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公园

谁都不能否认王雷家是有钱人,也不能否认这房子真的很好,但是,美中还是有不足,这样的大家庭,居然有一个又老又呆的管家。

管家是一个看起来很弱智,做事也很弱智的人。他六十来岁,弯着腰,眯着眼睛,好半天才认出自己的少东家,对王雷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只是把客人安排到了二楼的客房里就自己溜出去了。

王雷看没有人给自己准备晚餐,感觉很没有面子,正准备拿手机大吼要炒掉那个管家,但是,夏诗葶却伸过头来说:“出去吃吧!在这里吃也太静了。”

王雷立马就答应了,看着面前女子那吹弹可破的皮肤,细细的小汗毛,可爱的小鼻子,几乎要仰头问苍天:“老天啊!是不是你欠我很多钱,才让我过得这么舒服,这么幸运!”正当他准备用最美好的姿态和心上人共进晚餐的时候,韩子仪那一张脸也伸了过来,一脸粗大得可以做鱼网的毛孔露在王雷面前,一个男人的赤裸裸的眼神。

王雷知道大事不好,果然韩子仪死缠烂打一定也要出去吃东西、逛街,完全不顾自己是一个超级大灯泡的身份。王雷只好面无表情地上了车,恨不得这个时候可让韩子仪凭空消失。正当他为韩子仪不识趣而难过的时候,又有两只女鬼钻进了车,唉,什么约会,带着这一帮人怎么单独约会啊!烛光晚餐都会吃出自助餐的味道来。

夏诗葶倒一点儿都不伤心,她不愿意待在那个屋子里,虽然那屋子看起来那么富丽堂皇,客房是五星级的标准,但是,住在那里就是感觉到阴冷可怕,连唐小婉都害怕起来,被夏诗葶给嘲笑了:“你自己都是鬼,还有什么可怕的?”

唐小婉却皱着眉头说:“鬼也是有弱点的,你以为鬼什么都不怕啊!你看艾佳就怕自己长得不漂亮,而我就怕这种寂静,跟在坟里有什么区别嘛!”

车子很快就拐进了市区,王雷找了一家很好的西餐厅吃饭,韩子仪坐在两个人中间,两只女鬼飘来荡去,夏诗葶东张西望。一群人都心不在焉,各有各的心事。

大家匆匆吃完饭,准备回家。车子一上大路,唐小婉与夏诗葶都感觉到空气里有一种很古怪的杀气,连艾佳那么迟钝的女鬼都有了警觉,夏诗葶把这种感觉告诉王雷,让他往杀气最浓的地方开,车子里的人都紧张起来。

唐小婉一边看车外一边说:“奇怪,怎么街上忽然多起了这么多野鬼,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这样下去,这个城市就要阴盛阳衰了。”

夏诗葶听了也不禁向外看了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得连魂都掉了,一个少掉半个眼睛的女人正贴在车窗上往车内看。在飞速行驶的车子里看到车窗上趴着这么个人,任是谁也受不了,韩子仪与夏诗葶立马抱成一团,尖叫了一声,王雷却气愤地说:“姓韩的,别趁我开车的时候就占我家葶葶的便宜,不然我把你丢下车去。”

韩子仪指着车窗说:“鬼……鬼……”说话都打结巴了。

王雷什么也看不到,虽然知道有鬼,却也不害怕:“鬼就鬼吧,你不是天天和鬼在一起吗?用得着吓成这样?”

“不是,太难看了,样子太血腥了,死成这样真不人道。”夏诗葶已经适应过来了,紧抓着韩子仪的手也放开了。

艾佳飘到外面,把那个女鬼一把从窗户上扯下来,远远地丢在公路上,像在树上发现一只害虫一样的轻松。

艾佳钻进车里,轻轻地拍拍手说:“最讨厌这种死了之后又不肯化妆出来的女鬼了,一点身份都不讲,做鬼难道就不要面子了?人类之所以这样对鬼有偏见,完全是被这群不肯化妆的女鬼给破坏了形像,像我这么漂亮的女鬼,已经越来越少了。”

唐小婉几乎被她那副做作的样子给搞到跳车了。

夏诗葶却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艾佳,她忽然感觉和唐小婉混可能出息不大,而艾佳身上有某种潜能还没有挖掘出来。

韩子仪又开始大惊小怪地指着窗外,然后说:“还有很多!”

除了王雷,所有人都看到窗外的公路上果然还有很多鬼魂在那里徘徊,从那血淋淋的样子看起来都是在公路上发生车祸而死掉的,几乎每隔一段路就有一个,在那里走着或者站着,还有的干脆是趴在地面上找自己撞飞掉的身体部件。

艾佳看了一会儿,忽然说:“真像是一群搞行为艺术的。”

夏诗葶与韩子仪都很惊讶地看着艾佳,她居然能把这些鬼和玩行为艺术的人联系在一起,可见她生前是一个不扣不折的小资。

唐小婉拍着头说:“怎么可能有这么多,今天也不是七月十五,也不是过鬼节,更不是什么阴年阴月阴日,哪里可能会有这么多鬼?你看,这条公路都要塞满了,怎么捉得完。”

夏诗葶也感觉很奇怪,但她还是安慰道:“谁叫现在不守交通规则的人越来越多,死的人多,鬼当然多。”

“不是的,就算是死再多人,也不可能不遵守阴阳平衡这个道理,这又不是鬼城,哪里会有这么多家伙都挤着?照这个样子看,城里这段时间的治安一定不好,而且各大捉鬼门派的人都应该会到齐。”唐小婉的表情好像不是惊恐,而是,可以大干一场的兴奋。

正说着,车子停住了,王雷回过头来说:“到了,你们要来的地方已经到了。”

原来是一个偏僻的公园,里面正冒着浓浓的阴气,不远处还传来人的打斗声。唐小婉提起自己的裙角就往前飘,一边飘一边喊:“快跟上,已经打起来了,里面可热闹了。”

那公园表面看起来真是温馨可爱,几个小路灯在一边做星星状闪啊闪啊,像是恋人们必来的情人谷,可是,一进去才知道藏了多少孤魂野鬼,正在一大批一大批地往外走。这些都是没有攻击性的鬼,相当于艾佳眼里的行为艺术家,除了样子和行为有时候比较吓人之外,这些鬼是没有杀伤力,一般也不会主动惹到人类,最多是无聊的时候趴在人的脖子后面小睡一番,或者在电梯里显显身,做做这种恶作剧。

但再往里面走,看到的可就不是这艺术家型的鬼了,而是一些像从街头霸王游戏里出来的高手一样的鬼,他们眼里冒火,见到活物就攻击。夏诗葶拿出化妆瓶开始喷打鬼水,就算这些鬼很凶恶,但也比较低能,看到王雷的小太阳额头都躲得远远的,没有人来惹他们。

又走了一段路,过一个转角,王雷高兴地叫起来了:“看看,有僵尸。”他一直苦恼自己看不到鬼,看到僵尸简直像粉丝看到偶像一样高兴,看他开心的样子,遭到了大家一致白眼。

唐小婉说:“别理这些僵尸,这里这么多鬼一定有马家的人收拾,我们低头走,小心别遇到上次那两个龙凤胎。”

他们正准备开溜,夏诗葶就看到了最不希望看到的人,那两个玉雕粉琢似的小孩子,正拿着一个网状的东西在扑僵尸,那网状样的东西一打到僵尸身上,僵尸就会缩成一团,化成一个小小的蓝火球,四处逃蹿,而小孩子就跟在后面上跳下蹿地追着,如果白天在公园里看到这一幕,一定会以为是谁家可爱的小宝贝在追赶捉蝴蝶。

韩子仪悲叹了一声:“同样是童年,怎么人和人就这样的不同呢?”别人家的孩子在捉蝴蝶,马家的就要捉僵尸,但表情却和其他小孩一样的快乐,天真无邪。

龙龙看到了夏诗葶,停下脚步,对着黑暗里大声喊:“妈妈,妈妈,这就是上次我和你说的菜鸟阿姨。”

什么?菜鸟阿姨?!夏诗葶停下脚步,再也不能装成没有看到这两个小魔王了,她一扭头,就看到一张苍白到几乎要透明的脸正贴着自己,上下打量着自己,夏诗葶往后退了一步才看清那是一个三十左右的妇人,穿得十分华丽,像是要参加晚会,身材苗条,笑容却有一点暧昧。

夏诗葶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就是龙龙和凤凤的妈妈。没有想到她保养的这么好,看来捉僵尸也是一项好的美容项目,她脸上堆着笑,伸出手去:“你好,我叫夏诗葶,是唐门后人。”

“唐门?唐门不是早就灭派了吗?现在还有传人?”龙龙妈好像一点儿也不会说话。

“有有,我就是。”夏诗葶关键时候总要给自己门派挣一点面子。

龙龙妈高兴得叫起来:“太好了,我叫珠宝宝,你叫我宝宝好了,刚刚我带孩子来公园玩,平时天天逼他们去做功课也太累了,今天换换口味来扑扑僵尸,孩子们也开心,你们唐门也派人来了?看来几大门派都到齐了,你先过去,那边正在开会,我一会儿来。”

说着,龙龙妈就拉着两个在身边做鬼脸的双胞胎兄妹去玩僵尸了。夏诗葶站在那里一头雾水,开什么会?难道参加了武林大会选盟主不成?

往里走越来越难,遇到的猛鬼也越来越多,好在公园里似乎布满了人,大家都在专心地打鬼,还在打鬼的空闲中对他们这一帮人点头微笑。艾佳和唐小婉看到情况很危急,也不敢乱蹿,生怕不小心被那帮正义的捉鬼人士给误伤了。

唐小婉边走边数:“那个,穿西装的是柯家人,柯家打鬼小分队最讲究形像了,从来都是打鬼像是走T型秀。”

夏诗葶流着口水望着那些长得非常标致的西装男们,他们的一举一动果然都有绅士风度,像是拍广告。

“那些就是茅山下来的。哇,茅山道士真是几百年如一日的不喜欢洗头,还要留长头发,都什么年代了,还坚持穿长袍,怪不得白天不怎么出来,而且这些年来也没有什么长远的发展,跟不上时代嘛。”唐小婉点评上瘾了。

果然,那些道士们都穿得比较老土,而且长像也比较忠厚,混饭吃不容易啊!这个样子去拍拍电视剧更好挣钱。

唐小婉指着一个很粗犷的像西部牛仔一样的汉子说:“看明白了,这是钟旭后人,长得都是这样大胡子。”

艾佳仔细打量了一下,然后说:“真的很强悍,别说,还真有点儿像腾格尔。”

夏诗葶白了她一眼,然后说:“你还万人迷呢,什么审美观?现在就流行杜德伟那样的粗犷男,白脸奶油型已经过时了。”

王雷一听这话,立马注意到了那个大胡子,哇,原来葶葶心目中的美男就是长成那样不修边幅的样子。他又开始猛拍大腿,然后说:“与众不同,有个性,我喜欢。”

正说着,只见公园的湖中心燃起了一团烟火,这群打鬼的都纷纷使出最后几招,然后连手封了结界,把恶鬼赶在结界外面,直接从桥上往湖中心走去。

夏诗葶贴着柯家的打鬼小分队跑得最快,艾佳却和钟馗后人混在一起,只有韩子仪与王雷不知道跟谁跑,只好一头乱麻地随人流走。

只见湖中心的亭子里坐着一个老人,老得像要马上成仙一样,但是还要挣扎着交待一些后话了。

“今天人都到齐了吧!”老人开口。

有一个秘书一样的家伙站起来点了点人头,然后说:“还多出来一队人,说是唐家的。”

“好好,唐家还有后人,那真不错。我今天找大家来是想和大家商量一下,这些日子,那些恶鬼把这个城市搞得天翻地覆,就是要找一个叫橙子的东西,这东西如果有人知道是什么,就交出来吧!这样下去,凭任何一派的力量都不可能保护好这个东西。”

“橙子?!”夏诗葶皱了一下眉头,这城都搞成这样了,就为了找那个什么橙子?

只见周围人都开始议论纷纷,看来这些正义人士的家里都不同程度地遭到了人类强盗的清洗,大家现在对拥有橙子的人非常气愤,谁有谁就把它交出来,别老藏着,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如果不交出来大家都跟着受累。

有人问:“欧阳老怪,橙子到底是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前几天家里被人翻了,而且还被人用枪指着头说要交出橙子,如果不是我这么多年功夫没有退步,早就挂掉了,也不会在这里开会了。”原来那个老头叫欧阳老怪。

夏诗葶听着那些男人们说得唾沫横飞,她也插不上什么嘴,就悄悄对身边的唐小婉说:“这真像是金庸小说里的华山论剑,这么多门派集在一起,好兴奋啊!”

唐小婉很看不起她那兴奋样,然后说:“想当年我们的门派聚会,哪里这般冷清,就这么一点人,那才叫人山人海,盛况空前。”

艾佳在一边接嘴说:“行了,行了,派都被灭了,门也被清了,现在别人都看不起我们了,我们还在这里做什么?”

夏诗葶也有一点儿不好意思,确实没有任何人把她们放在眼里,好像她们唐门就只是从外面过来逛逛街,看看热闹的。

唐小婉火气一下子就冲上来了,她飘到一群男人中间,然后大声说:“听我说,听我说,我们唐门虽然也不知道橙子的下落,不过我相信唐门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橙子,而且消灭掉那些恶鬼,维护世界和平。”

身边响起了嘘声一片,有一些声音响起:“又来了一个女超人。”“蜘蛛侠的后代啊!”“唉,怪不得当年唐门要被灭派……”夏诗葶、韩子仪听到后都把头低了下来,装成不认识她的样子。

欧阳老怪清清嗓子:“这位唐门老前辈说得极是,大家都要有这样的精神,要向唐门前辈学习,积极,进取,有热情。算了,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大家散会吧!出去的时候别忘记清理一下这个公园,这些天已经死了不少情侣了,再死下去,公园就会被平了。”

唐小婉刹那间被孤单地撇在中央,大家都做鸟兽状散,谁也没有把她的话当一回事,只有龙龙和凤凤上来扯了扯她,然后说:“阿姨,我妈叫我过来帮她问问,你做这衣服的绸子是在哪里购的?”

夏诗葶感觉到脸都丢到了国外去了,哪里还好意思对柯家捉鬼小分队的酷哥们放电眼,艾佳早躲一边儿去了。

唐小婉的自尊心和信仰受到了严重的打击,所以上了车还在那里发呆。虽然夏诗葶这群人没有嘲笑她,但是,她却为自己门派的耻辱而严重地痛苦起来,一个女鬼的痛苦是非常苦不堪言的,又不能去买醉,也不能一哭二闹三上吊,但她却把自己头给拿下来,放在腿上,用手一遍一遍地抚摸,像摸情人的脸。

夏诗葶和艾佳是强忍着不去看她,但是一个无头女鬼深情地看着自己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很恼火。最后,艾佳终于受不了唐小婉这种自怜自艾的方法,提起唐小婉那忧伤的头从车窗里丢了出去。

唐小婉又和艾佳扭打成一团,夏诗葶和韩子仪都故作镇定地看着前面,忽然俩人都很羡慕那个什么也看不到的王雷,感觉那家伙确实要比一般人幸运得多,至少不用看这么糟糕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