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三个亡魂 第8节
位于浦东的汤臣高尔夫球俱乐部,是富人们云集的地方,也是向往富人生活方式的人云集的地方,吴劳乾就属于后一种。
那天,跟吴劳乾在一起打球的有廖先生和卢先生,廖先生是卫生局的领导,卢先生是市内一家三级甲等医院的院长,还有章先生,他是海外一家医疗仪器公司的代理商,今天打球就是他埋的单。
为了让其代理的一种新型医疗仪器能够顺利打入庞大的上海市场,章先生展开了一系列的公关,他们先是找到了在这个圈子里号称无孔不入的吴劳乾,由吴劳乾出面,邀请到了廖领导和卢院长这两位头面人物,他们在浦东88层高的金茂大厦君悦大饭店里的一家顶级餐厅用完午餐,驱车来到高尔夫球俱乐部,一边打球,一边闲聊,虽然天气炎热,户外的气温高达摄氏三十五度,仍然谈笑风生,神清气闲。四个人中,廖领导的成绩最好,吴劳乾居次,而章先生与卢院长属于菜鸟级,偶尔为之,所以成绩差强人意,打第五洞的时候,球滚到了离球洞仅一尺的距离,卢院长用杆轻轻一推,还是没进洞,引来一阵笑声。
据背球杆袋的球童(亦称杆弟)回忆,当时打的是第九洞,轮到章先生开球,正当章先生奋力挥杆的时候,一件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发生了,吴劳乾忽然往前猛冲,一头闯进了挥杆的范围内,章先生用的是六号杆,球杆的金属头不偏不倚打在吴劳乾的头上,啪的一声,吴劳乾应声倒下,三个人顿时呆若木鸡,卢院长上前一看,吴劳乾头颅的右半边出现了一个凹坑,大小正好可以放进一只高尔夫球。
他们手忙脚乱地把吴劳乾送到了仁济医院的浦东分院抢救,当时吴劳乾已经陷入深度昏迷,身体偏瘫,大小便失禁,当晚就死了,死因是颅内血肿引发的脑干功能衰竭。
作为高尔夫俱乐部的常客,吴劳乾应该知道,击球者挥舞球杆的时候,旁人应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是起码的安全常识,那么,吴劳乾究竟是怎么进入挥杆范围的?是脚底一滑不慎摔进来,还是自己稀里糊涂昏了头,想探头张望什么?当时,卢院长和廖领导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挥杆的章先生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吴劳乾在做什么,倒是一旁的球童提供了一点线索。
据他说,出事前,那位穿米色POLO衫的先生(就是吴劳乾)就有点不对劲,不停的东张西望,神色不安,还问我“有没有听见有人在叫我?”我说“没有啊!”这是第一遍。过了一分钟,他又一副惊诧的样子问我“听见没有?是一个女的声音!”这是第二遍,我被他搞得莫名其妙。
章先生开球的时候,那位先生忽然回头,那姿势好象是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其实他身后除了绵延的草地,什么也没有,可他面带惊恐,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试图躲避,或者说逃开,忘了前面的章先生正在奋力挥杆,一头闯了进去,才酿成了悲剧。
大概老吴是见鬼了。
事后,竭力安慰章先生的卢院长这样说。
连着几天,章先生情绪低落,茶饭不思,除了喝点水,什么也不想吃,他很自责,如果挥杆之前朝身后看一眼,也许吴劳乾就不会被击中。
如果他们不去打高尔夫就好了,改打保龄球,吴劳乾再冒失,也不会冲到球道上去被沉甸甸的保龄球砸中吧?
如果……如果……
事到如今,一万个如果也无济于事,章先生表示,今生今世他再也不会打高尔夫球了。
好在有不幸中的万幸,为了安慰情绪低落的章先生,卢院长决定率先订购一台那种新型医疗仪器,廖领导也表示,将为这种仪器进入上海市场大开绿灯,毕竟他们是通过吴劳乾的介绍才认识的,为了促成这件事,吴劳乾花了不少心思,甚至赔上了命,他们的合作成功,也算是对吴劳乾在天之灵的一种告慰吧。
吴劳乾和屠伯年的死,至少从表面上看属于意外事故,相比之下,姚枝子的死就不是意外事故了,因为不管什么样的“意外”都不会把一个人吊在树上。
位于徐汇区西南角的上海植物园,占地八十二公顷,种植有水杉、银杏、香樟、雪松等大批树种,还有大量的观赏植物,象郁金香、玫瑰、牡丹,辟有专门的观赏园。
植物园下午六点钟关闭,闭园后,管理员照例巡视一番,在几棵银杏树组成的一片小树林里,发现有个女人吊在一棵银杏树上,已经断气了,她的脸颊发青,眼睛微微地睁着,嘴巴张成O形,穿着一件风衣,上吊用的绳子就是风衣的腰带,树林里微风吹拂,由于惯性,吊在枝杈上的尸体以脖子为轴心,缓慢地转动着。
选择在植物园上吊的,姚枝子决不是第一个,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这里树木参天,游人稀少,格外幽静,除了偶尔有野鸟扑啦啦飞过,几乎没有打搅,因此,选择在这里了却自己的一生,或许别有一番滋味吧。
管理员惊呼一声,赶紧往回跑。
值班经理闻讯赶来,管理员带来了扶梯,大家小心翼翼地把尸体放下来,不是怕把尸体的脖子弄断,而是怕折断了树杈,因为这是一棵有着三百年树龄的古银杏树,被列入上海市古树名木保护目录,树身上挂着身份牌,牌上写有编号,如果这棵树死了,植物园园长的乌纱帽就保不住了。
尸体平放在地,管理员掏了掏风衣的口袋,却没有找到遗书。
半个月前,有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在植物园西边的一棵香樟树上上吊,在他口袋里找到一张证券公司的电脑打印单,三万股银广夏股票,在46元的高位吃进,现在跌到了每股4元不到,够惨的。
有人叹息,如果换了我,我也会上吊的。
值班经理打电话报了警,等着警方前来处理,管理员跟几个人议论起来。
“这么热的天,还穿风衣,就不怕捂出一身汗?”
“你懂什么?这边热,阴间里可是冷嗖嗖的,多穿几件御寒。”
“这个女人长得不难看,干吗非要走绝路?一定是被负心郎抛弃了吧。”
“男为财死,女为情亡,自古以来都是这样。”
值班经理对死者身上那件风衣感了兴趣,在对着风衣袖口的格子图案研究了一番后,他笑了。
“你们不识货,她这件风衣可是世界名牌BURBERRY,值人民币一万多块呢!”
“哇!”每个人的嘴里都飞出这个字,对这些月薪两千不到的工薪阶层来说,不认识BURBERRY也是情有可原。
“怪不得要穿着风衣上路,还用腰带上吊,看起来她临死都舍不得这件名牌啊。”
值班经理非常细致地把腰带重新穿回到风衣上,扎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尽管他知道,到了验尸台上,法医会把这件风衣脱掉的。不管怎么说,这位女士是买了参观券的游客,做得周到点,对得起游客。
后来听说,BURBERRY这个系列的风衣涨价了三百元。