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找猫
唐诗诗出再高的价,胡裁缝还是拒绝了。四人开车回家,一路无语,自认倒霉。
秦锦在家门口下车,站在马路上又想起了跑掉的黑宝,她想,如果黑宝在外面玩累了,会自己跑回家来,很可能就逗留在这附近,于是,她提着浅蓝色的猫筐,嘴里“咪咪”地叫着,走在街道边,不停地翻寻垃圾箱,一副被失恋打击过度的样子。
她正在专心地找猫,一双白亮的波鞋伸到了眼前,不停地晃动着,而且晃得很有节奏,二二拍的。
她抬起头看那个“二二拍”的男人,那个男人正色迷迷地看着她。
秦锦给了“二二拍”一个白眼,那个“二二拍”接到白眼飞刀,叫道:“秦小咪,你是秦小咪吧!”
秦锦几乎都呆住了,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噩梦中。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叫她这个绰号了,小时候她很喜欢猫,整天都和猫咪咪地叫着说话,后来整个青少年时期都被人叫做秦小咪,较大点时就视之为耻辱,尤其她发育得较晚,更是不喜欢人提她的痛处,小咪,小咪,那只不过是因为她没有发育。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把胸往前挺了挺,示威似的问:“你是哪个?”
那个“二二拍”的男人,忙把头发往后捋了一下:“我啊,你仔细看看,是不是有印象呢?”
秦锦把那个男人看了又看,脑子里翻来覆去地只有一个词:猥琐。他的五官分开来看应该是非常帅的,可是这么帅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却非常难看;衣服本来也很好看的,但是穿到他的身上,就像抹布一样;身材也算高大,却让秦锦想到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这两个词。
她忽然发现,这是偏见。
为什么要对这个男人有偏见?让秦锦如此讨厌的男人应该不多,她一下子想起来了:“柯良,你是柯良啊!”
柯良一下子喜上眉梢,笑得更加讨厌了:“是啊是啊!那个从前抢你书包、往你文具盒里放毛毛虫、用火柴烧你的头发、对老师说你上课吃东西、考试的时候放屁还故意说是你放的人就是我啊!”
秦锦真恨不得一猫筐打烂他的脸,小学两个人是同桌,他欺负她的事情,原来以为过去那么久不再记得了,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还这么如数家珍,真是太可恨了!
但她还是礼貌地点了点头,毕竟是老同学了,而且人家还主动和自己打了招呼。
秦锦把一口恶气全都咽到肚子里去了。
哪知道柯良却来了一句很轻描淡写的话:“你,你,你在捡垃圾啊!”
天啊!秦锦眼前一黑,她穿的三宅一生连衣长裙虽然是黑得有点儿离谱,可是,怎么也不会看成是垃圾服吧!而且很多人说她穿得很有气质,脚上的高跟凉鞋也是一千八的最新款,色彩是一只一样,但这是时尚,还有,她的猫筐是像一个破篓子,但也是高价选的,怎么就看成了垃圾篓子?这是艺术。还有身上那股高雅的香水味,和他说牌子他是一定不明白,但这种香味,也不会是上海花露水啊。
难道,她只是来找找猫,他就一定要误会自己是捡垃圾的吗?
惨了,她忽然想起,自己今天在唐诗诗家里居然没有化妆就出了门,一定很难看,头发是那天做的最新碎米型,像这种高中都读不下去的男人是一定不会欣赏的,估计真的是误会了,不行,这么多年没有见,怎么可以让他误会自己是垃圾婆?
她马上站直,对着那个傻男人说了一句:“我,我只是在找猫,我家的猫昨天跑了。”
“找猫,哈哈,你还是这么喜欢猫啊!你还记得你三年级时抱来一只病猫,和我坐在一起,你那只病猫总是到我书包里来,你就咪咪地喊它,喊得好小声的,所以我就叫你小咪了。记得吗?”柯良并不知道自己的死期快到了,还在那里一脸阳光地说着,洁白的牙齿好像颗颗都在对秦锦说:“把我打掉,把我打到地上。”
秦小咪,这个绰号让秦锦整个少年时期都是那么的悲惨,别的同学一听到这个名字就会问:“谁啊,怎么叫小咪?”就有好事者答:“就是那个太平公主,胸平得跟面镜子一样,小咪取得真好!”
这是多么让她伤心的名字,原来是面前这个臭男人搞的鬼,应该先打后杀还是杀了再打,这个问题她想了又想,还是没有想出来。
这时候,柯良说:“你后来是不是上了名牌大学?我们这些同学中就属你最有出息,那么个破小学都能出一个人才。不过老同学,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同学,所以再也没有回小学参加过校友会?”
秦锦想起了整个小学,她本来在一个很大很漂亮的像花园一样的校园里读书,那年她爸爸出车祸,妈妈居然丢下她去了英国,她和外婆在一起,迫不得已才进了那所破小学,后来,她再也没有去看过那所小学,原因也是不想让自己想起从前那一段不开心的往事。
也许,她的噩梦里永远都有那个学校的大门,代表着她的孤独和无助。秦锦念到此,又稍稍地松了一口气,好在苦日子已经过去了,她现在生活得很好。
“你现在在做什么?”秦锦客套了一下,她想打击一下这个男人的嚣张气焰。哪料到柯良立刻递上一张名片,而且还很骄傲地说了一句:“我继承了祖业。”再一看名片:“天道大师。”上面写着清洁居事、选定风水、看相驱鬼、八字算命,柯良居然是个神棍!
秦锦抬起头瞪大了眼睛,柯良换了一副十分得意的表情说:“我祖上是很有名的天师,我们家族在这一行里很有名的,都是神人啊!你认识柯道吗?”
“我只知道有个叫柯南的很有名,除此之外就不认识什么姓柯的名人了。”秦锦暗讽道。
“柯南?我怎么没有听过这个名字,看来他不怎么出名。柯道是我爷爷,他是这一带最有名的天师,捉鬼一流啊,我小时候看他捉鬼,真是很过瘾,像刘德华在电影里的形象一样!”
秦锦在心里暗叫了一声苦,老天!不是吧?这种人居然连漫画都不看,看来是没救了。
“那你现在是不是也捉了不少鬼!”秦锦已经不耐烦了。
“那当然,只要我出手就没有捉不到的鬼,你要是有需要,我免费帮你捉,真的,免费!”
秦锦已经撒开腿往回走了,而那个柯良居然还在那里大叫:“记得啊,我的名片,天道大师,免费,全免费。”
秦锦回到家几乎要哭出来了,她提着黑宝出门,却让黑宝跑了;去找人做衣服,却被别人拒绝了;去找猫,却遇到一个神棍,而且还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取绰号的仇人,最离谱的是,她这么得意的一身打扮,却被人当成捡垃圾的了。
她昏头昏脑地吃了饭,又喝了一点红酒,泡了一个澡,站在窗前“咪咪”地喊了几声。这么多年的单身生活,原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哪料到一只小猫就让她这么依赖,相依为命原来不仅仅是和人,和动物也有这种关系啊。
她睡的时候没有把窗关好,希望黑宝回家的时候可以钻进来。
那个夜,秦锦就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中睡去。她知道自己的生活发生了很多变化,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生活就是不对劲了,为什么不对劲,她也说不明白。
夜深了,孤单的秦锦缩在床的一角,迷糊间听到一些响动。她睁开眼,想辨清那些响动的来源,她心头一惊,难道有小偷?小区有灯光,屋子里能看个大概明白,并没有人影,可是,响动还是在慢慢地靠近自己。
她开始害怕起来,今天去找胡裁缝时看到陆瑛琪被吓那一幕的时候,她也被吓得浑身发抖,那个深堂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气氛,让人的背寒了一次又一次。她发现响动在床下。她的床是那种仿古的大木床,底下是空的,有红纱帐做装饰,她慢慢地把头伸出去,看看床下到底怎么了。
她把双手握得紧紧的,一边对自己说“不要怕,不要怕,这个世界是没有鬼的”一边轻轻地发抖。她看到自己的真丝绣花拖鞋,再伸头,猛然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人头在床下慢慢地移动,那一惊不再是言语可以形容的,她的头脑中一片空白,只有那个人头在无限地扩大。
秦锦紧紧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昏过去,因为无论如何她都不相信自己眼前这一幕,一个长发在洁白的地板上散开的人头,居然一点点向自己这边靠过来。
她的身子忍不住地巨震,尖叫不出来,一时间红纱在震动中掉了下来,眼前全是粉红的布和一颗在地上看不真切却实在是一个长发女人头的东西,而且在动,声响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她的恐惧已经到了极点,就在那个人头移到她的脸的下方的时候,她想拼命地尖叫,可叫出来的声音却全卡在嗓子眼里,她已经吓得失声,无法言语。
最可怕的是那个人头慢慢地抬了起来,一双发着光的绿色眼睛居然盯着她。秦锦没有选择昏倒的原因是她实在不愿意相信这种事情,像她这种知识分子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自己不相信的事情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但当那个人头弹起来跳到她身上的时候,她还是崩溃了。
那个人头扑到她的脸上,温暖潮湿的舌头舔到了她的唇上,绿色的眼睛还是紧紧地盯着她。
这是一种特别特别熟悉的感觉,她的心开始活络过来,果然一声轻轻的猫叫,让她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她拼命地把那头发一扯,一只猫露出来了,原来是黑宝。
她那冰凉的手脚慢慢地恢复了,血又慢慢地重回到她的四肢,让她有了精力,这一吓真的大伤元气。
她抱着那只黑猫放声大哭,凄凉的夜里传来她压抑不住的哭声,她一直都表面坚强,却有不为人知的脆弱。
开了灯,仔细打量那个长发,原来不知是谁丢掉的假发,一定是黑宝跑掉后,走到哪个垃圾箱里,钻到了这个发套里,然后就被这些假发缠住了。看看黑宝也是伤痕累累的,看来这个假发害苦了它,如果它再晚回来一点,这个假发就会要了它的命。它也是拼命地挣扎着逃回家里,让秦锦救它。
秦锦抱着它,放在浴室里洗个干净,用吹风机慢慢地吹干它,又拿出药箱,取出碘酒,给黑宝的伤口消毒,黑宝知道她来给自己治病,居然很听话地趴在那里不动弹。
秦锦看着它那可怜的样子,又舍不得责怪它吓自己的罪,毕竟它逃回来是求自己救命的。她也暗暗奇怪,黑宝一直都很聪明,怎么会让一个假发套给缠住,而且这个假发仿佛要把它给卡死。
她拿出了一大包猫粮,全部倒在猫盆里,看着黑宝大口大口地吃着,她快乐地坐在电脑前。秦锦一边逗着黑宝,一边递给它猫食,但它似乎很不高兴。秦锦以为它是因为受了伤难过了,不停地逗它,却只得到小猫不领情的喵喵声。她烦躁起来,准备站起来给自己倒一杯咖啡提提神,就在转身倒咖啡的那一刹,镜子里显出的已经不再是秦锦一个人,一个穿着青色长袖衣服的长发女子紧贴着她的背,黑宝在猫筐里尖叫一声,扑到了秦锦身上,秦锦轻轻地拍了拍黑宝,然后轻嗔道:“大半夜的,这样叫会吓到邻居的。”而黑宝的眼睛却紧紧地盯着她肩后,穿衣镜里,离秦锦肩不远的地方,有一双苍白的手,手指修长,却好像惧怕什么东西,在离秦锦肩上方一寸的地方停住不动。
秦锦笑眯眯地抱着黑宝在电脑前坐下了,又开始打字。
黑宝跳到电脑桌前,用身子掩住那块镜子,镜子里已经不再是秦锦的脸了,而是一个失去眼睛的长发青衣长袖女子血流满面地看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