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潜伏待发的诅咒

我看到了一个异常恐怖的情况,我甚至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可揉了几下眼睛后,眼睛里所看见的依然是方才那恐怖且令人作呕的情况。包爷的胳膊上竟然正横着一道黑色的大口子,并且有黑色的液体从那道大口子里缓缓淌了下来。此时包爷的胳膊正暴露在车灯之下,我完全可以确认那就是黑色,而不是正常血液该有的红色,连暗红都不是。

看到了包爷身上的怪异情况后,我又把视线转向了另外几个人身上,这时他们几个也纷纷看向了我,就这样,我们几人分别暴露在了各自的眼睛里。并且除了汪三之外,我们几个都被眼前所见给吓住了,互相检查着彼此身体上的状况。我们三个人身上都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道黑色的口子、一块块黑色和伤疤,并且有黑色的液体往外淌出来,那液体就像是血液一般,只是全部都是黑色的,看上去异常恐怖。

惊慌之余,包爷说道:“小印子,把裤子脱下来。”

我还没搞清楚状况,包爷已经把我按住,很快把我的裤子扒了下来。他在我屁股上面看了一眼,之后就松开了我。我骂骂咧咧地问他这是在干吗。他冷静地说道:“变黑出血的地方,都是咱被那些盲狼伤到的地方。”我听他这么一说,扭着头逐一看着他们几个身上出现的伤疤,又用力扭着脖子看向自己的屁股。我所看见的他们身上和我的屁股上的情况都和包爷胳膊上的情况差不多。我的脑子里也不断回忆着当时和盲狼们战斗厮打的场景,尽量把我们伤疤的位置和当时被盲狼撕咬抓挠的场景加以比对,果然如包爷所说。让我无比纳闷儿的是,我们的伤口在包爷家里就被那水平高超的大夫给诊治好了,顶多也就是留个小伤疤,这会儿怎么会变成这副德行?

那巨人一边指着自己身上丑陋的疤痕和凝固的黑色液体一边说:“这就是诅咒害的,你们和我一样,被守护匈奴圣地的狼兵给伤的。”

郑纲冷静地问巨人是怎么受到了诅咒,为什么也要去找天脐。那巨人飞速扭头看向了他,那速度快得让人害怕,看上去他似乎并不想被人提起这件事。但他并没有做出进一步过分的举动,看了郑纲片刻后就把头转了回去,同时也忽略掉了郑纲方才提出来的问题,接着之前的话说道:“如果不尽快找到天脐,咱们谁也活不了。”他随后停顿了片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把视线转向了一旁的汪三,“你怎么没……”汪三开口向他解释他之所以没出现状况的同时,我脑子里跳出了“花瓶”的身影,我们几个同去者的身上都出现了这个状况,那么“花瓶”自然也不会例外。我打开手机要给“花瓶”打电话,可无论如何也搜索不到信号。我们几个大老爷们身上变这副德行,让人看了都觉得恶心,那么“花瓶”那么漂亮的一个姑娘,看见自己身上变成这副模样,这可让她怎么办。更重要的是,如果找到天脐,她不在当场,我根本不知道她会不会跟我们一起恢复健康。

我转身就要往车里走:“不行,我得回去找‘花瓶’,得带她一起来。”

刚走出去几步,从后面传来的巨人的声音让我不得不停了下来,他说道:“我走了几天都没走出去……”这句话无疑是让人绝望的,不仅是我站住身子回头看了他一眼,另外几人也都在惊讶并且绝望地盯着他看。那巨人又平静地补充道,“但我有办法带你们走到山口,能找到天脐的山。”

我不知道自己是突然疯了,还是思考突然变得敏捷了。我猛地转身朝着那巨人冲了过去,冲到他面前站定后,扯着嗓子质问道:“你别骗人,你都知道自己走不出去,你现在怎么还在这儿?怎么不到里面找天脐去?”包爷他们三个急忙跑过来把我给拉开。但那巨人显然并没有像他们三个担心的那样生我的气,他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我从来不吃活物,但这林子里只有一些动物,根本找不到其他可以吃的。实在太饿的时候,我也只能抓一把树叶填肚子。没有食物,没有体力,我就没办法施展我的法术,我知道在我虚弱的状态下,即使我走了进去也肯定支撑不了多远,更别说找到天脐了。要不然我也不会被那些小东西伤成这样。”他说着低头在自己身上纵横的黑色伤口上看了一眼。

欧阳在一旁喋喋不休地劝着我,说我们走这一趟还不知道吉凶,带上“花瓶”说不准就是连累了人家,何况人家“花瓶”还真不一定就中了诅咒,没准儿正蜷在沙发里看偶像剧呢。退一步说,就算是“花瓶”也像我们这样中了诅咒,她肯定会被家里送去市里医院,在医院就算是治不了,也至少比跟我们一起折腾来得强。我们是一起中的诅咒,如果找到天脐后诅咒能够解除,“花瓶”的诅咒肯定也就一起解除了……此时的欧阳就跟一个市井大妈一样,两片嘴唇动得越来越快。

我还是觉得不放心,急得我整个脑子疼痛欲裂,我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这时巨人走过来,用很低却依然粗犷的声音对我说道:“小兄弟,就算是像你担心的那样,也不一定会有事。天脐既然是活物,我认为也是兽类,或许我到时就能控制它。”

他的这句话吸引了我们所有人的注意力。

如果天脐是兽类,他或许就能控制它。用最简洁的语言表达,也就是说他能够控制兽类。这有点儿让我不敢相信,我用充满质疑的目光看着他。

只见巨人忽然单膝跪在了地上,抬起头来向着天空望去,随后又扬起双手在头顶上方带有某种特殊节奏地拍打了起来。流畅地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他站起身来,嘴里同时响起了我们根本听不懂的调子。就在那调子起伏几次之后,只听见远处树林中忽然响起来的晃动声渐渐由远及近,当那声音足够近的时候,一道黄色的影子朝我这边飞扑而来,我被吓得连向后面踉跄了几步,差点儿摔倒在地。再定神一看,那落到地上的黄色影子竟然是一只可爱的松鼠。那巨人的歌声并没有停下来,一直在起伏不断地唱和着,看似笨拙的身体也在灵活地舞动,时而抬头朝着夜空中望去,时而拍动几下巴掌。那松鼠竟像是领受了他的命令一般跳着朝某一个方向跑了去。

不仅是那松鼠,似乎我们也受到了这歌声的影响,那黑色的液体也不再往外淌出来,凝结在了那些伤疤、口子旁边,身体的不适感也渐渐消失了。

我们几个快速跑回车里把该拿的东西都背在了身上,打开探照灯,一路随着这松鼠和巨人走去。

月光之下,跑在我们前面的松鼠像是怕我们跟丢了似的,还回过头朝着我们看了一眼。那一眼,和我正盯着它身上的目光“对视”在了一起,我顿时感觉浑身发冷。我看见那松鼠的眼睛位置,竟然没有丝毫亮光,而只是被两条深黑色的线条占据,这松鼠竟然是盲的。其他几个人好像都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都在一边观察着四周的动静,一边往前走着。我加快脚步往前走去,却怎么也超不过那松鼠。我试图再次看向它的眼睛,可一连走了有十几分钟我都没能如愿,它始终保持着让眼睛不再出现在我视线范围内的状态,我甚至怀疑这只松鼠根本就不曾存在,而只是被这巨人略施技法而形成的幻象。

欧阳这时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带着半疑惑半猜忌的语气问那巨人道:“你既然能让这只松鼠带路,能让它带着我们到天脐的山口,那怎么不让它带我们走出去?”这个问题又把我质疑的情绪带动了起来,没等那巨人回答,我就用生硬冰冷的语气补充问道:“对啊,你能驾驭这些兽,这树林里恐怕也不只有这松鼠吧,随便找个什么东西带路,你都能出去,还至于在这里挨饿?”那巨人不慌不忙地回答说:“这里的所有动物,都不知道出口在哪儿。”对于他的话,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相信,但此时我没有过多的选择,只能跟在他屁股后面继续朝前走去。

也许是担心方才我跟欧阳的话会给巨人带来负面情绪,郑纲用相对柔和的语气对巨人说:“我看你伤得比我们都严重,你肩上那布包,我帮你拿着吧。”郑纲的好意被那巨人当即谢绝了,并且还下意识地把那布包往肩上拉了一下,像是生怕我们谁会去动他的东西一样。

那松鼠带着我们左拐右拐地走了好一阵儿,终于带着我们走出了这片诡异的森林。

森林的尽头就是大山。

当我们意识到已经走出森林时,我们已经进入到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里。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森林的尽头和大山山洞口的交界并不明晰,甚至我们肉眼根本就看不见。这时我也才意识到巨人的歌声、舞蹈都已经停了下来,那个盲眼的松鼠也已经不知去向。包爷举起探照灯朝这大山的穹顶上照去,我只能望见一片漆黑,那探照灯的光芒根本刺不透层层叠在一起的黑暗。

我们就在这山洞里小心翼翼地朝前走着,似乎每迈开一步都尽量让发出的声音达到最轻的程度,并且我们每个人都这么“自觉”。

忽然耳边隐隐响起了动听的歌声,这歌声由远及近,最终近得像是就在我们耳边唱起,只是即使感觉到它很近,听上去也是一股飘忽悬浮的感觉,就像这声音是从弥漫在我们耳边的空气分子中传过来的。我们清楚地知道那歌声的主人是谁——包爷的女朋友小眉。并且歌曲依然是上次听到的那首,依然是《许愿》。

包爷这次并没有像上次听到这歌声时那样歇斯底里,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眯着眼睛,微微仰着头,不知是在试图让自己安静地听这声音,进而辨别这声音传过来的具体方向,还是中了癔症般陷入了不能自已的精神状态。这时我的脑子里想起包爷曾讲述过的十年前与汪三一同去找天脐的那些事,他是怀疑汪三害了小眉的,并且从汪三忽然造访包爷别墅到现在,在这个过程中,可以明显看出包爷一直没有对汪三放弃怀疑。

我冷静地把视线投向汪三,想看看他听到小眉的歌声会有怎样的反应。如果真的是他杀害了小眉,此时的他肯定会现出极度的恐惧,如果不是他杀害并且如他自己所说,他根本不知道小眉的下落,他的脸上应该有洗脱冤屈的一丝快慰才对。但我看到的汪三,脸色上根本看不到这两种表情的任何一种,甚至他的脸上就像被打了石膏一般,根本就没有表情上的变化,一丝一毫都没有。看上去他也正试图辨别着这声音传来的方向。但单单从那神色来看,就像是这声音本来就属于陌生人的。但就算是她没听过小眉唱歌,就算是她不记得十年前那个丫头的声音,他方才肯定也听到了欧阳听到这歌声时随口嘀咕出来的那句:“小眉?包爷老婆的声音?”

我原本还庆幸包爷这次终于变冷静了,哪知接下来的一刻,包爷的耳朵像是中邪一般快速动来动去,即而发疯似的猛拍两侧的石壁,见拍打不动,又拔起腿快步朝着山洞的更深处跑了过去,嘴里带着哭腔地低声念道:“小眉,小眉啊,你在哪儿……我是浩天啊,我是浩天……”可就算是在这时,汪三的表情依然没有变化,至少我用肉眼看不出一丝一毫。

巨人纳闷儿地看着包爷,又纳闷儿地看着我们。我们没有人给他作任何解释,大家一起追着包爷朝前面跑了过去。我们不再留意听那歌声,而是关心地喊着包爷,让他慢点儿,让他等等我们……追出去一会儿后,我却被又返回来的包爷撞了一下肩膀。包爷有揍两个这样的我都绰绰有余的体格,竟然差点儿被我给撞倒在地。我急忙扶住他,只听他嘴里呓语一般念叨着:“没了没了,歌儿没了……不对,不对,不在前面……”说着又踉跄着往回走去。这时我才留意到,那歌声已经停了下来。我们几个又不得不追着包爷往回跑去,只见包爷又在方才停下脚步听着歌声的位置停了下来,傻愣愣地仰着头,整个头几乎仰得和地面平行了起来。他嘶哑着声音,带着哭腔喊道:“唱啊,小眉你唱啊,你怎么不唱了……你在哪儿啊……”任凭包爷喊哑了嗓子,歌声都没有再响起来。包爷举着探照灯朝头顶上方照过去,依然什么都照不见,有的只是浓浓的黑暗。

包爷那哭诉的声音中隐隐带着一丝丝哀求,我脑子里不受控制一般胡乱想着,如果有一天“花瓶”离我而去,我会不会像此时包爷这般不知如何是好,痛不欲生?

巨人在一旁催促了两句,让包爷别哭嚷了,但见没任何效果,他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在原地焦灼地等着包爷恢复常态。就在包爷带着哀求的哭喊越发嘶哑,最后几乎变成了呻吟的时候,郑纲忽然闪过来堵住了包爷的嘴,同时另一只手关掉了包爷手里的探照灯,嘴巴里发出了“嘘”的一声。我们所有人都完全静了下来,竖着耳朵听着动静。过了几秒后,我终于听见有脚步声从前面的黑暗深处传过来,这时我们已经可以很容易地辨别出来,这是慌张奔跑才发出来的脚步声,并且就是从这黑暗的深处传过来的,这声音离我们越来越近。又稍微过了几秒钟后,我们甚至都可以听见粗重的、充满了恐惧与焦急的呼吸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