在大屿岛这个地方,能交上个把朋友可真不容易。这矮子喝醉了,说话语无伦次,诸位老哥可不要见怪……”
他竟邀那些匪徒参加他们喝酒了。如此,一拉一扯的,更可以拖延时间了。
孙阿七听见笑了笑,继续找寻墙壁上机关暗门的枢钮,但是很失望。他的心情越是焦灼,越是找不出头绪。
只有静坐下来,竭力把心情安静下来,这是做贼的法门,尽情运用他的智慧。
在大屿岛这地方,既没有电灯,机关的装设,当不会是电力枢钮,他认为用弹簧或绞链绳索的可能性比较多。
他沿着屋子内的每一座墙壁,找寻了有两三遍,但是一点可疑的地方都没有发现。甚至于连绳子也没有发现一根。
“这是怎么回事?”他心中说:“我姓孙的纵横江湖数十年,大小的场面见得多了,难道说今天要坍台在这荒芜的小岛上不成?……”
忽然他有了发现,在那右端由正厅出堂屋相连的一面墙壁上,竟有着一扇窗户,窗户之上,挂着精致的窗帘,按情理来说,这地方两个房间全是内屋,既没有阳光射进来,住的又全是光棍,更无需要遮掩,装上这扇窗户,又装上漂亮精致的窗帘,似乎是多余的,这就是蹊跷。
那两幅窗帘布,用粗圆的丝绒绳捆扎成八字形。孙阿七注意的就是那两根绳子,因为这就是这间屋子内贴着墙壁而有绳子的地方。他快如闪电般,一溜烟钻到窗户之前,解下那扎绳验看,一点不错,在窗帘的背后,有着一个小小的墙洞,那根粗圆绳就是由洞内扯出来的。
孙阿七大喜过望,使出浑身的气力,使劲拉扯那条粗绳,随着他的动作,那贴着山壁凹下的墙壁便有了动静。
孙阿七更使足力量,那根粗绳便像水蛇出洞般直向墙洞里泄出来,凹下的墙壁,便随着渐渐上升,被吊悬起来了。
原来那竟是一面吊墙呢;吊着的绳索,仅是那条扎窗帘的粗绳而已,不过它有窗帘做掩饰,不容易被人发现就是了。
孙阿七心中的喜悦无可形容,他想起了在念书时演话剧扯布景的情景。
那墙壁逐渐上升了,把遮掩着的山壁全露出来,那嵯峨的山石中,有一个七八尺见方的圆洞,竟像中古时代的监牢一般。洞口也有木栅栏一条一条的闸着,还有铁链扣着钢锁。
望过去,那岩洞黑黝黝的,似乎很深,大概这山壁上天然就有这个岩洞,共产匪徒正好利用它作为禁闭人的幽室,而且还筑下这面活动的墙壁,作为遮掩。
孙阿七把墙壁扯起之后,再把吊绳牢牢的缚到窗槛上,然后穿到栏栅之前,低声呼叫:
“喂!里面有人吗?”
喊了一遍,又喊一遍,岩洞内没有反应,似乎是没有人迹。
于是他又想起了那几只空木箱,上面注明了是由广州运送到大屿岛来的,当然是违禁品无疑。
假如共匪不是利用这岩洞来囚禁俘虏的话,那该是他们的毒品仓库了……。
细听屋外,骆驼还在和那五个匪徒,“扯皮拉筋”的闹个不休,一时还下不了地,于是他便抖着胆子,掏出工具,把那钢锁打开,铁链也给他取下。栏栅便自然的向内滑开。
这地方,十来尺见方,里面好像发掘过的,整整齐齐,如同石壁,有些地方还封上士敏土。
孙阿七摸出手电筒,一手持着手枪,慢慢的摸索进去。
他一步一步的走着,那道路深长,阴森森的,使人毛发悚然。不由得起了一丝咳嗽,里面便传出了回声。证明是绝道,不可能另有出口的。
大概走了十来步,就有转弯的曲道,孙阿七直向前走,他已看出里面不可能是仓库,因为这山岩下太潮湿了。
骆驼借酒装疯,仍在吵闹着。
“妈的,老子有的是钱,今天就看中了这块地方了,你们转让给我,大家和气生财;要不然,老子放上一把鸟火,把这块地烧成焦土,到时候大家都落个没趣……。”
“他妈的,你以财势压人,压到我们的头上来了么?”那性如烈火的匪徒不管他的组长压制,有和骆驼火拼的意思。
好在彭虎是个练武功而有修养的人,能够沉得住气,好人做到底,又好话说到底,尽是打恭作揖,向人家赔笑脸。
他找准了那个身分较高的匪徒,尽量的打圆场,既不拖骆驼离去,又不和匪徒闹翻,这是拖延时间的办法。但是他的心中,却怪着孙阿七,为什么手脚会如此的缓慢?假如情势再控制不住,火拼已成必然的事了。
这时候已有两个匪徒在背地里商量了:
“我看这两个家伙不是好来路,为什么不把他们干掉呢?”
“李组长不答应……说是有了枪声,惊动了附近的居民,可能我们在大屿岛的工作便无法继续下去了。……”
“妈的,何不用刀呢?如果怕枪响的话!”
“那大块头可能是个练武的,我们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妈的,‘船头怕鬼,船尾怕贼。’这样我们便不必出来混了!我们有六个人,还怕对付不了他们两个人吗?”
“咦?对了,我们六个人为什么只看见五个呢?”
这原因是这两个人正是留在屋子内睡觉的,他们最后脱离屋宇,所以不知道起先时的各种情形。
“小君那里去了?”其中一个向李组长请示。
“他出来捕黄鼠狼的,在后便一直没看见他回去……”
“妈的!老子把他吞到肚子里去了!”骆驼好像泼妇骂街似的插嘴进去。
“唉!你真爱闹事!”彭虎叱喝着,又做好人说:“算啦,闹了这末半天,何苦呢?我们是寻高兴而来,反而闹得不愉快,还是下山去算了,收拾东西走吧!”
“呸!老子要呆在这里,天掉下来也不回家了。”骆驼翻起了白眼说。
“李组长,我实在已无法忍受了,让我们放开手脚去干吧!”一个匪徒拉着他的顶头上司,趋至一旁说。
“你想闹乱子吗?——那除非你不想在这地头上混了!”李组长严词厉色回答,“你还是快去找小君吧!”
“他妈的!李组长,我们被人欺侮到了头上,你还在这里充好人……”
“呸!这是我的命令,你不想活下去了吗?”
于是,那匪徒便怏怏的退下,他并不去找失踪了的小君,喃喃地发着牢骚,迳自回返屋子。
骆驼看见情形非常焦急,生怕他在屋子内和孙阿七相撞,便又施展出鬼计说:
“嗨!朋友!算我不好,实在说,我看见你那种脾气,倒是非常愿意和你交朋友啦……来!我和你喝杯酒……”
那匪徒并不受他的诱惑,回骂了一声:
“滚你娘的!”便跨进了屋子。实在的,他心中已起杀念,因为他的主管李组长不允许他动武,恐防枪声被附近的居民听见,所以他欲回屋取一把匕首,实行暗袭。他以为只要把骆驼和彭虎当中一人毙于刀下,那时候李组长也无可如何了。
当他由堂屋跨进正厅之时,突然失声惊呼!
原来,那面假墙竟被高高吊起,看那窗户后的绳索,自墙洞中扯出了丈来长,显然是有人发现了他们的秘密了呢。
再看那岩洞的栅栏时,钢锁被打开了,弃在地上,那栅栏门也洞开。这一惊非同小可。
顿时澈然大悟,屋外的那两个借酒装疯吵闹不休的家伙,分明是在施逞调虎离山之计。
他回身一个箭步,复溜至大门口前,拉大了嗓子高声呼喊说:
“李组长,快拿住那两个奸细……”
李组长不懂得他的用意何在,但骆驼已知道孙阿七事泄了,忙向彭虎递过眼色,实行先发制人。
“岩洞的假门被吊起了,那两个奸细是使用调虎离山计啦……”
那匪徒再次嚷叫时,李组长也不由得大惊失色。
骆驼知道不发动是不行了,双掌一拍,那便是暗号,彭虎握起斗大的拳头,如闪电般照准李组长的胸胛打去,这一记打得着实狠恶。
呀的一声,李组长栽了一个筋斗,彭虎的用意是擒贼先擒王,群贼无首,自然陷于混乱,所以并不要他爬起来。
跟着窜上前去,抬脚再照着他的肚皮跺下去。
彭虎的功夫到家,手脚俐落,他的脚像条大铁柱,跺下去起码有数百斤力量,假如跺在李组长的胸脯,他的胸骨就会全部折断,就要一命呜呼了。
他的意思,仅是不要他爬起来就是了,所以那条粗大的腿便照着肚皮踏下去。
李组长惨叫一声,直挺挺的,躺在地上过了好半天才能够爬起来。
屋外站着的连李组长共是四个匪徒,躺下一个还有三个,假如只用拳脚搏击,彭虎一个人即足以应付,他一个箭步上前,找着一个个子较大的作了他的猎获物。
骆驼骨瘦如柴,论打架是不行的,就靠彭虎给他做屏障,一面他高呼说:
“喂!朋友,你们别想用枪吓唬人,要知道败露了身份,你们共产党可别想再在大屿岛建立什么渗透基地,那时候颜主委会砍你们的脑袋……”他也是用先发制人的恫吓手法,怕共匪狗急跳墙,萌生杀机,演出了流血惨剧。
听得“颜主委”三字,有两个正欲用枪的匪徒便楞住了。
“喂!朋友,明人不做暗事,你可以明白相告,是什么人么?”
“你别焦急,明天去请示颜主委一番,当然就会知道了!”骆驼答。
是时,孙阿七已走到了岩洞的尽头,那里面俨如另有天地,一幅廿余尺见方的地下室,并不如孙阿七的假想是个仓库。
头顶上望上去,当中空出一道两三尺长的裂缝,可以看到天空,相信就是用来通风的。
地室内什么也没有存置着,空洞的只有一堆稻草,但那稻草上竟睡着一个人。
那是什么人呢?是谁被囚禁在这里呢?当不会是梁洪量吧!孙阿七直到现在为止,仍不敢相信骆驼的判断会如此的正确,凭鬼屋里的两个匪徒几句说话,便推想出共匪在大屿岛展开活动,又推想出梁洪量就是被囚禁在这个地方。
孙阿七的意想中,梁洪量可能早就丧掉性命,试想共匪拘押着梁洪量有什么用处呢?梁洪量既不是一个政治家,也不是任何方面的特工人员,在他的身上是断然找不出什么情报的,他只不过是个有血性、有爱国思想的粗人而已。在他的领导下,也只不过百数十个铁路工人,以共匪的渗透战略,也可以瓦解他的群众,而且蛇无头不行,他们既然绑架了梁洪量,当然就会把梁洪量杀掉,那里还用囚禁在大屿岛呢?
所以孙阿七断定,梁洪量必然已经死了。
但是事实摆在眼前,当孙阿七把躺在稻草上的老人唤醒时,那人无力地睁开了眼,偏过头来,孙阿七已可看到,那是一点也不假的,正是失踪已久,骆驼绞尽了脑汁,踏遍了天涯所冀图找寻的人——梁洪量。不过,他已憔悴得可以,一个满脸红光,精神奕奕的人,现在已剩下皮包骨头,两眼深陷,奄奄一息的样子了。
“啊!你是孙阿七么?……”他有气无力地说。
“对了,正是‘齐天大圣’驾到,骆驼大哥正在外面和他们周旋,我们快出去吧!”孙阿七答。一面把梁洪量搀扶起来。
“哦!原来骆大哥也到了,那就是我命不该绝啦!”梁洪量面露喜悦之色,以为只要骆驼一到,任何事情都可以解决了。“唉!我还以为落入魔掌,永无出头之日,骆驼即算有天大的本领,也不会找到我了……”。
梁洪量软弱得已无法起立,孙阿七只有使出全身气力把他搭架起来,但是他骨瘦如柴,连吃奶的劲也使出来,还是经不起梁洪量那数十公斤的体重,压在他的肩膀上,走了几步,觉得很吃力。
“怎么啦?共匪虐待了你么?”
“不!我等待了很久,渐觉得绝望,便想实行绝食自杀!”
“嗨!既算你被囚在天牢里,骆大哥也有办法救你出来的!”孙阿七自豪的说。
倏然间,一条黑影溜进地牢里来,原来正站在大门口呼喊的匪徒,回身抢进来拦阻孙阿七的劫狱。
“喂!你是那里来的野种?胆敢这样放肆?”那匪徒已自背后扑了上来,手中持着短枪喝着:“把手举起来!”
孙阿七的手中同样持着短枪,原是可以火拼的,但他自量枪法并不高明,而且又有一个奄奄一息的梁洪量扶在身旁,万一火拼起来,伤及梁洪量,岂非功亏一篑!所以便打消火拼的念头,趁在黑暗中急急忙忙把手中的枪支塞到梁洪量的荷包里。
那匪徒手中的电筒已掣亮了,射到孙阿七的脸上,他看到孙阿七那副丑陋的相貌,及枯瘦矮小的体格,已不把他放在眼内。
孙阿七的脑筋却在转动,应该采用什么方法对付当前的敌人。
他心中想:五个匪徒;已被骆驼诱出屋外,骆驼、彭虎、夏落红三个人可以把他们制住,当不成问题,假如他自己连一个人也对付不了,反而被他擒获,那样,笑话可就大了……。
“喂!你是什么人?快说!”匪徒又在吼喝。
“大水冲翻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你还在狠个什么劲?”孙阿七答,一面他把梁洪量重新安置在稻草堆上,趁机附耳说:“躺在地上好避弹!”
“呸!什么人和你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我问你外面那几个捣乱的,是否和你同道而来?”匪徒再说。
“这还用问吗?我们大伙儿来赎肉票的,你们早就被包围了,还想动武吗?”孙阿七说:“照说在大屿岛这个地区,你用枪来吓唬人是多余的,人口没有多少,响上一枪,大家全逃不了,我们逃不出去还不打紧,顶多不再在这码头上混,但是你我看可糟糕啦!组织责怪下来,相信连老命也会完蛋……”
“我不和你绕嘴斗舌,我问你是干什么来的?”
“不瞒你说,我们奉命来宰掉梁洪量!”孙阿七狡狯地说。
“什么话?奉谁的命?”那匪徒自然不相信孙阿七的话。
“同时,还奉命来宰掉你们呢!”
“嗤——”歹徒更不相信,“你别胡说八道拖延时间!”
“不相信,请抬头向岩缝的天窗上看,我们正有两支手枪对着你,随时随地可以取你的性命,我们只是怕枪声惊恐了附近的居民,惹出麻烦而已!”
匪徒半信半疑,便扬起手电筒,向岩缝上察看,那岩缝透上去约有五六尺,但见一线碧静的云天,再什么也没有,但当他把手电筒移下来时,孙阿七早在黑暗中溜走了。
孙阿七并非逃出了地牢去,他弓身从匪徒的肘下穿过去,同时,顺手掏出他的法宝——钩绳,等到匪徒发现孙阿七弓身穿过他的肘下时,急忙掉转身来,举起手枪,就要发射。
孙阿七眼明手快,扔起钩绳,这是“蜘蛛贼”最到家的功夫,绳子先在匪徒持枪的手腕上卷了两卷,然后绕着脖子缠过去,再挂下来,钩子便抓住匪徒的衣裳的前胸。这一套手法,完全把匪徒的身体当做向屋梁挂钩一样。他没等那匪徒扳动枪机,即使出混身力量,扯紧了绳子向后一带,匪徒的手便和脖子连在一起了,假如匪徒再要放枪,那准打中自己的脖子。
孙阿七以最快的动作,投绳穿进匪徒的跨下,用另一只手接过,即扯紧了绳子向前直奔,等绳子拉直了,他拼着一条命,腾空跃起,向前扑了过去。
孙阿七的体重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但是这一跳一窜的力量,却是够瞧的。匪徒的手和颈子既连在一起,绳子又从跨下钻过去,猝不及防,倒转头来栽下去,跌了个四脚朝天。同时手枪也就走了火,“砰”的一声,弹头从他自己的嘴巴擦过去,直射到岩缝。
这一枪没有伤着孙阿七,真是天大幸事,匪徒负了伤,在地上也就爬不起来了。
孙阿七已来不及把绳子解下,只有忍痛牺牲,急忙招呼梁洪量说:
“梁大哥!我们快走吧!……”
但是梁洪量已绝食数天,那还有力量走路,孙阿七只有再度把他搭架起来,扶着行走。
以孙阿七的体力来说,确是不胜其苦,他越过匪徒的身旁时,还顺势把匪徒的手枪踢到一边。
他们一步一步移出了地牢之后,孙阿七把梁洪量放下,返身把栅栏重新锁上,还把悬绳解脱,那凹下的吊墙,便猝然落下,恢复了原状。
那匪徒便代替了梁洪量囚禁在地牢里,假如再没有人打开机关,那他一辈子也别想出来了。
这时候,屋外的斗殴仍在惨烈进行,只怪彭虎还在讲究什么武术道德,打人不肯用武器,又不肯用重拳,抓住了两个块头较大的匪徒,欲擒故纵地玩弄着,这两个匪徒,既不敢用枪应战,有匕首的一个也被彭虎缴去,这时,虽告头破血流,但是还拼命和彭虎纠缠着。
“彭虎哥,用重拳嘛!”孙阿七搭着梁洪量走出大门便呼嚷。
夏落红原是负责巡风,传递消息,及监视屋子四周的动静,这会儿因为广场上起了打斗,他不得不赶过来助战。
论拳脚,夏落红在彭虎处曾学到了些皮毛,找个对手缠上一阵,当不成问题。
只有骆驼一个人不中用,假如说斗智,那是他所擅长的,对任何人他都有七成把握可以占上风,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万一动了手,他便要糟糕,总共连皮带骨还不到四十公斤,能和谁比试呢?
这会儿碰上一个“不动口”的匪徒,冲上来便和他动手,骆驼实在经不起,也没有办法回避,他实行缓兵计,希望彭虎能把两个对手解决后,便来给他解围。便说:
“朋友!咱们有话好讲,动手没有意思,弄个两败俱伤那是何苦?……”
但那匪徒是个蛮子,对讲理并不感兴趣,扬起拳头便在骆驼的面上擂了一记。
骆驼半生闯荡江湖,从来没有碰过这种唯力是视的蛮人,顿时四脚朝天,仰卧尘埃,眼中冒出昏花的火星,腰袋间虽然藏有手枪,又有短剑,但是同样的全归无用。
“朋友!你打杀我也算不了什么英雄好汉,假如你有种的话,不妨先把我带来的那个大块头打垮,我就乖乖的拜你为祖师爷!”骆驼爬起身再说,这是他所习惯采用的战略。
但那匪徒并不理会他的说话,闷声不响,冲上前来,轮拳又打。
骆驼心中不免着急,到底他自量能力,不能再多挨上几拳,便只有掉头逃跑,闪闪躲躲的,找寻彭虎、夏落红所在的地方,希望彭虎和夏落红可以为他阻敌,解救他的困厄。
但是彭虎仍不肯用重拳,和两个匪徒缠战得难分难解,那还有空暇时间照应骆驼呢。
夏落红更不用说了,他和一个匪徒相拼,大家俱告头破血流。
孙阿七扶着梁洪量出至广场,穿过他们拳斗的地方,来到骆驼和彭虎摆设野宴的所在。将梁洪量安置下。说:
“梁老哥,你绝食了几天,相信已饿够了,这里是骆大哥所用的野餐,你不妨先享受一顿再说吧!我去助战了!”
实际上,这时候梁洪量还能吃得下些什么呢?目睹这幕剧烈的打斗,尚在胜败难分,真恨不得攘臂而起,上前助战,将那几个顽强的匪徒痛殴一顿泄恨,但是他连站起来的力量也没有了。
“彭虎哥!该出两记绝招啦!”孙阿七见形势危急,又在叫嚷。一面他又窜上前去替正在挨揍的骆驼解围。
不过孙阿七对于拳脚打斗,比骆驼高明不了多少,动起手来,还是挨揍的成分比揍人的机会多。他以“蜘蛛贼”的技能,能耍的就是一根绳子,只要有绳子在手,任何顽敌都可以应付;但是他所带来的两根绳索,一根仍挂在屋子内的天窗上,另一根却在地牢中对付暗袭的匪徒时报销了。
这时赤手空拳,看见骆驼危急万状又不能不上前助阵,只有凭着他那双如枯藤似的瘦手,向正在双手叉住骆驼喉管的匪徒施展手脚,使骆驼能得到喘息,而免至呼吸窒息。
骆驼闯荡江湖半生,挨揍还是生平头一次,他以智慧排除万难,但这次碰到的敌人,只讲动手不动口,使他无计可施,挨了一顿拳之后,已有吃不消之态,假如不是孙阿七上来助战,恐怕早已闭过气了。
孙阿七的体重比骆驼更不如,任是他使出了吃奶的劲,也只不过给那凶恶的匪徒稍为增添了一点缠搅而已,想使骆驼逃出危险的魔掌根本没有可能,匪徒反手一拳,便能把他打出老远。
“彭虎哥!该使出狠的啦!……”他爬起身来又叫。
但是奇怪的彭虎仍爱惜着他的气力,不肯轻易使出重拳,也许他在江湖卖艺时曾误杀过人,所以才特别小心。
不过那正在和彭虎缠战的匪徒已起了慌乱,原来他已发现那被羁押的肉票梁洪量已安详地坐在一旁,心中起了惊恐,没留意到彭虎的铁拳已迎面打来,他踉跄摔倒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这样,便剩下三个匪徒,骆驼他们共有四个人,已经占上优势。同时夏落红也已使出了蛮力,把他的对手压倒在地。
剩下和彭虎搏斗的匪徒已告吃不消了,虚张声势,叫喊了一声:
“嗨!你们这批家伙在造反,有你瞧的……”喊着便拔脚而逃。
“截住他,截住他……”骆驼连忙叫嚷说,“别让他逃了……”
“穷寇莫追”,这是兵家的规矩,所以彭虎并不追赶,这时,他只需要对付一个匪徒了,更可放开手脚来用,给夏落红和驼驼他们照应。
但彭虎可没想到共匪在山下海湾间还有他们的前哨站呢,给那匪首夺路逃脱,他自会到山下去调来人马解救危局。
夏落红有彭虎助战,已占了上风,他已把那对手扳倒在地,轮拳一阵乱打,把那匪徒打昏过去。
同时,彭虎已使用“擒拿手”把他的对手按在地上,抽出了裤腰带紧紧的把他绑牢。
剩下一个纠缠骆驼和孙阿七的匪徒发现情形不对,急忙撇下打斗,怆惶而逃。但孙阿七的勇气已提起来了!扑上去死命抱着他的大腿不放,拖曳着在地上走出了两三码。
幸而为夏落红发现,又赶着上前,轮起拳头把那匪徒打昏在地。
这样,六名的匪徒除了被彭虎揍跑了的一个,其他便告悉数解决。
骆驼揉着被叉得几乎窒息的脖子,自地上爬起,摇着首说:“唉……挨揍原来是这种滋味……我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啦!人生的遭遇真是未可预料……”
梁洪量经过饮食后,精神稍佳,已能自动的在地上起来了。他一步一步趋至骆驼身旁说:
“骆大哥,累你受苦了,假如不是骆大哥的才智过人,相信小弟必定含冤九泉之下啦……”
“那里!”骆驼说:“这是梁大哥的鸿福齐天,神灵保佑,使小弟触动灵感,所以才想起到大屿岛上来的。”
“共匪在山底下还有许多的人,我们还是及时逃走为要!”梁洪量又说。
“有彭虎在这里打道德拳,即算共匪来一百个,我们也不在乎!”孙阿七加以挖苦说。
但是他开玩笑并不能提起大家的兴趣,骆驼还是指挥撤退。
“彭虎和孙阿七两人扶着梁大哥先行,回返银矿湾我们原先下船的地方,先把汽船招拢岸等候——夏落红和我慢一步走……”
“是否要把匪屋烧去?”孙阿七问。
“不,我向来是箭不虚发,这间穷屋,不值一个铜钱,烧掉它,共匪没什么损失。而且还可以重建,我正要利用它来捞一笔钱财呢!”
骆驼要怎样利用这间陋屋来捞钱,倒是非常使人玄妙的事情。
因为形势迫切,彭虎和孙阿七不便多问,搭着梁洪量,遵照骆驼的指示,由原路下山,直跑出银矿湾,作先一步逃出大屿岛的准备。
骆驼目送他们离去,即招呼夏落红说:
“小子!你守在这里替我把风,同时,把那几只‘死蟹’捆扎好,免得待会儿,我们要告别时,他们阻碍手脚。”
夏落红当然遵照骆驼的指示行事,因为他的身边并没有带绳子,便干脆把躺在地上的匪徒的裤脚管撕成布条,一一的把他们全都捆绑起来,一面说:
“义父!刚才有一个匪徒已被他逃下山去了,可能马上就会有班人马来,我们还有什么事情要做吗?手脚要快才是啦!”
“放心,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我们会由银矿湾方面摸上来,离背澳最近的是大浪湾,他们最低限度,还要在海湾上布置一番,以阻截我们的出路,要上来还得一会呢!”
原来,骆驼在刚开始勘查屋子四周的环境时,就发现屋子内养了一笼通信鸽,现在,他正要利用这些信鸽和“三三一”的颜主委开玩笑呢。
那些鸽子全养在屋檐下的一只笼子里,骆驼找到了梯子便登上了屋檐去,取出一张卫生纸,摘下自来水笔,便在纸上写着:
“主委!假如再不释放梁洪量,我们全没有命啦!”下面署名只是一个李字。这因为他只知道那为首的匪徒姓李,称为李组长。
他把纸条摺叠后,插进鸽脚中的携信管,然后扬空把鸽子放走,瞧着鸽子所飞行的方向,正是向着香港而去,证实骆驼的猜想并没有错误。
“义父!山底下有人影上来了!”夏落红忽然在下面招呼。
骆驼听说,不慌不忙的,还把鸽笼取下,里面还有三只鸽子,落下爬梯之后,拍拍夏落红的肩膊说:
“小子!这时候该走了,不过那些野餐可以舍去不要了,但是我的手提袋和留声机却要麻烦你替我收拾一下,要知道我还是向朋友借来的啦!”
夏落红最讨厌骆驼,任是到了怎样危急的时候,还是这种玩世不恭的态度,而且他开了一记玩笑,也就应该知足了,为什么还要携带三只鸽子回去呢?
山下人影幢幢,似乎有七八个人向着他们扑上来。
骆驼说:“小子!该走啦!”便领在前面,追踪在彭虎孙阿七所走过的路线,直向银矿湾遁去。
“对不?我早说他们已经走了!”
“那就奇了,我们没有撞见任何一个人,也没有发现一点形迹!”
“难道说是由银矿湾方面逃过去的吗?……”
“不可能,那是最远的道路!”
“但是我们上来的时候没有碰到什么人,也就只有向银矿湾逃走比较有可能性!”
逃脱的是林姓副组长,自山下把驻守背澳前哨站的弟兄召集到山头上来,大家在屋子的四周急得团团转。梁洪量已证实被他们架走了,除了一个被囚锁在地牢中的弟兄以外,其他的弟兄尽失去了踪影。
林组长除了派出一部份人向银矿湾方面追赶侦查以外,又吩咐手下人从速通知山下的前哨站,驶出汽油快艇,准备在海上截拦。
“注意!假如不越出海面,发现了可疑的船只,展开行动时,也不得用枪,否则就以违令处分!”他说。
倏然,在鸡棚附近,起了一阵呻吟之声,他们一窝蜂赶过去察看,原来那些失踪的弟兄,总共四个人,全直挺挺的躺在那里,手足全被捆绑,嘴巴用棉布堵塞着,只能用鼻孔发出声响,那出来找寻黄鼠狼的小君也在内。
彭虎和孙阿七两人架着梁洪量向银矿湾原先登岸的地方疾走。
彭虎嫌孙阿七的动作过慢,干脆把梁洪量整个人搭在肩膊上扛起,展开脚步飞奔。
他原是武师出身,把一个人扛在背上,根本不当作一回事。孙阿七是惯贼,在逃命当儿,本也算是跑得快的,但是和彭虎一比较,就相形见绌了,刹时间就把他抛在背后,离开有数丈之远。
孙阿七有点胆寒,不断地呼叫:“彭虎哥!别走得太快了,等我一等,我们大家可以互相照应呀!……”
“猴子!嗓子别太大了,给人听见了难为情,反正有我在这里你死不了的!”
来到沙滩上,孙阿七起码已跌了三四跤,喘息不止。彭虎遵照骆驼的吩咐,放下梁洪量后,即取出手电筒。那电筒的灯头上有绿纸封着,掣亮了之后,举高闪了三闪,又蹲到低处闪了三闪。
这是他们和守候在海面上的掌船老大阿堂的连络信号。海面上乌黑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更分不开那儿是海,那儿是天。
彭虎这样的打着信号,也有两三分钟,竟然海面上一点反应也没有。
“糟了,约定是一个钟点,现在已迟了半个钟点,莫非汽船已经走了不成?”彭虎说。
孙阿七直跺脚,气急败坏地说:“岂有此理,我们化钱雇他的船,怎可以没得到许可就擅自溜走了呢?”
“到这种地方来,无异深入虎穴,谁敢保是生是死,你孙阿七不要命,人家也和你陪葬么?”彭虎说,意在讥讽孙阿七的贪生怕死。
“彭虎!在陆地上我不和你争,到了海上时就要瞧我的了!”孙阿七还嘴说。
“哈!现在能否到海上去,还得听天由命哩!”
忽然,高山坡上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孙阿七摸不透是那方面的人马,颤颤兢兢的,一支手枪已握在手中。
人影已自山坡下了海滩,一高一矮两个人,这时已经可以看出是骆驼父子两个。
“怎么样了?船还没有来接我们吗?”骆驼问。
“嗨!时间过了半个钟点,恐怕那船夫已回香港去了!”彭虎答。
“唉——”骆驼咳了一声。“阿堂绝不是这种粗心大意出卖朋友的人,你快继续发信号……”
“海上连个灯影子也没有!”
“看!已经有人影追过来了!”夏落红忽然指着后路说。“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共是四个匪徒……”
“我们被困在海滩上,只好背水一战了!”彭虎把手电筒递交到骆驼手里,卷高了衣袖,准备着动武:“让我打发他们回去!”
孙阿七却举高了手枪说:“杀鸡儆猴,干掉了他们一两个,保险他们全不敢拢上来了……”
“别干傻事!万一惊动了英军的缉私艇,大家全出洋相!”骆驼说。一方面,他还安静地闪着灯光打信号。
“听!什么声响?”夏落红忽然高声制止大家的说话。
眼看着追兵的影子,一步一步的迫近,为求生的欲望驱使,大家都严阵以待。
砰,砰,砰……是汽船的马达声响,为什么竟没有回灯的信号呢?一会儿,只见那黝黑的海面上,隐约的可以看到一道白痕,是汽船来了。
“不要是共匪方面的汽船吧?”骆驼暗自警惕。慌忙就把手电筒熄下,兜起双手作号筒:“喂!来的是阿堂吗?”
海面上没有回答,白浪直向海滩上冲过来,背后的追兵,已经由山坡上跃下沙滩。
“前面是什么人?站住!”一个匪徒在喊。
“狗杂种的,你们赶来向阎王报到了!”彭虎首先迎上去。
“彭虎哥!这一次假如你再不用重拳,你就是灰孙子养的……”孙阿七已在战悚了。
“嗨!骆大哥!你们怎么弄迟了半个多钟点?”汽船已冲上了海滩,站在船头上的阿堂在说话。
骆驼的心中始才放下一块重压,假如这艘汽船是匪帮的话,那末他们便要腹背受敌了。
“我们打信号你为什么不回答呢?”他问。
“海上发现有其他的汽船驶出,我怕被他们发现……少说话快上船吧!哟,好像人已被你们救出来了呢!”
是时四个匪徒已经扑近。
“妈的!你们来到了大屿岛算是找死,还想逃走么?”
他们四个,手中全有短刃铁棍等殴斗武器,彭虎已迎上前去,同样的也把匕首紧捏在手中。
夏落红怕彭虎寡不敌众吃了亏,也帮同上前迎战。
骆驼却不管,招呼船老大阿堂帮着,首先把梁洪量搭上船去,又把他的鸽子笼手提袋等物也安置在船上,一面叫嚷说:
“彭虎哥!你应付得了么?……”
“妈的!只来了四个,就算来四十个,看我在乎不在乎——夏落红!用不着你,你快上船去!”
彭虎的个子高大虎臂熊腰,矫健非常,凭外型就能吓得住人,加上手中一把亮幌幌的匕首,几个匪徒都不敢轻易就扑上前去,各人摆出一个架式,互相虚张声势恫吓着。
但是彭虎一个人并不能拦阻四个人,其中溜出了一个,已和夏落红扰缠在一起,夏落红只有短枪在手,经骆驼的吩咐不敢随便发射,这样便吃了亏。匪徒的刺刀直向他逼来,夏落红不断向后闪躲,一下子站立不稳,踉跄跌在海滩之上。匪徒乘势连人带刀向他的身上扑去,幸而他眼明手快,双手迎起架住,形势十分危急。
“骆大哥!看,夏落红危急了!”孙阿七早已落到船上,但是一双眼睛还是留在海滩上,为他们伙伴担忧。
骆驼只得跃下海滩去。
“唉呀——”一声怪叫,非常响亮,听得大家都毛发悚然,竟是一个匪徒想偷偷越过彭虎的拦阻,被彭虎偷隙一脚踢翻在地。另一个以为彭虎有了破绽,如闪电般的扑过去,被彭虎闪身迎起匕首便在他的肩脯上划了一刀,匪徒受到意外的创伤,所以怪叫。
骆驼已赶至夏落红的跟前,抬起瘦腿照着压在夏落红身上的匪徒的脸孔上踢了一脚,这一脚的力量并不大,但那匪徒已是够受的了,夏落红可以乘机翻起,反而把匪徒压在底下。
“看!山上又有人追下来了!……”孙阿七又在叫。
果然的,山坡上又是人影幢幢,约有六七个匪徒,由远而近,直向海滩方面扑过来。
“彭虎!我们该走了……”骆驼叫喊。他一面掏出手枪,以枪柄死劲在夏落红压着的匪徒头上敲了一记。
那匪徒被击昏,夏落红自地上爬起,他又奋勇的扑过去帮助彭虎退敌脱身。
赶来的匪徒,只剩下了两个,彭虎拦阻夏落红参战,翘起了匕首,在两个匪徒的面上虚幌了一下,喝声“走!”拖着夏落红掩护着骆驼向汽船奔过去。
那汽船的马达始终是开着,砰砰砰的发出一阵轻微的震荡声响,只要所有的人能一齐上到船上,调转船头即可驶出海滩。
因为彭虎看见了海便要晕,汽船停泊处离岸还有五六码地,还得涉水过去。
所以这时夏落红转过身来还要照应彭虎,揪着他的脯胳,避免他在水中跌跤。
骆驼领先已爬上汽船去了,孙阿七接应帮忙,在他的屁股上揪了一把。轮到彭虎要上船时,两个匪徒已涉水追上前来。
“抓住他!别让他们逃走了……”山头上追赶下来的一批匪徒已经落至沙滩,在叫嚷着。
扶持了大个子彭虎爬得上船去,夏落红返身迎敌;另一个想爬上船的匪徒,被船老大阿堂迎面踢了一脚,跟着跌倒水中。
“快开船……”夏落红和另一个匪徒缠扰在一起时,高声叫喝着。因为其他在后追赶下来的匪徒已向汽船扑过来了。
船老大阿堂为他的汽船打算,自然也顾不了许多,便发足了马力,掉转船头。
夏落红使出浑身的蛮力,死劲一推,把匪徒推跌水中,然后在最紧急的一刹那间,扑向汽船,双手攀住了船边,汽船已转好了方向,直向海上驶出去。
但那跌在水中的匪徒却不肯放松,拼着死命也向汽船赶去,时间仅差那末一秒,他扑了空,但手中的短刀却在夏落红的背上狠狠的划了一下。
“噢……”夏落红受创,一阵剧痛。使他攀着船缘的双手也松脱了。
幸而孙阿七和骆驼两人眼明手快,一把将他揪住,汽船已疾驶如飞,把他在海中拖行。赶到了海滩上的匪徒,眼巴巴的看着,已无可奈何了。
彭虎在海上就无法称得起英雄,双手扳着船舱,只顾自己晕船,再也无法帮助孙阿七和骆驼将夏落红拖上船来。
还是船老大阿堂发现了危机,他系稳了船舵之后,匆匆跳上船舷,双手揪着夏落红的两膀向上一提,夏落红始告脱险。
但在这个时候,却又有一只汽船出现在海上,是由背澳方面兜过来的,大概是匪船已接获通知,派出汽船来追赶骆驼他们的船只。
骆驼一面忙着为夏落红裹伤,一面吩咐船老大加足马力开船。
“我们的船越过英军巡逻,要小心他们打枪,你们一个个都伏下来!”他说。
夏落红的伤势并不轻,那一痕刀伤有两分深,几寸长,更加上在海水里泡了许久,已失误了治疗的时间。
幸而彭虎还带有刀伤跌打的药粉,由骆驼帮助,替夏落红暂时把伤口敷了药,又用破布把伤口包扎好,过了不久,夏落红已恢复神智,但躺在船舱间动也不能动。
匪船追得很紧,隐约可听得林组长在呼喊:
“喂!你们假如不停船,可是自讨苦吃啦!……”
由于需要紧急逃命,汽船加了速度,夜间又有海风,激起了波涛,所以那艘船就颠簸得特别厉害。
彭虎是个旱地英雄,见不得水,怎能经得起这样颠簸,除了头晕以外,已经想呕吐了。
蓦的,“砰砰砰……”一连串的响了五六枪,是匪徒在射击了,骆驼便知道已经越出了英军的巡逻线。
他把船上的灯光全部熄灭,举目向后看去,匪船尚距离有百余码,可见得匪船的速度和他们的汽船,不相上下,所以无需畏惧。
由于这样,他兴致又起,掏出一张纸头抖抖颤颤的写上:“SOS”三个洋字。又打开鸽笼,取出一只信鸽,把字条塞进信鸽脚上的信管中,扬手一抛,信鸽便升空飞走。
他似乎又干了一件得意的事情,独个儿乐不可支。
匪徒的枪声又起,点点的火光自他们的船顶滑过去。
骆驼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们也可以还火了!”
但是他们来了共四个人,彭虎晕船,夏落红卧伤在船舱里,能作战的就只有他和孙阿七了。
孙阿七爬绳索、飞檐走壁还可以,耍刀弄枪却不行,但是事到临头,又不容许他躲避,他的手枪还藏在梁洪量的衣袋中,急忙取了出来,和骆驼并肩而伏,也不管看不看得清楚匪船的所在,“劈劈拍拍”,打了一阵子。
匪船大概有四五条枪,火力比他们猛得多,相持约有十来分钟,枪声忽告沉寂,骆驼知道又接近了英军海上巡逻线了。
船老大阿堂说:“什么都不要紧,只要不把油箱打破就行了!”
骆驼很担忧夏落红的伤势,一再替他检验,彭虎的刀伤跌打药倒是很灵验的,血已经止住了,只要安静休养,当无大碍。
汽船仍是疾驶如飞,前面还可看到一条英国军舰的影子,速度便得慢下来,因为匪船还在穷追不舍,船老大阿堂便把着舵绕向军舰驶过去,这样便使匪党不敢逼近。
刹时,军舰亮出灯光,船老大也用灯号回答,船是过路的,要回香港去,自然匪船也用同样的方式回答着。
等到越过了军舰时,速度又突然加速……再向前驶,已逐步接近香港,风浪很大,彭虎更不好消受。
但骆驼这时还有情趣,他又放出一只信鸽,写了一张纸条道:“一切都完了。”插在信鸽脚上的信管内,又把鸽子抛到天空。
香港在望,匪船追逐已告失败,这时候即算他们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开枪了。
骆驼吩咐阿堂说:“找一个比较稳当的码头登岸吧!”
“三三一”的屋子整夜都非常紧张,原因是接二连三的飞来了大屿岛的信鸽。
而那些携带来的信息,却是莫明其妙的话句,使他们不知所云,最后还来了一张“一切都完了”,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颜主委接第一次信息时,打回去一顿官腔命令大屿岛的负责人据实报告。
但接到第二次信鸽带来“SOS”时,他就知道不对劲了,马上派出一条汽船,命王功德亲自去调查。
到了第二天晨间,有一个怪客送来一件巨大的包裹。
颜主委不明就里,急忙打开包裹察看,怪事咧!里面竟是一个鸽子笼,究竟是什么人恶作剧送来了这东西?
在笼子当中,还有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写着:“有鸽子而无笼,那怎么行?特意将鸽笼送上。”
颜主委拍案怪叫,即吩咐手下人追捉送货的人,但是那怪客早已不知去向了。
王功德乘汽船至大屿岛尚未回来,但是颜主委已可想像得出是怎么回事——梁洪量已被情报贩子救出去了。这怎么得了,大屿岛的阴谋马上即会暴露……。
他不禁跺脚暴跳如雷。
“全是一批饭桶……”他骂着,又吩咐招常老么进会议室,计议第二步阴谋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