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线索初现
是夜,降下了一点薄雾,在这城开不夜的都市里,“河南区”好像是与这都市无关的,它一过子夜就完全静寂了,在此地区居住的,大多数是贫民和以劳力换取生活的劳苦大众。
所有的街巷,几乎都是幽灯黯火的,一些的街衖之间,偶尔也有做夜市的饮食摊,但顾客寥落,只有孤灯陪伴着寂夜……
在一条黑巷间,忽地出现了一个人影,那是一排双层楼的木造楼房,积满了污垢尘埃,看上去彷如破落户或是乞丐窑。
那黑影以小型的手电筒看了门牌,忽地一纵身,双手撑住那低矮的骑楼,一拧身就跨上骑楼去了,他踏在那松弛的楼板上,蹲下身子,面对着他的一扇敞开的窗户,窗内是鸽子笼大小的一间狭房,里面没有床铺家具,一幅草席上躺着有一衣衫褴褛的汉子,他的身畔还斜搁有一只酒瓶。
左轮泰是有了年纪的人,但是他的身手却是够矫捷的,他打街面上一纵身登上这座危楼的骑楼,竟然丝毫没带出声息,他的动作有如猿猴,也像一条黑猫。
那骑楼上的楼板,千疮百补疏疏落落的,有一些折裂的地方,还是用肥皂箱板补钉起来的,人行走在那上面,没有不发出声息的道理。
左轮泰得小心翼翼的,他蹲缩在一旁,仔细察探过四周的环境,窗内地板上躺的那个汉子仍在呼呼大睡,他又不时的发着呓语,嘴巴里念念有词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很可能喝醉了酒。
这个人,可以说是在左轮泰的掌握之中了,即算他有天大的本领,凭左轮泰的身手,可以教他插翅难飞。问题是他居住在这鸽子笼似的小房间内。假如说发生了打斗的话,必会惊动整栋楼上上下下的邻居,那时候就不大方便了。
这衣衫褴褛的醉汉,正就是绰号“金鼠”的上海佬,他是换箱党的可疑人物。左轮泰就是来查他的底细的。
他迈了一步,那松弛的楼板彳彳作响。但左轮泰已跨进窗户里去了。
那房内有着一阵极浓的酸臭潮晦的气味,十分的难闻呢。左轮泰蹑手蹑脚的,他最着重房间内置在地板上的一些零星物和几只行李箱。
假如说,那行李箱,只要其中的一只是换箱党的道具,里面有着机关和抓钩,那么这个人的身分就可以证实无疑了。
左轮泰跨过那醉汉睡着的草席,轻悄悄地来到那堆零星用物和行李箱的跟前。
行李箱有五六只之多,每只的形状均不相同,分两叠堆起,左轮泰找其中的一只提起。那是空箱,提在手中就可以知道了,这不是道具还是什么?
左轮泰将它轻置在地板上,小心揭开,只听得一阵弹簧和器械的声响,他掣亮了小型的手电筒一照,果然的皮箱里面净是横七竖八的械件,看似简单,却是够复杂的。他用指头量了量那两只抓钩的尺寸,似乎和箱尸案的行李箱上的伤痕相同。
这样说,左轮泰的假想就可以证实了。
他再看其他的几只形状和尺寸不相同的行李箱,嗨,这个贼人竟是行家,每一只行李箱全是道具。里面都装着有机关械件。
换箱党外出行窃时,若老提着一只相同的皮箱,容易引人疑窦。因之,需要有着许多不同形状的行李箱,每次更换用之。
忽地,那绰号“金鼠”的家伙滚了一个转身,睁开了眼,“嗨,你,你……你是人是鬼?”
左轮泰拧转头,猛地一窜上前,伸手去堵他的嘴巴。但那醉汉很快地就拾起地上的酒瓶,扬起便打,左轮泰不得不抬起手臂架住,下了狠招,举步掌向他的咽喉砍去。
“喔……”金鼠受创,手脚全软了。
左轮泰不愿惊动木屋内的左右邻居,伸大了手掌叉住“金鼠”的咽喉。又揪住他的衣领压低了嗓子,狠声说:
“你的案子已经发了,还作无谓的反抗么?”
那绰号“金鼠”的家伙,霎时间,整个人像由头顶凉到了脚跟,完全瘫软了。
“你是刑警么?”他以夹生的广东话问,立时又改用了国语。
“不!我只是管闲事,好奇心重罢了!”左轮泰回答说。
“你不是警方的……?”
“不是刑警,要不然我就给你戴上手铐了!”
“那么是同路人了?……”
“不!和你不同路!”左轮泰见他已没有抵抗的意思,便松下了手,站起身来,掣亮悬在天花板上的电灯。
“金鼠”呆若木鸡,他的酒气变成了冷汗,如白豆似地一串一串挂在额上、脸上,又流入颈项间。
他的几只用以“换箱”的道具,全被这位突如其来的怪客检查过了。眼看着罪证俱在,想赖也赖不掉啦!
“既然,你不是刑警,找我的麻烦,有着什么企图?”他问。
“你‘开码头’开错了地方,这是龙潭虎穴之地,不怕拆你的骨头么?”左轮泰说。
“那么你是‘谈地盘’来的?”“金鼠”再问。
“不!我并不走黑道,目的只想救你一命!只希望你好好的和我说实话,和我充分的合作!”
“我有什么性命的危险么?”
“你在这地头上还未有拜过山门就实行做案,在胡德记的地摊上发现赃物,地头上的朋友们正在找寻你的下落,有意要拆你的骨头,但是我捷足先登比他们走快了一步,先来告诉你这个坏消息!”
“金鼠”疑惑不已,一个突如其来的陌生人没有救他的理由,除了他有特别的要求。
“先生,你贵姓大名?”他问。
“左轮泰!”这神秘客简单明了地回答。
左轮泰三个字,在走黑道的朋友听来确实有点吓唬人的,金鼠顿时瞪大了一双贼眼,几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呢。
“你的绰号叫做‘金鼠’,真实的姓名是什么?”左轮泰反问。
“我的姓名是金葆大。因为人家讥笑我长得獐头鼠目,所以叫我做‘老鼠’,连名带姓的就叫做‘金老鼠’了,简称‘金鼠’!”
左轮泰为了表现他的友善,自身上摸出一只扁型可供随身携带的金质酒瓶,拧开盖子,可以当酒杯用,他斟了一杯,递至金葆大的跟前,边说:“我先请你饮杯酒,然后我们再来谈问题!”
金葆大是个落魄人,平日为了止馋,饮的都是劣等酒。像左轮泰持有的这种酒瓶,他还是头一次看见,那金光晃晃的酒瓶内斟出的酒是黄澄澄,香喷喷的。
“左轮泰先生,你要和我谈些什么问题呢?”金葆大战战兢兢地接过了酒杯。
“箱尸案!”左轮泰又直截了当地说。
金葆大吓了一跳,连那杯美酒也洒了。
“箱尸案和我毫无关系……”他咽着气回答说。
左轮泰即沉下了脸色,正色说:“别耍图赖,不吃敬酒吃罚酒时就后悔莫及了!”
金葆大哭丧着脸,欲言又止,他很担心会被卷进入这件轰动社会的案子,左轮泰又斟给他另外的一杯酒,有了酒的力量就可以壮胆了。
“左轮泰先生,莫非你和箱尸案有着关系?”他反问。
左轮泰冷冷一笑,说:“我有着管闲事的毛病,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相信你也会了解的!”
“我若牵连进这件案子,将来连换箱的罪证并发,我吃不消!”
“人命关天,案子是迟早要发的,谁叫那只箱尸上有抓钩的痕迹!换箱党并未开码头到此,相信你也是玩票的……”
金葆大忙抢着说:“我本是船员,只因为酒色误事,误了船期被公司开革,流浪至此,以前我有亲戚是干这一行的,在生活无着,穷极无聊之下,研究出换箱道具的道理,配了械件才干了两三票……”
左轮泰说:“干了两三票就出毛病换回来一只尸箱,吓得魂飞魄散,所以将它弃在华人住宅区的小公园里,你没存心害人,但确实有人因你而蒙冤,到现在为止,假如说再不把案情搞清楚,可能会有一个年轻人获判死刑或终生监禁,你的良心会安吗?”
“左轮泰先生,你为什么一定要认定箱尸案的那只箱子是我偷的?”
“你最近神魂颠倒经常闹鬼,酗酒,发酒疯,作梦呓,又歇了手,岂不是因为玩票玩出了鬼?受了意外的惊吓,下意识之中以为有鬼魂缠身么?再者,你的道具箱子全在,只要拿那只箱尸上的伤痕来和你的道具箱子的抓钩比对,图穷匕见时,你就有口难辩了!那时候就没有人能救你了,倒不如向我坦白说实话吧!”
金葆大一声长叹。他知道是赖也赖不掉,当前的左轮泰并非是个等闲人物,唯有请求他别将他送交官方。
“那只笨重的箱子,是由火车站上窃来的,那持箱子的人我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是个年约三十余岁的青年人,身材高大,有青腮胡子,架着宽边的太阳眼镜,戴花边的草帽、白西装、红花格子衬衫……”
“几点钟的火车?”左轮泰问。
“五点四十分抵站的一班!”
左轮泰即翻阅火车时刻表手册,说:“五点四十分抵站的该是直达快车了,它在中途上只停四个站,华丰市,蛤埠,槟榔城……按照你们行业的规矩,该不会就在火车站上下手,一定先在火车上物色对象,有了把握始才盯牢了下手的?”
金葆大又饮了一杯酒,呐呐说:“你为什么这样内行呢?”
“爱管闲事的人总归是万事俱通的!”左轮泰笑着说。
“我买的是来回车票,在去程时干之一票,赃物已经出手,收入是最好的一票,回程时,就发现那提着笨重箱子的家伙,此人寡人有疾,看见女人就不眨眼,这是最适宜下手的对象!”
“那人是在那一站上车的?”
金葆大即呆住了,再眼翻向天花板,抓耳搔腮的,在后摇了摇头,说:“想不起来了!”
“你非想起来不可,因为这个人是箱尸案全案的关键,除了将他寻出来,否则这件案子永无揭晓之日!”左轮泰说。
“你要捉拿这个人么?”
“至少,他是凶嫌!”
金葆大皱着眉宇,不断地思索,可以看得出,他是个平日不大用脑的人。他自己取了左轮泰的酒瓶,斟满了一杯酒,扬起脖子咽下去。说:“当时,车厢内旅客甚多,我看得眼花撩乱,我的目的,只在找寻可以下手的对象,根本没注意谁什么时候上车的呢……”
“你尽量的想!”
“可能是在蛤埠和槟榔城之间……”金葆大又搔着头皮,呐呐说:“因为在该时,我在列车内发现有一批带着鱼腥臭的渔民,在这许多旅客之中,这人该是我下手的对象之一……没想到鬼使神差,在后我就决定选中他了,真活见鬼,触霉头,呸!……”他唾了一口吐沫,好像犹有余悸。
“你说,这个人是寡人有疾?看见女人,眼睛就发直么?”左轮泰又问。
“可不是吗?好像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任何女人路过,他都揭下了太阳眼镜,露出‘死鱼眼’,是下手的好对象;谁想到他的衣箱里面,竟有着一个女人,还是死的!”他又唾了一口吐沫。
“那么再次看见这个人,你一定可以认得出?”
“哼,就算他的骨头化了灰,我也会认得出!”
左轮泰点了点头,自衣袋中掏出一叠钞票,向金葆大的跟前一掷,说:“你陪伴我到蛤埠和槟榔城走一趟,这是给你零用的,别想开溜,否则被我再逮着时就难看了!另外这些的道具箱子,明天一早送进‘重光当铺’去给你保存,这样暂时就不会被警方发现了!”
“我不敢……”金葆大这三个字出口后,立刻又改了口,说:“我害怕呢!”
“哼,有左轮泰在此,没什么可怕的!”他拍着自己的胸膛说。
“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呢?”
“你等候我的消息,在这一两天之内,不许外面乱跑!你懂得我的意思吧!”
左轮泰办妥他的琐事回返“嘉宾公寓”已是午夜三时了,他由电梯升上十楼。踏进那条宽敞的走廊时,就觉得情形不对劲。
这华贵公寓是新建的,大部分的寓所还未有租售出去,空着的居多。
照说在这午夜的时间,就算寓所内有着住户,也差不多入睡了,在那走廊的转拗处后太平梯口间,却有着一个人影在那儿一晃。
是谁躲在那儿?
左轮泰蹑足上前,以闪电似的动作,将那人一把揪住带了出来。
一声娇滴滴的惊呼,被拉出来的竟是董莉莉,午夜之间,她躲在这儿干吗?
左轮泰皱起眉宇斥责说:“你鬼鬼祟祟的躲在这里干吗?我得警告你,玩枪杆的朋友最厌恶就是这类的事情。假如说,我不是发现人影个子很小,你可能就已经受伤了……”
董莉莉是张皇失措的,赶忙以手指点唇,轻声说:“你的寓所内有人,我不得不躲起来!”
“我的寓所里有人么?”左轮泰即时侧首,两眼一瞬,考虑了半晌,是谁会这样大的胆子呢?这不等于是老虎头上捉虱么?太岁头上动土了!这人是谁呢?“你怎会知道的?”他问。
“我上楼的时候,他刚好进你的房门,所以就没敢进内了!”董莉莉答。
“是怎样的一个人?”
“个子不怎样高,肥肥胖胖的,挺着大肚皮,头顶秃亮!”
“可能是鲍探长么?”
“背影我看不出来!”
左轮泰咬着唇皮,又思索了半晌,瞪着董莉莉说:“那人进屋去有多久的时间了?”
“至少也有三四十分钟了!”董莉莉看了看她的腕表回答说。
“在三更半夜的时间里,你到这寓所里找我有着什么特别的事情呢?孤男寡女在一所公寓的寓所里,不怕人言可畏么?”左轮泰严词厉色地说。
董莉莉两颊绯红,呐呐说:“我已经查出向警方告密指出DCC就是丁先智的少女,她姓陈,叫做陈瑞芳,就住在丁先智的对门,她纯是因为妒忌而这样做的……”
左轮泰直在注意着他的寓所房门,他感到纳闷,那不速之客没得到他的允许擅自进入他的寓所,已将近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了。他有着什么目的和企图?左轮泰不得不加以考虑。他一方面回答董莉莉说:“现在已进展到法律阶段,于告密问题已经无关了,况且她只指出DCC是丁先智的英文名字缩写,这是不错的!我们现在要救丁先智的话,是需得拿出证据来,找出箱尸案的真凶才行!”
董莉莉一声长叹,她似乎感到疲乏了,说:“我已尽了最大的努力,凡以前曾参加过丁先智寓所里举行舞会的青年,不论是男女,只要是我曾经见过面的,我都一律加以访问,因为这案子已经闹大了,很多人都不愿沾惹是非,他们有话也不肯讲,但是陈瑞芳还算是有良心的,提到这件事情,她痛哭流涕,悔不该当时告密把丁先智害了,她自己也承认,是因为妒忌而起的,她说,丁先智对她太冷落了……”
她说时,眼眶也红润了,就只差没有落泪,左轮泰也无从给安慰。只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胳膊。
左轮泰只关心着那潜进他的寓所的那个人,他关照董莉莉守在原来的地方不要胡乱走动,蹑手蹑足地朝寓所大门过去。
房门是掩着的,轻拧开门键,推开一道门缝,客厅内并没有人,难道说这人进入他的寝室内去了么?
他即绕道而行,邻室是关人美住着的,左轮泰有她的房门钥匙,启门进内,关人美早睡熟了,在寝室旁有互相通用的浴室,由浴室就可以回到自己的寝室里去。
左轮泰轻推开浴室的门,果真的不错,那是鲍化龙探长,正在搜索他的衣橱。
“嗨,老泰!出了什么事情吗?”关人美忽地惊醒,光着脚溜到左轮泰的身畔轻声说。
左轮泰连忙以指点唇,轻嘘了一声。关人美最能领悟,立刻就不再做声了。
由那条门缝偷看出去,见鲍化龙探长仍在忙着,那只衣橱内的每一件衣裳他全都搜索过了。好像还未有得到他所需要的东西。
这时候,他搬了椅子踏高,爬至衣橱顶上查看,没得到答案,又用指头轻敲衣橱的板门细听,似乎要找出它的夹带。
其实衣橱内并没有什么秘密;他又继续在各种的家俱上找寻,企图发现秘密。
左轮泰当然了解鲍探长要找寻什么东西。他不动声息,当鲍探长的注意力集中在他的一只衣箱上时,左轮泰轻拉开浴室的房门,蹑手蹑足地潜到鲍探长的背后,摸出衣袋里的烟斗。捏在手中,猛地里向鲍探长的背脊上一顶,粗着嗓子叱喝:
“别动!”
鲍探长受惊,很自然地马上双手高举。
“什么秃贼敢擅入民房搜索,你确实够‘乌龙’了!”左轮泰说时,格格大笑。
鲍化龙拧转身时,发现身背后站着的是左轮泰时,不禁勃然大怒。说:“你开什么玩笑?”
“包化脓举手投降的姿势倒是很标准的!”左轮泰取笑说。
“我以为你躲到什么地方去了?猜想你早该回家啦!”鲍探长解嘲说着,一面注视左轮泰手中的那只烟斗。
左轮泰将烟斗在手中一抛,即将它塞进鲍探长上衣的襟袋里去。边说:“这是‘包乌龙’上次光临时留在这里的,现在原物归还!”
鲍探长冷冷地说:“难道说是你扒去的么?”
左轮泰说:“包乌龙还不肯死心么?仍在找寻我是否私藏着左轮枪?”
鲍探长即指着书案上一册挖空了的厚装圣经,内页挖空了的地方正是一支左轮枪的形状。说:“证据我已经寻着了,你存放在警署的两支枪械只是一种幌子。你还是有私枪偷运入境!”
“枪呢?枪在什么地方?有了书本并不能作证!那只是我的癖好!”左轮泰毫不在乎地说。
“我正在找寻那支枪械,若被我寻着的话,你就要被逮捕了!”
左轮泰即掀起沙发坐垫,取出另一册厚装书,揭开,里面也是挖空的。是一把匕首的形状。他说:“这是我的癖好,这本书又挖有凶刀形状的,你又有什么看法呢?”
“反正被我寻着,你就逃不了!”
“擅入民房搜索,知法犯法,包乌龙!你先处罚自己吧!”
鲍化龙很生气,说:“听说你这几天老和掱手党混在一起,有何企图?”
“无凭无证,你指人家是掱手党,就是诽谤,小心先吃官司!”
鲍化龙并不在乎,冷冷地说:“我说能指出他们是掱手党,其中不少是有着前科的!”
“没犯过前科的你也认定人家是扒手么?譬如说擅入民宅四下里搜索者,鲍探长是否也认定他是小偷呢?”左轮泰笑吃吃地说。
“你不用耍贫嘴,假如,被我搜出你的私枪所在处,就别说老朋友不讲面子了!”
“包乌龙不眠不休的精神实在令人钦佩!箱尸案侦破之后就是私枪案了!哈!”
“你和掱手党的非法活动我也在注意着!”
左轮泰摇头说:“包乌龙,不必太劳累了,像你这把年纪,着实应该多多休息,上天有好生之德,安逸度个晚年,要不然是容易患癌症的!”
鲍化龙起了一阵咳嗽,在后解释说:“实在说,我并没有存心搜你的寓所,因为你连日里和掱手党接触,不知道你在搞些什么名堂,特地前来拜访,久候多时,闲着无聊,随便四下看看吧了!”
左轮泰笑着说:“包乌龙有我的钥匙可不容易!”
鲍探长说:“你不是在门房处存有一根钥匙么……?”
“除了探长利用职权之外,谁能取得到那根钥匙呢?”
“左轮泰交天下四海朋友,不是曾有格言,‘门是敞开着的,走进门就是朋友!’难道说,现在有所改变么?”
左轮泰说:“不过在睡眠和门关着的时候,就不是交朋友的时候,除了小偷进门那可例外!”
鲍化龙看了手表。着实还不是交朋友的时间,他得告退了,临走出房门,他又说:“告诉我,你和掱手党接触频频,究竟有着什么图谋?”
“包乌龙有着天下第一神探之称,又有包破案的绰号,这点小事情,还需得查根问柢么?”
鲍探长自我解嘲,说:“当然,我会查得出的!”
左轮泰笑着,伴送鲍探长来到自动电梯之前,替他揿了电钮,不久电梯便升上了十楼,自动打开了。
左轮泰以讪笑的口吻又说:“鲍探长在临去之前,最好先检查一番,别又丢了东西,事后又有藉口说什么交错朋友!”
鲍化龙是处在被动的情况之下,真的浑身上下自行摸索了一番,最重要的是他的公事自卫枪和警证,那是不得丢失的东西。
他还不知道被左轮泰耍了猴把戏呢,没有丢失任何的东西,很觉满意,即进入电梯离去了。
左轮泰嗤笑了一阵,窥看楼梯的转坳处,董莉莉已没守在那儿了,他徐步向寓房回去。
他进入房门后,燃了一支烟卷,正对着那鲍探长翻乱了衣橱皱眉,却听得由浴室的那方面传过来关人美和人争吵的声音。
“……我严重警告你不得勾引老泰,你是个小妖精克煞了丈夫,又害苦了丁先智,现在又来勾引左轮泰……”
“唉,你为什么说得这样可怕,我是……”董莉莉反辩着。
“哼,三更半夜你跑进男人的公寓来干什么?孤男寡女……不怕闲言么?”
董莉莉仍然委婉地解释说:“我找你的义父,无非是希望帮他找出箱尸案的真凶……”
“义父?谁是我的义父?……”关人美怒目圆睁地说:“怪不得你自以为是我的长辈了?”
“左轮泰不就是你的义父么?”
“胡说八道,我是高佬荃抚养长大的,高佬荃才是我的义父!”
“那么左轮泰是你的什么人呢?”
关人美脸上一红,羞人答答的,欲言又止,终于咬牙切齿地说:“不管怎样,你休想动左轮泰的脑筋!回到你的婆家去,箱尸案的问题自有我们处理……”
左轮泰早已站立在关人美寝室的房门前了。他衔着烟卷很严肃地说:“关人美不要胡闹,董莉莉是没有恶意的,她只想救丁先智脱险,她的爱人也只有丁先智一人!”
关人美不乐,拉下了脸孔说:“哼,多情种子!我看你也被这小狐狸精迷住了,她的爱人只有一个么?是那个酗酒驾车闯祸的准丈夫?抑或是涉嫌辣手摧花关在监狱里的大众情人花花公子……?”
董莉莉受了凌辱,霎时间珠泪夺眶而出,掩脸抽泣起来。
关人美更是得寸进尺挥着手又似无可如何地说:“对啦,老泰生平之间最怕的是女人掉眼泪,天塌下来他可以不变色,女人掉眼泪可以使他软弱得像条小毛虫!多哭一阵吧!”
左轮泰像是生了气,指斥关人美说:“唉,我真的不知道高佬荃是怎样教育你的……”
关人美两眼一翻,咧着嘴说:“我知道,你无非想要我向董小姐赔礼道歉——但我可以告诉你,办不到!”
左轮泰无可如何,他扶着董莉莉的胳膊,好言劝慰说:“董小姐,你别和关人美一般见识,她从小就任性惯了,这也是生活在一个不良的环境里的原因!”
“赫!你指高佬荃的家庭是不良环境么?”关人美似感气忿地说。
“现在不是胡闹、斗意气的时候,在这两天之间,我要到华丰市、蛤埠、槟榔城等的地方作一番长途的旅行!”左轮泰坐了下来,很郑重地向她们俩人说。
“哈,旅行么?”
左轮泰摇着手,说:“你们假如愿意帮我的忙的话!最好在此替我做烟幕弹的工作,因为包乌龙那个老秃鹰牢盯着我不放,使我无法放开手脚去做侦查工作,所以一定要分散他的注意力!”
董莉莉拭干了泪痕,说:“怎样做叫烟幕弹的工作呢?”
左轮泰弹了弹指头,说:“譬如说:我这间公寓里,最适合开舞会,你们可以把丁先智昔日的荒唐胡闹的一般人全搬到这里来!董莉莉可以想办法,过去曾参加过丁先智舞会的那些青年朋友,列出名单,一一把他们请到这里来,尽量让他们胡闹,夜以继日地闹个昏天黑地,这样,或许鲍化龙就会紧张一番了!”
“要花不少的钱呢!”关人美也是喜欢热闹的,霎时间所有的忧郁又全消了!
“没关系,所有的帐单全由我开支!”左轮泰说。
金葆大自从那一次“换箱”出了毛病。弄回来一具艳尸,吓得魂不附体,终日以为有冤魂附体,坐立不安,神不守舍,以酒消愁度日。
他认为这霉头触大了,不能再干那行业,有收手之意,所以就从未在车站再现过。
实在说,他再走进有接近火车的地方都会憧憬出那可怕的事件的。
由于女尸的脸貌姣美,身段撩人,所以印象更是难忘。
每听到火车的鸣叫声,金葆大的脑海里立刻就会现出那具女尸的影子,她是栩栩如生的,好像有着勾魂摄魄的魅力!所以,金葆大根本不愿意接触有火车的地方,更不愿意走进火车站。
但天底下许多的事情,经常会出乎人的意料之外的。金葆大怕听火车的声响,也不愿走进火车站,可是他还是来到了火车站了。
不过这天他不是干买卖来的,也没有携带他的道具行李箱,他空着手,穿了一套较为整洁的二手货西装,焦灼不安地引长了颈子,直在月台的进口处注视着每一个进站的旅客。
这列班车是五点四十分对开的,月台的棚架上悬着电钟,长短针已指正了五点三十六分,还差四分钟火车就要开了,但是他要等候的人还未有到。
“怎么回事呢?左轮泰要脱班了!”他喃喃自语说。
看看电钟的秒针移动,一秒,又一秒的,差不多的旅客全登上车了,只有送客的还站在月台上……
忽地,左轮泰出现了,他那高瘦的身材矫捷的行动甚为显目,只见他匆匆忙忙地穿过了检票口,提着简单的行囊,向金葆大一招手。
电钟已经响了,说明那是行车时刻。
“怎么搞的?差点误了车呢!”金葆大以责怨的口吻说。
“鲍化龙派人盯牢了我,不得不设法将他们甩掉!”左轮泰笑着说。
当他俩匆匆跨上火车,列车已徐徐的移动了。也正好赶上了时间。
好在那是对号坐位的列车,坐位号码早在车票上划好,无需要争占坐位,他俩找到了坐位,火车在出站总要拉汽笛长鸣的。
金葆大立刻以双手掩耳,皱着眉宇说:“我又感觉到好像是冤魂出现了!”
“疑心生暗鬼?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也不惊。莫非你做了很多的亏心事不成?”左轮泰取笑说。
“左轮泰先生,假如你遇着这类的事情,应该怎么办?”金葆大提出了问题。
“我会设法把真凶找出来!”左轮泰说。
“这问题因为你不是干‘换箱’买卖的!”
“不管是干什么买卖的,反正出了人命案不能说扔到一座花园里就不管了,这样会害煞很多人的,也或许这就是你寝食难安的原因!”
车行十数分钟之后,餐车即开始营业,餐车的服务生即来向旅客招揽生意。
一些要照顾过多行李的旅客,为贪图方便,多半就在坐位上进餐。这条铁道上的火车大餐是著名价廉物美的,其他如吃什么排骨饭、咖哩鸡饭、三明治等的,都可以由服务生送到座位上。但是假如要饮酒吃全餐的话,就非得到餐车去不可了。
左轮泰念念不忘的仍是那箱尸案,他仍在和金葆大研究案情。
他说:“我们最着重的一点,就是要研究凶手杀人后为什么要把尸箱运送到大都市里来?”
金葆大在火车上希望尽量避免谈论这些。一来恐防隔墙有耳;二来会引起他恶心。
“我饿了!”金葆大说。
“饿了可以叫饭吃!”
“我想饮些许的酒,旅途长得很呢!”
“哦!”左轮泰好容易想了他的身旁是坐着一个酒徒。笑了一笑,说:“那么我们到餐车去!你的生命好像已离不开酒了呢!”
金葆大苦笑说:“这样可以使我忘了许多的事情!”
“我警告你,任何事情都可以忘记,那个提衣箱的人不能忘记,随时发现他时,你都得告诉我!”左轮泰说。
不久,他们就穿过了许多节的车厢,进入餐车里去,在这时间里,餐车内是拥挤不堪的,全车客满,座无虚席。一些抵步较迟的旅客就得等候。
金葆大已经是急不能待了,他像一头老鼠,左穿右转的穿行在那拥挤不堪的坐位间。企图能找得到空出的坐位。
左轮泰觉得好笑,真怪不得人家给他的绰号叫做“金鼠”呢!
他站立在餐车的进口处,不时看见有人挤进。尤其是服务生忙着进出招呼客人。
忽地,左轮泰发觉背后不对劲,嗯,他立时警觉是怎么回事了,猛然伸手向后一抓,给他抓住了一只手,运用腕力,死劲一拧,以指力压在他的脉搏上。
后面站着一个人,马脸、招风耳、雷公嘴……正龇牙咧嘴的,额上冒着汗珠,瞧他西装革履的,衬衣洁白,领带也整齐。就只是“三只手”!
耍这一套把戏,在左轮泰的眼前,该他倒霉了,一动手就人赃并获。
干扒手的,在公共场所之中绝不会单独行动的,一定有助手帮忙“过手”的,但他刚摸出左轮泰的皮夹子时就被抓住了。皮夹还在他的手中,手腕却被左轮泰抓牢了。
左轮泰的腕力和指力都有独到功夫。他一用力就会教对方吃不消。
那个扒手又不敢叫嚷,否则给整个车厢内的客人全知道了,他惟有求饶了。
“你瞎了眼睛么?下手之前不打听打听?”左轮泰咬牙切齿地说。
“照子不亮,请你原谅……”那人呐呐说。
“已经干过了多少票?”左轮泰再问。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已经做了两票生意……”对方呐呐说。
左轮泰再在手腕上用了气力,直拧得那小掱手龇牙咧嘴的。
“四票,四票……”他连忙改正说。
“假如张扬起来,会有怎样的后果呢?”左轮泰又严词厉色地说。
那家伙连忙打恭作揖,哭丧着脸,求饶说:“千万张扬不得,否则一定搞惨……那些‘肥羊’暂时都不会发觉……”
左轮泰便说:“既然如此,你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当然,我立刻悉数退还!”
“嗯!”左轮泰始才松下了手。事情就算打发掉了。
但这小子还不肯离去,他揉着那被捏得起了红痕的手腕。瞪大了眼,向左轮泰瞪视了好半晌,忽而像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
“哦,瞧你的手法和作风,想必你是左轮泰了!”他问。
“你怎知道左轮泰其名?”
“焦鸿图是我的老师,阿灿和我是磕头弟兄!你可知道焦鸿图?听说他和你是有相当的交情的!”
左轮泰一挥手,说:“别噜苏了,去办你的事吧!”
那小子耸了耸肩膊,似感到和左轮泰相识是颇为荣幸的事情,咧大了嘴,自人丛之中一钻,实行退赃去了。
是时,金葆大已找到了坐位,趋过来向左轮泰招呼。边问:
“刚才像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个伸手的朋友光顾我了!”左轮泰笑着说。
“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怎样打发他的?”
“教训了一顿,让他去了!”
金葆大便穿行在人丛中,领左轮泰来到空着的坐位上,他已点好了拼盘、猪排、浓汤和一瓶酒。实在大快朵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