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恩仇两消

“奇怪,仇奕森好像满不当一回事!……”

“他准备死在磨房里了!”

“不会的吧!这个老狐狸最为狡诈,说不定又在玩什么鬼计——一个人活生生在火里烧死,总不是味道罗!……”

“你别活见鬼,我们来了两百多人,磨房四面布下了重重警探,恁令仇奕森鬼计多端,也绝难逃出这个绝地。”

“不,我听得人家说,这座磨房是老烟虫赵老大用来做违法事情的,里面有个地窖……”

“你简直是杞人忧天,李探长以前也是和他们扎伙的,难道说还不清楚吗?这个地窖听说是用来印制假钞票的,根本就没有出口,仇奕森假如遁到地窖里,不闷死也将成为瓮中之鳖,更容易成擒了,你想他会那样的笨吗?……”

这是两个把守在乱葬坟场山岗上的警探,对着现场的一番对话。

倏然间,一团黑影在山岗的树丛中蠕蠕爬行,擦过树叶,带出沙沙的声响,把他们的谈话打断。

“嘘……不要做声,我们追过去看看!”

一个警探说完,板开手枪的保险钮,首先抢在前面,向黑影的地方扑去。

“什么人?举手,检查!”他高声吼喝,同时电筒也掣亮了,一道白光射出去,原来在树丛里爬行的,竟是一个约近五十来岁的老妇人。

背后的那名警探也跟上来了,他的手中提着一挺自动轮盘轻机枪,枪口已经向老妇人瞄准。同时,隔着五十来码的两个警探岗哨,也闻声赶过来。

“你是干什么的?在这里偷偷摸摸要上那儿去,快站起来说话!”首先抢上来的警探吼喝着说。

岂料这妇人一声不响,霍然跃起,她的手中竟有着一柄劈山草的短刀呢?她持着刀就向警探的头上劈去。

“小心……”持轻机枪的警探呼叫。

幸而发觉得早,抢在前面的警探避过妇人的刀锋,两旁接应的警探已经赶到,大家合力向那妇人扑上去,才将妇人的短刀夺下,将她制住。

因为她是个女人,这批警探没有意思怎样去殴辱她。

“说!你是什么人?干什么来的?”一个资格较老的警探吼着问话。

“我是来殉葬的!”老妇人经过挣扎后,喘着气息,仍然逞着凶狠说话。

“殉葬?这是什么意思?”警探搔着头皮。

“你们不是要烧死仇奕森吗?我就是要赶进磨房去陪他一同活活火葬!”

“你和仇奕森是什么关系?”

“道义之交!”

“你叫什么名字?”

“少说废话!”老妇人的态度非常倔强。“快把路让开,我要进磨房去……”

警探们那里能让她走,七手八脚将她架住,要押解她去见李探长。老妇人拚命挣扎,但是她的力量那里脱得了警探们的手脚。

这时李探长正指挥着员警自装甲车上搬下第二桶汽油,磨房焚烧的火势太慢,他准备由另一个角度,采用同样的方法,再滚一桶汽油下去,使磨房左右焚烧。

警探们将老妇人推推拥拥押到,岂料这老妇人对李探长似乎是早就认识的,见面就破口大骂:

“斩腰子的李玉亭,狼心狗肺的东西,泯灭了天良,出卖朋友,还说什么仁义道德……我恨不得挖掉你的眼睛才好!”

“咦!范大嫂,你怎么来了?”李探长大为惊讶。

原来,这老妇人是仇奕森的结拜兄弟张大英的胞姊,也就是小扒手张大狗的姑母,她嫁的丈夫是姓范的,不幸结婚两年就守了寡,但是大家仍惯称她为范大嫂,为人非常讲究义气。也许因为常常和这批江湖圈子里的人物混在一起,而受了他们的感染使然。

李玉亭和仇奕森扎伙之时,正值张大英在仇奕森手底下得势,所以对范大嫂总是唯唯诺诺,降心相从。但是,现在一个是身价高贵的探长,一个却是待罪的阶下之囚。

仇奕森杀死章寡妇后,就是藏匿在张大狗处,但是范大嫂知道张大狗的为人靠不住,滥赌狂嫖,好吃懒做,所以邀请仇奕森迁移到她的家里藏匿。同时,还派下仇奕森的忠实随从洪桐居住在张大狗家里,严密监视张大狗。也是张大狗命中该绝,酒后失言,说出卖仇奕森可以致富,洪桐大为吃惊,一面暗中和范大嫂通消息,一面暗中牢牢盯着张大狗,追踪至叶小菁住宅门前将张大狗狙杀,仇奕森才得从容逃去。以后就转移到乡野里范大嫂的亲友处藏身,每日由范大嫂替他四处奔跑,打听消息。

“你是干什么来的?”李探长狠声发问。

“我是殉葬来的,给那些忘恩负义,丧尽天良,出卖朋友的衣冠禽兽多一个杀戮的机会!”范大嫂说。

李探长不乐,觉得和这种横蛮不可理喻的女人争执,无异自取其辱,便向警探略为询问当时的情形,即吩咐将她押上囚车,等到仇奕森解决之后,带返警署再作处理。

当警探们刚要动作时,范大嫂突然跃起向李探长扑去,欲拚个你死我活。李探长紧急避过,警探蜂涌上前,合力将范大嫂制住,手脚上全上了铐镣,推推拥拥押下山去,苑大嫂临行还不断地挣扎,并破口大骂。

李探长犹有余怒,但是他的内心,却蒙上一层惭愧。

警探们已经将第二个油桶,按照角度预备好,只等待着李探长的号令,忽然由磨房中传出一丝微弱的呼喊,因为外面的人声嘈杂,所以听不清楚。

“探长!仇奕森在呼叫了,也许是想投降了!”一个探员报告。

李探长便吩咐大家肃静下来,执起广播器,再次喊话说:“……仇奕森,你假如想投降,现在还来得及,放枪两响,我们就停火让你出来!”

但是磨房内的枪声仍在一连串发射,证明他依然想坚持到底,惟隐约间仍可听到呼喊的声音:

“……李玉亭……”

李探长仅能听到“李玉亭”三个字,不明白仇奕森的用意,便在广播器上高声说:“仇奕森假如你有什么话要说,可以表示一下,我们大家停火就是了!”

果然就看见在磨房的侧端,由那扇被机枪扫射得稀烂的破窗户中,伸出一只手,持着白手帕不住地在挥舞。是时,熊熊的烈火已经燃通半了个屋顶,眼看就要塌下来。

“也许这只老狐狸又在施展他的狡计了!”李探长猜想,便喊着说:“仇奕森,别想玩狡狯了,假如你怕死的话,快出来投降……”

“……要叶小菁过来谈判,……我们两人的事情两人自己解决……”由于相距过远,声音传出非常微弱,但勉强可以听得见。

“吓!他在向我挑战了!”叶小菁听得仇奕森呼喊,精神为之一振,抱着那条负伤的胳膊,跃跃欲动。

李探长因叶小菁血气方刚,过于冲动,容易误事,忙制止他说:“磨房快烧塌了,仇奕森再不出来投降,就要烧死在内,你别受他的挑拨……”

“但是我要亲手杀他才能甘心!”叶小菁忿然说。

倏然间押着范大嫂下山的警探赶回来,向李探长报告说:“探长,范大嫂说有很重要的话和你说!”

“别理她就行了!”李探长狠狠地瞪了警探一眼。

“她说事情非常重要,因为她听见仇奕森叫叶小菁!”

李探长楞住了,他知道这个警探可能受了贿,方欲责骂,又听得仇奕森在磨房里呼喊:

“……叫叶小菁过来,我们当面谈判……假如叶小菁够胆量的话……我们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叶小菁忍耐不住,恨不得马上就冲进磨房去,为母亲为爱妻,亲手刃杀仇人,即将一管左轮手枪上满子弹,准备行动。

李探长却在广播器上说:“……仇奕森,你出来和叶小菁谈判也是一样,磨房就要塌啦!”说完,命大家肃静下来,静听仇奕森的答话。

“探长!范大嫂说是关于仇奕森和叶小菁两人的事情,”警探再配重地向李探长进言,而且带着恳求的意思。“她说是个绝大的秘密……”

李探长忽然心动。“什么秘密?”他问。

“她要亲口向你说!”

“把她押回来吧!”

探员应命,脚不点地的向山下跑去。

“探长,第二桶汽油已经预备妥当了,是否要滚下去呢?”负责火攻的警探趋上来请示。

“仇奕森要投降了,再稍候片刻!”李探长急得团团转说,复在播音器上喊话:“仇奕森,你不过想骗叶小菁入你的圈套,好施展你的狡计,既然有话,何不出来说,闪闪躲躲,是什么意思?”

“叫叶小菁过来!假如他不怕死的话……”仇奕森再次呼喊。

“叶小菁不是傻子……”李探长说。

“我姓仇的性命虽然不值钱,但是不会上你们的当!”仇奕森说。“叶小菁,你真是这样没种么?你不是要报复杀母杀妻之仇么?全部案情都在这里……”

叶小菁再也忍耐不住,挺身站起来,意欲单人匹马闯进磨房,解决两人之间的仇怨。

“叶小菁别做傻瓜!”李探长又忙将他拖住说。“磨房快要烧成焦土了,你进去无异自己送死……”

赶下山去的警探已经将范大嫂带回山来,向李探长报告:“范大嫂已经带到!”

“范大嫂,你有什么机密,快说!”李探长命令着,一面盯牢叶小菁,恐防他冲动误事。

范大嫂看了叶小菁一眼,复又环顾四周站着的警探,这动作表示他的机密,不能公开宣布。

“李玉亭,为什么还不下令滚汽油桶?”葡斯帮办赶过来催促。

李探长没时间理会这位作威作福的顶头上司,继续催促范大嫂说话。

“请你把左右的人支开,站远一点。”范大嫂说。“我身上再没有武器,你堂堂男子汉,还会怕我一个女流不成?”

李探长不愿发这个不合情理的命令,便趋到范大嫂身旁,低声说:“你有什么话祗管向我一个人说!”

“让叶小菁进磨房去!”范大嫂说。

李探长顿时一楞,随着沉下脸色,他以为范大嫂又在故弄虚玄,即挥手招警探过来,预备再将范大嫂押下山去。

“听我说!”范大嫂咆哮。“这就是我所说的秘密!”

李探长又呆下了,冷静地问:“什么秘密?”

范大嫂正欲答话时,蓦地又听见仇奕森呼喊:

“叶小菁,你真的这样没有骨头么?”

只见叶小菁奋身跃起,不顾一切,如闪电般向着磨房发足狂奔,一面还高声叫嚷:“仇奕森别神气,我姓叶的来找你当面算账!”

李探长大惊失色,想拦阻时,叶小菁已闯入火网所及的危险地带。“傻瓜……”他急得跺脚而骂,唯恐叶小菁有失。跟着,想追上前去。

范大嫂一把将他死命扯住,狠声说:“让他们父子团聚!”

李探长由于情绪过度紧张,没听清楚,还要挣脱范大嫂的纠缠。

“李玉亭,听见没有?让他们父子团聚!”范大嫂再次叫嚷。

这次,李探长听清楚了,不觉毛发悚然。“你说什么?”他急切地问。

“这就是秘密,他们父子需要团聚!”范大嫂说。

李探长如梦方觉,仇奕森为什么要破坏叶小菁的婚事,为什么要杀死章寡妇,原来如此;但冷静一想,又觉得不可能,既然叶小菁是仇奕森的儿子,那叶小菁的母亲就是仇奕森的前妻了,为什么仇奕森又把他的前妻杀掉。

“你怎会知道的?”他问。

“我和仇奕森是结拜姊妹!”范大嫂说。“叶小菁的母亲,就是仇奕森的前妻。”

“不可能……”李探长仍有疑惑。“那么仇奕森为什么要杀死叶小菁的母亲?”

“哼!所以我说你是个糊涂探长,仇奕森也一直在搜捕凶手!”

“凶手除了仇奕森还会是谁呢?”李探长更感到迷惘。

“自然是章寡妇,她需要控制这个秘密!”范大嫂说。“依我的猜想,受命杀人者应该是老烟虫赵老大!”

李探长深感到惭愧,这时他非常忏悔,由于自己的糊涂,将十余年的患难朋友,陷于如此境地,而且还采用不道德的火烧困攻。

叶小菁单人匹马,一步一步接近了磨房,准备和一个机智过人,骁勇矫健的负隅之虎决斗。这种勇气只有姓仇的一家人才会有,仇奕森深感欣慰,他认为叶小菁不愧是他的血液。

磨房的屋脊已燃通了三分之二,火舌已吐上了半天云霄,但是磨房内竟然没有枪声,显然没有伤害叶小菁的意思。

警探们眼看叶小菁将要跨进磨房,他们并不知道这是一出父子团聚的喜剧,以为叶小菁已踏入死亡线上。最为焦急的是随从叶小菁数年的王道义,他也忍耐不住,招呼手底下部属,匍匐进入火线地带,准备追随叶小菁予以接应。

蓦地里,磨房的窗户上又闪出火光,枪弹每一发都落到警探们的脚前。

“叶小菁一个人来就行了,你们退回去!”仇奕森吼喝着。

李探长由范大嫂处获悉仇奕森和叶小菁的关系后,知道仇奕森绝不会伤害叶小菁,便传令王道义等人退回来,计划也同时改变;这时已经不是应该如何把磨房烧得片瓦不存,而是应该如何将火扑灭,最低限度让仇奕森活命。这个问题太难了,仇奕森绝对是会顽抗到底的,而且处在乱葬岗上没有水道,取水困难,想将烈火扑灭,谈何容易。但是为着爱护叶小菁,他总不能眼看着叶小菁的父亲活活烧死。

警署的救火车原随着警探大队,有一辆停放在山下,但是山上没有水道,救火车又不能驶上山,以帆布带接上山来距离又远。李探长忧形于色,只有命令取用多量的灭火弹,准备向磨房燃烧的部位投过去,最低限度可以将部份的火势止住。

“李玉亭,为什么汽油桶还不滚下来?”葡斯帮办又赶过来质问。

“叶小菁已经赶进磨房去啦!”李探长说着,随手一指。

果然的,只看见叶小菁已行到了磨房的近前,磨房的木板门呀然自开,叶小菁态度从容,大踏步跨进了那烟硝弥漫的屋内。

“他要干什么?”葡斯帮办惊诧地问。

“招仇奕森出来投降!”李探长答。

这时,叶小菁已进入那仅剩下三四丈地方还未及燃着的火窟,和仇奕森正面相对,他的手枪插在腰间,仇奕森的五管手枪,连同一箱子弹,却排列在一张桌上,这自然是表示不动武的意思。

赵老大躺在窗户下的一隅,虽然仍未断气,但是苍白的脸上,刀疤再也红不起来,他抬起无神的眼光,向叶小菁投了一眼,面对这位答应给他五百万元赏格的小主人,心上蒙上一层惭愧。

仇奕森缄默着,他忘记了自己肩头上的创伤,因为他发现叶小菁伤了一只胳膊,枪弹是无情的,万一不幸,他儿子也死在他的射击之下,仇奕森岂不将永无瞑目之一日。

叶小菁的眼睛却绕着屋子扫射,他深悉仇奕森过往的英雄事迹,如今却被围困在火窟之内,英雄末路,使他也动了一点怜惜之心。但是正门旁倒卧了一个便衣警察的尸首,门旁的窗下也躺着一个穿着全副武装的警察,身上血迹未乾,这两人是第一次冲进磨房时,被仇奕森乱枪射杀的。

火光熊熊,烟硝迷漫,几乎使人不能睁眼,假如事情不能及早解决,房屋迟早塌下,大家同时葬身火窟。

终于,叶小菁首先开始说话:“仇奕森,奉你的召唤,我姓叶的进来了,你有什么话请快说,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条,乖乖的放下枪杆,跟我出去受法律的制裁,另一条,我们同时拔枪,看谁死谁活,把两家的仇怨了结!”说时,他的手已把到腰间的手枪上。

仇奕森岸然不动,冷静地说:“叶小菁,你别急,现在我只有几个问题,请你给我一个答覆,完后任凭你的处置!”

赵老大颤抖地抬起了头,他想插嘴说话,但是已没有气力了。

“你说吧!”叶小菁催促。

“有一个江洋大盗,”仇奕森从容说。“数十年来,无恶不为,杀人如麻,但是后来受到一个教训,预备洗手向善,后半辈子重新为人,改过自新,你认为这种做法对吗?”

“这很简单,放下屠刀,向政府自首,听候法律制裁!”叶小菁说。

“已经受过法律的洗礼了!”仇奕森说。“但是,还有问题没有解决,有一个女人,这大盗把她从火坑救出来,她却恩将仇报,和他的一个手下人恋奸,将他出卖,还霸占了他的全部财产,这种仇恨应当如何处置?”

叶小菁明了仇奕森指的是章曼莉,心中不由又起了悲愤,忿然说:“你的贼性不改,何必诬蔑他人……”

“这仅是一个问题,请你答覆!”仇突森恳切地说。

“冤仇宜解不宜结,把财产全部拿回来就该算了,假如杀人,就得偿命!”叶小菁的手指已扣上了枪机。

“这大盗说过不杀人,自然不愿意开杀戒,而且还愿意将全部财产完全赠送给这个女人,只要求她独自离开赌城,远走高飞,毕生不再回赌城……”

“这是为什么呢?嗯,我知道了,后来因为贼性难改,开了杀戒,终于把这女人杀死了……”叶小菁说时怒目圆睁,激昂得混身颤抖。

“不,这内中有着原因!”仇奕森恳切地说。

“而且,这女人腹中还有着一个胎儿,这胎儿与你无仇无怨,也被你戮了几刀……”

“这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不希望仇家的乱伦丑剧张扬出去……”

“恶贼,闭住你的口,你开了杀戒就回复了兽性,我的母亲与你也无雠恨,你仅为了嫉妒就连她老人家也谋害了,一连几条命案,还不能满足你嗜杀的欲望,现在顽抗拒捕,连负责执法的警探也胡乱射杀……你这没有人性的东西!……”叶小菁的手枪已经拔了出来,对准仇奕森的胸脯,又说:“现在两条路,要不就拿起枪来,我们拚个你死我活,要不就乖乖的跟我出去,受法律的制裁……”

“小菁!你别动怒,让我把话说完,要剐要杀,随你!”仇奕森温语要求。“让我说下去……”

“叶小菁,你就让仇奕森说话吧!”赵老大忽然在墙边蠕动,也许是回光反照,声音比较响亮了一点。

叶小菁凝呆一下,这时屋梁上的火点已经纷纷落到身前,叶小菁只有让过身去回避。

“在这大盗还没有和这个女人结合之前……”仇奕森继续说。“原就有着一个原配的发妻,而且还有一个男孩呢!当时,这大盗完全被这个妖女人迷惑住了,受了她的怂恿,竟不惜泯灭天良,把她们母子两个遗弃……”

“这更是你的罪孽深重,万死不赦!”叶小菁说。“不过,既然洗手为良,过往就可以不究,但到今天止,你单只杀人的罪名就足使你死有余辜了。”

“我杀章寡妇的原因,是她逼虎跳墙……俗语说,狗急跳墙,人急杀人,我被逼得无可奈何……”

“可是,你逼她,还是她逼你?你不是逼压她不许和我结婚么?你为了嫉妒,就不择手段……”

“不……”仇奕森摇着头。“这就是我所说的原因,我的苦衷!……”

“为什么呢?”

“因为现在要和她结婚的,正是我遗弃了十余年的儿子!”这句话,仇奕森自牙缝里迸出来,还狠狠地在桌上捶了一拳。

“……”叶小菁呆了半晌,眼中闪烁着迷惑之光,向仇奕森细细注视着“你……你在胡说……”

“……我逃出铁幕,回到赌城之际,原抱着复仇的决心,有意把章寡妇杀死;后来,当我发现了这个秘密,章寡妇的恋人正就是我失去的儿子,而且还受过她的恩惠不少。我这时改变初衷,意欲放她一条生路,将所有的财产,完全赠送给她,让她远走海外,和我的儿子断绝了关系,避免演成我仇家的乱伦丑剧。岂料章寡妇非但不肯听从,而且还用种种卑劣的手段,要买取我的生命,因此才使我无可忍耐……”

“你指的儿子是谁?……”叶小菁开始迷离,简直不能相信自己。

“叶小菁,仇奕森说得一点也不错,你就是他的儿子……”赵老大挣扎着坐了起来,替仇奕森加以证明。

“你胡说……”叶小菁怒极叱喝着。“我的母亲告诉我,我还不到三岁的时候,父亲就已经死了,她老人家一直守寡……”

“叶小菁!你听我说!”仇奕森再加以解释。“你的母亲叫叶绮云,你为什么也跟姓叶呢?这就是你母亲恨我的原因……可怜,她到了临终之日,还不知道我已经痛改前非,正冀图设法补偿过去的错误,使你们母子两人能够安静的过日子,同叙天伦之乐。”

提到了母亲,叶小菁的眼圈上就起了红润,忿然说:“那你又为什么要把她老人家杀害?她十余年来,含辛茹苦,把我抚养大,和你又有什么仇怨?”

赵老大马上高声呼嚷说:“杀叶绮云的不是仇奕森……,是我!”态度有如疯狂。

“你……”叶小菁惊讶而忿怒。“……老烟虫,你别代人受过……”

“不!叶小菁,你听我说,这是章寡妇的意思,她逼着要我这样做……因为恐怕叶绮云发现了你和仇奕森的关系,影响了她和你的婚事,所以逼我杀人灭口……”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赵老大天良发现,替仇奕森解释了不白之冤。

“哦……”到这时候,叶小菁的思想才逐渐改变,他想起了章寡妇一直像有什么机密的事情,常常含糊其词,故意隐瞒着他,原来竟因为仇奕森就是他失去的父亲的缘故。由这样说来,仇奕森的一切所为,还完全是为了他呢!他又想起了赵老大和他设计诱捕仇奕森时,赵老大曾说:“假如你发现了仇奕森所要找寻的儿子是你时,也绝不后悔么?……”由此可见赵老大早就洞悉这个秘密,这人卑鄙龌龊,为了钱财,不惜以出卖朋友,挑拨别人父子火拚。叶小菁不禁恨得咬牙切齿,手枪慢慢移向了赵老大的胸脯瞄准。

赵老大反而格格地笑着说:“叶小菁呀,我正在要求你的父亲补我一枪……你能够效劳更好……请不要打我的脸孔,打我的胸脯……脸孔坏了难看呀!……”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剩下的只是急促的喘息,霎时间呼吸也停顿了,这一个首鼠两端,无信无义刁狡的一代枭雄就此长逝了。

仇奕森的眼中洒出热泪,眼看着数十年来的生死患难弟兄,死的死,亡的亡,一个个全没有好的下场。想到自己,虽然曾立志洗手向善,现在落得家破人亡,骨血之间,有如深仇,这种环境之下,向不落泪的他,在这时也噙不住滴滴泪痕,蓦然间,他拾起桌上的两管手枪,砰、砰、砰朝窗外一阵乱射。

原来,警探们又摸索着要向磨房扑过来,仇奕森不得不将他们制住,但是竟没想到这批警探是奉李探长的命令,持着灭火弹预备来扑灭磨房火势的。

叶小菁高喝一声:“快停火,你还想杀戮么?……”手枪已逼在仇奕森的背脊后面。

“小菁,我的话已经说完,你可以离去了!”仇奕森又回复了他凶狠的态度。“现在章寡妇已经死了,我杀人就该偿命,反正我们仇家所有的财产,仍然落在我们仇家人的手里,就这点使我死也瞑目了,你现在姓叶,改不改姓仇,那是你的事,我绝不过问,再见吧!假如今生缘尽于此,我们来生再见也是一样……”

“但是,我要你放下手枪跟我出去……”叶小菁说。

“这是什么意思?”仇奕森没理会叶小菁的话,手枪仍不断地向窗外射击,但是他的枪法已留了情,用意只在把那些扑过来的警探驱逐回去。

“你既然自称洗手向善,就应该放下屠刀,杀了人就应该受法律制裁!”叶小菁的语气已变为劝解。

“我们仇家字典上没有‘降’字!”仇奕森毅然说。“何况向这批洋人爪牙投降,你假如愿意将我一枪打死,倒可以消解我抛弃你们母子十余年的罪过,小菁,随你吧!……”

叶小菁甚为激动,眼中的热泪也禁不住如泉涌而下。“父亲……”他忽然改了称呼。

仇奕森忽然楞住了,凄切地徐徐回过头来,向着他的儿子凝视,到这时他才觉得天伦之爱的可贵。儿子长大成人,英俊、豪爽、聪敏,一如他的青年时代,忍不住老泪纵横,恨不得搂着他的儿子好好亲热一番,但是他只微微地点着头,起了一阵苦笑,不断地抬起手揩抹面颊上的泪痕。

“你看!”叶小菁扬手指着地上躺着的武装警察尸首。“他们为了职务,无辜的死在你的乱枪之下,社会上谁会给你谅解,谁会给你同情?……”

“但是我不杀他,他就会杀我……”仇奕森说。

“既然杀了人,我就以父子的情份,劝你出去接受法律制裁……”叶小菁带着眼泪哀求。“何况你还受了伤……”

“不!”仇奕森仍摇着头。“我坐了十多年监狱,这种罪已经受够了,叫我再进监狱里去,不如给我一死,让我痛快解脱……”

叶小菁情词恳切,再三苦劝,无奈仇奕森意志坚决,宁可葬身火窟,绝不向警探投降。

这时,火焰已罩过了整个屋顶,梁柱摇摇欲坠,他们两人站在磨房中没有地板的部位,四周的火焰不断地喷过来,烤得皮肤热痛难熬。

情势已经十分危急了。

“小菁!你该出去了……”仇奕森说。“仇家的声誉全靠你重建了!”

“你假如不走,那我也不走!”叶小菁流着泪说。“就让我在这里陪你火葬吧!”

仇奕森豁然大笑。“傻瓜!我是个罪犯,出去也是死刑,留在这里还可以保持一生的英名,让后世的人知道还有一个名叫仇奕森的洗手江洋大盗,因为杀人复仇而葬身火窟,使得天下后世的罪犯知所警惕,善有善报,恶有恶果。小菁!你的年纪尚轻,前途未可限量,做父亲的在社会上作了不少罪孽,但是侥幸的还有一个善良的儿子,而且你还拥有一笔钜额的财产呢!记着,千万别把这些钱财落到歹徒手里,钱是万恶之源,能制造罪孽。同时也要记着,这些钱全是你父亲作奸犯科所得来的,你应当好好利用,为社会做一番事业,造福人群,至少可以洗涤你父亲过往的罪孽。这样,仇家在社会上仍是善良公民,我仇家也幸而有你这样的一个儿子……”

叶小菁大为感动,他俩泪面相对,仇奕森掏出手帕,他说:

“流泪是弱者的行为!”他让叶小菁拭去眼泪。

蓦地一根燃红的梁柱轰然塌下,落在他们两人的身旁。

李探长的声音在广播器上:“叶小菁,你怎样了?该出来啦……快给我们一个回音!”

仇奕森将叶小菁推出磨房之外,叶小菁凝呆地出神,等他发觉已落在门外之时,大门复又砰然关上。隔着一扇板门,他的父亲仍关闭在死的边缘之上。

叶小菁如梦初醒,急切地捏着拳头在门上大擂大敲,一面呼喊:“……父亲……快出来,我和你冲出重围去……”

“傻瓜!难道说你也要和你父亲一样变成社会上的罪人吗?”仇奕森叱喝。跟着枪声又起了,他在向警探们施逞最后的余威。


正当仇奕森父子在火窟中团聚之际,黑沙环的大马路上,又来了一批英雄好汉,原来竟是黄牛帮的人马。由阿哥头潘三麻子带队,他们正在关闸外寻生活,忽然接获“利为旅”酒店的传报,仇奕森被困在黑沙环磨房中,十万火急,请他们快班人马回来营救。

潘三麻子和他手下十几个人,赶到望厦山脚乱葬岗,就看见情形不对了,山岗上火光烛天,警探们布置得如同天罗地网,凭十几个人的力量,想冲上山去给仇奕森解围,谈何容易。他奇怪为什么“利为旅”酒店的一伙人踪影不见,莫德全到那里去了?

黄牛帮因为讨生活的关系,活跃在边境交界地区,所以有许多警探是熟悉的,他们便分头各自向熟人听消息。

最后消息集中,证实仇奕森仍被困在火焰焚烧的磨房之中,莫德全已经丧命了,“利为旅”的伙伴,死的死,伤的伤,伤的已被押回警署去了。

潘三麻子见大势已去,不禁痛哭流涕。

“潘大哥!我们着重的是义气,生死应置之度外,我们何不冲上山去……”一名黄牛向渖三麻子呼喊着。

“不!仇大哥已处在危急之际,我们十几个人的力量能做得出些什么?牺牲性命是小事,替仇大哥增加纠众滋事的罪名更可虑……”潘三麻子说。“现在,已不是使用武力的时候了,我姓潘的一个人,愿意坐在这里等候消息,假如仇奕森死了,我情愿和他同死;假如仇奕森被捕,我愿意到监牢里和他同过铁窗生活……”。

这几句话使得黄牛帮十余个弟兄都大为感动,不禁热泪交流,大家全掩面痛哭。

潘三麻子说:“各位愿意和我同留的,留,愿意退出的,从速离去……”

自然这些人没有一个肯走的,他们排列成行,静坐在马路旁,将武器全缴了出来,集中置在一旁,静候等着仇奕森的结局来决定他们的命运。


枪声仍然不绝,李探长在向叶小菁招手。

“叶小菁!快退出来,磨房快塌下啦!……”

叶小菁僵立不动,眼看着他的父亲在死亡线上,施逞他的余威,弹如雨下,阻挡了警探们的救火行动。

叶小菁一步一步地走返警探阵地,他的泪痕挂到双颊,想起了十余年被摈弃的慈母,含辛茹苦,操劳得双目失明;想起了自己孤苦的命运,想起了章曼莉和他的山盟海誓,恩爱缠绵,以及她的狠毒心肠……,现在,如海恩仇,两相抵消……。

终于,父子间的天性,使叶小菁蓦地向李探长呼唤:

“李探长,为什么不救火?……王道义!快集合起弟兄跟我来……”

这批警探,曾经数次奉李探长之命令,趁叶小菁和仇奕森谈判之际,满携灭火弹,冲近磨房,欲将火势扑灭,但是几次都被仇奕森无情的枪弹,逼得退了回来。现在听到叶小菁呼喊,仍然不敢轻举妄动,都在注意李探长的命令。

李探长知道了仇奕森和叶小菁的关系,但不清楚他们父子相谈的结果如何,自然也就无法再下命令了。

“王道义……你们是人,生了鼠胆么?怎么没有一个人敢上来?……”叶小菁泪流满面,再次呼叫。回顾磨房时,那最先燃烧的地方,屋顶已完全塌了下去,仅剩下残破的支架。“李探长,你为什么也站着不动呢?……”

李探长仍然按兵不动,他高声向叶小菁呼叫说:“叶小菁,快退回来再作道理……”他知道叶小菁在感情冲动,但却不知道仇奕森是否已回心转意,愿意接受法律制裁?万一这只负隅的困兽,不顾一切,于警探冲上去时,乱枪射击,造成警探们的无谓牺牲,这个责任又如何负得了。

“磨房快塌下了!”葡斯帮办又赶过来打官腔说。“我们大可以集中火力,对准未烧毁的部份射击,把那强徒制住……”

李探长没理睬他的话,他认为这种局势,宁可丢官也不能这样做,继续向叶小菁说:“叶小菁,你别过份感情用事,快回来,我们不能作无谓牺牲……”

叶小菁知道李探长按兵不动的原因,是由于方寸已乱,竟不知如何处理方是了局。天性之亲,使叶小菁不忍眼见生身父亲,活活地葬身火窟,倏然转身再向磨房奔去。磨房的大门仍然牢牢闭着,他已不再擂撞门板,觑定了一扇窗户,挺身上前,似身体堵住窗口,高声说:

“父亲呀!假如你再拒绝让他们赶过来救火,你就先杀死我吧!假如你还想戮杀无辜,你就先杀我吧!……”

奇怪的磨房内除了劈劈拍拍的烈火焚烧音响以外,竟连一点声息也没有。

“难道说,父亲已经饮弹自尽了么?”叶小菁心中想,赶忙探首向窗内窥视,但是火光熊熊,硝烟弥漫,能够看见什么呢?叶小菁的焦灼更是难以形容,急忙向李探长等人高声呼叫:“李探长……你们还不敢过来么?有我堵住窗户,你们还怕什么?……王道义……你的性命真的这样值钱么?……”

李探长也觉得情形有异,但是他素知仇奕森机智过人,是否自戕毙命,正自难说。这时,在他身旁的范大嫂却再忍忍耐不住了,蓦地挣开身旁监守的警察,抢起两颗灭火弹,高声说:

“你们不敢上去,让我去吧!”她放开脚步,飞也似地向着叶小菁的方向跑去。

李探长拦阻不住,这一来倒使他骑虎难下,命令发出,警探们便蜂涌向着磨房冲去,果真的仇奕森已再没有抗拒的迹象,连叫喊声音也没有。

“大家注意,擒活的,不许格杀……”李探长跟着颁发更改的命令。

接近了磨房,首先是灭火弹投出,窗户、屋脊四下投入,刹时灭火弹爆出药剂泡沫,缕缕青烟,四溅飞散,火势顿时削弱。叶小菁把守在窗户口间,里面并没有动静,便舍了窗户,指挥众人合力撞门。这门已变成了整个磨房唯一的进口,这时戴着铜盔,穿着防火胶衣的救火队员亦已赶到,他们持着铁钩绳索,展开动作,要把燃烧中的梁柱拉垮,以减少现场人员的危险。

那两扇木板门,经过一再撞击,已经松弛不牢,在他们合力冲撞之下,只听“轰然”一声,门已塌下。叶小菁首先闯进屋去,灭火弹在势成燎原的火场中,根本没有多大效力,相反的却使硝烟弥漫,气味难闻。

跟着李探长和警探救火员等也冲进了屋子,他们在烟雾中忙乱成一团,一面展开救火,一面四下搜寻仇奕森。但是这时那里还有仇奕森的踪影,墙角下赵老大的尸首在僵卧着,四颗晶莹的钻石,从衣袋的一角滚落到地面上。

“也许仇奕森躲在地窟里……”李探长绕着磨房可走的地方找寻了一遍,然后说。

地窟位在磨房正厅的中央,四周的地板已烧得七零八落,在灭火弹的泡沬下冒着冲鼻的青烟,地窟上原压盖着有一张桌子,现在已给烈火烧垮,连地窟的入口揭板也塌了下去,李探长捏着手枪,飞身跳过那些余烬,在地窟入口处高声吼叫:

“仇奕森,你再没有退路了,还不快出来就缚?……”

漆黑的地窟内没有反应,李探长仍不敢大意,拾起了一片碎瓦掷下去试探动静,倒是叶小菁闷声不响赶了过来,首先抢了下去,落下石阶仅六七步,整个地窟便可一目了然,任什么也没有,仅只有一部残缺不完的印刷机,地窟四周全是泥土死壁,没有其他的出口,经几小时的烟火熏灼,发出了难闻的气味。

“奇怪了,仇奕森会土遁不成?”李探长暗自惊异。

他和叶小菁绕着地窟检查,蓦地一个发现,使李探长失声高叫:

“哈……这只老狐狸在帮着我们救火呢!”

原来,在印刷机旁边的地上躺着一条赤裸裸的尸首,正是那第一次由窗户间爬进磨房被仇奕森射杀的警察,现在一丝不挂倒在磨房内,李探长睹此情景,立即意识到是仇奕森施展“金蝉脱壳”之计,将他的衣裳剥下,穿到自己身上,趁警探和救火员忙乱于救火搜凶之际,趁机混在人群装做帮着救火,以混淆他人视线。

李探长在这种关头,还再上一次大当,又是好笑,又是好恼;匆匆赶出地窟,眼看着救火员和警探们仍在混乱成一团,火已熄灭了一半,假如向那些武装警探逐个辨认,风声一露,准被仇奕森逃走无疑,便急忙发布紧急集合命令,这时在场人员,正在忙得不可开交,一听到集合令下,一个个如坠五里雾中。

李探长的眼睛牢牢地注意每一个人的动态,奇怪竟没有一个人企图逃走。

集合点验之后,那里有老狐狸的影子,追查外围岗哨,也没有人发现有人逃走。

“……只有一个受伤弟兄,担架队用帆布床将他抬下山去……”最后一个岗哨报告。

“该死,他还懒得自己走下山去呢!……”李探长跺脚诅咒,继而发出一阵狂笑,笑得前仰后合。自然,他为仇奕森的足智多谋,折服得五体投地。最后叹了一口气,搔着头皮,向叶小菁苦笑说:“叶小菁,仇奕森就利用上了你们父子情份作掩护,居然就插翅飞出了重围,看样子我这探长的饭碗就此要砸破啦!”

“没关系,葡斯帮办要的是钱,我现在有的是钱,就可以支持你!”叶小菁拍着李探长的肩膀愉快地说:“而且他有一张五十万元的支票,明天就可兑现了!”

“你有钱,他就可以提拔你做探长了!”李探长感慨地说。

“不!我愿意全力支持你!唯一的希望,你以后叫我为仇小菁!”仇小菁最后说。

民国四十三年三月二十九日青年节脱稿

民国六十六年春节修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